第六章 千里寻妻(下)
作品名称:冥府鸳鸯 作者:天宗健 发布时间:2015-04-28 16:13:57 字数:3688
阴间也是个多事之地,纷纷扰扰,杂如鬼毛。今天在闹市之上鞭笞女鬼,明天将军府前又连唱大戏;昨天两派小鬼刚刚打完群架,后天就要设擂比武选拔鬼才;这儿的刁民横鬼刚刚抗完租税,那里的十八层地狱又闹暴动……也难怪有一首俚歌唱道:
“时光悠悠步履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热热闹闹你我难诉说,
混一天啊算一天啊此刻最美妙,
前方路啊虽遥远精彩也很多。……”
像柳树企盼春天,红花渴望果实,李商义每天都在盘算着三娘的安排。他梦想自己正在炒菜时,三娘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叫他猜猜她是谁;他梦想自己正在熟睡中,突然感到耳朵里有条毛毛虫,等撩开眼皮,看到的却是三娘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捅他的耳孔;他也梦想自己出门就撞上三娘,也梦想调皮的娟丫头把三娘偷偷地拉来……想了很多,无一实现,他心中的希望也一天薄一层,一天薄一层……
这天,他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瘦管家端着一张铁皮刻就的冷脸,来到跟前:“李商义,恭喜你啊!”
恭喜我,难道又有什么好事?李商义欣喜若狂,马上想到了三娘的完美安排:她是不是要安排我们见面了。脸上笑意缤纷,口里欢言如雨:“在什么地方?怎么等这么久?她在哪儿?你就不要去了……”
“你啰嗦个啥?快跟老子走吧!”瘦管家粗暴地打断他,鬼手一伸扼住了李商义的脖子,提溜着他向外走去。
怎么,难道是三娘等不及了,要他带我去?李商义又惊又疑:可是不像啊,其实他完全可以用轿子抬着我,或者背着我去,不必像现在这么费劲!
不好!猛然间李商义的心中仿佛打了个炸雷,震得他一个激灵。看这逮贼捉盗的架势,决不会是什么好事,难道他说的恭喜只是一个反语?
李商义猜得非常正确,瘦管家把他提溜到一个假山座座,亭台棋布的院子,一把扔下他,指着前面道:“李商义,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李商义抬头一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一座亭台的廊柱上,醒目地写着一行大字:火判官是个王八蛋,当入十八层地狱。
谁如此大胆,竟敢火上浇油,太岁头上动土?李商义虽然历事较少,但绝对聪明,一想之下立马明白瘦管家是怀疑自己了。当务之急不是与三娘见面,而是如何摆脱掉嫌疑,否则,身入十八层地狱,再难和三娘相聚。
“管家,我身入伙房,对判官忠心,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大字?又有谁看到是我写的?”
瘦管家一怔,随即指着他道:“本府之中只有你是新鬼,其他都是旧鬼,为何你一来便有了这些大逆不道的标语?”
原来如此,这推理也未免才简单啦!李商义心中暗笑,口里道:“新鬼未必不忠心,旧鬼未尽全忠心。你敢保证全府的鬼民都对判官忠心吗?如果是,那养那么多的鬼兵鬼丁又有何用?”
瘦管家沉默不语,他掌管判官府事务多年,精明干练,能力超群,当然不会相信是李商义所为,刚才只不过是想吓一吓,看是否能榨出真相。当下他抽出烟袋锅按上烟叶,点着后猛抽一口,久久地不说话。那袅袅的烟雾就好像他的思维,缓慢而又缜密。四口烟抽过,他拔出烟嘴,对周围的丫环、鬼仆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张扬,下去吧!”一指李商义,“你也下去吧!”
虽然事不关已,可李商义却不由得不想:那鬼为什么对火判官刻骨仇恨?难道火判官挥笔减少了他的阳寿,或者干了其它的什么事?是不是胖厨子?也许是他,他那天要挟娟丫头帮他搅乱判官府,把火判官打入十八层地狱。不,不,决不会是他,他被鬼婆子和娟丫头赶出判官王府,要恨也是恨她们,决不会迁怒于火判官。那究竟是谁?火判官的同僚?这倒有可能,官场如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伤了对方。
想罢此事,念头又转向三娘:她什么时候安排我们会面?曲指算来已经十三天啦。三娘,我可等不及了。
时光陪着思念悄悄溜走,煎熬追随等待纷至踏来。左盼右盼,时刻祷告,三娘的安排还是不见踪影。李商义不禁替三娘担心:她被逼无奈,嫁入豪门,受火判官威逼,自是千小心万谨慎。既然还没有安排我们见面,是否是火判官盯得紧呢?心念至此,眼前顿时浮现出三娘终日以泪洗面的形象,她被火判官捆住手脚,吊在梁上,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划过桃花般的脸庞,快速坠落,仿佛夏日午后的急雨……
“李商义!”
“哦!”他刚一应答,立即被一只铁箍般的鬼手扼住脖子,赁感觉他知道是瘦管家,急忙叫道:“管家,你为啥抓我?”
果然是瘦管家,他气呼呼地道:“火判官有请!”
