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苏阿姨连连自责贪小便宜吃大亏，被糖衣炮弹击中，弄得昏头转向，如今，亲戚朋友都跟她要钱，她不敢告诉老公和儿子，借口回宁海玩几天，其实是找陈满仙。有人告诉她，陈满仙跟我联系密切肯定知道行踪，所以她过来找我，希望我能带她见见陈满仙。
　　听完苏阿姨的叙述，我当着她的面按下免提，打通陈满仙的电话，告诉她苏阿姨在我这里，过来见个面，或者给她一个说法，陈满仙在电话那头显得很激动：“你告诉苏阿姨，我不会见她的。不错，磊找工作是陈钟帮的忙，但他们也太狠了，哪有这么多花费，需要用60万元？他们以为我傻瓜，可以敲一笔，亏得我想办法把钱套回来。苏阿姨借给我的钱，其实就是我自己的钱，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苏阿姨张着嘴，好久说不出话来，眼泪噗嗤嗤往下流，这一刻非常无助委屈。我看她跟我父母差不多年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我走过去拍拍苏阿姨的肩膀，她一下子靠到我的肩上，“哇”一声哭出来。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我劝她回宁波，把事情和盘托出，让老公和儿子一起想办法。苏阿姨就是想不明白：“陈满仙怎么能这样骗人啊，她说我们拿她当傻瓜，其实是她一直把我们当傻瓜，利用了得到好处了占便宜了，就踢掉了，还反咬一口，这还是不是人啊？做人还有没有良心？”
　　我不知道陈满仙所做过的这一类的事还有多少，我想，正是在她向来的理论“人都是傻的”这一原理指导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如此玩弄别人于股掌。也许，别人是傻，但没有丢掉做人的良心；她是聪明，但她在不正当得到的时候，内心会是窃喜还是内疚抑或无动于衷？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宁海第一次倒会，陈满仙还在塑料十厂上班，共欠会员20多万元会款，那时倒会性质跟现在的完全不一样，是会员拿到钱后无度挥霍，然后甩赖逃跑，吃苦的是很多会头破产赔钱。如今的倒会翻了个，是会头大肆揽财夺荒而逃，剩下诸多会员倾家荡产血本无归。那个时候万元户是非常了不起的，社会上的万元户寥寥无几，20多万元无疑是笔巨款，不亚于现在的几百万元，甚至更多，一时间陈满仙愁眉苦脸走投无路。
　　陈满仙的师傅见她可怜，无偿借给她2万元，另外一个退休老师借给她3万元，让她重新振作起来。陈满仙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还是继续做会头。那时的诚信度应该比现在好很多，陈满仙把欠的会款一一赔清了，也慢慢重树了威信。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守信的人，周围聚了很多人气。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正是经济飞速发展时期，稍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赚到钱。这时流行下海经商，陈满仙夫妻双双辞职，开办了宁城汽车修理厂。我不敢说是城关第一家私人汽车修理厂，但敢肯定是走在这个行业的前列。那时候百业待兴，陈满仙夫妻也算是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吃到螃蟹，赚到第一桶金的人。
　　带上这一笔，我是想还原事情的真相，尽量以一颗正直的心说话。作为朋友我熟知陈满仙的一切，最初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到颠覆时的良心泯灭阴险毒辣，我都历历在目，我们共同经历过很多事。陈满仙亏欠很多人，有人算过，因她而起的直接的间接的受害者差不多有上千人之多。不少人因她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到现在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她做人做事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我想要凭自己了解的，作个不偏不倚的记录叙述，还很多涉事人一个真相。况且陈满仙也不是原本一开始就如此荒唐堕落的，而是随着社会的变迁，时间的的推移，阅历的增加和欲望的膨胀，才一步步滑入深渊无可救药。
