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北方的一月，像是人的肌肤，在干燥的空气中，伴着干冷的雾霾一层层蜕皮。这样的天气里，该是飘点雪的北国偏是下起了不合时节的这场雨。
　　舟林躲进街边的一家小咖啡馆，用手拍落粘在棕色风衣上的小雨珠。里面一件青绿色的高领毛衣，没人知道这家伙的品味如何，大概这场不合时宜的雨才能猜透他的心思。
　　舟林用目光打量店里的座位，不假思索地把自己递到靠窗的位子，坐下来，不到五秒钟的功夫，点好了咖啡和小点心。舟林看着飘雨的窗外，摇摇头，沉默下来。
　　舟林除了点咖啡，嘴里至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对着棕色方木桌上的电脑想些什么，估计连这雨也猜不出来了。
　　舟林的思绪暂时被打断，透过自己的高度近视黑框眼镜，看见前台一个小伙子与服务员在争吵，听了几句话，大概是在争执店里咖啡味道与价钱值不值当的问题。小伙子理直气壮，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气势，瘦弱的前台女服务员连连鞠躬道歉。
　　“这咖啡...”
　　舟林将咖啡不急不慢地送入口中，试着品尝出一些别的味道。
　　舟林从带有浓郁咖啡味道的嘴里挤出话。
　　“哎，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舟林转头瞧着小伙子，小伙子也转头正脸盯着他。
　　对视两秒钟，两人都眯起眼来看，那小伙子伸长的脖颈像极了正在吃食的长颈鹿，脚步跟着伸长的脖颈走，也不再搭理正在一旁鞠躬道歉的那个女孩子。
　　不一会儿，脖颈就站到舟林面前。舟林则一直坐着，也是瞧着他看。这小伙子蓦地转身，去“寒暄”还在鞠躬道歉的女孩子。
　　“小美女，再上两杯咖啡，对了，还要两份店里的特色甜点。”
　　这时候女孩子直起腰，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一双快要哭出来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刚刚坐在舟林对面的男人。
　　“美女，我说的你没明白？不用找你们经理来了，我这人呀，突然想重新试下店里咖啡的味道，省得别人说我欺负你这个小女生，刚才的那杯不算，麻烦小美女再给我弄两杯新的来。”这个坐在舟林对面的男人小孩儿似地嘟起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台的小姑娘抛个媚眼。
　　小姑娘眼里没了泪花，脸蛋通红通红地跑开了。
　　
　　蒙了一层雾的窗外依旧飘着雨，舟林依然是那件称不上任何品味的青绿色高领毛衣。这时，桌子对面多了一个人，两杯新的咖啡和店里的招牌甜食。
　　“舟林，好久不见了嘛！你小子之前去哪儿了？”小伙子脸上堆起笑。
　　“是呀，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毕业之后好久没联系了。”舟林只是简单地寒暄。
　　舟林想近距离地仔细瞧瞧眼前这个人，黄头发，波浪卷，高鼻梁，算不上精致的两片嘴唇和不大不小的眼睛，这挤在一堆的五官加上身上价格不菲的名牌鞋包拼凑出眼前的这个人——不帅但很高调。
　　
　　舟林脑子闪过关于这个大学同学赵浩的故事，瞥一眼电脑桌面，不愿再去多想这个男人的事。
　　“我也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你，你的品位怎么还是那么怪，怪不得你大学时候找不到女朋友，你呀，还是那副德行？！你现在来了城里，就该有个城里人的样子吧！”赵浩耸耸肩，右手抓起自己新买的皮夹克往舟林眼里送。
　　舟林沉默不说话。
　　赵浩自讨没趣地放下手中锃亮的皮夹克，身子略微向前倾，两只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舟林，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个城市？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提前告诉我，我也可以像以前那样照顾你呀！哈哈哈！快说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大城市是不是有什么事？恩？！我爸呀，在这新开了家公司，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
　　“在这儿...呆了挺长时间了。”舟林嘴里每迸出一句话，就品一口新上来的咖啡。
　　“你可比大学时候冷淡多了！”
　　“咖啡的味道不错！”
　　“什么？”
　　赵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想仔细看清这句话似的。
　　“这家店的咖啡味道不错，我挺喜欢的。”舟林重复刚刚的话。
　　“我到了这城市工作之后经常路过这家咖啡店，下了班，经常到这家店里边喝咖啡边做文件，我一直觉得这家咖啡的味道很不错。”
