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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宫银花的婚配

作品名称:无香花·有香草      作者:北京赵秀云      发布时间:2015-03-03 18:47:13      字数:4754

  几年来,宫银花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筹莫展。眼看就二十七周岁了,始终觅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继续耽搁下去恐怕就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大难”。
  区教育局的老巩同志,热情为宫银花牵线搭桥。老巩与宫银花是同乡,同乡与同乡总会有所关照,所以格外上心。老巩给宫银花介绍了一个外语教师,这可是一件大好事,人们齐心协力,无论如何要帮宫银花一把,希望她恋爱早日成功。
  宫银花的对象叫罗轩,比宫银花年长一岁,南方人,资本家出身,政治面貌群众,也就是所谓的“白丁”。一个资本家出身的白丁,要想恋爱和结婚也是很困难的。那个年代恋爱和结婚的首要条件就是讲政治,政治面貌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而罗轩的政治面貌当属最低一等,不但是白丁,而且资产阶级出身。资本家的后代很多人找不到心心相印的对象,谁也说不明白罗轩的出身,属不属于“敌我矛盾”。倒是有一条,出身不由已,革命的道路自己选择。老巩为此费了不少口舌,说向毛主席保证,罗轩属于那类可以被改造好的对象。罗轩是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忠诚老实,不说慌话。可是拿罗轩与宫银花的条件相比,俩人的确相差甚远。宫银花纯属根红苗正,响当当的革命先锋,政治上占绝对优势。因此,有人明确表示反对这门亲事。认为这会给宫银花的脸上抹黑,影响未来的前程,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
  出乎意料的是,宫银花吃了定心丸,当着众人的面再三表态,说:“资本家出身怎么了?资本家既是被改造的对象,也是无产阶级团结的对象,出身好坏不由已。再说了,五星红旗上有代表资产阶级的一颗星,资产阶级是无产阶级团结的对象。”宫银花愿意以无私无畏的阶级感情,改造罗轩的世界观,使罗轩的立场转移到无产阶级的立场上来。宫银花坦然自若,不拒风险,答应与罗轩见面。那时候有一句口头禅,“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假如一个人在恋爱的问题上不讲政治条件,那就是丧失阶级立场,就是“臭味相投”。宫银花毅然决然,满不在乎,表现出一种非同小可的胆量,于是等来了她的白马王子。
  罗轩出生在旧上海,幼年时居住在别墅区,吃够了出身不好的亏。如今,他把奢望寄托在婚姻上,坚持寻找一位纯粹的无产阶级女性做伴侣。说简单一点,罗轩非常痛恨自己的出身,渴望未来的伴侣能够改变他的命运。因此在择偶的条件上,罗轩别无它求,只求对方出身好。当罗轩得知宫银花出身三代贫农,且在一所小学校里担任一把手,更重要的是宫银花十八岁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样的人太完美了。真是“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罗轩好不欢喜。抱着脱胎换骨、彻底改世界观的决心,主动给宫银花写了一封求爱信,并附了一张近期的照片。
  宫银花接到罗轩的信以后,当即堕入爱河,翻来覆去端详罗轩的模样。那是一张全身照,罗轩体型修长,三围很标准,专注的眼神里闪现出热情的光芒。宫银花一眼就相中了,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别看自己的模样很粗犷,宫银花却极端讨厌粗犷的男人,尤其是那种虎背熊腰,大鼻子、大脸、大脚丫子的汉子,宫银花看一眼就够了。宫银花在县里的时候,暗恋过一个人,那人的相貌酷似罗轩,气质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斯文。宫银花虽然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可她知道那正是她欣赏和追求的。总之她喜欢文质彬彬的男人,罗轩的照片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所以她当机立断,马上给罗轩回了一封信,并且定下了见面的日子。
  宫银花与罗轩见面的那天,特意去理发馆洗了头,吹了风,那个年代的理发项目很单一,除了洗头和吹风别无其它。假如那时候有设备完善的美发厅和美容院,宫银花一定不惜破费,或许会按照程序进行一系列的美容。比如美甲的修饰,比如面膜和喷雾将皮肤护理得光洁滑腻,比如用最好的发露、发液、发乳,还有摩丝之类的东西将发型做得时尚又漂亮。然而,那时候女性光顾理发馆,只有理发和洗发,师傅用洗发水或洗发膏,把顾客的头发打理得光滑柔软,那就很不错了。通常情况下女人们用肥皂或碱面儿,在家里烧一盆热水洗头剪发,除非遇上喜庆的大事,才肯花五毛钱去理发馆理一理,宫银花已经很破例了。从理发馆出来头发黑黑亮亮,柔柔顺顺,回到宿舍在脸上涂了一层雪花膏,整个人就变了模样。宫银花身上的衣服换来换去,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半天,最后灵机一动,选择了一件葱心绿的长袖衬衣配灰色裤子,这身打扮还算协调。不过,再怎么煞费苦心,看上去还是有些土气,依然摆脱不掉柴火妞儿的味道。

