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第六回 踏归途乌龙矶遇险 寻清净武烈河从医

　　
　　
　　柳先生及众人离了板城，走了近个把时辰，到了乌龙矶地界。乌龙矶位于滦河西岸，距板城约二十余里。说起这“乌龙矶”的地名倒也大有出处。据传乾隆年间，国泰民安，外无犯边，内无忧患，老百姓安居乐业，昼不封门，夜不闭户。朝廷上下歌舞升平，城乡处处百业俱兴。乾隆五年盛夏，乾隆皇帝带文武百官一千多人来热河行宫避暑直至初秋。这天，乾隆起得很早，一看天气很好，来了兴致，欲趁着好天气出去行围狩猎。
　　伴着习习的凉风，扬鞭催马，乾隆皇帝一马当先，一路跋山涉水，走走停停，不消三日便来到这山清水秀的所在，差人打听此地名叫“五龙集”。四周的景色令乾隆皇帝勒马驻足，但见这里周围群山绵延，山连山岭连岭，气势非凡。随口问身边的术士：“你看这儿风水怎样”？先生不敢怠慢，赶忙四处瞭望，思量片刻，跪在地上对乾隆说：“我主万岁，这里果然灵气外现，是一处风水绝佳之地。您看这五条山脉像五条巨龙，蜿蜒盘旋，汇集此地，再看滦河河面紫气升腾，萦绕山脚，恐将来会出真龙天子”。乾隆听了大吃一惊，心想：出了真龙天子必夺我大清江山。急忙问身边的大臣纪晓岚有何破解之法。纪晓岚俯首说道：“回万岁，如果修座庙宇，将五条龙镇住，可无后顾之忧。”。乾隆听后转惊为喜，于是命地方官员领取银两，找来能工巧匠，在中央无极土地带盖了一座关帝庙，皇帝亲口赐封“圣龙寺”。
　　这座庙宇占地面积将近一千余平，雕梁画柱，琉瓦飞檐，错落有致，宏伟壮观。乾隆皇帝依然放心不下，又想出个主意，何不利用这“乌”“五”谐音，换一换地名冲它一下。“乌”有黑色之意，“矶”意为黑褐色山石，而圣龙寺后的山脉正是由黑褐色岩石构成，远远望去像一条黑色巨龙，俗语说黑龙难成大气候，就金口亲封此地“乌龙矶”。于是，“五龙集”就变成了“乌龙矶”。
　　闲言少叙，且说柳先生及众人边聊边走，远远望见雄伟的山脚下屋舍错落，已是乌龙矶村庄所在，正可进村休息片刻，却冷不丁传来一声断喝：“想要活命留下钱财！要想反抗绝不留活口！”众人皆是一惊，抬头看时，从山上冲下十数名大汉各个手持家伙拦住去路，为首二人皆以黑巾蒙面。
　　林嫣、小虎收住脚步，王、刘两位护院也放下担子，柳先生紧走几步来到林嫣、小虎身前抱拳道：“不知诸位是哪个山头的弟兄，我等都是替人办事，我身上还有点小钱，分给哥几个买酒，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说着，柳先生掏出个小包在手里抖了抖，里面传出银元相碰之声。“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呐！”其中一个蒙面人道：“这么多弟兄，你想给几个小钱就把我们打发了！你以为我们是要饭的花子吗？”
　　“先生不必和他们费口舌，一群乌合之众，谅他们也没本事夺了我们的货去。”小虎刚斗过恶霸气势正盛，有恃无恐道：“想要货，你们尽管放马过来，先尝尝小爷的拳头。”为首两个贼首已经不耐烦了，一招手喊了声“上”，众贼便蜂拥而上。王、刘两位护院分别挡住两个贼首，小虎、林嫣分斗众毛贼并护住柳先生和金芳。一时间喊杀打斗乱做一团。王、刘
　　两位护院和两个贼首旗鼓相当，打得难解难分。起初小虎、林嫣并没把众毛贼放在心上，可战了几个回合后两小发现众毛贼中有个中等身材满脸横肉的家伙甚是了得，此人没带武器，一双肉掌却舞得呼呼生风，掌力之刚猛，大有裂石开碑的气势。“小虎小心，糠盆中埋着钉子，这家伙掌力不凡，象是练过黒沙掌。”
　　“黑沙掌”传为梁山子午门三十六杀手功之一，又名阴阳掌。此功分为三段，第一段以练阴功为主，第二段以练阳功为主，第三段主练双掌硬度。若练的是阴功，交手时，被击中者浑身发冷，出现一个黑色的掌印，如果练的是阳功，被击中者，浑身发热，亦出现一个黑色掌印，凡中掌者七日必死，故名黑沙掌。