什么,火判官要见他?既然是请,为什么要被掐住脖子?李商义隐隐约约觉得并非好事。他被瘦管家攥在手里,蹿高伏低,迅捷如风,虽说痛一点儿,但那感觉很快就结束了。
“卟!”他被扔在地上,如棉花落地竟然激不起一点儿尘土。
“你就是新来的厨子李商义!”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墙一般向他逼来,李商义抬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大厅之中,对面案后端坐一位头戴乌纱,身着官袍的鬼官,两厢则站着十几个肃然听命的鬼差。他还未说话,瘦管家在一旁喝斥道:“还不跪下见过判官老爷?”火判官摆了摆手,示意可以例外。
李商义这才明白,原来鬼官正是火判官。
火判官胡子红似火,眉毛赤如焰,猛一看还以为是脸上遭了火灾。他的声音又冷又重,向李商义问道:“你为何来我判官府捣乱,究竟是受谁个指使?”
奇怪,我做我的饭,我炒我的菜,哪一个又捣乱了?李商义争辩道:“小鬼循规蹈矩,做饭炒菜从不敢偷懒耍奸,更别说捣乱了。”
火判官冷哼一声,并不反驳,侧脸对瘦管家说道:“带黄阿婆。”
带黄阿婆!难道黄阿婆来了就能证明我曾经捣乱?李商义心中不服气,片刻工夫,黄阿婆一脸狼狈地走入大厅,伸手一指李商义,气急败坏地道:“老爷,就是他,就是他把我捆住,蒙上眼,又脱光我的衣服。”
似乎有鬼卒偷笑的声音,但随即被火判官的咳嗽压制下去。
李商义一听大窘,急忙说道:“黄阿婆,你莫信口雌黄,我……我什么时候捆你、脱你衣服了?”
黄阿婆声泪俱下,道:“今早我伺侯完大奶奶,回到房中歇息,突然被一个鬼民用布袋蒙上眼睛,那鬼还不怀好意地让我猜猜是谁……老娘我把一颗心都操在大奶奶身上,哪有工夫跟他调……那鬼见我不理他,掏出绳子把我捆了个结束,然后又撕碎我的衣服……哎哟,羞……”说罢双手捂脸。
李商义越听越奇怪,问道:“你说了半天还没看到那鬼是谁,凭什么说是我?”
“哼,你以为老娘猜不到吗?”黄阿婆怒气冲天,松开双手跳了起来,指着李商义骂道,“自始至终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那股油烟味,还想抵赖?”
原来都是油烟味惹的祸!李商义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听听,判官大老爷你听听,仅凭她的鼻子就断定是我吗?”脑子里却像撒下一张大网,网住了一个胖如皮球的形象。
火判官仍旧不动声色:“当然可以断定。因为我判官府戒备森严,犹如铜墙铁壁,而府内只有五名厨子身带油烟味。那四名厨子今早都有鬼仆证明没有出屋半步,剩下的自然就是你了。”
“肯定不是我。”李商义急了。
“何以见得?”火判官追问道。
“我……我也没有出屋。”
“有谁证明?”
自己当时独处伙房,正在思念三娘,哪有谁来证明?李商义望着火判官幽深的眼睛,几乎要绝望了,突然说道:“虽然不是我,但我知道是谁?”
一语惊四座,众鬼都哦了一声,无数只鬼眼聚集在他身上。
李商义接着道:“就是不久前被赶出府去的庞文昌。”
“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火判官也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他厨艺不精,被赶出府,阴曹之大完全有他容身之所,犯不着来我府捣乱。况且,我判官府戒备森严,他根本不可能随便出入。”
“你错了!”李商义想起那天与娟丫头见到庞文昌的情景,立刻大叫。
火判官又问:“我怎么错了?”
他当然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庞文昌被赶出府,对整个判官府的所有鬼都怀恨在心,对他火判官更是恨之入髓,只欲打入十八层地狱而后快。其次,他说判官府如铜墙铁壁,可为什么庞文昌来去自如?这些情况又怎么对他说?如果直接说出,势必牵扯到娟丫头;提到娟丫头,就势必暴露娟丫头与三娘、三娘和自己的关系;那么自己、三娘和娟丫头,在判官的火暴脾气之下能否保全前程呢?李商义思绪如飞,念似电闪,知道自己真的无法说清。
“我怎么错了?”火判官见他默然不语,重复了一句。
李商义恨心道:“我曾经见过庞文昌私入判官府。”
“有谁证明?”
李商义再次黯然,片刻他只得说:“我真的见过,信不信由你。”
“大胆奴才,胆敢戏耍本官。”火判官拍案而起,朝两厢鬼差喝道,“来啊,把这大胆奴才给我重打三千铁鞭,看他招也不招。”
又是鞭笞三千!据说曾经有一个犯禁的女鬼被鞭笞三千后立刻魂散魄裂,寂然而灭。自己能否挨得过三千鞭子?李商义心中又惊又惧,浑身冷汗直冒,口里大呼:“冤枉,冤枉,真的不是我啊!”
“是不是打过再说。”瘦管家在一旁帮腔。
两厢鬼差听判官发令,如狼似虎地将李商义翻了个背朝天,一挥手,铁鞭如空中闪电击向李商义。李商义顿觉痛疼难忍,禁不住大叫起来:“哎哟,哎哟……”一时间,鞭子声、呼痛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厅立刻罩上了一层恐怖。
“大奶奶到--”一个娇嫩嫩的声音利箭般冲到,紧接着众鬼便听到一句更加柔媚的话语:“住手!”
李商义忍痛抬头,顿时惊喜交加,差一点儿就呼出声来:“三娘!”
前一句是娟丫头所喊,后一声却出自三娘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