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四章（十）

　　
　　由于着急赶路，丽君也没多想。她更不可能意识到，这两个家伙在前面正在给她制造麻烦。
　　出了商店不远，前面就是十八里洼。丽君和这里真是有着不解之缘。
　　空中，骄阳如火，热浪如潮。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酷暑下赶路的。丽君看了看手表，已经2点多了，“糟糕，还得快骑，不然会迟到的。”想到这，她把双臂搭在车把上，头一低，腰一猫，铆足了劲，拿出了当年与大拖车赛跑的速度，要把在商店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争取3点前到达党校。
　　就要拐弯的时候，突然，一阵坏坏的笑声，冲破了炎热的空气，由远而近的传来。
　　在空旷的十八里洼，路两旁全是半熟的庄稼，可想而知，即便是善意的笑声，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会让路人大吃一惊的。
　　丽君丝毫没有防备，听到笑声，她紧张的四下寻找。公路上并没有行人，哪来的笑声。莫非声音是从拐弯处传来的？丽君想。
　　更大的笑声果然是从前面的拐弯处传来，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起哄声：“喂，那边的女同学，怎么骑的这么慢呀，是不敢过来吧？”
　　丽君左右看看，路上只有自己，心中不安起来。难道这就是那两个青年？大白天就敢如此放肆。她猜测着，放慢车速，像个探雷兵一样慢慢前进。
　　“过来吧，我们不会把你怎样的。”声音再次传来。
　　当她拐过前面的转弯时，看见路中央横放着一辆自行车，一个高个子青年光了膀子，手扶着车把，车把上搭着一件的确良的半袖上衣。下身浅色的裤子卷了裤脚，一条毛乎乎的大腿搭在车子大梁上，另一条腿支撑着地面。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种嘎里嘎气的坏笑，声音就是从他的嘴里传来的。
　　路边的大树底下，一个矮胖子青年，手里甩着刚刚折下来的一根柳树的枝条，附和着高个子青年大声地怪笑着。
　　凭直觉，这是两个寻衅闹事的家伙。而且是针对自己来的。
　　丽君不想在此与他们纠缠。于是，她低着头寻找着有利地形，想从路边石的外侧的土路骑过去。
　　“嗳，嗳，嗳，谁让你过去的？”说着，那个高个子家伙把自己的车子支好，抓起他那件脏乎乎的上衣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然后骂骂咧咧地站在原地拽住丽君的车子，车子动不了。
　　“你们要干什么？”丽君骑在车子上，大声怒喝道。
　　高个子青年：“干什么？一会就让你知道。老子等了这么半天，你才来，就让你这么过去，太便宜了你。”
　　他的同伙，那个又矮又胖、皮肤又黑、粗里粗气的家伙也站起来冲着他的同伙说：“哥们，人，咱是截下来了，这回就看你的了，别和她罗嗦，说正事。”
　　那个高个子的家伙，晃着脑袋：“你小子净擎现成的，好嘞，瞧好吧。”
　　此时，丽君很着急，如果赶不回去参加批《水浒》的讨论，后果很严重。轻则要做书面检查，重则就会提高到政治高度去认识这个问题。没想到，却被这两个无聊的家伙纠缠在这里。
　　“凭嘛拽我的车子。”丽君被迫下了车子。
　　“就拽你的车子了，你还不服？”高个子青年站到丽君面前，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又不认识你们？”
　　“这不就认识了吗？”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坏笑着围了过来。丽君没搭腔，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盯着他们，心里明白，她遇到了麻烦。
　　想赶回党校，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她必须认真对待这件事情。
　　“喂，跟你说话呢，怎么不搭腔？”矮个子青年喊着。
　　丽君左右看看，远处公路上一个行人没有。只有时而飞过几只小鸟，栖息的树梢上。
　　应该说，丽君是勇敢的。很快，她就把刚才的不安控制在萌芽之中，表情上没有丝毫的惊慌，一副满不在乎的冷静。
　　她漫不经心地把扶车子的手松开，高个子青年没提防，顺着自己拽车子的力量倒在公路上。
　　他很气恼，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好哇，你敢耍老子。这回我让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丽君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转动身体，低下头，抬起脚，把地上的一棵小石子踢开。那情形仿佛要清理障碍。
　　她的冷静和漫不经心的动作，使那两个家伙顿时愣住了。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丽君不但没有被他们吓破胆，泪流满面的大呼“绕命”，反而是一脸冷静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样一来，他们倒像是被吓住了，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敢靠前。
　　“要我跟你们搭腔，容易。你们得先报上名来，说你们是哪公社的？”丽君语气平静的让那两个家伙听起来有些冷。
　　矮胖的青年说：“我们是哪个公社的，你管的着吗？”
　　“我当然管不着你们，可有人管得着你们。”丽君不动声色地说。
　　“敢管我们，除非马王爷三只眼。”
　　“嘿，胆子还不小。”
　　“嗬，你一个女的还想教训我们，找死呀。”
　　“不敢。”
　　“别说没用的，我们好男不跟女斗，只要你把衣服脱下来就行。”那个高个子家伙嘎嘎地坏笑着说。
　　丽君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她怒目圆睁：“嚯，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你还真说对了，就无法无天了，你还不服？”