　　小虎已经感觉到了压力，经林嫣提醒更不敢怠慢辗转腾挪尽量不与那人正面交锋。这人也已量出小虎功夫在林嫣之下，一心要各个击破，所以追着小虎穷追猛打，其余众匪则围住林嫣，林嫣对付众匪还绰绰有余，可小虎就有些吃力了，在那人的猛攻之下，小虎已被逼到路边岩体旁，再没了退路，只见那人呼吸吐纳挥掌当胸打来，掌风撕裂空气发出猎猎劲响，让小虎感觉呼吸困难，心想这下势必要伤在这人掌下。一旁林嫣看得真切，情急之下，一个顺手牵羊把一个小匪抛了过来，那人掌力已发，明知有人从侧面撞过来，却已收式不急，被小匪撞了个正着，一掌打偏正好拍在小虎身边一棵碗口粗细的杨树上，饶是如此那杨树还是咔嚓一声被一掌击断，反弹回来的力场依然让小虎为之窒息，小虎趁了这个间隙，一跃跳出场外，心中暗道：好险！
　　真是双拳难敌四虎，好虎架不住群狼，何况还有黒沙掌这样的厉害人物。王、刘两位护院和两个蒙面匪首战得难解难分，无暇顾及他人，这边林嫣缠斗黒沙掌换过小虎，小虎改战匪众也是各不能相顾。柳先生和金芳守在货担前，在这种情况下就像两个摆设，与货物无异都是被保护的对象。
　　对方有个黒沙掌的高手且人手众多，林嫣一方战败只是早晚的事，几个人只能是奋力抵挡，希望能出现奇迹。你道这帮子是哪个山头的土匪竟如此厉害，其实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开叉山上疯癫的手下。原来疯癫早已在山前山后都安插了眼线，那日见一行六人从梁家大院里出来，便猜出一准是采买年货的，赶紧上山通知了疯癫，疯癫问都是些什么人，回答说没见林峰、彭龙，只有林嫣、小虎和两个护院，还跟着一个废物先生和孝仁的小姨太。疯癫甚喜，但依旧担心不是林嫣、小虎对手，刚好疯癫有位旧好，此人姓郝名叫郝雄宽，乃是山东人士，此人自小习武，练得一身横练的功夫，最擅长的功夫就是黒沙掌。
　　这郝雄宽虽为练武之人，却好色成性，经常仗着一身功夫调戏良家妇女，那年在山东一个小镇子遇见一绝色女子，尾随至其家中施暴，被这女子丈夫撞见打了起来，竟一掌打杀了人命，这被打杀的不想竟然是警察厅长的侄子，于是遭到通缉，这才跑到天津避难，那时疯癫家遭变故，也在天津，两人在天津一个小教堂里相识，疯癫对郝雄宽的功夫羡慕不已，于是与之结交，两人交情甚密。疯癫正因为劫小虎的事觉得丢了颜面，不想分手多年后在他最需要人手的时候郝雄宽竟寻了来，疯癫大喜，这才好酒好菜大美女侍候着让其留在了开叉山上。
　　尽管有这样的高手参与此次抢劫，疯癫还是担心被对方认出来，惹来麻烦，因为他深知林峰、和那圣泉寺了然和尚的厉害，这才让李全、姜霸两位护法蒙了面巾带了十余个精壮汉子连同郝雄宽一起下山，临行前疯癫又再次嘱咐道：“你们下山别急着就劫，但等他们采买回来直接劫货，一来正好山上过年需用，另外劫人容易跑掉，相比劫货更容易得手。还有一定要离开叉山远一点，让他们摸不到你们的来路。”于是郝雄宽等人这才埋伏在了乌龙矶村外的山路上。
　　这一战，直打了个把时辰不见分晓，但林嫣一方已经明显处于劣势，在郝雄宽的强攻下林嫣香汗淋漓闪展腾挪已不似初战时的灵巧轻盈，林嫣尽管掌力非凡，但打在郝雄宽身上似乎不解痛痒，可见这家伙一身横练的功夫确实了得，而对方带着煞气的黒沙掌林嫣却不能不躲避，另一边小虎苦战一群小匪也已精疲力尽，王、刘两位护院与李、姜两个护法伯仲之间难分难解。
　　柳先生看到这种情况真是干着急没办法，心中暗想：就是丢了货，也不能让夫人有所闪失。而一旁的秋芳早已花容失色，情不自禁抓住了先生的手。“夫人别怕，看来货是保不住了，我带夫人先逃进村里避一避吧。”柳先生说着拉了秋芳就要走。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大喊：“特派员、夫人不要害怕，彭龙到了。”
