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十一）

　　水文章赶紧上前扶起自行车，两个男女青年非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男同志想责怪书文章，欲言又止，实在没有责怪的理由，是两人过于甜蜜，分散精力，没有提前发现目标；再说，人家又主动帮助扶车，哪有把自己过错硬加给别人的道理。水文章想关心几句，看到二人背过脸去又偷偷傻笑甜蜜的模样，也就打消了念头，继续走自己的路。一对男女收拾一番，男子跨上车，女子坐在后面，双手搂住男士的腰，男士起步双脚猛蹬，铃铛叮铃声，伴着男女二重笑的旋律，在河畔上空飘荡。
　　水文章既感到好笑，又被二人的甜蜜搅乱了心绪。
　　他知道，这对甜蜜的情侣是上游深山处炼钢厂的工人。炼钢厂地处深山，交通不便，工人们经常在休班闲暇之际，下山来到公社驻地供销社采购东西；或者骑着自行车，顺着汶水河畔，尽情潇洒。更多的是像这二位男女青年一样，顺着河畔一路甜蜜，这里成了他们谈情说爱的天然公园。
　　水文章儿时的放荡不羁，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浮现。
　　放学了，童年的小伙伴一起在河畔的柳树上套知了。忽然，一辆自行车从身边闪过，小伙伴们停下手中的活儿，一起大声喊叫：两个轱辘一架梁，上面坐着个兔子王，庄稼老汉不躲路，急的兔子晃铃铛。“兔子”不悦，下车追赶小伙伴，小伙伴们齐刷刷跳进河水中，一边在水中扑腾着向前跑，一边回过头来，高声喊叫：兔子王，骑得快，不如庄稼老汉跑得快。气得“兔子”满脸通红，肚子发涨，引得小伙伴们哈哈大笑。要是碰上“女兔子”，就更来劲了：女兔子，两腿长，大辫子，到腚上，见老汉，不下车，晃铃铛，不管用，揪辨儿，倒地上。小伙伴们不害怕“女兔子”，跟着自行车追跑，紧张的“女兔子”两手颤抖，左摇右摆。这还不算，要是遇到像今晚这样的男女一对，小伙伴们更是来精神了，自行车在前面跑得多快，小伙伴们在后面就能追得多块，嘴里还忙个不停：两个蚂蚱，互相掐掐，一公一母，男上女下；两个蝴蝶，互相缠着，飞入草中，爱慕不松，哈哈哈，丢丢丢。气得骑车的小伙子张口大骂，羞得后面的姑娘，脸色绯红。看势头不妙，小伙伴们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叫：到了晚上，树荫底下，躺在草丛，呻吟不停……确有此事，这都是小伙伴们通过观察编出的顺口溜。
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小伙伴们做不成月下游戏，学着电影里的小八路，五六个人悄悄地来到河畔上，躲在大树下或者草丛中，守株待兔。来了一对，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停下自行车开始亲密。小伙伴们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出气，心扑通扑通直跳，两眼放光，紧盯着二人慢慢进入状态。说时迟那时快，小伙伴们从大树后面突然出现，顺手扬起土沙向目标掷去，撒腿就跑。“流氓…流氓…”寂静的夜晚，传得格外遥远。
　　童年无忌，现在想想，太幼稚，太天真，恶作剧做得太过分了。少年不知烦恼，不懂纯洁的感情，错把有情人当作大逆不道。如今再也回不到那童趣的年代，反而也成为“大逆不道”之徒。哎，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成长，一岁年龄一岁心，心中的骚动像年轮一般越画越大。
　　树大招风，年轮也有终结的那天，纠缠的情节到了该画句号的时候了。水文章走着想着，今晚成了他情感转变的分水岭。
　　
　　汶水自古西流去
　　清澈水质哺育了一方人
　　人地善良又单纯
　　一代一代流芳至今
　　
　　汶水自古西流去
　　水中流淌着童年的故事
　　神秘憧憬又懵懂
　　回首往事惭愧好笑
　　
　　汶水自古西流去
　　河畔见证了青春的烦恼
　　现实理想太遥远
　　河水流淌一如既往
　　
　　汶水何时向东流
　　期盼早霞映红人间沧桑
　　明天美好待创造
　　时光倒流奇迹出现
　　
　　不久，水文章在奶奶的安排下与王家姑娘王文娟见了面。王文娟早就听说水文章的大名，人长得高大魁伟，国字脸，眉清目秀，帅气十足，又是中学教师，在十里八乡都有他的学生，名声大噪。所以，王文娟只能面对不能接班的现实，在农村找这样一位男士做对象也就心满意足了，心里暗暗高兴。但是水文章却有一番思想波折，他满脑子里还是乔佳芳的影子，有红似白的脸庞镶嵌着一对杏仁眼，高鼻梁，薄嘴唇，平日一个长马尾辫高跷在后脑勺上，下午放学后，变为一挂黑瀑布飞流在后背上，从侧面看，前凸的胸，后翘的臀，形成一个优美的S型，黄金分割的身材，上下比例恰到好处，远看就是一副美丽的图画，美轮美奂，叹为观止，扰得水文章的心绪砰砰直跳，满身像爬满了毛毛虫，瘙痒难忍。再看看眼前的王文娟，黑红的皮肤，笔直的身膀，就像一个男人一样挺拔魁梧，看不到女人的一丝温柔。老实讲，水文章对王文娟不满意，但是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水中月，镜中花”虚无缥缈太误人，他来时就下定了决心，只要人能将就，就听从奶奶的安排，高大壮实的身驱是过日子的资本，奶奶给物色的资本够充足的。想着想着，水文章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水文章的婚礼办的轰轰烈烈，大孙子的喜事，水奶奶高兴。还有一个原因，水奶奶怕孙子心存疙瘩解不开，所以，体面的婚宴让水文章风光无限，以此冲淡他心中的不悦。
