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馨

　　刚下过雨的缘故，天气微凉，空气湿哒哒地能滴出水来，舟林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外套绿色小毛衣，就像赵浩经常说的，舟林的装扮还是奇怪得让人说不出口的品味。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吱嘎作响，一阵风活跃地跳进来，闻得到湿哒哒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香气，一只脚迈进来，没有声音，细碎的步子踱到讲台前，一双白嫩的小手挪动讲桌旁的小板凳，静静的坐下，所有的动作简单，纯粹。这新来的模特儿便是田梓馨。
　　这时，四眼钉走上讲台，用眼睛示意模特儿，田梓馨轻轻地解开上衣襟，柔顺的丝绸衣袍顺着白皙的肩膀滑落，脱去外衣，没有任何遮挡，田梓馨一对乳房骄傲地坚挺着，眼神娇媚无物，仅仅几秒钟，职业模特的气场展漏无疑。
　　画室突然静得像死去的夜，听得到喉结上下滑动的微弱声音，四眼钉同样感觉喉头被堵住似的，他抿抿两片干燥的嘴唇，干咳两声，把身体内堵住的喉咙释放开，学校这样大胆开放的决定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今天这节课画的是人体半裸像，大家都是艺术的献身者，追求者，同学们要认真作画，不要有其他杂乱的想法干扰你们艺术的步伐！”
　　四眼钉的演讲仍旧慷慨激昂，或许他生来就是自己所说的那种艺术献身者，赵浩在下面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这可能是舟林画过的最差的一幅画，也可能是有生以来最好的一幅画。
　　不出意外，几天之后，赵浩就打听道到这女孩叫田梓馨，校园里从新奇一时的模特私奔事件转向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半裸模特儿事件，同样，大家也记住了这个叫田梓馨的女孩。
　　时间慢慢地走，大学生活不紧不慢地发生着。吃饭，睡觉，泡妞，同样还有被学生们闹得沸沸扬扬的校园模特儿事件，二十四个小时就被无情地占满了。
　　“下周三又是福利课了，这次是不是要画全裸模特像呐？哈哈哈，不对，是全裸小梓馨。”赵浩仍是没头没脑地笑。
　　“我说你的脑子里怎么想的全是这些东西，学校给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整个绘画班都没几个人珍惜。”
　　“你上课的时候不是也没好好画吗？你可是没有资格说别人的哦！”
　　赵浩挑衅地用食指戳戳舟林砰砰乱撞的胸口。
　　赵浩说：“我们都在好好学习呀，学习人体喽，艺术，你这农村人懂不懂？这么漂亮的裸体就站你面前，不看白不看嘛。唉，舟林，我突然想去学医了，你觉得怎么样？！恩？！怎么样？”
　　舟林明白赵浩说的道理，可是偏对这些所谓绘画班的人有些反感，出生在小村庄里的他明白，他们镇上的这所大学，这所三流大学能做出这样的抉择，提供这样的资源是多么不容易，在他生下来的年代来看，就如四眼钉说的，这或许就是这所三流学校在艺术史上的一座里程碑！舟林没把这些说出口，不然，赵浩铁定要给自己贴上伪君子的标签了。
　　“你们乡下人呐，就是不懂情趣，你都什么时代的人了，怎么还这德行？！”
　　“是呀，就你们城里人有情趣，朝思暮想着人体艺术，见了赵浩你呀，我才知道城里人竟然全都是学艺术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舟林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一小口，眼前这个与自己同窗了四年的男人，现在又和自己同处一室，坐在自己身旁。此时面前的不再是画笔和画板，而是繁杂的文件，电脑，玻璃窗，咖啡杯，凌乱的思绪。人们常说时间会让人改变，可是看着眼前的赵浩，时间没能改变这男人。舟林笑笑。
　　“怎么了，你傻笑什么？我看这女孩压根就不是田梓馨吧？！虽然很像，不过我觉得就是不是。梓馨可是我...”赵浩停住了，喝一口杯子里的咖啡，“呸，这咖啡果然不好怎么好喝。”
　　“可能你说的是对的吧。”
　　赵浩说“那你傻笑个什么劲？”
　　舟林吹吹杯子里滚烫的咖啡，摇摇头，还是自顾自地笑。
　　“没事，没事，是四眼钉，我想到了四眼钉。”
　　赵浩还是噗嗤噗嗤地笑出声。
　　
　　学校福利课的前几天，四眼钉召开了少有的班会。临班会结束，四眼钉开始拼命地用白粉笔戳黑板，看得出这次力道比平时还要强劲得多，全班同学便知道这问题的重要性，伸伸懒腰，把身子微微坐直。
　　四眼钉看一切准备就绪，直奔主题，特别强调之前所谓的模特儿事件，还有针对所有人的最重要的一条——一定不能和田梓馨走的太近。在四眼钉看来，这是防止私奔的最好方式。四眼钉左手指着和模特儿私奔仍不见人影的王志强的座位，右手使劲地戳黑板。说这班会是为艺术献身的一堂会议，必须认真对待。
　　不到一天的时间，舟林他们就听到消息说，学校毫无情面地当着所有老师的面开会批评了四眼钉，同样用模特儿私奔事件的损失来“威胁”四眼钉，学校领导杜绝此类现象的发生，否则就要开除四眼钉。四眼钉听后自然是怕得要死，为艺术献身的觉悟再也没了，第二天就召开了这次的紧急班会。
　　“哈哈哈，我就说嘛，这四眼狗真是怂，还为艺术献身呐，真他妈能笑死我。”
　　赵浩差些被自己的冷笑话呛着，自己拍拍胸脯，不管站在一旁的舟林继续笑。
　　“喂，赵浩，你说王志强和那个女孩子会幸福吗？！”
　　舟林嘴里迸出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话。
　　......