　　这喊声清脆激越，发喊的不是彭龙更是哪个！林嫣、小虎等人不禁为之一震，偷眼看时，彭龙正带了十数个身穿警服的壮汉向这里奔来，两位护法一看，认得彭龙，知道这小小子不好惹，何况他还带着十多个警察，于是高喊“弟兄们，风紧扯乎！”郝雄宽尽管厉害，也怕枪子，见来的是一帮警察，不敢恋战强攻几招回身便跑，众匪一哄而逃。十余个警察举了抢正要追赶，却被彭龙制止道：“弟兄们别追了，今天你们救了特派员可谓大功一件，省点力气回去领赏吧。”为首的一个警察走过来和柳先生秋芳见了礼道：“特派员、夫人你们受惊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等就告辞了。”柳先生点了点头一副高深莫测模样道：“好，回去转告李署长，他做得很好，我知道怎么和上面汇报，请他放心。”“好，那我们就此别过。”为首的警察又和彭龙点了点头，带着一帮子警察回了板城。
　　林嫣、小虎及两位护院绝处逢生都暗道“好险！”各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两个月没见，彭龙和林嫣、小虎有一肚子话要说，林嫣却先流了眼泪道：“师哥，你还好吗？伤怎么样了？”小虎也过来拉着彭龙的手问长问短。“咱们先到乌龙矶村里休息一下，有话咱们路上慢慢再聊吧。”柳先生倒还镇定道：“但愿不会再有什么闪失。”于是众人边聊边进了乌龙矶村。
　　原来彭龙在开叉山上遭到重创，被了然和尚差人送到承德其师弟“鬼手翁”处疗伤，这“鬼手翁”本名唐守一，传为四川唐门后人，武功医术相当了得，但四川并非一块太平之地，民国初期其他各省最多一两个军阀，而四川省就有刘湘、刘文辉、杨森、邓锡侯、田颂尧、潘文华、王陵基、刘存厚等若干军阀出现，真是乱了套的四川，苦不堪言的百姓，于是唐守一背井离乡来到河南，图了清静人到中年却在少林寺出家当了和尚。那时的中国哪里有太平清静之地，少林寺也躲不过战乱侵袭，于是他和师兄了然和尚一路逃到北方来。既无清静地，就做散淡人，在这个无情的世界还要多情地活着，于是唐守一干脆和尚也不做了，还了俗在承德五烈河边开了家小医馆。
　　承德虽然只是座山城，但却在中国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这里毗邻京、津、西顾张家口、东接辽宁、北倚内蒙、南邻秦皇岛、唐山，是燕山腹地、渤海之滨重要的区域性城市。由于这里的气候、物产等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既可消夏避暑，又可联络蒙古，巩固边防，于是清帝从康熙四十二年也就是1703年开始兴建避暑山庄，直至乾隆五十七年也就是1792年，工程才告结束。山庄建立后，清朝曾有七位皇帝在此驻跸。清代康、乾年间，是山庄和外八庙的兴盛时期。帝王们在此消夏理政，使这里成为全国的第二个政治中心。
　　现依然存世的《清承德风物图》中当时的繁华可见一斑：著称于世的皇家别院避暑山庄；凝聚着民族团结历史丰碑的外八庙；象征吉祥宝地的天工开物：罗汉山、磬锤峰、僧官帽；在不足十平方公里的小城中分布着官建、民建的一百二十多座各式庙宇；其中包括仅次于曲阜孔庙，被誉为全国第二大孔庙的敕建热河文庙、被誉为天下第一城隍庙的，敕建承德城隍庙；三十多座大清朝高官的府邸，以及完善的府属建置、繁华的市容市貌、服务于宫廷的买卖、商号；与之别院内，色调一致，青堂瓦舍的四合院民宅；看大戏、闹花会、游春逛庙、坐花轿、拉骆驼、撑大船、串街叫卖、五行八作，熙熙攘攘的人流。所呈现出的百姓安居乐业、吉祥和顺的太平景象；古风古韵跃然画卷之中。
　　但眼下的承德是热河都统汤玉麟的管辖之地，民国了换了天地了，最流行的词儿是“革命”最流行的事儿是剪辫子。官邸里的人换了但依然是官，街市上晃荡的兵换了但街市依然是那热闹的街市，政府换了穷苦的老百姓却依然穷苦，老百姓再穷苦街市上却缺不了买卖。这“鬼手翁”初来承德便是在这承德的街市上被人们所知。