　　赵莲姐来电话说陈满仙在县人民医院被一个开白色宝马，车牌222的人揪住不放，看样子会被抓走的，让我赶快去医院看看。匆匆赶到医院住院部四楼电梯口，一帮人正推推搡搡大呼小叫，陈满仙被一个身材强壮的女人揪住不放，扭打在一起。两人都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旁边的人拉的拉劝的劝乱作一团。女人的丈夫使劲抱住自己的老婆，一个劲劝说不要太激动。女人很强劲挣脱了丈夫，谁的话都不听，显然控制不住自己，就想揍扁陈满仙以解心头之恨。
　　贾福梅整个身子挡住陈满仙，赵莲姐紧紧护在旁边，女人不时冲击过去想抓到陈满仙，这场景就像小时候的老鹰捉小鸡放大版。贾福梅激动中带着无限伤感：“海芬，你听姐说，我妈妈马上就要走了，现在我心里比谁都难受，你看在姐的份上，先消消气，别再为难满仙，坐下来好好说话，事情总会解决的。”
　　“陈满仙一直骗我，躲着我二个多月了，欠我的几百万借款先不说，5万元的会钱是她骗我代借的高利贷。你知道利滚利多厉害，我和老公整天被要钱的小鬼跟着多难受。说好让我暂时垫付几天的，结果人也不见了，电话也不接。我盯她好多天了。她故意害我，两个月时间5万元的本钱，到现在连本带利付了8万元，现在的8万元就像80万元般金贵。今天既然被我抓到了我就打死她。”女人一边说一边又冲上来想揪陈满仙，陈满仙不示弱正面迎上去，歇斯底里大叫起来：“你打死好了，反正活着也没意思。”接着又是一阵咒骂拉扯。贾福梅始终护着陈满仙。
　　断断续续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女人抓不到陈满仙，陈满仙也走不了，大家都觉得累了，又无济于事。贾福梅更是心情沉重不时往病房那边看看。她妈妈已病危住在里面，时日不多了，她一直陪在这里。陈满仙感觉有人跟踪她，知道贾福梅能保护她，就找来了。
　　当又一轮的推搡开始，贾福梅还是全力以赴挡住女人，陈满仙在慌乱中被赵莲姐拉了一把，赶快溜到电梯里跑了。我看着贾福梅拖着疲惫的身躯，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一触即发，我心生感激敬佩不已，与亲人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刻，还为朋友两肋插刀，该是多大的豪情。
　　贾福梅总算把叫海芬的女人慢慢安抚下来，大家闲聊一通宁海的日日会，很多人都以为被关押的7个会头能马上放出来，日日会照样能轰轰烈烈，甚至还有一句豪情壮语：“中国人的胆，宁海人的会。”有人戏言会是宁海的土特产，根本就铲除不了的。但看样子近期是不可能再继续了，说明这次县府要动真格整治了。社会上80%-90%的会已停止了，少数一些就像做贼，转入地下工作，会头不断打游击，几天就换个地方。胆小的会员也不敢参与了，只有胆大的，或周转不过来的，或苟延残喘的还在继续，但每个人心里都是虚的，今天好好的跟会，说不定明天就倒会了。
　　宁海街头到处传来某某某逃跑的消息，究竟跑了多少人，也无从考证，政府部门告示的东西跟实际情况相去甚远。只是从最初的逃跑新闻到司空见惯，很多人已经开始麻木了。听说福建有个搞传销的地方，一窝子都是在逃的宁海会头，他们大多聚住在一起，再偷偷联络宁海的会员和亲戚朋友，极力怂恿他们搞传销。很多人为了重新赚钱，又一次被会头欺骗。宁海的经济一落千丈，更有甚者总结，宁海街头背着包闲逛，整天披金戴银的女人们一下子都灰头土脸不知去向了；开着豪车招摇过市的噱头一夜间消失殆尽；所有娱乐场所，莺莺燕燕的三陪女也一下子找不到了；酒楼饭馆，商场店铺的生意都衰败了。到处是一幅萧条的景象。
　　等我下楼到医院操场，赵莲姐早已带陈满仙走了。她来电话告诉我把陈满仙送到一个乡下朋友家了，会好好保护她的人身安全。赵莲姐还告诉我，宁海城关有好几拨人想抓陈满仙母子，看来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她说最好把她们母子藏起来。
　　2010年9月22日早上，陈满仙的贷款下来了，共600万元。我几次打她电话都被按掉了，快到中午，她接电话后，大声呵斥：“你催命啊，巴不得我死啊！”
　　中午大概两点，我到五街汇3号楼1402室，这是今天第四次敲这个门了，总算开门。一进去陈满仙就开门见山:“你来拿房产证吧，我算过了，你还要拿出400万元才能解决问题，否则，你拿不走房产证的。”
　　我急了：“满仙，你的筹码加得真快，日长夜大，从100万到200万再要400万，说不定过一小时就要500万了，你说说看600万刚拿到的，剩下300万总该还有的吧。”陈满仙摇摇头一脸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