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水倒流（七）

　　水文章和商水益两个男子汉抱头大哭，相互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来发泄自己的情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没到伤心处。如果说水文章的哭包含着感情因素的发泄，但商水益的哭是彻底彻尾对当时农村的贫穷落后、社会不公平的强烈不满歇斯底里的怒气发泄。
　　晚上，公社大院放映露天电影《小字辈》。站在人圈后面观看的水文章和商水益两个年轻人，无不为大上海这群“小字辈”的事业观、爱情观和生活态度所感染、感叹和羡慕。同时也给这两个年轻人大开眼界。已改往日放映的《闪闪的红星》、《激战无名川》、《华主席访问罗马尼亚》等政治色彩浓厚的影片，变成城市生活片，歌颂爱情、歌颂事业、贴近生活，来源民间，清新，向上，富有激情，催人奋发向上，这才是真正的电影，一股清新的向上的力量在他们心中萌发冲动。正像电影插曲《青春多美好》唱道：明天的遍地鲜花，要靠今天的汗水灌溉。青春啊青春多么美好，我的心啊有时像燃烧的朝霞，有时像月光下的大海。
　　两个年轻人心潮澎湃，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回味着电影每一个细节，像一股股清泉滋润着他们的心田。他俩崇拜但有理智，不像其他年轻人，向往着美好的城市生活，有工作，坐公交车，骑着“飞鸽”满城串，身着时髦的的确良上衣，女性穿着裙子，跳着双人舞，光明正大的谈恋爱，情不自禁进入了甜蜜虚渺的梦想。
　　这两个有知识的年轻人更多考虑的是，明天的鲜花要靠今天的汗水来浇灌，美好的理想需要现在付出行动，如何付出呢？

　　商水益在思考，党的三中全会如屡屡春风，吹遍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神州大地正在蠢蠢欲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格局已经确定，政治挂帅，阶级斗争为钢的年代一去不复返，所以，必须抓住机遇，大干一场，无愧于青春，无愧于政策；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无所作为，不像个男子汉。年轻就是资本，即使失败了，可以重新再来，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历朝历代，哪一位改革者是在条件成熟后才行动？改革就是冲破固有的枷锁，打破原先的模式，摸索着前进，况且我们只是改革的实践者，上层制定好政策，鼓励我们去干，我们只是改变思维，付诸行动而已。不是向往城市里的年轻人，有“飞鸽”自行车骑吗？只要抡开膀子大干一场，“飞鸽”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城里人能有的，我们农村人也能享用。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城乡差别会逐渐缩小。
　　水文章尽管在领会国家政策上不像商水益那样来得快，胆子大，但是必须承认他同样也是一个热血青年，有着强烈的改变现状的愿望，只不过是方式方法不同而已。
　　水文章在想，我们尽管不能像电影里“小青”、“小黄”等“小字辈”们过着城市人的生活，因为工农、城乡之间的差别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消失，想那些不现实。目前缩短这些差别的出路应该是教育，让每一个孩子，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掌握一定的本领，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多添砖加瓦。如果能考上大学，成为国家的栋梁，就更好了，更能为祖国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个人也是无尚光荣。至于商水益拉他下海经商的事他没过多考虑。他是个稳健的人，不会做“大跃进”的事。
　　商水益也在想，看来水文章对我辞职不干教师的事不赞同，甚至认为我有点不可思议。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独立的思想决定自己的行为。
　　从此学校里、田地里、公社大院、大队的广播里《青春多美好》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四处传播。从严肃的红色歌曲一下变成轻松愉快的曲调，给人耳目一新，恬静放松。“生活啊生活，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多彩，明天的遍地鲜花遍地的鲜花，要靠今天的汗水灌溉。青春啊青春，多么美好多么美好，我的心啊有时像燃烧的朝霞，有时像月光下的大海。想到那美好的未来，我要从心底唱出来。”
