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波成古绝永昼 倦鸟绕丛归山林 第013章

　　吕枫在马上，正一脸醉意，突然耳边传来叫唤，有些意外，连忙下马。四下一看，才看见了一个女子的倩影。江风微醺，呼呼酒醉，吕枫踉跄地向她走去，问道：“吴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吴雪菲眼中含泪，“吕公子……我……”好不容易被风吹干的眼泪，一下子又溢出眼眶。吕枫精心思索了片刻，心中已是猜中九成，无奈地用左手拍拍她的右肩，安慰道：“你不要太伤心了！”
　　“可是，我爹爹，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吕枫叹了口气，“杨将军忠勇，却是愚忠，他有此下场，是天命必然，怪不得别人。”
　　“吕公子……”
　　吕枫一时没有话语开解，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听我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吕枫如今也是黯然销魂，醉酒潦倒，实在没什么脸面来安慰你，不过不忍姑娘太伤心，才宽慰几句，千杯酒，穿肠过，才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既然如此，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说完，吕枫踉跄了几步，就近拣了一块石头瘫坐下来，道：“这些天我也和你一样，心中是说不出的痛苦。你知道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应该能尝出这是什么滋味？”
　　吴雪菲也坐下来。静静蛰伏在吕枫身边，顿了顿，拭了一下眼泪，道：“吕公子，我可以……叫你吕大哥吗？”
　　“随便吧。”
　　吕枫呢喃道：“飞燕，若倩……你们当初也是这么叫的。”
　　“那你……可以把我当做她们吗？”
　　吕枫听了她的话，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神色似乎有所表达，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你和我在一起，我不能给你幸福！”
　　“不……不……你可以的，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痛苦的难道只是你自己吗？”
　　吕枫被她这么一反问，心中暗自愧疚，道：“吴姑娘，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吕枫自问今生欠下的风流债已经太多，我诚恐再会辜负姑娘的一片真情！”
　　“不……世间真爱绝非风流滥情，吕大哥我知道你也绝非那种人，痴心不是错，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吴姑娘，请你别再说了！”
　　“不，我就要说，无论你躲我，骂我，我也一定要跟着你。”吕枫无奈之下，想要避开吴雪菲的目光，起身离开。吴雪菲赶紧站起，从他身后将他死死抱住，双手环抱吕枫腰间，倚靠在他的背上，柔情道：“吕大哥……不要拒绝我好吗？如果……连你也要拒绝我，我……我真的不如去死的好！”
　　吕枫慌乱，脑门上似乎被山羊的犄角顶了一下，晕头转向中紧张了一下，连忙将吴雪菲一把抓住，说：“不要干傻事！你这样死了，你爹爹，你的亲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吴雪菲轻轻挣开他的手，迷离的眼中闪烁着光明，笑道：“吕大哥，其实你心里很明白。正如你所说，你这样不肯放下过去，不肯接受我，那些远去的红颜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吕枫咋舌，他一瞬间看到了眼眸中摄人心魄的力量，犹豫了一下，不再开口。
　　无巧不成书，徐戴派去追赶吕枫的飞马早比吴雪菲先三天到达长江之畔，却怎么也寻不着吕枫。而吴雪菲却突遇吕枫，有缘千里来相会，前世修来的姻缘，也是注定有此一遭。
　　吕枫只管自己走。对面的长江映照着一轮夕阳，满江通红，层云尽燃，青山依偎，千里之外。几处鸟鸣，几点渔舟，吕枫凄然徘徊在江岸上，索性牵着马慢行，信马由缰。
　　两人在江堤上前行许久，吕枫手牵马缰，踏青而去。吴雪菲在后面且行且随，或近或远，看着吕枫的背影，又不时地采撷一捧五彩缤纷的花束，顾自赏玩。吴雪菲在后面走累了，见吕枫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灵机一动，主动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紧紧拽在手中，笑道：“吕大哥，你不介意我拉着你的手吧？你走得太快了！”
