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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吉利话;五六:下神

作品名称:记得那时年纪小      作者:何宇红      发布时间:2015-03-23 14:31:07      字数:3778

  五五:吉利话
  每逢过年,妈妈就会反复叮咛我们三姐弟一件事,过年了,说话要注意,要说吉利话,说好听的话。
  何解就说:“我知道,我知道,是要说恭喜发财!”
  妹妹很不屑:“不就是要说好听的话呗。”
  我想起我们小学时的校长肖满奉承,对妈妈说:“妈妈,是不是要像肖校长那样,专门捡人喜欢的说啊?”
  妈妈看看我们,满意地点点头:“看来都理解得不错,我生的崽就是聪明!”
  过了年三十,我们一家就到老家去拜年。一进门,我们纷纷把肚子里的好话掏出来:
  “给爷爷奶奶拜年啰!”弟弟跪下来拜年!
  “恭喜发财”妹妹还会拱手呢!
  “祝爷爷奶奶活一百岁。”我觉得我不能重复他们的话了,看着爷爷的长胡子,于是很有创意地这样说。
  爷爷摸着白胡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奶奶挨个给我们发压岁钱。
  爷爷家的屋后面就是伯伯家,我们在奶奶那里领了红包就跑到人多好玩的伯伯家去了,照例又说了一通吉祥话,一大屋子人皆大欢喜!
  晚上,和姐姐们疯疯癫癫地玩到半夜,然后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皮,照例赖在伯伯家里睡觉,知道伯伯家人多,硬往人堆里钻,横七竖八地总算躺下了,一觉醒来才知道是抱着大姐姐的臭脚丫睡了一晚,我不嫌弃大姐姐的脚臭,大姐姐也觉得我的口水香。
  早上,一阵鞭炮响,又来了拜年的,我起来一看。大妈妈的早餐就快准备好了,大妈妈叫我去叫姐姐们起来吃饭。
  我跑到姐姐们那里,一一叫醒她们,结果,四姐姐和春姐姐说她们不起来吃饭,她们还要睡,谁叫她们昨天晚上玩“拖板车”的扑克到半夜呢!
  于是,我蹦蹦跳跳地跟伯伯汇报:“大妈妈,有两个吃饭的,是大姐姐和巧姐姐,有两个不吃饭的,是四姐姐和春姐姐。”
  大妈妈先是点点头,然后似笑似骂地点着我的脑袋:“宝崽勒,我们家里怎么会有不吃饭的呢?过年了,个个都要吃饭!快去叫她们起来。”
  于是我又去叫那两个睡懒觉的姐姐起来吃饭,我揭开被子,左喊右喊都喊不醒,我一边拿手捏她们的鼻子一边说:“你们还装死,我知道你们的鼻孔有气,你们再不起来吃饭,就会挨打的!”
  这时,大姐姐在一旁笑着骂我:“呸呸呸呸,赶快把刚才的话呸掉,过年不准说死字,大人会骂人呢!”
  “啊!”大姐姐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忘了妈妈给我上的课了,不是要讲吉利话啊!幸亏没有大人听见,我吓得连忙吐舌头。
  不过,谢天谢地,两个姐姐总算起来吃饭了。
  中午,叔叔伯伯婶婶还有我们一起都在奶奶家吃团圆饭,一大家子二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大圈,大人坐着,我们小孩站着。一桌子大鱼大肉,都是平时没有吃过的。
  饭桌的中心摆的是一个蒸钵,里面是蒸的一个肘子,看着肘子最外面那油亮亮黄金金的肉皮,涌动的口水让我觉得生活多么美好!可是肘子不够软,七扯八扯还扯不开,这时,弟弟拍了一下脑袋说:“有办法了。”就只往灶屋里跑。
  一会儿,只见弟弟拿着一把菜刀冲到桌上:“让我来杀肉啰。”
  “不是杀,是割。”弟弟用词不准确,作为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
  最喜欢吃肥肉的地主婆连忙跟我来帮忙:“来啰,来啰,姐姐,我帮你按着,你来割!”
  这时,我忽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我的身后有人使劲扯我的衣服,我一看是大妈妈,大妈妈指着我嘴巴,做出要拧的样子。那边奶奶皱着眉头,爷爷看上去也有些严肃,妈妈气得要把弟弟抱下桌去,弟弟抓着桌子边只叫唤“哎呀,我要吃肉啦!”
  这时还是在外面跑生意的叔叔连忙接过弟弟的话,:“对,对,东东要吃肉,大家都要吃肉,来,来,吃肉……”一桌子人又开了冻,接着谈笑风生了。那把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哪个悄悄拿走了。
  回家的路上,妈妈一路把我们骂来骂去。
  “讲了要讲好听的话,吉利的话,你们一个要杀,一个要割,真是气死我了。”
  “奶奶是最信彩头了,如果今年有什么不如意,以后就最不喜欢你们这几个孙子啦!”
  我们一言不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说话,心里悄悄恨着那个“吉利话”。
  “还有,吃那个肘子,要从下面去挖肉吃,不要划开面上的肉皮,这样,下次来了客,从外面看上去那个肘子还像没有动过一样,多客气呀!”妈妈教育着我们。
  看着妈妈渐渐熄了火,地主婆冒出一句:“原来奶奶那个肘子是摆看的呀!”
  妈妈苦笑不得地看着我们,再次警告:“反正以后逢年过节,讲话之前都要在脑壳里转一圈,不是吉利话不准讲。”
  哎,这说话的背后有这么多戒律清规,吃肉的背后藏着这么多玄机,我怎么知道啊!
  第二年,带着一颗忐忑的心,我再去奶奶家拜年,看到奶奶家的大门口贴着两条小红字:“老少言语,百无禁忌。”
  我的心一下子舒坦起来。
  