　　水文章不但教会学生们会唱这首歌，而且启发学生们要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勇于憧憬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美好明天，鼓励学生们勤奋学习，美好的明天需要今天付出辛勤的汗水。《小字辈》观后感、命题作文《生活多美好》、《青春多美好》，选出优秀文章张贴在教室后墙的“学生园地”。水老师把整个班级的学习气氛搞得红红火火，学生们在德智体各方面全面发展，班级成绩在级部名列前茅。全班52名同学46人通过考试升入高中，其中有5人被县一中录取。
　　
　　正像商水益判断的那样，“青山遮不住，必经东流去”。不久，汶上公社30多个行政村，都开始落实联产承包责任制。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大锅饭再不打破，老百姓真没活路了。就拿汶上村来说，全村三千多人口，人均耕地0.8亩，加上丘岭、山坡自留地，合起来也就人均一亩左右。风调雨顺的年份，全年收获下来，剔除公粮，能供给全村人生活之需。如果遇到灾年，青黄不接是常有的事。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人民公社这么多年，养成了勤懒赏罚不明，出工不出力，导致劳动效率下降，社员在生产队里没有话语权，只是机械运动，被动地听从队长的安排，队长一声令下，社员无条件执行，一派死气沉沉，怨声载道，不能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分田分地，农民有了自主决定权，种植什么农作物自己说了算，不用别人催促，积极性大大提高，既出工也出力。为了得到好的收成，农民精心护理庄稼，一年下来，收成翻倍，社员真正得到了实惠。老百姓齐夸党的政策好，只有那些原先在生产大队、人民公社做差事的社员，吃不到大锅饭怨天骂地。商水益辞职不做教师了，专心种植着自家的田地。春天，他种植春季玉米，在夏天收获，拿到集市上去卖，得到好价钱；夏末秋初，他把自家种植的花生，提前收获，煮熟卖给公社大院的干部家属子弟；冬天，他坐上长途汽车把自家的种植的地瓜运进城里，在市场上卖烤地瓜。春节返回，他又把城里孩子玩的气球、风靡一时的喇叭裤、电影明星挂历等带回家乡，在集市上兜售。一年下来，他挣了300多元钱，还买了一台单卡录音机。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特别是春节来临，他上身卡壳服，下身喇叭裤，手提着录音机，好不威风。这打扮好引来了同龄人羡慕嫉妒、小孩们的驻足相望、年长的冷嘲热讽和老年人的批判；手提的录音机，这可让全村人大开眼界，年轻人故意南腔北调，重放后引来的一片片笑声。他从城里录制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引来男男女女们围在一起，一起学唱。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明天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商水益欣赏这首歌，更喜欢这歌词。在大街小巷、在学校操场、在邻里百家，他不厌其烦放着这首歌，用自身的亲身经历为同龄们讲述自己的感受。二十年后的2000年，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需要我们年轻的新一辈。大道理不说过多，就当前我们农村来说，要想摆脱贫穷落后，分田分地只能解决我们的温饱问题，要想真正富裕，必须走经商的道路。我在这里不是臭摆，我当历史老师的时候，认真研究过华夏大地更朝换代。宋朝在我国历史上是最富裕、最发达的朝代。就是因为宋朝鼓励人们从商，因此，从土地上脱离出来的农民都投入到商业手工业中，民间经济受刺激，突飞猛进，既积累了自己的财富，又为朝廷做了贡献，才有了宋朝的科技发达，四大发明三项是宋朝人发明的，成为世界的骄傲。宋朝的发展达到了封建社会的顶峰，有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萌芽。所以说，我们国家新的领导集体，特别是小平同志高瞻远瞩，对内经济搞活，对外改革开放。这政策是不会变的，希望我们农村的“小字辈”们，眼睛要开阔一些，胆子要大一些，不要停留看看瞧瞧，等一等的思想要不得。我就是一个例子，害怕什么，失败了可以重新再来。人生有多少个年轻，不趁年轻闯荡，等到何时？如果你们怕承担风险，可以跟着我干，盈余大家根据贡献分成，倘若失败了，我全部承担。
　　汶上村的“小字辈”们，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