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四章（二）

　　
　　知青们死里逃生，重返家园，他们忘情欢呼。
　　王平的话把他们从狂喜中拉回现实。只顾高兴了，还没来得及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停止了雀跃。大家仔细观察了地形，结果都摇头了。
　　丽君见大家都摇头，她想了想说：“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你们先去几个人找附近的医院，咱们把伤员安排好。再去几个人去找他们家里人，我留下在这里看着，你们分头行动。”
　　青年们的到来，惊动了附近防震棚里临时居民，大家奔走相告：“灾区来人啦！快看看呀。”人们很快从各个角落或棚子里潮水般地向丽君他们涌了过来。
　　杂乱的询问声，从不同的角度传过来：“你们准是从唐山来的吧？”
　　“听说唐山震的最厉害，是真的吗？”
　　“你们那里震的也很厉害吧？”
　　“快讲讲，这次地震究竟多大？”
　　“快看，他们也有人受伤。”
　　人越来越多，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他们看出丽君是个领队，便把问题像皮球一样抛向了她。
　　“大爷，大娘们，”丽君大声地说：“一会儿我再回答大家的问题，现在，我们这里有俩个重伤员，急需送到医院，可我们对这里的路不熟悉，不知道医院在哪里，请大家帮帮忙好吗？”
　　“还‘请’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知道医院在哪儿。”几个带红胳膊箍的老人大声应着。
　　“伤员在哪？我们帮着送去。”
　　“太好了，谢谢大爷大妈！”
　　热心的大爷大妈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小推车，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已经开始出现昏迷的李姑姑抬上车，一刻不停地往医院送去，王平和一部分青年跟去医院，一部分寻找他们的家人。丽君和玉英等待下一批去医院。看着这些热心老人们，丽君高兴得都要山呼万岁了。
　　曾听有人说过：人情薄如一张纸。眼前的事实胜于雄辩。
　　更多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跑的最快的是知青的家长们。由于人太多了，声势浩大，惊动了附近巡逻的民警。他们赶过来察看究竟。当他们看到这些憔悴不堪的青年时，一下子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些在地震中得以生存的人们。从他们疲惫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们是经历了怎样的惊恐万状，才从死亡前沿归来的幸存者。
　　换了班的民警赶来了，他们和所有的人一样，都非常想知道地震主灾区的情况。
　　很快，青年们呆的地方就被热心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陌生，没有客套，大家七嘴八舌：“快讲讲地震的情况吧，我们都很想知道。”
　　“是呀，听说还有滚震，是真的吗？”
　　“死人多吗？”
　　正当大家要求青年们如实介绍震区的灾情时，从不远处来了两位老太太和一位姑娘。她们手里端着食物，一路吆喝着挤进人群。
　　来到跟前一看，只见一位老太太双手端着一大锅绿豆稀饭，另一位老太太双手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是大饼和咸菜。姑娘则提着一个当年流行的自己编织的塑料网兜，网兜里装有西瓜和碗筷等。
　　老太太对大家说：“我说大家先散开。这么热的天，让这几个孩子透透风。来，来，先让他们喝点绿豆稀饭败败火，再吃点大饼解解饿，有了精神再给大家说，好不好。”
　　“对，吃完再说。”先前那几位女同志不好意思地应和着。其余的人都自动的散开。
　　啊！原来老太太是附近的街道主任。地震以来，街道干部们每天巡逻在大街小巷。今天下午，她们看见有许多人从汽车上跳下来，还抬下来两个伤员，就断定他们是从灾区来的。
　　他们马上回家，自发地给这些青年们准备了饭菜。
　　见此情景，青年们眼睛里盈含了泪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对这些人们的感谢，只能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说真的，地震以来他们就没有很好地吃过饭。尤其是今天，接到通知后，就忙碌着收拾简单的行李。结果，激动高兴得连饭都没顾得吃。从早晨到现在，他们确实是又渴又饿。
　　“谢谢大娘，大姐。您们这真是雪中送炭啊！”青年们看着稠稠的绿豆粥，喷香的大饼，望着慈祥的老太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别客气。”一位大娘忙着往大海碗里舀稀饭，一位大娘往大家手里递筷子。一边递还一边说：“快吃，快吃。吃完饭好有精神给我们讲地震的事。”
　　看着大娘充满爱怜的眼神，丽君她们毫不掩饰地说：“我们真的不客气了。”
　　“瞧这些孩子，客气什么？快吃。”
