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三章（八）

　　她想的最多的就是远在部队的满军。
　　想当初是他的一纸字条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从此，便有了夜幕下的交往。
　　这件事情被舅舅知道后，用非常严厉的巴掌教训了丽君。并警告说不许和他有任何蛛丝马迹。不然，看见一回打一回。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责打，他们选择了隐蔽的接头方式。现在想来挺可笑的，就是见面时不说话，用眼神告诉对方，今天把要说的话已经写好，放在场院的小土屋的一个角落里，对方就明白了。
　　想起他参军时，还是自己用这样的方法与他沟通促成的，丽君就有些得意。屈指算来，满军当兵已经三年了，按规定该回家探亲了。
　　“唉，即便回家探亲，舅舅也不会把地址告诉他的。”丽君无奈的想。
　　有人可能要问：在他当兵的年月，你们是完全可以通信的。
　　当年，丽君不想影响他在部队里的前程，所以约定三年不通信。
　　嗨，这三年真长啊。丽君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
　　
　　在火一样的八月里，丽君日复一日的两点一线，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从车间到宿舍，从宿舍到车间。
　　又是一个星期天，宿舍里的人们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分别办理自己的事情去了，工厂里静悄悄的。
　　丽君像往常一样清洗了工作服，整理了自己的内务，又看了一会书。中午时分，拿了饭盒到食堂打饭，准备吃午饭后，睡个午觉。下午，小孙说来找她。
　　自从好朋友解体以后，丽君就是自己吃饭了。
　　生活中的某种巧合，常常使人感到措手不及。就在她哼着歌曲，端着饭盒从食堂出来时，她一下子惊呆了。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可体的军装，正向警卫室走去。
　　丽君以为最近总是想满军所致，产生了幻觉，认错了人。她赶紧揉了揉眼，这些她看清了，真的是满军!他正向张师傅打听丽君呢。
　　“有，有。”张师傅一边上下打量着年轻的军人，一边回答说有这个人。他知道，只要是星期天，丽君不回家就准在宿舍。他看了一下摆在窗台上的小闹表，十一点半，估计丽君去食堂了。
　　张师傅正向食堂方向张望，却见丽君楞楞地站在那里，就对青年说：“你看，那就是丽君。”随后又对丽君喊有人找。
　　说实在的，在这三年里，丽君不时地想到过他，也想过要见他。当这一切真的成为事实，她却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此时的丽君，面对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军人，即惊讶又紧张，只会低着头，抿着嘴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由衷的高兴使她抬起头，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对方。几年的部队生活，不仅强壮了他的体魄，还使他更加成熟洒脱。如今他穿着可体的军装潇洒大方。用现代语言，满军帅呆了。可以肯定的说，他如果走在大街上，一定会吸引不少青春少女含情的眼光，神话中的白马王子也就是这个形象。
　　此刻，两颗年轻人的心激烈的跳动着，相互传递着相见的喜悦。丽君有些迟钝，不知道如何招呼眼前这位阳光帅气的军人了。
　　从感情上讲，那种久违的牵挂对他们来说的确有某种冲动或者渴望在里面。对眼前这对没有公开的恋人，他们有激情，有冲动是可以理解的。此次相见，他们不可能是无动于衷的。
　　还是满军打破了激动的沉默。快步走向丽君，微笑着打招呼：“怎么不认识了？满军啊。”同时伸出手去。
　　丽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怎么会不认识，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在昨夜的梦里。”说着，也伸出手去。
　　“我也不敢相信真的能找到了你，难道你不欢迎我？”
　　“哪里，只是一时没反映过来。”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你还好吧？”“你好吧。”他们同时向对方发出了三年后的第一声问侯。
　　尽管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说，丽君还是很快的回复了常态：“别在这里晒着了，到我宿舍去。”
　　他跟她来到那座低矮的宿舍，看着用破木板拼凑起来的木门，满军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怎么，你就住在这样条件的宿舍里？”
　　“啊，没办法，就是这么一个条件。你看我们这里没有椅子，你将就一下，坐在我的铺上。”她指着门边摇摇欲坠的床铺对他歉意的说。
　　“这里的条件太差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问。
　　“不说我了。说说你，这次回来是探亲？”丽君不愿意提自己的事情，转移了话题。
　　“就算是探亲。”接着他向丽君介绍了回来的大概情况。
　　原来他的探亲假眼看就要到了，不成想接到家中母亲病危的电报，领导准了假，提前几天回来了。前几天他母亲病逝了。
　　“还好，在老人病重期间你能回来，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宿舍里闷热无比，一会就使人汗流浃背，还好宿舍里没别人，不至于太拘束。
　　“下午有事吗？”他问她。
　　“没事。”
　　“太好了，这次来找你，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我也有好多话呢。”
　　“咱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我请你吃饭。”
　　“还是我请你吧。”
　　“我请你。”
　　
　　丽君看着自己这身工作服的行头，觉得这样出去不好。就说：“你等我一会。”说着拿了衣服，借隔壁宿舍洗漱，换衣。
　　当丽君换好衣服再次出现在满军面前的时候，他面部呈现的是吃惊。很难想象，这就是在农村下乡时和刚才看到的一身工作服的丽君吗？
