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参加工作》第一章（二）

　　
　　“咱们肯定找错了地方，一个工厂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丽君看着那块大牌子说。
　　“没错，就是这。你看这牌子上明明写的津河县橡胶制品厂。”小薛指着牌子又一次证明它的真实性。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先进去再说吧。”张丽无精打采的说。
　　“咳，既来之，则安之吧。”丽君提着行李，很不情愿地向大铁门走去。
　　小薛抱怨着骂街：“怎么他妈的这么倒霉。”
　　丽君他们到的时候，小办公室里已经有十几个男女青年，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吸烟的，有蔫头耷拉脑袋的……。看得出，他们的情绪也非常低落。见丽君他们进来，其中一个卷头发青年看着她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大家听：“看，又来了几个倒霉蛋。”
　　丽君几个人正沮丧呢，听了这话，知道这是说他们呢。心想，你们不是也一样。只是礼貌性的笑笑，没答话。张丽和小薛靠在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厂长正操着一口四不像的口音，用非常通俗的词汇，发表着热情洋溢地讲话，无非是欢迎一类的内容。
　　厂长姓高，是个山东人。四十多岁，一双小眼睛埋藏在四方大脸里。一脑袋像张飞一样的头发，满脸胡子拉碴。
　　厂长身材不高，膀大腰圆，说话噜噜的，一点也不利索。与其说是厂长，还不如说是个打铁的更名副其实。
　　厂长身边分别是李芬书记（女），50多岁；陈铭副厂长、范会计等厂里的有关领导人员。
　　丽君他们的到来，中断了厂长的讲话，他临时改变了欢迎的内容，指着先到达的十几个青年对丽君他们说：“他们是上午到的，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两批新工人互相通报了姓名，算是认识了。
　　这批新工人男生有：刘明，徐建，郝和平，王昆，李祥，陈毅，蒋小明，李宏，王刚。现在又多了一个薛增。
　　女的有：王玉环，杨柳，李平，孙华，付晓玲，王洁，韩燕子，封玲玲，刘金。现在又多了张丽和丽君。
　　为了扩大橡胶制品厂的规模。这次招工，局里特意给这个小厂分配了十几个青年。
　　十几个青年的到来，无疑给这个一穷二白的小作坊增加了难度。
　　更令厂领导们想不到的是，上午刚接收了十几个新工人。下午，局里又把丽君几个人强加给他们。要知道，在这样一个仅有几十个工人的小作坊里，安排这些青年是非常困难的。
　　首先就是住宿问题。也就是说包括上午来的青年们的住宿问题，到目前还没解决。陈副厂长看天色不早，对厂长耳语：“先解决宿舍的问题吧。”
　　“噢，对，对，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先解决住宿问题。”
　　青年们听说还没地方住，卷头发刘明站起来说:“哦，说了半天，我们还没有住的地方，那哪行。赶紧的，说干就干，先把住的问题解决了，别的以后再说。”
　　厂长解释说：“只有两间仓库，可以住十几个人。”
　　“先让女生们住下。”
　　“不行。在厂后门，有些远，还是男生住吧。”厂长为难的说。
　　
　　因为明天是77年元旦，工厂放假。只有一个老师傅在门口警卫室值班。
　　厂长吩咐陈副厂长：“你去通知陈云她们马上来这里帮忙。”说完，他一挥手：“走，都跟我收拾你们女生宿舍去。女生们听说还没有她们住的地方，情绪更低落了。
　　这些人无精打采的跟着厂长，满以为会看到一个理想的宿舍，当厂长把他们带到所谓的宿舍跟前时，这些都傻眼了，哪里有什么宿舍呀？
　　这样的故事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
　　那个被称为宿舍的地方，简直就是放废品的一个破棚子，后房山借用的是厂子低矮的院墙，墙壁很脏很破。矮墙上搭着几根木头棍子，木头棍子下面，几棵支柱顶着几领破席，算是一个破棚子。棚子里面什么破烂都有。
　　看到如此的环境，青年们都大眼瞪小眼，他们难以想象这就是她们要住的地方。
　　厂长看透了大家的心思，一边指挥着大家干活，一边对青年们说：“咱们厂就是这个情况，只有委屈你们了。”
　　冻了一天的人们很快就清醒过来。这个破工厂就是他们工作的地方。真的，脚下这里就是她们要居住的地方。不管条件怎样恶劣，总算有了工作了。
　　事到如今，情绪复杂的人们来不及悲观和抱怨，默默无言地开始了白手起家。
　　“干吧，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咱们也要先把宿舍问题解决了。”
　　刘明的一句豪言壮语起了一个推动作用，不然，她们就真要露宿街头了。
　　县城很小。工厂里的工人有的就住在附近。很快，就来了一批老工人。他们有的从家里推来旧砖，有的从家里拿来油毡，还有的从家里搬来水泥等等。
　　大家不等厂长非配工作，就主动的忙碌起来，有的和泥，有的垒墙，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天开始暗了下来，又来了许多年轻的老工人，他们拿来破木板，钉子和工具，很快的加入到盖房子的工作中去。