　　虽然，那只是一顿极平常的饭菜。可在那样一个非常时期吃起来，却是难得的美味。这顿饭有老百姓的深情厚意，更有丽君和青年们热泪盈眶的感动。
　　这时，有个母亲从人群后面挤进来，不顾青年们狼吞虎咽的吃饭，焦急的问：“你们是从哪儿回来的？”
　　“我们是从唐山边上的向阳公社来的。”
　　那位母亲听说，他们是从唐山附近回来时，含着眼泪告诉说：“我的孩子去了丰南的胥各庄，不知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我的孩子也是去了那里不远的唐房。”家长们共鸣起来。
　　望着面前那些焦急的面孔和期盼的眼神，丽君再也吃不下去了。她索性站到一个隆起的土堆上，自告奋勇充当起了临时解说员。
　　一旦说到触目惊心的地震，丽君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角色中去了，开始详细地介绍着她所经历的一切。
　　丽君在上面动情地讲，底下的人们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生怕漏掉每个细节。
　　站在后面的人听不清楚，时常高声喊：“大点声……大点声……。”
　　没有牵挂的人们，带着一种关心地震所造成的损失，和没有孩子在那个地方下乡的侥幸心情，听一拨走一拨。
　　有牵挂的人们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一遍又一遍，他们带着祈祷和虔诚，恨不得从这里面把他们的孩子听回来。
　　丽君在这个群众自发的，不是会场的会场里，讲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中扮演了一个地震义务宣传员的角色。
　　当听说村医不顾自己的妻子、孩子受伤，义无反顾地抢救伤员时，当听说小学校的张老师，不顾自己的女儿被砸伤，跑到各个学生家里，挨个询问时，下面的听众响起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最后，她把嗓子都说哑了，还是满足不了后来人的需要。
　　不但是丽君真实地介绍着地震造成的严重灾害，其余的青年也都竭尽全力满足大家的愿望。
　　唐山大地震真实的经过，通过丽君他们带来的信息，很快传遍四面八方。（当时，还不知道确切是多少级地震，也不知道确切的死亡人数）相互不认识的人们听了他们的介绍，纷纷议论着地震的严重性散去。
　　更多的是那些在唐山附近农村下乡知青的家长们，情绪消极到极点。他们怀着焦灼的心情，暗暗祈祷着神灵，保佑他们的孩子们平安归来。
　　天上的夕阳俯视着大地，倾听着丽君向大家介绍着自然灾害带给人间的巨大灾难。当听到无辜的人们，被无情的地震夺去了数以几十万计的生命时，它羞愧地低下了高贵的头，为自己是自然界中的一分子感到无地自容，再也无颜挂在空中，灰溜溜地滑下山去。
　　送饭的两位大妈和那位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她们没有留下名和姓，悄悄地走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可是丽君总会在一些时候想起来，想起那些没有留下姓名的好心人。
　　很晚的时候，一路青年，找到了玉英的家。玉英才被家长带来一辆小推车接走了。
　　后来才知道，尽管玉英伤得很重，她也极不情愿回家。原来她是继母，关系很不好。怪不得，上次家长们到村里的时候，玉英对他的母亲极不热情。
　　随着玉英最后一个被家人接走，马路上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利用暂短的机会，丽君对留守的几名知青说：“霍华留下，和我一同去医院，余下的就都找自己的家去吧。”
　　“我们一同去医院。”
　　“也好，走吧。”
　　由于不认识路，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医院。正着急的时候，碰到王平他们。
　　“李姑姑安排好了，他的家人也来了。你们不用去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丽君看着大家说：“好了，护送伤员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的任务是，大家都找自己的家去吧。具体什么时候回村，另行通知。”
　　知青们的心早就归心似箭了，见事情有了着落，便互相道了再见，各自找自己的家去了。
　　当最后一名知青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
　　“不管怎样，还要辛苦你，和我去医院看看。不然的话，我也不放心。再说，我也要和李姑姑的父母亲见见面，把书记的慰问带到。”丽君看着王平疲惫的样子，歉意地说。
　　“行，你不也一样，咱们走吧。”王平作为团支书，她不会推辞的，尽管她非常想立刻回到家里。
　　原来，这是一所临时医院，在一家大型工厂里面。
　　丽君他们来到的时候，李姑姑的父母正焦急地守护在她的身边。医生正做脑部检查。丽君代表村干部向他们表示了问候。
　　李姑姑的父母虽然很焦急他们宝贝女儿的生命。但还是对大队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把他们送回来表示了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