　　鬼手翁不晓奔波了多少时日，才来到热河境内承德街上，晃荡在繁华的街上老头早已饥肠辘辘，便在一个烧饼摊上停下来，这摊主打的烧饼真是诱人，香脆的面皮被烤得鼓鼓胀胀，金黄的一层芝麻散发着诱人的油香。破衣烂衫，满脸污垢的鬼手翁把一只枯瘦的手伸进兜里，却没摸到半个银元，于是只能眼巴巴望着饼摊老板打饼。“去去，哪里来的老叫花子”饼摊老板不耐烦地轰他“滚远点，别影响我做生意！”鬼手翁一听这话动了气，冲摊主呲呲牙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靠着树蹲下来，看老板低头打烧饼他便向装烧饼的箩筐招了招手，说来也怪，就象变魔术一样，他枯瘦的手里竟然多了一个香喷喷的大烧饼，他只管掉头吃起来，如法炮制一个、两个、三个，老头一直吃下了四个大烧饼，这边饼摊老板纳了闷：怎么回事，这烧饼只管打却不见多？一抬头看见脏老头正在不远的树下嚼东西，走过去一看芝麻还粘在老头的嘴边上。“好你个老叫花，竟敢偷我的烧饼！”摊主动了真气：“你赔我烧饼，不然我揍你！”说着薅着老头脖领子把鬼手翁薅了起来。他这里一吵嚷，街上的人可就围了一大圈来看热闹。
　　“这老叫花子偷我的烧饼，大家说该不该打？”烧饼摊主依然薅着鬼手翁的脖领子问大家。“我没偷你烧饼，你把我放开。”“没偷！看你嘴边还沾着芝麻粒子呢！”“我说没偷就没偷。”鬼手翁不慌不忙道：“我能证明我没偷。”“你怎么证明！？”“这样吧，如果我能证明我没偷，你赔我十个大洋，算给我回复名誉你看怎样？”“那你要证明不了呢？”“证明不了任你处置。”鬼手翁嘻嘻一笑说“挨顿揍，或白给你打一年工都行。”“就让他证明嘛！”人群里有同情老头的，于是有许多人跟着起哄。“好！”摊主奈于围观人群的面子说：“我看你怎么证明！”“你丢了几张烧饼啊？”鬼手翁问。“五六个呢！”“你一个烧饼重多少啊？”“三两。”“哦，那五个也要一斤多啊。”鬼手翁不慌不忙“好你就称称我看。”“我称你作甚！”“呵呵呵，你一称就知道我偷没偷了。”大家好奇都说：“那你就称称吗？”“我店里哪来的大秤！”“不用不用”鬼手翁摆摆手说“小秤就行，小秤就行。”“嗨，原来是个疯老头！”人群中也有人怀疑。“不疯，不疯，你尽管来称称看。”“好，你别后悔！”说着摊主进店拿来称面的小秤。“怎么称？”“勾上我的衣领往上一拉就行。”“好！”摊主再不犹豫，用秤钩勾了鬼手翁的衣领往上一拉心想：看你怎么证明！谁知他还没感觉到分量，老头就被他勾了起来，扒拉秤砣平了秤再看那分量竟然不到一斤。烧饼摊老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放下拉起，拉起放下还就真不到一斤。
　　“天啊！这是遇到了神仙！”这摊主惊吓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说：“对不住您，我去给您拿银元。”说着拎了小秤就往店里跑，见秤钩上老头还在那儿挂着，这才小心翼翼连老头再秤放在了地上。围观众人也都惊得忘了呼吸，好一会大家才缓过神来，恍如做梦一般，有人竟对着鬼手翁作起揖来。
　　没两天鬼手翁换了新衣梳洗干净开起医馆，那仙风道骨模样哪还有人识得是那日街上的邋遢老头。彭龙被送来疗伤，鬼手翁见彭龙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且小孩又长得漂亮行为乖巧，甚是喜欢，便动了收徒受艺的念想。经过两个月的精心治疗彭龙已经回复如初，老头便和彭龙把收徒的心思讲了，彭龙说“能跟您学艺我求之不得，只是要禀明师傅，征得他的同意，不如这样反正也到了年关，我先回八家，和师傅商量妥了，年后回来拜师。”就这样彭龙才离开了承德踏上了回八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