　　吕枫却不知怎么摆脱，只得由其拉着。一路上走走停停，迎风而行，嫪岸堤花，春意渐浓，江上翠烟叠嶂，雾朦雾淡，都在阳光和煦间，生长出欣欣向荣景象。两人玩累了，在一块大圆石上坐下休息，吴雪菲靠在吕枫肩头，眯着眼，享受阳光。
　　吕枫没有做声，吴雪菲道：“你不说话，可我知道，我相信，你会接受我的！”夜幕降临，吕枫起身道：“我们得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才行。夜晚天寒，虽然升着篝火也着实容易着凉。”
　　吕枫放心不下吴雪菲，说完便脱下自己的袄子，罩在她身上。柴炭燃尽，余烟袅袅，清晨湿露，发丝间结出细细的水珠。吴雪菲睁开眼时，那件吕枫盖在她身上的袄子滑落。她有些异样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炭火在熄灭之后的青烟里诉说着一夜悠然的缠绵。
　　吴雪菲小心翼翼地捡起袄子，正打算为尚未醒来的吕枫盖上，她刚一步踩出，昨夜地上满是柴火，清脆的一声折断的响声，惊醒了吕枫，那件袄子还未来得及盖下，吴雪菲怔住，有些惊愕。吕枫明白吴雪菲的举动用意，起身接过袄子，谢道：“姑娘昨夜可睡好，这野外过夜可还习惯？”
　　吴雪菲报之一笑，“这袄子……吕大哥，你……我……谢谢你！”
　　吕枫随性一笑，“不必了！”
　　……
　　两个人趁着晨曦微露，万物复苏的时机，登上一座高峰。高峰在长江畔上，远眺正好可以看到长江之水从天际流泻下来。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吕大哥却不知你此刻眼见此情此景，心中感慨如何？”
　　“平生阅览名山大川无数，高峰轩邈直上云天，摩云之中俯瞰大江东去，大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亘古如斯。”
　　吴雪菲笑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过眼云烟，恒河沙数。多半这英雄气概都会这景象折服，也难怪杜甫登高远眺会写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感慨。”
　　吕枫心中洪流涌动，壮志薄发，他遥想公谨当年，与自己是何曾相似，一身的豪情壮志，力图救民于水深火热，为武林除暴安良，哪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却沦落“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黯销魂凄然离去，凌绝顶焉叙豪肠？”
　　他眺望神州大地，天高兮直上重霄九，地袤兮万类竞自由。长江奔流，万古犹存，苍山依旧，风景眼中。不远处，在漫山遍野之中，长江如同大蛇一般蜿蜒伸缩。八千里山川河岳，目之所及，苍茫逶迤。
　　气象变换，乌云翻滚，天上也如一条大江翻滚浊浪，乌云翻墨，遮天蔽日，铺面压来。吕枫长啸一声，气震山河，响彻云霄，声音似震退了乌云，响遏了惊雷，顿时重见天日，远远地一轮初升的红日，半露着脸庞，东方的山头上，一片旭霞濡染在山岭横脊之上。氤氲的云雾罅隙间，一道口子被拽开，轰地射出团团红晕，浸满了世界。
　　他仙袂飘飘，目光凝重，背后吴雪菲翘首默立，投来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直伫立在他身后，直待他回首间的粲然一笑。　　
　　花开花落，寒暑春秋。壮士暮年悲白发，病树前头万木春。江湖烟云，雾起雾散，纷争卫道中向来都印证着人杰辈出，继往开来的自然规律。如今正是阳春三月时节，自西向东沿长江顺流而下，一路春江碧水，满目生机。
　　湖北武当山正值“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盎然春色，铺满青山绿水的踏青好时节。一个近约三十的黑衫壮士，脚穿蹬靴，快马执鞭，正沿着官道赶路。
　　此时天色渐晚，倦鸟归巢。山风徐徐自山顶上灌进处于两山之间的官道上，白天的暖意逐渐被早春的寒意驱散殆尽。黄昏落日，柳暗花明，旷野中虽是别有精致，他却无心赏玩，心中默默思忖道：“眼下已经是三月中旬，不到二十日便是师父五十大寿，二师弟加急信件，说是‘流星一剑’梅忆箫连赢各大门派掌门，如今挑战承山派，此时关系重大，我必须赶回去，可是这一路奔驰山遥路远，不知能否及时到达？”
　　这飞马狂奔的男子姓洛名禾，正是他心中念道的承山掌门郭青云的大弟子。洛禾侠肝义胆，扶危济困，除暴安良，出师之后洛禾曾奔走江湖间，响应徐戴起义大军，连同武林正义人士围攻南天会残余。洛禾为肃清两湖地区的鬼门势力，曾乔装打扮，暗中摸排，苦苦等待数月之久才摸清楚鬼门老巢。鬼门杀手戕害天良，无恶不作，洛禾一人一剑独闯鬼门，七十二剑血洗鬼门两湖分舵，一时间也名声大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