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时光追溯到四年前，教室的玻璃窗外飘着细碎的雨，夏季，这场雨来得刚刚好。
　　舟林小声地叫“赵浩，赵浩。”想让坐在窗边的赵浩关上窗户。雨点像是听到了别人对自己的指手画脚，突然换个方向，巧妙地避开了教室老旧的玻璃窗子和赵浩，全都准确地撒到舟林身上。舟林穿着白色长袖衬衣，觉得有些冷。
　　窗子边上的赵浩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舟林发自内心的呼唤，并不理会舟林，继续摆弄藏在书本后面的手机。舟林无奈地叹口气，抱了抱衬衫的袖子，身子不自觉地打个寒颤。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素描理论课，关于起型的，关于线条的，赵浩和舟林都心不在焉，舟林满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窗户旁边的赵浩专心摆弄手机，舟林看赵浩那副认真的模样，心想铁定是这家伙儿又勾搭上了哪个小学妹。只是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从来没能在学妹面前起过作用，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何必认真，谈必分，分必谈。’舟林记得他说这话时的样子，觉得那大概是他说过的最有意义的一句话了。
　　舟林和赵浩是大学同班同学，绘画专业，赵浩来自大城市，家庭条件优越，只是成绩出奇的差，大家都不明白他家里的那个有钱的老爹怎样想的，花了大钱竟让赵浩进了舟林所在的这所小县城的三流大学，在赵浩看来，生活本身就是玩乐，何必那么在意。赵浩的这种观点对于土生土长在农村的舟林来说，很难理解。舟林成绩不错，考进县城的大学，痴迷摄影，却进了绘画系，于是两人稀里糊涂地成了同班同学。
　　讲台上的老师讲得兴致勃勃，舟林冷得直打哆嗦，却不忍心打断赵浩和小学妹约会，与其说是不想，不如说是做不到。
　　白粉笔被老师用力地在黑板上戳出不均匀的点，上过这老师课的学生都明白，眼前这个四眼老师的习惯便是下课之前用白粉笔在黑板上戳点。那白点力道强劲，像是钉在黑板上的钉子，由此老师得了个外号“四眼钉”。这名字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倒是没人记得这老师的真名了。有人常开玩笑说，这四眼钉以前准是个木匠，就是喜欢戳洞。同学们听后都笑开了怀。
　　“你瞧，四眼钉又在我们的黑板上乱戳了！”赵浩自顾自地偷笑，揉揉眼睛，暂时把手上的小学妹放下。
　　舟林和其他人都不理解四眼钉的这特殊癖好，好好的粉笔非得戳成那副样子，他又联想起前些日子翻到的关于强迫症的文章，暗暗地认为这肯定是文章中所写的强迫症了。
　　同学们习惯性的坐正身体，舟林也是，就连赵浩也少有的坐正身，等待四眼钉宣布下课。
　　四眼钉还在用粉笔猛戳黑板，看得舟林心惊肉跳的。
　　四眼钉郑重地说“明天我们到画室上人物素描课，学校聘请了一名模特让同学们临摹，不再用石膏像，这是我们学校今年开始对绘画班的特别待遇，这说明学校开始注重我们绘画班，开始注重对自然美的培养......”
　　四眼钉又开始高谈阔论，活似个演讲家，也像个文学家，难道他当大学老师之前是个写稿的演讲家？舟林再次怀疑起四眼钉扑朔迷离的“前生”，想了不足两分钟，自觉无趣，一心等着下课。
　　
　　第二日，天气晴好，天空散开机器织出的棉花糖，赵浩情不自禁眯起眼，用手去捏。
　　“这么好的天气就是该出去写生的好日子，四眼钉非让我们在画室里画什么特邀嘉宾，又不是画人体艺术，真是浪费了这天气！真他妈烦！”赵浩把脚边的小石子不耐烦地踢来踢去。
　　“我看你是想在这样晴好的天气里去写生你的小学妹吧？！”舟林把赵浩传过来的“球”踢回去。
　　“这都行，我的心思都被你看穿了，还是舟林你厉害！”
　　赵浩两眼放光，递出大拇指，“球”就这样被两个人传了好几个回合。
　　“那要是写生你的学妹和在画室画人体艺术你会选哪个？嗯？！”
　　舟林被挑起兴致，逗赵浩。
　　赵浩说“这个嘛，两个东西都这样难舍难分，你得给我点时间想想吧！”