　　“你们敢报名上来吗？”
　　“这跟报名没关系，别也管我们是哪的，反正这也没人。”
　　“没人，你们也不能欺负人吧？”
　　“怎么，害怕了，识相点，乖乖的把衣服脱了吧。”
　　“对，识相点，只要你把衣服脱了。”
　　丽君看看自己穿的白的确良警服上衣，蓝色的的确良裤子，（还是下乡那天穿过的）并没有什么破绽。
　　在服装款式单一的年代，这样的服装，穿在丽君的身上，就是有一股超前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丽君衬托了服装的时尚，服装又把丽君的成熟包装的完美动人，她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现在，这两个家伙口口声声要她脱衣服，难道，他们就是为衣服而来，如果他们有非分之想，也不会拖延这么长时间。
　　“你们要干什么？”
　　“少罗嗦，叫你脱，你就脱，把老子惹极了，有你好果子吃。”
　　丽君冷起了面孔，厉声说：“好厉害呀，你以为你们是谁，天王老子？收起你那套，我不吃。”
　　“嘿，你的口气不小，你当真不知道，在这附近谁敢惹我们，谁不知道我们的大名。”他们得意的大笑起来。
　　听口气，很有可能他们就是附近村里的青年。这样，丽君抓到机会了：“你们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以为谁都怕你们吗？”
　　“你就是那个人外人吧，难道你还敢管教老子？”
　　“你们还轮不到我管，有人管你们。但我要劝你们，别在这里找麻烦。”
　　“你活腻歪了，敢说我们在这找麻烦，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只要你们知道，我现在正和你们公社武装部的扬部长在一起开会就可以了，他可是主抓青年工作的，是你们的顶头上司。”
　　他们楞了一下，脑袋摇的像个拨愣鼓，打量着丽君：“你糊弄谁呀？你是干什么的？还能认识他，你以为我们能相信呀？”
　　“不信？那咱就试试看，你们敢不敢与我同行，去见见你们的杨部长？”说着话，丽君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不去也可以，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我，怎么样？”
　　两个家伙听到这里，他们沉默了。
　　一会，高个子青年搔搔头皮,语气缓和了许多，他问：“你真认识他们？”
　　丽君笑了：“岂止认识，刚才我就说过，今天我们就在一起开会呢。不过，认识他们是工作，认识你们是朋友。所以说：我更愿意认识你们。怎么说都是知青，对吧？你们冷静想想，咱们都是知青，出门在外很不容易，应该互相团结和帮助才对，你们怎么打起自己人的主意来了，万一有一天，在某个场合见面，好意思吗？”
　　他们没想到，丽君那么大度，非但没记仇，反而耐心劝说自己，两个家伙有点脸红，冲着丽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高个家伙问丽君：“喂，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是知青。”
　　“我看出来你是知青，哪个村的？”
　　“你们知道有个叫春芬的吗？”
　　“怎么不认识，在这一带她可很有名。”
　　“我就是那个村的。”
　　“原来你是那个村的。”高个子家伙来了精神：“我们听说春芬他们装神弄鬼是真的吗？还被你们逮着了？”
　　矮个子家伙也说：“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地震的时候，春芬表现的还不错呢。”
　　“你是知青干部？”
　　“干部不敢当，只是负责知青和民兵工作。”
　　“怪不得，武装干部这么熟。”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我们本来想去火车站的，刚到村口就看见你，发现你穿的警服好看，就出了这个馊主意，想截下来，我们也想臭美臭美。说实在的，我们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对不起了。”
　　高个子青年很滑稽地鞠了一躬，说：“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请你原谅。”
　　“不过，刚才挺吓人的。好了，咱们不打不相识，你们不就是喜欢这警服吗？回头让我母亲做两件送给你们。”
　　“那多不好意思。”
　　高个青年说：“我看你够哥们，说话中听，我们村的那个管青年的是当地人，他们瞧不起咱们，说话带刺，所以我们也不听他的，既然都是青年，交个朋友吧？”
　　“对，多个朋友多条路，交个朋友吧。”矮个青年呼应着：“对，你看怎样？”
　　“交朋友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说，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的。”
　　“依我说，你们回去后好好参加劳动，为咱们知青留下好名声。看他们还敢说话带刺？你看，春芬都改变好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得更好的。”
　　“好，我们也是热血青年，也是男子汉，说话算话，你放心，回去后，我们一定好好表现。”
　　“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高个子青年说：“我叫崔建，他是刘强。”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来，咱们握手为盟，你们一定要记住自己说的话。”那时刻，三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丽君看了一下手表：“没工夫跟你们聊了，我现在要赶回去开会，改天去我们大队找我，咱们接着聊。”
　　“对，我们也要赶路了，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