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又急了：“200万元还有吗？”
　　“没有了。”这次回答得很快。
　　我更急了：“150万元总该剩下吧？”陈满仙看着我肯定的使劲点点头，我不放心再重复问了一次，陈满仙还是看着我肯定的使劲点点头。
　　我仍不放心：“这150万元肯定留着？那些高利还掉了吗？零碎的债务理清了?”
　　也许陈满仙看我真的很着急，她定定的看着我：“你放心，高利贷付完了，要紧的、零碎的事都摆平了，剩下150万元在磊的账户里。这帮畜生都知道今天放贷款，一早就被很多人盯着，跟在屁股后要钱，看到工商银行总行营业厅里密密麻麻站着要钱的，我们跑到南门工行储蓄所办理，时间一长，又换到东门储蓄所。亏得魏国一直保护我，最难对付的几个人都处理好了，总算可以消停一会了。”
　　看着陈满仙如释重负，我也稍稍放心一些，正想提给我房产证的事。陈满仙先开口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钱？我把该结的会款结掉，该继续的会脚继续下去，我仔细算过了，其实你要是给我500万元就真的能全部摆平了，要是退债会打的好，一年就赚回来了。”
　　我用嘲讽的口吻回击:”陈满仙你以为我是王百万啊，已经被你抽筋剥皮了，还要把我的血喝光吗？徐磊翔什么时候给我办好他项权证，我的钱有保障了，我再用弟弟的房产证去贷款，可以再给你一些钱，让你去操作。”
　　“500万元一定要的，你跟你老爹商量一下，否则磊也不会签字的。”陈满仙半商量半敲竹杠半威胁，还没等我回应，她起身到房间从保险箱里拿出房产证和土地证交给我。我没多过问600万元的贷款，盼星星盼月亮就为了这两本证件，这一刻真正拿在手里，心一下子踏实了。我刚想起身回家，陈满仙说：“这么急干吗，我们的事还没商量好啊，你再坐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陈满仙话音刚落，门铃响了，进来一男一女，女的是贾福梅，男的好像是社会上保镖一类的后生哥，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紧紧跟在贾福梅身后。贾福梅用眼睛扫荡了一下整个房间，眼光落到我手上的房产证上，好像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跟一起来的那个小后生说：“你先回去，有事我会叫你的。”小后生唯唯诺诺转身走了。
　　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沉默了几分钟，我起身告辞，贾福梅先开口了:”竺欢萍，你一个人凭什么可以拿走房产证？满仙欠我也很多，我每个月一叠一叠的钱给她，会钱再过二个月就满了，100多万元说没就没了。我把所有的钱都放在她这里，以为放在保险箱里那样安全，想不到说倒就倒了。她的房产证我也有份的，你放下，我要拿走的。”
　　我问贾福梅：“陈满仙欠你多少？”
　　答：“200万元左右，巨额。”
　　我告诉贾福梅，陈满仙共欠我2500万元，我拿她的房产证，陈满仙还要挟再给她500万元搀会，如果你愿意分担，我们两个人一起拿。
　　听到这个数字贾福梅惊了一下，问：“满仙，真的欠她这么多？”陈满仙看看我，转向贾福梅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空气凝固了好久，谁也没说话。我不由自主把房产证握得更紧。陈满仙吊儿郎当用脚玩着拖鞋，房间里只有几次拖鞋掉地上的声音。贾福梅一直用大眼睛盯着我，那气势就像要杀人，我淡淡的用眼光回击她。这种交锋多少露出心里的底线，因为陈满仙欠我的够多，因为我跟贾福梅了无瓜葛，所以根本不畏惧她的淫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福梅顿了顿嗓子骂道:“陈满仙你这婊子，居然一直骗着老娘，这几个月天天跟着你，瞒得密密实实，挺有本事的。竺欢萍，这婊子果真欠你这么多，不会是你们合起来骗人吧？不过，老娘不怕你们耍花招，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们。这样好了，你给我一个联系号码，房产证你先拿着，我们到时再处理。”贾福梅发布完她的命令，起身走了。
　　贾福梅前脚刚走，陈满仙马上站起来打开门，看了看电梯口，确认贾福梅真的走了，关切的对我说：“你千万不能把房产证给她，早上贷款出来，我已经还给她很多钱了，包括她帮我管账的高利贷也还了，这个人渣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