　　“会的吧，毕竟这是眼镜男他自己选的路嘛！”
　　赵浩举起手中的果汁，舟林明白赵浩的意思，同样把手上的杯子举起来。
　　“来，我们干杯，祝王志强和那女孩子幸福美满，早生贵子，子孙满堂。对了！还有预祝后天咱们能画到梓馨真正的人体艺术！”
　　“好吧，干杯！”
　　“cheers！”
　　
　　后来，学校把真正的福利也停掉了——不再供学生们画半裸人像，所有的遐想告一段落。据说是学校上层领导顶不住流言蜚语的压力，用四眼钉的话说，便是没有为艺术事业献身的觉悟。还有人在课前模仿四眼钉，手指乱戳，狠狠地指责学校的做法‘学校的行为是在与艺术斗争，我们要制止这种傻瓜的行为，打倒傻瓜领导，打倒领导，艺术万岁！万岁！’
　　“万岁！”
　　“艺术万岁！”
　　绘画班的男生尽情地享受课前的这几分钟，只有这几分钟，他们还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言论自由，思想自由！
　　
　　田梓馨端庄地坐在板凳上，大大的眼睛里依旧闪着光。舟林开玩笑说这样挺好，不用整日上课画白嫩的大馒头了。舟林这么一说，赵浩就拿达芬奇三年画鸡蛋的事训斥舟林，我想这教室里除了舟林，再也没谁笑得出来。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四眼钉突然放了心，但还是平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站在旁边。
　　有一天，赵浩不知怎样从哪里弄来田梓馨的宿舍地址，见到舟林，吆喝他同去。
　　赵浩说“嗨，舟林，想不想去看看咱们的田梓馨？！”
　　赵浩得意地摇着手上的白纸条。
　　“田梓馨？”
　　“是呀，想不想去？”
　　“......”
　　舟林问“你是怎么从四眼钉那弄来的？他可是出了名的小气，学校之前又出了那样的事，他会把田梓馨的地址给你？”
　　赵浩哼哼鼻子，说“你还不相信哥们我的实力？”
　　“那倒不是，你这方面的实力还是很......”舟林嘟着嘴朝赵浩竖起大拇指。
　　舟林继续说“我还是不去了，我可不想让四眼钉的饭碗丢了，你呀，最好也别去。”
　　赵浩满不在乎地说“切，你不去算了，可别带上我，我可是为艺术献身的先驱者！我和你可不一样。”
　　赵浩说话时慷慨激昂的样子颇有几分四眼钉演讲的风采，舟林看在眼里，偷偷地乐。
　　这些日子，赵浩几乎每天都往田梓馨那儿跑，回来就向舟林炫耀，两人在一起吃饭啦，唱歌啦，看电影啦。日子久了，舟林的耳朵腻歪了老套的情侣故事，一对热恋的小情侣，炫耀来的有些过分，全把别人当成最虔诚的“信教者”。
　　舟林语气里带了嘲讽，说“您不是去为艺术献身去了吗？怎么尽跑去给饭店，电影院献身了！”
　　“不说那些废话，舟林，我问你，你知道梓馨的头发多长吗？”
　　赵浩把舟林当成只会聆听的观众继续高谈阔论。
　　赵浩一脸陶醉地说“我有量过，五十六厘米，她送我的头发。你知道吗，漂亮极了！”
　　舟林心里暗暗地骂，这谁他妈的知道。
　　这时耳边响起赵浩的手机铃声，仍旧是腻歪到吐的美女铃声，屏幕上亮闪闪的两个字，梓馨，这仿佛是漆黑的小屋里亮起的一盏黄油灯，光并不刺眼，正好温柔地照进心里，两个字清晰深刻地印在舟林收缩的瞳孔里。赵浩拿过手机，并没有刚刚让人腻歪的甜言蜜语，反而普通的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谈话，舟林像是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
　　舟林问“怎么？这次是不是要去宾馆献身？哈哈哈！”
　　赵浩说“别闹，我可是决心为艺术献身的人。梓馨说要请我吃个饭，走吧，一起去。”
　　“为什么要我一起去？”
　　舟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浩态度强硬，说“这么多废话，和大美女免费吃饭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丢下你。”
　　“可是......”
　　“可是什么，把你这身奇怪的衣服换了，走！”
　　赵浩不等舟林说话，拉起舟林的胳膊就往门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