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琼楼飞片羽 乱阶草木照残阳 第014章

　　只是他此行怠误了行程，郭青云交待他早去早回，切莫由着性子快意一时的恩仇，本来预计两月便可往返的事情，足足耗时近半年之久。屈指算来，距离郭青云五十大寿已经颇为紧急。因此急急回赶武夷山，这日已到湖北武当山下。
　　他骤马急驰，只见前方道路陡然狭窄，路下两侧地势陡峭，山壁巍峨，陡峭险峻，令人不寒而栗。洛儿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险峻的地界，眼前这般景象却也足足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路旁向下张望一眼，但见道路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沟，此时夕阳半没，已经看不得清楚，唯有地下林间传来几声鸟鸣，犹豫苍凉。
　　“如此险地，比那蜀道如何？”
　　洛禾心中感慨，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冷颤，行走江湖，造就了他敏锐的直觉，耳廓突然抖动一下，“不好！”
　　洛禾觉察到一股细微的异样，突然坐下马匹长嘶一声，前蹄高举。洛禾急忙勒住缰绳，险些被受惊马匹摔下马背。“吁……吁……”洛禾一边极力控制住马匹，一边紧张的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坐下马匹，在原地走动，洛禾环顾四周。山风正起，凉意逼人。树梢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这响声连续不断，清脆轻微与树梢上树叶摇动发出“飕飕”声合二为一。
　　声音渐渐逼近。
　　空中“噌”的一声。
　　洛禾从马背上凌空跃起，猛地一剑劈砍，前后左右飞速飞来四块削尖的竹排，竹排来势驯如闪电，转瞬之间便要取洛禾性命。所幸洛禾身手敏捷，长剑出鞘，一剑劈开前后方的竹排，立即瞬时下坠，避开左右的竹排。
　　四块竹排瞬时散落一地，洛禾仗剑警戒，环顾四周，这条山间小路便如便深沟密林围困住一样，顿时已入险境。
　　洛禾亟待回山，不容有失，四下不见埋伏者出来，心中暗暗生疑，“奇怪，我出走江湖，杀的都是歪门邪道，也不见得有什么仇家，偏偏这时候有人暗害，难不成是杀人越货的土匪？”
　　他正一股子迟疑，林间又是一阵声响，环身周围，林子里霎时射来一道道亮光，亮光明暗飘忽，此明彼暗，密密麻麻，星星点点。洛禾大惊，“玄虚飞镖阵！”
　　随即洛禾大喝一声，望着左边山崖峭壁，飞身跃起，身子如飞鸟般振翅而飞。脚尖擦着一阵凌厉的飞镖而过，但见洛禾双脚在峭壁上一蹬，凌空翻转，长剑划过一个剑弧，扫开数把飞镖。身子急急下沉，如猛虎扑兔，却待脚尖落地，连忙急起，又如狡兔跳步，骤然跃起。长剑横横斜斜，来来去去，交织成一个剑网，无数飞镖应声落地，银光历历。
　　洛禾使出浑身解数，剑网密不透风，飞边尽数落地，毫发未损。未待洛禾卸去剑气，收住动作，眼前却已然齐刷刷立着五个男子。
　　仙风道骨，神色非凡。
　　洛禾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几位莫不是武当山的师兄？”
　　五个道人冷哼道：“武当山脚下，自然是武当山的弟子！”
　　只见无人中站出一人，消瘦脸庞，俊朗身材，寸许胡须，道冠垂带，手持一柄并不寻常的青铜长剑，剑柄乌黑锃亮，与身形容貌交相呼应，俨然一丝古旧风范。
　　“我倒是什么人，原来是承山派大弟子洛禾啊！”那人不屑地给洛禾抱了一拳，问道：“洛大侠飞马而来有何贵干啊！”
　　洛禾刚经历凶险攻击，心中正有愤懑，此时对方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满腔怨气便要发作。洛禾还抱一拳，“在下洛禾有急事回武夷山，途径贵派，未曾登门，请多赎罪。不知几位道长如何称呼，洛禾方才多有造次还望见谅！“
　　“我是武当毛禹州。”
　　“原来是武当六侠！”
　　“哼！洛大侠，你可是好本事啊，这承山折柳剑法可谓是一招不落，剑剑精妙啊。”说话的那人站在毛禹州身后，他走上一步，给洛禾抱了一拳，“刘滨州！”
　　“刘道长！”
