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四章（一）

　　
　　这强度大、范围广的唐山大地震，牵动着党中央和全国人民的心。
　　很快，公路上，乡间小路上，出现了解放军的大部队。
　　丽君这里虽然受灾也很严重，但是比照重灾区还是差了很多。灾区的道路、通讯中断，为了救灾，部队带着党中央的关怀，带着工具，从经过村口的大路上跑步赶往重灾区唐山，后续救灾部队集结待命，救援物资源源不断的从空中，陆地运往重灾区，能空投的就空投，不能空投的就靠人力往灾区运。
　　县城的领导机构，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工作，各项自救工作全面展开。
　　各个村庄也不再沉默。凡是生存下来的人们掩埋了亲人们的尸体，不向灾难低头，团结起来，把眼泪化为力量，拉开了重建家园的序幕。
　　夜晚，繁密的群星在墨蓝色天空汇成一条灿烂的银河，明月缓缓升起，俯视着大地。这是地震很多天以来难得的一个月朗星明的夜晚。
　　这些日子，丽君和村干部们一起，一直忙碌在救灾第一线。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丽君正要去看看李姑姑和玉英。张辉跑来告诉她：“书记让你马上到队部。”
　　“知道了。”她改变了路线，一路跑着来到队部。
　　简易的队部里，书记正在和一个人陌生人说话。见丽君跑来，指着陌生人对她说：“这位同志刚送来上级的通知。通知说，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受伤的知青送回家治疗。你和王平带队，马上护送他们回去，一会儿车就来。”
　　“其余的青年呢？”
　　书记考虑一下：“如果来的是辆大卡车，你们青年全部回去。也免得他们家长挂念。如果是小车，伤员和女青年先回去。”
　　“好，我去通知。”丽君跑着通知青年们去了。
　　回家的消息简直如余震一般，撼动了青年们的临时窝棚。知青们很快聚在一起欢呼雀跃，伤员也已经送到了村口待命。
　　一辆大卡车颠簸着开进村里，所有的知青都可以回家了！几个男青年把两个伤员抬上车，让他们躺在铺了褥子、被子的敞篷车厢里。
　　两个重伤员占去了大部分地方。其余的知青有的站着，有的坐在车帮上，他们归心似箭。
　　很快，汽车就行驶在了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颠簸着向着城市进发。青年们带着地震的亲身经历，带着满目创伤，带着一身狼狈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一路上，虽然回家令人激动，但此时每个人却都出奇地沉默了，因为他们的好朋友大李永远的回不来了。
　　上午的太阳照耀在灾后的公路上，散发着沥青的味道，一片炎热。由于通往市里的大桥断裂，汽车只能绕路而行。
　　这是一条地震损失最轻，坑洼最少，稍微平坦一点的乡间小路。
　　汽车像蜗牛一样地颠簸在坑洼的公路上。
　　向远处望去，绿色的庄稼地里，一条条断裂层横七竖八地躺卧在田间地头，一个个突起的岩浆鼓包丑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片片受灾严重的庄稼似乎向世人控诉：地震不但吞噬了数以几十万计人的生命，还在人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地上留下了千疮百孔。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这汽车的速度实在是快不到哪里去，在车前面不远的地方竟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那个打靶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迎彩霞，愉快的歌声漫天飞，……”
　　熟悉，零散的歌声吸引了车上人们的注意力。他们不约而同向前望去。
　　烈日下，前面的公路上出现了十几个土人，他们背着简单的行李，衣冠不整，疲劳不堪，歌声已经不悦耳。
　　看见后面有车，他们的歌声停止了。十几个人同时回头，张望着马路上开来的汽车。
　　汽车缓缓超过他们。丽君看见，那些走在前面的青年们互相搀扶，互相鼓励，机械的迈着步子，慢慢地向前挪动。一个女青年已经体力不支，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汽车的驶过，让这群“逃难者”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眼神，深深的烙在了丽君的脑海里。
　　见此情景，丽君和王平商量：“听口音和咱们是一个地方的，叫师傅停车，商量一下，让这些知青上车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就看师傅肯不肯停车。”