　　前来贺喜的络绎不绝，有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学校教师，商水益也来了，而且还传达了乔佳芳对他的祝福。水文章和王文娟忙的不亦乐乎，告知商水益等把客人都打发走后再细谈。
　　
　　遥远的城里，乔佳芳独自一人呆在家里。今天她请了假，没有去学校上课，她本打算要前往汶上村给水文章当面贺喜，同时也借此机会去看望水奶奶和亲爱的老师们，但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取消了前往的念头。她担心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弄巧成拙，让喜庆的场面无法收拾。结婚两年来，她的爱情都包含在应付公事般和丈夫定时相通的几封信件中，基本内容也只是谈论一下孩子，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夫妻感情。乔佳芳也试图去爱着对方，但是，距离产生美有时不能成立，这让乔佳芳很无奈。她又一次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那些图画，翻看了几张，又重新包装了起来，起身，出门。乔佳芳骑上她的“永久”剑一般向前飞驰而去。
　　乔佳芳骑着自行车窜出厂区，顺着大道向南飞去，驶出城市，来到农村，她顺着田间的阡陌小道，一直到达汶水河边。她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站在河边，静静地看着河水西流。往日如烟，不堪回首，扑簌的眼泪打着转儿往外流，一直滴到河里融入流水中，疾驰而去。汶水啊，你承载了我的青春和美好，见证了我的初恋和甜蜜。你的胸怀是宽广的温暖的，我愿一辈子躺在你的怀抱里，让你宠着我爱着我。可你又是曲长的无情的，为什么你一去不复返，抛下的只有无情和烦恼，你何时能倒流，把我的花季年华重新复原。早知今日，我宁愿不返城，留在那青山绿水中，圆我的情感和美梦。乔佳芳的心绪如同一团乱麻，越梳理越糟糕。
　　情绪的闸门一旦打开，是很难控制的，她的思绪回流到了那美好的过去。她想到了水文章给她讲过的小青蛇和东海龙王三姑娘的爱情故事，汶水东流成全了一对相爱之人的美好姻缘，多么浪漫富有情调。汶水啊，你何时再东流，也来成全……成全谁呢？现在一切都晚了，只能变成默默祝福了。但是乔佳芳又不能欺骗她的良心，她明明心揣不悦，妒忌四面埋伏，她妒忌他俩的婚姻，她妒忌未见面的新娘子。但是，一切都晚了，今天他俩正式成为合法夫妻，就像她和田冰一样，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现实。她越想，泪腺越是忙碌，泪水就像断了的线的珍珠。妒忌人家，为什么要妒忌？是自己失信在先，首先伤害了文章，不知离开的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只听商水益说他没有收到那三封信件，当得知我结婚后，他表现出吃惊，后是平静。显然，他的心中装着我，这让我心情好内疚，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总是期盼他快找个意中人，结婚生子，转移注意力，慢慢忘却，这也许能让我心理平衡一些，心灵得到一丝安慰。可是当期盼到来了，怎么又觉酸溜溜的好难受，就像自己的一半硬是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知青下乡四年整，汶水河畔留真情。
　　返城拆散雌雄鸟，孤零单飞盼回首。
　　如今筑成新巢窝，心有牵挂乱如麻。
　　月有圆缺日旋转，汶水倒流几时还？”
　　乔佳芳返程以来，也开始学习唐诗宋词，吟诗颂歌。她知道自己的诗歌一般，但能表达出思想情感就行。
　　“月有圆缺日旋转，汶水倒流几时还？”她知道大自然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古往今来还是让文人墨客寄情于景物之中，表达思念，寄托美好。
　　乔佳芳想到这里，她翘首向汶水上游望去，心中开始默默祝福，祝福一对新人，祝福百年好合，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相亲相爱一辈子。祝福文章，找到了爱你疼你相濡以沫的另一半，好好珍惜吧！这才是你心灵的归宿，爱的巢窝。从今以后，我把妒忌深藏心中，让我们做一对好朋友，一辈子的真心朋友。等我抽机会一定去看你，去看望水奶奶。我们两家发展成世交，相互走动，也让我们的后代，相互往来，做最好的兄弟姐妹，让友谊的种子生根发芽，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