　　刘滨州在武当六侠里排行老二，面容潇洒，风清骨峻，悟性极高而颇有见地，在武当六侠里也是最有盛名的一个。武当派自张三丰开创山门以来，基业长青，已历百年，武当山也俨然是道教圣地，武学正宗。如今是盛世将尽的落日之年，武林几经动乱，昔日雄踞武林的各门各派都日渐凋落，武当派号称弟子数千，如今也是半数残留，颇为黯然。
　　武当六侠名曰六侠实为五侠，武当六侠里三侠俞岳州已经接任掌门，道号蘅虚子。蘅虚子虽然聪慧谦逊，道性拔萃，但过于中庸，难有作为。数年来武当声誉全仗武当前任掌门詟琏子维持。詟琏子声名鹊起于二十年前，一手太极剑和太极绵掌曾经笑傲江湖，威震武林，是武林中颇受人景仰的前辈高人。詟琏子过世之后，武当派也顺势如长河落日，渐趋低谷。
　　刘滨州微微一点头，注视了洛禾的脚背，只见鞋尖上细微的一处痕迹，分明是方才“玄虚飞镖阵”划破了鞋尖。刘滨州微微显出一丝得意，背负双手往洛禾身后走了两步，突然站定，质问道：“洛大侠要回武夷山本可沿江而下，这里巷道宽阔，不日便达，你为何偏偏从这荒僻的山道上过？”
　　洛禾纳闷地回头看了刘滨州一眼，冷笑道：“想这堂堂武当，莫不是连我一个过路的都要斤斤计较这些礼数？还是几位道长日日埋伏这里也打算越货杀人？”
　　“小子，擅闯武当山还敢口出狂言！你算什么东西，论资排辈，你师父郭青云和我们是同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么无理？”说话者言辞句句带刃，大声骂道：“郭青云是怎么教育徒弟的，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后生？”
　　洛禾瞧也不瞧那人一眼，“这位道长想必一定是‘武当第一剑’的贺鄞州贺道长了吧？”
　　“不错正是贺某！”贺鄞州腰挎长剑，剑身修长，而他身形健硕，人高马大，声如雷鸣，眼若铜铃。双眼瞪大时两撇胡须上下抖动，而所使兵器竟是一柄修长铁剑，使动起来，竟然伶俐轻盈，挥洒自如，旁人看时，犹若大汉缝针，全不自然，贺鄞州也凭此获得了“武当第一剑”的外号。
　　“四哥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贺鄞州身边站着一个年貌颇轻，肤色白净的男子，“郭青云如今已非吴下阿蒙！”
　　“五弟你什么意思？”贺鄞州问道。
　　五侠汪宜州轻笑道：“江湖上如今到处传言，荆楚名士朱清墨洞悉天下，笔录江湖，十年著述《名侠录》，重排江湖十大高手。我们的承山大掌门郭青云悟道数载，独创两套九式‘岚烟剑法’和‘翰墨’剑法，跻身三强，可谓平步青云啊！郭掌门武艺精进，自然在礼数上疏于管教，洛大侠莽撞无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五哥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郭青云到底有多大能耐全然未知，倒是这个洛禾，我倒是真想见识一下你那七十二剑究竟有何威力！”说话的人比汪宜州年纪更轻，言辞间颇为狂妄。想这洛禾约莫三十年纪，而汪宜州与洛禾年纪接近，这位六侠安湖州比洛禾还小几岁。
　　洛禾白了他一眼，“安六侠，我敬重你是武当六侠之一，不与你一般见识，论资排辈，我洛禾是你兄长，还望你说话客气点！”
　　“哟呵，可以啊，果然是翅膀硬了，底气足啊！照这个势头，看来我们这偌大的武当山，恐怕也容不下洛大侠这座真神啊！”
　　话已至此，洛禾眉头一紧，余光扫过这周围立定的五人，刹那间，闻得噌噌拔剑声响。洛禾暗惊，右手刚刚往剑柄摸去，突然一道剑气已经直逼右手而来。
　　“好快的剑！”洛禾来不及惊叹，出剑者第二道剑气已至，出剑者剑招凌厉狠辣，上下强攻，逼得洛禾不能拔剑。慌不择路的洛禾无奈，放弃左手长剑，长剑连剑带鞘一齐往一个人影处扔去。
　　洛禾被出剑者剑气所逼，急急忙忙中瞅准一个时机，他扔剑的方向人影闪过，见其身法，较之其余四人略显幼稚，从中推测多半是年纪最轻的六侠安湖州。安湖州被洛禾突然舍剑一击，逼退数步，正待回身之时，逼住洛禾的人已经回援。
　　出剑者正是武当一侠毛禹州。
　　毛禹州飞奔数步，猛然跃起，朝那长剑顺势一抓。摆脱对手的洛禾见对方回援扑剑，立即跃上树冠，轻功飞踏，踩着脚下虚虚实实的树叶飞足而来。毛禹州手指刚刚触及剑鞘，正待握紧，此时突感一阵气流卷住长剑，惊疑之间，毛禹州用力收住剑鞘，不料鞘中长剑“噌”的一声，应声出鞘。
　　长剑凌空飞出，稳稳落在洛禾手中。五侠异目齐转，抬头看向树冠上的洛禾。毛禹州切齿道：“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