　　会木工的几个人自动结合，在厂门口的土路上，做起了简单的门和窗户。
　　人多力量大。简易的房子，在原来的基础上，框架基本成型。
　　这时，几位老师傅，他们不声不响的忙碌着。一拨人在垒起的半截的屋子内部，垒起了扫地风的炉子，生上了火。电工师傅接上照明线路，灯也亮起来。
　　厂长说的那个陈云带来了十几个青年女工，帮助老师傅们忙这忙哪。宿舍初见成效，在里面搭起了一个个简易的床铺。女青年们更是闲不住，她们把悲观的情绪似乎全忘掉了。忙碌着从办公室找来许多废报纸，把那个刚做好的，有很大缝子的扎拉门糊上。丽君想把墙上也糊上报纸，可是墙太湿，根本没法贴的住报纸，只好作罢。
　　大家的努力没有白费，原本破旧不堪的烂棚子已经焕然一新了。现在可以说像个临时宿舍了。
　　很晚的时候，男生们才收拾他们的宿舍去了。
　　房间里生了火，就有了生气。按了电灯，就有了光明。
　　女生一共十几个人，2个宿舍，丽君和张丽，王玉环，李平，刘金5人住在一起。人们渐渐有了笑容。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抢占比较好的床位，有的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丽君默默地选择了紧靠门口的床位。这里没人愿意住，因为寒风是从门缝往里钻的。
　　宿舍将就着有了着落，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摆在了大家面前：工厂里没有食堂，晚饭还没有着落。
　　还好，临来的时候，姥姥给带来了干粮和咸菜，丽君把这些食物拿出来，解决了一部分人的温饱问题。
　　那个年代，县城没有多少家饭店、食堂。即便有一、两个国营饭店，也早都下班了。
　　没办法，饭还是要吃的，在小云的帮助下，从附近的一家国营夜店（相当于现在的夜市）买来了一些压缩饼干，才解决了晚饭问题。
　　
　　夜深了。“新建”的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了。
　　寂静中，奔波了一天，劳累了一天的知青们怀着各自的心事，躺在潮湿，冰冷的，被叫做床的床铺上，很快睡着了。
　　丽君躺在用破木版搭成的高低不平的床铺上，目光久久地看着黑乎乎的屋顶，丝毫没有睡意。
　　窗外，一抹淡淡的月光，透过门上的报纸照进宿舍，在宿舍的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银灰。远处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夜深了，寒冬的冷风悄悄地潜入窗口。
　　躺在丽君旁边的张丽发出一声很无奈的叹息。
　　丽君觉得奇怪，张丽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还没睡？”
　　“睡不着。”
　　“是不习惯吧？”
　　“不是，我想不通，我怎么就到了这个破厂子了呢？”
　　“那你应该去哪个单位报到？”
　　“机械厂。”
　　“是奇怪，你是机械厂，我是化工厂，到头来，都到了这个破工厂。”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一会，丽君摸索着下了床，开了灯，问张丽：“你冷吗？”
　　“冷。”张丽把被子裹紧一下。
　　“这新搭的棚子又潮又阴，不能停火，不然，人们受不了。”丽君往扫地风的炉子里添上煤。添完煤，她又看了看那几位熟睡的新同事。
　　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小声惊叫起来：“张丽，你快来看那，她们的眉毛，头发一层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张丽一惊，急忙下床挨个看：“可不是，好像是灰尘。”
　　她们的动静惊动了睡觉的人们。
　　“你们不睡觉，干吗呢？”李平睡眼朦胧地问。
　　丽君指着李平的脸说：“快看看，你的眉毛和头发上都是灰尘。”
　　其他几个人也都醒了，她们听丽君说，都惊慌的摸向自己的眉毛和头发。
　　首先是叫刘金的那个农村姑娘惊慌失措地喊起来：“哎呀，我的妈呀，这是啥呀，还这么潮湿？”
　　“哎呀，是霜，还有土。”李平摸着湿漉漉的面颊：“这是什么破地方，我们下乡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强百倍。”
　　大家纷纷起来，争相照镜子，发现自己都成了土人。
　　丽君、张丽也一样，耳朵、鼻子全是土。原来这些都是从黑乎乎的房顶子上落下来的灰尘。顿时，抱怨声充斥着阴暗，潮湿和发了霉的宿舍。
　　先是泪水从李平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随后，几个人的眼睛里都慢慢地渗透出眼泪来......这些朝气蓬勃的青年，就这样结束了昨天。
　　今天，他们住在这个四面透风的破宿舍里，思绪万千。她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工作？他们期待的明天和未来将是个什么样子？
　　说实话，当年的条件太差了。丽君在那个被叫做宿舍的地方，度过了冬天阴冷潮湿，夏天闷热潮湿的最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