　　这时，车下的一个男青年已经开始拍打车楼子了：“师傅，停车，师傅，停车！”
　　汽车刚停下，就被路边的青年们围住，他们站在车门前，几乎是央求：“师傅，帮帮忙吧，我们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了。您看，我们男的都累的够戗了，这几个女的已经不行了，您能不能行行好，让她们几个跟车一段？”说话的男生，像个头头，他指着那几个女青年说。
　　“你们有受伤的吗？”丽君问。
　　“没有。”领队的男生说。
　　“这就好办。”丽君与王平一同来到车门口，刚要说话，师傅已经开口了：“只要你们能挤，就多上几个人吧，怪可怜的。”
　　“谢谢师傅！您人真好！”
　　师傅开了绿灯，车上的青年把伤号往一块挤挤，凡是坐着的都站起来，尽量多腾出点地方。
　　几名弱小的女孩子被拽上了车。丽君他们还想尽可能多拽上一个人来，但是毕竟空间有限。
　　“谢谢。这就足够了。”那领队的男生一个劲地道谢。然后，和剩下的人一起，依旧拖着疲惫的步伐继续着他们的行程。丽君看着继续赶路的青年，为没有能力帮助他们而内疚。
　　汽车逐渐驶入通往城市的公路。这边的交通状况倒是好了一些，公路的两旁的小河向前延伸着。每次停车的时候，女青年们都跑到河边喝水、洗脸、洗毛巾。男青年则跑到河里，三下两下地洗个澡，然后跑回岸上去，预见性地折了许多树枝扔到车上：防晒用。
　　那天，这条公路上有两大景观：一是溃不成军的知青，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向城里进发。二是奇形怪状的送葬大军，不断地向震亡者的阵营里增加数字。
　　汽车的颠簸使伤员不停的动荡，林姑姑痛苦呻吟，她的侄女不停地为她擦汗。玉英呲牙裂嘴地与新上车的女青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试图转移疼痛的注意力。
　　新上车的女青年见状，把随身带的东西，凡是能垫的东西全都垫在她们身下，尽量减少伤员的痛苦。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这几位刚上车的女青年们，她们落户的村子里灾情也很厉害，有好几位青年都是严重骨折，一位女青年胸部受伤，生命危在旦夕，躺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
　　她们是自发组织起来步行回家，目的是为受伤的青年们尽快找到她们的家人，把她们转移到城市里去。事后得知，这些青年也被及时的送回了城里。
　　现在想起来，丽君的心里还隐隐作痛。当年的情景总是真实的浮现眼前。尤其是汶川大地震的时候，当年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咳，那是一段怎样的经历啊，不堪回首。
　　时间像是牛车的轮子，慢慢向前滚动。将近中午的时候，火红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泼洒在青年们的身上。
　　不过还好，树枝及时的为大家带来了方便，有河水为大家提供水源，有树枝为大家遮阳，有汽车行进时带来的热风，没感觉太热。
　　下午5点的时候，汽车来到城乡结合部，塘口地道。司机停下车，对车上的青年们说：“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办理。我还要返回灾区救人。”
　　全体青年向司机师傅表示了衷心地感谢，司机师傅开车走了。
　　刚下车，每个人就被闷热，汗水包围了。他们顾不得这些，忙把伤员安排在马路边上，把随身带的东西也堆在马路边上。
　　后来跟车的那拨青年执意要帮助他们找医院，被丽君他们劝走，寻找青年们的家人去了。
　　本村的青年们则等着安排好伤员，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问题来了。丽君他们被撂在了一个没人熟悉的地方，实际上这里距离丽君她们熟悉的地方还要有几十里路的距离。
　　暂时的迷茫之后，青年们仔细的查看了地形。由于是城乡结合部，人烟稀少。地震后，在空旷的公路两旁到处都搭建了密密麻麻的防震棚，到处都是一种严阵以待的状态。这里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避难所。
　　丽君本来就是路盲，对这里更是不熟，她打量着地形，问王平：“你熟悉吗？”
　　王平环顾着新环境，摇摇头：“我也不熟。喂，你们谁对这里熟悉？”她大声问。
　　地震以来，大家都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生活。今天回到了家的境内，紧张、恐惧的心情得以释放，他们忘记了一切，尽情的欢呼，要以这种方式庆祝自己大难不死。什么紧张、恐惧、疲劳、统统把这些字眼扔到太平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