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十）

　　水文章被商水益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乔佳芳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她还一直惦记着我，让他异常感动，甚至心在祈祷：忘记我吧，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男人结婚，这样能让我稍微宽心一些，我绝不做首先背信弃义之人。他在默默祝福曾经的初恋情人。不用说，他已猜想到那三封信肯定是奶奶“贪污”了。这不奇怪，学校已经形成了习惯，邮递员都是把报刊信件放到爷爷的“传达”，再由爷爷分发到办公室。奶奶近水楼台，发现有乔佳芳给他的信件，能不没收吗？！
　　没收就没收吧，水文章已适应了奶奶的行为，拿她也没办法，谁让她是长辈呢？再说，奶奶本质也不坏，只不过代沟的存在，一时找不到连接鸿沟的桥梁。这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信件的内容，这让水文章很好奇，他很想知道。但是，乔佳芳只是让商水益询问给她回信，而没有告诉他信件的内容，商水益也一无所知。水文章想回家询问奶奶，但一想，那只是徒劳，既然给没收了，还打算给你吗？大过年的，没有必要惹得都不愉快。
　　水文章不得不从商水益这里打听乔佳芳更多的信息。他不再委婉，便直截了当询问商水益，不然，狡猾的商水益还是不多说一个字，故意吊他的胃口。
　　商水益一五一十把夏天在农贸市场上见到乔佳芳挺着肚子怀孕的事如实告诉了水文章。
　　显然，乔佳芳已经结婚了。
　　如雷贯耳，满脑轰鸣。