　　“你是在怀疑我的品味喽？”赵浩下巴微抬，瞳孔放大缩小，把眉毛递上去送下来，左手食指指向刚刚理论的女服务员，那小女生看到这个颇有品味的男人又一次把手指指向自己，并送上赵浩标准式的公子哥微笑，女孩子的脸一下子又红扑扑起来，忙低下头去擦桌子。赵浩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几秒内完成，舟林全看在眼里。
　　“哥们，说真的，你说这小妹怎么样？”
　　“咖啡的味道不错。”
　　舟林依旧喝着手上的咖啡。
　　“刚进这家店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女孩，是店里的生面孔。”
　　“怎么，你也看上了这妹子？恩？”赵浩用胳膊肘蹭他。
　　“这家店的咖啡味道很棒，没想到这找事的人竟然是你，你说这算不算的上咱俩大学没尽的缘分？”
　　舟林自顾自地喝起咖啡，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雨，朝服务员再要一杯咖啡。
　　“店里的一个熟面孔不见了，怕是做错了事被老板辞退了，换个这么粉嫩白皙的女孩子，我还真是不适应，除了长得漂亮，年轻，大多什么都不会做，见了你这种风流闹事的顾客，除了红脸，大概什么事都做不了吧！”
　　舟林接过新冲的咖啡，向服务员道了谢，低着头继续喝咖啡。
　　“不对吧？！人家小妹妹还会鞠躬道歉嘛！”
　　舟林惊异地抬起头看赵浩，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赵浩连忙斜身躲开，脸上也是一副迥异的表情。
　　舟林勉强咽下口中的咖啡，两个人都笑了。
　　“是呀，我都忘了，对你来说，只要年轻，漂亮就够了！”
　　“不对，还要会好好的红着脸道歉的。”
　　两个人又笑了。
　　“舟林，咱们是多久没这样在一起笑了？既然你都来城里了，下次有机会给我打电话，咱们”赵浩停顿一下，说“咱们俩，咱们两个人再好好地聚一聚！”
　　舟林数数日子，年代久远，还是心有抵触，总之确实已经记不清楚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城里，是不是找了什么好的工作？”
　　舟林若有所思，摇摇头，赵浩并不明白这是不知道的意思还是没有的意思，也没兴趣继续多问下去。
　　“你大学时代的疯狂摄影梦呐？没去拍人体艺术？”赵浩逗的自己笑。
　　“我记得那时候的你可是疯了似地爱上这玩意儿，还说什么要做最厉害的摄影师，说什么要去国家地理。我当时觉得你真能痴迷到抓到一个漂亮妹子就把人家衣服脱光了来拍人体艺术呐！”
　　赵浩句句离不开人体艺术，突然让舟林觉得赵浩早已为艺术事业献了自己的处女身，舟林心里偷偷地笑。
　　虽说舟林不会抓到一个漂亮妹子就把人家脱光了拍人体艺术，不过当时的舟林确实对摄影痴迷到疯狂，那一颗按耐不住的，骚动的心也只有舟林自己知道。
　　赵浩越说越起劲，脚步像跳舞似的离舟林越来越近，一边撩弄满头的黄金波浪卷，一边做出为人体艺术献身的动作，不知不觉就跳到舟林背后。
　　“哎呀，舟林，这姑娘不错，还说你没去拍人体艺术？”舟林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电脑桌面。
　　赵浩兴致大起，拨开舟林悬在半空中的手。
　　“白皙的小脸蛋上精细的雕琢着小巧的五官，素描短线似的眉毛，眸子里透着光，足足可以装下整个世界，轻巧高挺的鼻梁，樱红饱满的下嘴唇上自然突出一片轻微翘起挑逗似的上嘴唇，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上去吻住这片挑逗的唇。”
　　舟林听赵浩这样说，忍不住也去仔细瞧电脑桌面上的女孩。此时，舟林旁边站着这个对谁都自来熟的富家子弟赵浩，本来应该三个人，舟林只觉得他们俩的距离并没有以前那样近了。
　　“什么？”舟林明白赵浩是在随性发挥。
　　“你说我把刚刚的台词说给前台小妹听怎么样？”
　　赵浩还是一脸笑意。
　　“哪个前台小妹？”
　　“就是刚刚那个呀！”
　　“哦，这样呀，好是好，只是那漂亮的小妹妹脸上还通红通红的哩！”舟林学着赵浩的方式用手指指小妹，女孩含羞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
　　小舟和赵浩也是笑。
　　“舟林你也学会戏弄人了，是吧！”
　　“哪有的事？！”
　　“不过说真的，你这电脑上的女生很像一个人，让我想想，我这人脸盲呀，等下，我记得，嗯，我记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
　　舟林沉默了，自己果然还是没法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
　　“田梓馨！”
　　舟林突然脱口而出。
　　“对，田梓馨！”
　　“...”
　　“田梓馨？”
　　“恩，梓馨”
　　“...”
　　“梓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