  五六:下神
  吃过晚饭,隔壁的鞭炮声响起,妈妈说是他们家里又要下神了,因为隔壁严叔叔的媳妇病了,严娭毑是个迷信专家,虽然早些年下了很多次“神”并没有治好她的肺结核,可是他们家对“下神”依然一往情深,遇到什么病痛凶灾的,首先想到的就是请“大神”来家里“下神”。
  所谓的“大神”其实就是队上陈秋的妈妈陈大仙,或者隔壁队上干豆角的爸爸朱大仙,这两位大神可不一般,女大仙会抽烟,男大仙会喝酒,他们经常一起合作“拍马脚”,“拍马脚”是“下神”里一个重要的环节,一般最开始是女大神“拍马脚”,如果女的一时拍不起,男的就来拍,按惯例是可以拍得起的。人们并没有把这些抽烟喝酒看成不良嗜好,而是把他们看得与众不同,好像他们真是神的子民一样。
  干豆角的爸爸朱大仙是个酒醉佬,不下神的日子都是酒气熏天,下了神以后就更是醉得走路不稳。爸爸给人看病,常常药到病除,慢慢的村民们不那么迷信了,有了病不再请人下神了,而是来爸爸这里看病,无形中好像抢了两个“马脚”的生意,他们对爸爸好像怀着某种敌意。
  一次,爸爸在外面出诊,骑着自行车,老远看到醉醺醺的朱大仙,爸爸就把车靠右走,可是那个朱大仙也把身子往右边转,爸爸看到了连忙避开,怪了,朱大仙也跟着爸爸往这边跑,好像存心拦道似的,爸爸停下来,推着自行车准备过去:“老朱啊,您这是又到哪里‘下神’去了,醉了还没有醒啊?”
  老朱哼哼唧唧地唱着,居然伸开手臂拦住了爸爸,爸爸走中间,他拦中间,走左边他拦左边,走右边,他拦右边,爸爸左冲右突,总算走出来了。回到家,爸爸说:“看来,迷信这个东西,我还真要破了他!”
  这不,吃了晚饭,我们全家都去隔壁看“下神”。
  首先上场的是陈大仙,鞭子一放,只见她点起香烛,烧起钱纸,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就坐在一把椅子上颤抖起来,她的颤抖先是双脚的,后来全身都抖起来,抖得整个椅子都摇摇晃晃,最后,她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跌坐在地上,旁边看的人都说:“拍起了,拍起了!”
  我说:“她那样摔在地上怎么不疼啊?”
  旁边的人神秘地告诉我:“这个时候,神已经在她身上附体了,当然不疼了。现在她不是陈秋的妈妈了,她是戴公三圣,她说的话都是神的旨意。”
  我一看,陈秋的妈妈微闭着双眼,蓬乱着头发,不时地甩着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一样,看上去有点像兰子的妈妈发疯的样子,也许疯子和神有点相似吧。
  果然,陈大仙说话了:“大神要抽烟。”
  严爹爹连忙上烟。
  “大神要喝酒。”
  陈大仙表演的时候,朱大仙一直在旁边指导着,让严家的人更好的理解神的旨意,这时,朱大仙一听到酒就分外激动,连忙挥手:“酒,酒,酒”
  有人又赶快张罗酒去了。
  这个时候,严娭毑就跪在地上磕头,说请大神给她媳妇看病。
  陈大仙匍匐在地上念念有词,迟迟没有药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正在大家翘首期待的时候,陈大仙忽然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又变成了陈秋的妈妈。
  “哎,还没有开药方,就醒了,又要换一个马脚。”旁边有人感叹。
  接下来,换上的马脚就是朱大仙了,朱大仙好像技高一筹,很容易就拍上了,他这个神就好吃多了,一来就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叫嚣:“大神要吃鸡!”
  一阵手忙脚乱,一只鸡被杀在香烛前。
  大神给人看病了,他突然大喝一声“有鬼”,他跳呀蹦呀,一边做着各种捉鬼的动作,最后好像把鬼捉拿了,又画了一道符,钉在病人的房门口,钉好了,就要表演“定符”,就是大神点燃钱纸,然后大神对着那火猛一吹仙气,火就“嘭”的一下扑向空中,把鬼烧着了,鬼就再也不敢来了,“符”才算定下来了。
  这回大神照例口含“仙水”,对着空中一喷,奇怪,这回竟然把火吹灭了,朱大仙慌了神,又喷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没有“定符”,那鬼还是可以从门口进去啊,大家议论纷纷,朱大神急得团团地转,这时,爸爸走到朱大神旁边,爸爸一不小心就把烟头烫了朱大仙一下,这时,大仙竟然不记得自己是大仙了,竟然当场发作,要和爸爸理论,爸爸恭恭敬敬地说:“大神熄怒,大神不计小过!”朱大仙在爸爸的提醒下保持着神威,不敢发作,再一次“定符”,还是不成功,一时没了辙,瘫倒在地上抽风,好久不见动静,众人等了好久,还是没有等到朱大仙把鬼捉住。
  爸爸说:“这回这个鬼太厉害了,连朱大仙都捉不住。”
  这时,有人对着朱大仙喷了几口冷水,朱大仙醒来了,跌跌撞撞的朱大仙爬起来就跑,跑了几步,又回转来了,跑到桌子边上,还要拿走那只鸡,大家轰他:“这鸡是给大神吃的,又不是给你!”
  朱大仙灰溜溜地走了,顺手带走那瓶酒,当然,陈大仙早就拿着那条烟不见踪影。
  回到家里,我问爸爸是怎么破除朱大仙的法力的,爸爸轻描淡写:“我只是把那点煤油换成了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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