　　“好吧，那你就好好地想吧，我可是要去上课了！”舟林这就要走。
　　赵浩拉住舟林，露出淫意的笑，“唉，唉，你别走呀，我选还不行吗！恩？！虽然有些难以抉择，不过我想好了，我选学妹！”
　　赵浩踢一颗大些的球到舟林脚下，“舟林，那现在我问你，唉，你先别走，急什么！如果画人体艺术像和摄影，你选哪个？”
　　“那还用问吗！当然选摄影喽！”舟林把球用力踢开，结束这场球赛。
　　舟林对着赵浩做出拍照的动作，咔咔咔，三张照片透过框成长方形的手指印在舟林眼睛里。
　　“你还真是没情趣，要是我呀，就用相机拍一组人体艺术照喽，谁他妈还自己画，你说是吧？哈哈哈！”
　　舟林说道“是，是，闹不过你，快点，要上课了，去晚了四眼钉保准戳死你。”
　　赵浩说“急什么，我才不管什么四眼钉呐！”
　　两人逗得笑起来，加快脚步，不知不觉就到了画室。
　　同学们坐定，四眼钉向同学们隆重地介绍眼前这个学校重金请来的——赵浩口中的“特邀嘉宾”。四眼钉“演讲”完毕，满足的退到教室角落，观察同学们作画。
　　讲台旁是个玲珑的女孩子，相貌并不惊艳，尚具模特与生俱来的身高，体型，特有的气质。女孩子摆好觉得舒服的造型，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舟林和赵浩开始动笔，赵浩用右手拇指抵住削尖的铅笔，眼睛只眯出一条缝，上下打量这女孩子的身材，舟林旁边的眼镜男王志强目不转睛，量度好长高比例，动手刷刷地在纸上画，玲珑秀巧的一个女孩子便跃然纸上，画上的人物身材前凸后翘，只是可惜相貌平凡了些。
　　就这样，绘画班的人对着学院的“特邀女嘉宾”画了整整两个星期，模特摆尽了各种姿势，最后竟连四眼钉也觉得腻歪。班上的学生再毫无兴趣看那个前凸后翘的女生，赵浩倒是兴致盎然，坐在凳子上期待模特会有亮眼的新造型和那对微微隆起的乳房。
　　又是学院的素描课，上课铃响了许久，仍然没有见到那模特，班下有人起哄说那妞儿昨天夜里逍遥过火，睡过了头。同时也有人开起同学的玩笑，说是和昨天刚刚请了假的眼镜男王志强私奔了！大伙众说纷纭，笑闹声络绎不绝，四眼钉再也忍不住了，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戳。“安静！安静！”讲台下开着玩笑拿着画笔瞎戳的学生，黑板上拿着粉笔瞎戳的老师，真是一幅奇妙的画面。
　　面对这样的情况，四眼钉只好身先士卒，撒开步子去找那女孩子。
　　“哎呦，这下咱们的“特邀女嘉宾”可是要倒霉喽，不过咱们的四眼钉老师可是温柔着哩，他会很温柔地拿起粉笔戳黑板来教导咱们模特的。”班上几个调皮的同学用铅笔在纸上戳，模仿四眼钉的样子，惟妙惟肖，只是少些该有的中年人的力道。
　　“你说那女孩会不会真的私奔了？”赵浩的画纸上留下半张女孩子的轮廓。
　　赵浩一脸认真的样子吓了舟林一跳。
　　“瞎说什么呐！这群家伙的玩笑你也信？再说了，她和你私奔？还是和我私奔？”
　　“你傻呀，当然不是你，也不是我，我说眼镜男！”赵浩用余光示意右后方空出来的座位。
　　舟林把赵浩搭在肩头上的手推开，“别闹，行不行。”
　　“好吧，好吧，不闹，不闹，真没意思。”
　　
　　后来大家从四眼钉口中了解到，赵浩没闹，那群爱开玩笑的家伙也没闹，这故事被他们猜中了，那女孩私奔了！和眼镜男王志强私奔了！
　　大家传闻说眼镜男第二天把他画的那女孩子的肖像画送给那个模特，在我看来，那肯定是眼镜男有生以来画的最好的一幅画，然后同学们说是什么两人一见钟情，决定摆脱束缚，私奔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喝茶，作画，悠然现南山。这是后来校园里最广为流传的版本。
　　“我就说他妈的她是和眼镜男私奔了嘛！”
　　赵浩继续说，“当时我就觉得眼镜男看那女孩的眼光不对，像电钻头，深刻地想把她挖到底，我们就不一样，就像我，就是想单纯地看看她的胸，呵呵，不对，应该说是欣赏，欣赏。”
　　“切！我不认为王志强是那样的人。”
　　“其实吧，如果还有机会，我真想再画一次那女孩子，我突然觉得她也挺可爱的嘛，下次一定把她画得漂漂亮亮的，必须得对得起她那前凸后翘的身材，对吧！”赵浩的笑里带着舟林熟悉的东西。
　　关于那个女孩，两人再无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