　　我领教过她的厉害。但那天在医院里，她老娘要走了，还这么护着陈满仙，确实很真心帮忙的，看来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陈满仙嗤了一声：“我一直说你是嫩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这个人太阴险，表面上帮我，暗地里不知道耍什么花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每天盯着我，说白了是从我这里捞钱，是最难对付的吸血鬼。你这人文绉绉的，十个、二十个也抵不上她一个，当心吃她的亏。”我不是很明白陈满仙的用意，表面上她们互相贬低谩骂，其实没那么简单，听起来好像话里有话。
　　最早跟贾福梅接触是在陈满仙的会堂里，有一次表会结束，剩下三五人闲聊，我也在其中，贾福梅忽然间问我：“你就是竺欢萍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贾福梅咄咄逼人自问自答：“老土一只，在路上走谁也看不出来你特有钱，都是从满仙处赚的吧，这可是赚大发了。不过，这么多钱还穿的如此寒酸，拿钱打金棺材下辈子用！哈哈……”
　　冷不丁的听到这些话，浑身起鸡皮疙瘩。妒忌中透着鄙夷，弄得我很尴尬，不知怎么回答。我本来就不善于在众人前张扬，也不喜欢跟人有过节，况且她的话带有浓浓的火药味，我一下子闷住了轫在那里，不知如何还击。陈满仙马上打了个圆场：“阿姐就你嘴巴厉害，别在这里乱说话。你是社会上混的大姐大，欢萍是坐房小姐脸皮薄。他们家一向讲究勤俭节约，要撑大家产的，哪像你们这帮唔节煞银（宁海话，意即不守信，没有节制的人）吃光用光，不挣家产的。再说她是我的财神，我要靠他们家过日子的，钱一抽，我就死了，没良心的话不能讲的。”我一直很低调的生活，一直与人为善，一直都在祥和的环境中，一直在我自己的象牙塔里遨游，很少很少听到这么刺耳的话，心里不舒服了很久，甚至耿耿于怀。
　　那次不愉快的接触后，每次看到贾福梅都会很尴尬，总觉得跟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好，我惹不起还躲得起。陈满仙告诉我，贾福梅跟徐福宝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他们单位有上千员工，贾福梅是有名的不好惹，别人背地里都称她“垃圾”，她的伎俩就是软硬兼施上串下跳，人面多变。用得着你，可以拍马奉承好话说尽；用不着你，会嬉笑怒骂耍泼赖皮打击报复，所以少有人缘。凭借她丈夫原来在国土局任局长，贾福梅更是狐假虎威不可一世，不过好景不长，因为贪污犯错，贾福梅丈夫很快被关进监狱，她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宁海会堂的欣欣向荣，使贾福梅有了大显身手的地方，学着大姐大的派头，贾福梅身边总跟着几个小弟，在宁海街头晃来晃去。经过多方打听，贾福梅选择了陈满仙。她自己以一角的利息借给陈满仙，赚得多了，又带来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由她出面把钱投在陈满仙处，她的利息每10天一个节点，所以跟陈满仙走得很近，几乎天天在一起，凭她那张扬的个性，很多时候成了陈满仙的代言人。
　　细细想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刚要走陈满仙为什么要留我一下，况且后来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贾福梅怎么刚好在我拿房产证的时候出现呢，她们一唱一和演双簧，该不会是商量好的吧？看看手上的房产证，我不知是祸是福，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感觉身处其中，根本掌控不了。事后想想，这不比看电视，看了开头，似乎能猜到结局，现实的人生，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9月22日傍晚7点左右，天还没有大暗，但是朦朦胧胧的，留着黑暗之前的一丝亮。陈满仙召集了60多位债主，到北斗北路360号厂房内开会。大家站的站坐的坐，认识的不认识的会员们一堆堆、一簇簇自行围着，相互之间猛聊，无不焦急担心。陈满仙站在那里好久，任凭大家议论纷纷，也有人过去探问，被陈满仙三言两语打发了。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一张桌子，陈满仙站到桌边扭扭捏捏低头鞠了一躬，说:“宁海的会大家也知道的，县府管得介（宁海话，意即这么）紧，外面的会也都停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对不起大家，欠你们这么多，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