　　经过细心打扮，丽君简直变了一个人。从外表看，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在农村沾染的那种土里土气的痕迹。朴素大方的着装更加衬托她那修长健美的身体。瀑布般的长发被一条浅花手绢束在脑后，落落大方。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与活力。为此她得了一个响亮的绰号：姑蓝黛姆。
　　送给她绰号的工人讲，每次看见她，就觉得特别像一个人，究竟像谁？他想了好几天，最后想起来了，像电影冰山上来客中女主角的名字，‘古蓝黛姆。’所以就把这个名字送给了丽君。
　　其实，由于工作性质所限，她很少这样着装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谁见到她这样的打扮，都会眼前一亮的。
　　
　　酷暑肆虐下的县城，人们纷纷躲进房中避暑，大街上没有行人。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为暑热中的县城平添了一份喧闹。
　　现在，他们肩并肩的来到了烈日普照的大街上，为了避暑，就近找了一家国营饭店走了进去。
　　想当年，这是一处比较不错的饭店，环境优雅，饭菜很有些档次。到这里来的人，全都是一些上层人物，一般老百姓是来不起这里的。
　　今天之前，丽君没进过任何饭馆，更不要说是档次这么高的饭店了。
　　由于天气太热，饭店里又没有降温设施，所以，今天的生意特别萧条，只有一两桌的食客。丽君他们进去的时候，估计是闷热难挨，那两桌食客很快离桌而去。
　　虽然，丽君从来没进过饭店，但她还是非常自然的坐了下来，准备品尝美味佳肴。
　　满军端起酒杯，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深情地看着丽君：“来，为了重逢，干杯。”
　　“干杯。”用微笑着掩饰着激动。
　　“是不是觉得我这次来的很突然？”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
　　他看看自己是着装，莫名其妙地问：“你这么看我，是不是有很大的变化呀？”
　　“的确变化很大。”丽君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场院里，那时你还是一个穿着补丁衣服，背着补丁书包，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余零件全响的破旧自行车，去几十里地以外的学校上学的穷学生，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初，如果不是你再三劝我去当兵，现在还不是原来的样子，一身补丁衣服，一把锄头。”
　　“现在，你已经是一名标准的军人派头了。”丽君说的是真的，尽管还是以前的那个满军，但充满活力的身体展示了他的青春，棱角分明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男子汉的味道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更浓了。
　　满军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分手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一直也没和舅舅他们问起过你，几年没通信，彼此不了解。说实在的，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找我。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对于你的出现，我的确感到太突然了。”
　　“你应该想到。在部队里忙的时候顾不上想你，一旦闲下来或者休假时就想。我做了准备，探亲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可还是来晚了，我必须要尽孝啊。我也料到了来的太突然，可是我无法通知你。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所以就贸然前来。你就多谅解吧。”他解释说。
　　“这次回来要住多少日子？”
　　“一个月。”
　　没有生意的服务员们无所事事，面对丽君他们的到来，流露出极大的兴趣。他们趴在服务窗口窃窃私语，尤其是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更是大胆的指手划脚。毫无疑问，他们是对这位漂亮的军人赞不绝口，对这一对青年男女羡慕不已。
　　是啊，那个封闭的年代，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潇洒帅气的年轻军人，一个身材窈窕，靓丽大方的女孩毫无顾忌的出入饭店，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吸引人们眼球的事情。
　　丽君有些不自然，她不能忍受这些无聊人们的点评，更不愿意这个漂亮的军人尽收在他们那些人们的眼底。所以，她恨不得快些离开这里。
　　满军看出了她的窘迫：“我们找错了地方。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丽君很有同感：“好，咱们就去河边吧？”想象得出，他们走出饭店的时候，后面的眼睛一直在目送着他们。
　　他们顺原路到河边去。经过厂门口时，丽君说：“你等一会，我还有点事，进去跟张师傅打个招呼。”
　　丽君把事情交代妥当，与满军一起向河堤走去。
　　河堤上，小草摇曳着嫩绿的身姿，芬芳四溢的野花翩翩起舞，玉带般的河流唱着悠扬欢快的迎宾曲，这是大自然用最无声，也是最热烈的方式，欢迎着远方来的客人。
　　鲜花盛开的草地上，坐着一路走来的丽君和满军，有许多话要说的他们，此刻却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的激情和欢欣，压抑在又一次的沉默里。
　　丽君的喉咙被舅舅那张扭曲的脸堵塞，耳畔再次响起了舅舅那响亮的耳光和郑重警告：“不许你和他交往。”每次想起来得到时候，丽君的面颊就会火烧火燎的疼。眼睛里就会充满泪水。
　　满军的眼前也出现了他父亲苦苦相劝的情景：你和她不合适，她是城里人，将来她要回城里的生活。你几年以后还要回到农村来，你和她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片刻的沉默，无言地交流着他们的处境和情感。
　　热血在他们的胸中燃烧。满军的目光中闪烁着冲动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