　　这让水文章万万没有想到，动作如此迅速，移情别恋如此干净利落。他不知道如何送走的商水益，当他如梦初醒时，发现自己像个疯子在河畔上狂跑不止，仰天呐喊。他扔掉头上顶的黄色防军帽，热气腾腾，在空中形成一缕一缕白色的雾气；他解开上衣扣子，厚厚的棉袄被汗水湿透，向外冒着热气。他仰天质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如此之快？原来自始至终就是一场骗局，好一个花旦，如此会演戏，口是心非，骗人真情，是可忍熟不可忍！平常把自己装饰的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什么自古以来红颜命薄，窦娥就是典型的例子了；祝英台和梁山伯错失姻缘责任在祝英台没主动挑明了；林黛玉和贾宝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白玉无瑕，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曹雪芹不该把他俩写成悲剧了；什么最痛恨的就是陈世美似的人物，指着别人的鼻梁，嬉皮笑脸痛骂男人喜新厌旧，不珍惜爱情的下场就该如此，杀！杀无赦！终于真相大白了，一返回城里就疯狂结婚，不知谁是陈世美？还恬不知耻责怪没有回信。回信，还有意义吗？听你诉说完编制好的不得不结婚的“苦衷”，还是看你炫耀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白马王子，含沙射影糟蹋乡下老土，还得让别人去理解你、同情你？反过来，给你回信安慰你，以此体现你的钟情？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故事该结束了。
　　错错错，都是我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坠入爱河，这条河真不属于我的，其实也早知这一天迟早要来，但还是觉得来得太早，来得太快，以至于我还难以接受。痛痛痛，可怜我自多情，还期待人家先完婚，人家压根心中没你，多情总被无情伤。现在不得不面对现实，难道真的应了奶奶那句话：女人漂亮是祸，媳妇漂亮是劫。看来奶奶是过来人，平常劝说我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自从乔佳芳返城后，水文章天天萎靡不振，走火入魔，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着心爱的孙子就这样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女人自暴自弃，她痛心不已。其实，奶奶的道理很简单，乔佳芳是城里人，自己的孙子是乡下人，两人是根本不可能的。怕说出来挫伤孙子的自尊心，奶奶才故意说“女人漂亮是祸，媳漂亮妇是劫”，以此来迷惑孙子，让他执迷归返。
　　当水文章和乔佳芳两个人还处在朦胧状态时，奶奶已经发觉了苗头不对，她曾婉言说过乔佳芳，城里人，早晚回城，人长的又漂亮，城里小伙个个帅。乔佳芳只当作是奶奶夸奖她，没有往心里去，只是高兴地说：奶奶等我成家立业了，我接你去城里多住两天，高兴的奶奶合不拢嘴，答应：好的好的，奶奶好好活，托你的福，也到城里生活两天。奶奶也含蓄地劝说过水文章：孙子下午放学后，回家帮你爹娘上坡拔点猪食草，你爹娘太累了，免得别的老师说闲话，有时吐沫星子能砸死人。孙子一脸的不悦：奶奶你说到哪去了？我放学后不回家，是和乔老师相互切磋学习，她叫我画画，我叫她写诗，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二人也没有觉得异样，还相互透风，把奶奶的话当笑话来讲，哈哈大笑。
　　恋情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产生，悄无声息来到你身边，若有若无中快乐成长，在执迷不悟中被人戳破，然后恍然大悟。水文章和乔佳芳也不例外，当奶奶劝说过二人不久，两个人也开始感觉心中慢慢萌生一种情愫，自己的语言行为已经深深被对方左右。乔佳芳洗头的次数多了，白皙的脸庞总是散发着雪花膏的芳香；水文章更加整洁了，刷牙也变成了每天两次，三天两头去供销社询问有没有新品牌的牙膏进货。
　　水奶奶见劝说不行，干脆来点行动。下午放学了，老师们都回家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水文章和乔佳芳二人。紧闭的房间里，二人在做什么？水奶奶很纳闷，甚至很恐慌，总是找理由过去敲敲门，或者在窗户下咳嗽几声。这种行为引来水爷爷的极度不满，给二人打抱不平。他们在相互学习，你在填什么乱。水奶奶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踮着小脚，手指着老伴的脸，破口大骂：你这死老头子，你知道什么，你这土包子身份，影响的孙子也低廉，你年轻的时候要是不从煤窑跑回来，咱的孙子不就是城市户口了，我还替他捏把汗？爷爷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年头刚解放，当工人填不饱肚子，不光我，大部分都跑回家了。水奶奶不依不饶，一辈子了没在老头子面前输过：你就不挺挺，你看我娘家村里的王大兄弟就呆住了，把三个儿子都安排在煤窑当工人。水爷爷火了：我要是挺挺呆在煤窑上，谁还要你？！这可把水奶奶惹急了，本来一肚子的不爽，一下全发泄在水爷爷身上，他顺手拿起扫帚，踮达着三寸金莲，嘴里骂着你这个该死的老头子，让你嘴贱，我打死你不可。水爷爷看势不妙，惹上大事了，拔腿就跑……
　　水奶奶没有撵上水爷爷，嘴里喋喋不休骂着死老头子返回。水奶奶的脸多云转晴，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王大兄弟家有个闺女，年龄芳龄二十，王兄弟还没来得及退休让闺女顶替，国家就取消了子女接班制度。哈哈，天子良机，多好的闺女，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板，初中毕业就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分田分地后，家里劳动力都在煤窑上，她硬是和她娘扛着，肩挑，车推，一点也不亚于男劳力，这才是过日子的好手。嘿嘿俺要回娘家一趟，托媒人给俺孙子说媳妇，把他的魂收回来。
　　水奶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返回了娘家。看都是知根知底的，水文章又当老师，王家心知肚明自己的闺女不可能吃上国库粮了，找个好人家，也算了了心愿。答应等他爹下月回家探亲，商定后再回话。
　　形势的突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乔佳芳返城的消息一经传开，最高兴的莫过于水奶奶，手舞足蹈，两寸小脚忙个不停，就好像她要返城一样。

　　奶奶啊，奶奶，我错过您了。不服不行，还是您老人家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原先听你这么唠叨，我烦死了。看来您说的的确有道理，我服了，不服不行。“女人漂亮是祸，媳妇漂亮是劫”。我深有体会了，漂亮女人就是祸。从今天开始，我听从你老人家的话，决定跟王家的闺女见面定亲。是的，找媳妇不能找漂亮的，媳妇漂亮是劫，庄户人家过日子，就得找个身高马大的，我在学校教学，她在田里能种庄稼，还给我生娃。我大彻大悟了，你平日里说道我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奶奶你太伟大了！
　　想到这里，水文章心情稍微恢复了平静，他感到肚子咕噜咕噜叫。原来，已是满天的星星都在瞅着他眨眼，偶尔从村庄里传出一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好像催促他快回家吃年饭。水文章加快了脚步，忽然后面一声急促的“丁玲丁玲”的响声，吓得他赶紧向路边躲避，显然漆黑的夜晚，骑自行车的人没有提前发现水文章，速度过快，紧急刹车，人车载了一地，只听到一个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哎吆，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