  宫银花与罗轩见面的地点在北京中山公园,地处市中心,交通方便,目标明显,无论从哪一个方向汇合,都不会出现差错。宫银花掐着钟点按时到达,罗轩却迟到了两三分钟,宫银花远远就发现有一个男人向她走来,于是不慌不忙,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罗轩走近以后,从宫银花的着装和外形判断,不太相信那就是宫银花。心想一个小学校长,应该朴素大方,怎么会穿这么一件如此耀眼的衣裳。罗轩疑惑地在宫银花身边转了一圈,但是中山公园门口冷冷清清,除宫银花之外别无他人。罗轩似乎感到自己的判断有误,不禁恍然。这时候宫银花以百分之百的把握,一眼确定此人就是罗轩。但是初次见面,女方不应当先开口,一定要等男方主动,就这样磨蹭了好半天,罗轩才走上前去,向宫银花点了点头。
  “请问,你就是宫银花同志吧?”
  “我看出来了,你是罗轩。”宫银花很大方。
  “对不起,我刚才没认出来。”
  “没关系,现在不是认出来了吗。”
  “我们进去谈好吗。”罗轩向宫银花表示出一种恭敬。
  “好呵。”宫银花扭捏地一笑,同意了罗轩的意见。
  罗轩掏出六分钱买了两张门票,公园的门票比公交车的车票还便宜,一张票可以游遍所有的场馆。可是园内的游人寥寥无几,长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惟有罗轩与宫银花俩个人。从背影看一个身材高条,一个矮胖敦实,看上去有点别扭,不够般配。然而,他们的感觉似乎是很美妙的。首先罗轩很欣赏宫银花,感到这个女同志超凡脱俗,以政治标准衡量一切。至于宫银花漂亮不漂亮,罗轩根本不在意,再说宫银花的五宫不难看,粗眉大眼,水灵灵的,只是身材不够理想。宫银花的腰板宽,胯骨大,因为花季的年龄就和男人一起挑担子,腿形不够笔直,多少有点弯曲,站在那里有些合不拢。罗轩渴望改造自己的决心是迫切的,有了宫银花这样的伴侣,难道还愁改造不了自己的思想吗?从见第一面开始,罗轩就没有仔细观察过宫银花,如果稍微用心一点,就会发现宫银花的皮肤是不是很粗糙,手和脚的尺度是不是很大,笑起来牙床暴露得是不是太多了。可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罗轩的所思所想都围绕着“阶级”两个字,他是多么想脱胎换骨啊!而脱胎换骨的唯一出路,就是要与工农相结合,就是要寻找一个像宫银花这样的爱人。
  更为巧合的是,宫银花择偶的标准,恰恰就是罗轩这种模子。当罗轩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宫银花感到犹如一道霞光照亮了她的心房。罗轩的样子,是她多年以来心中勾勒已久的模式,尤其是罗轩儒生般的气质,近乎于对任何事情都不屑多顾,只是一味要求进步,恨不能将一颗红心掏出来给别人看,他的坦诚实在令宫银花感动。罗轩虽然只比宫银花大一岁,但是罗轩在宫银花的眼里非常稚嫩,对这样的男人阶级斗争这根弦不必绷得太紧。宫银花不由自主地仰起脸来,把爱慕的眼光投向罗轩,大胆地表示自己的恳切与信赖。
  “银花同志,关于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罗轩问。
  “老巩同志都交待了。”
  “我父亲在旧上海开过工厂,解放后被定为资本家。”
  宫银花顿时亮明态度,说:“嗨,没关系,资本家是团结改造的对象。”
  “我本人没有问题,请你放心。”罗轩补充了一句。
  宫银花马上接过罗轩的话,说:“我知道你没有问题,共产党员和资本家出身的同志谈恋爱是正常的,我向你保证,组织上不会从中阻拦。”
  “银花同志,希望你多帮助我。”
  “我想过了,将来咱们俩‘一帮一、一对红’。”
  “好,好,当然好,你可以继续考验我。”罗轩像一个听话的大男孩儿。
  宫银花突然笑了,说:“你真有意思……”
  罗轩说:“我是认真的。”
  宫银花又笑了,说:“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罗轩深领其意,内心充满了真诚,充满了激情,慌乱之中竟然拉起宫银花的手,倾诉衷肠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银花同志,你知道我心里的苦闷吗?我的苦闷全来自我的出身,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生长在资本家的家庭里。我天天都在灯下写思想汇报,我渴望组织的关怀和温暖,我想用一颗红心谱写我的历史,我想加入中国共产党。”
  宫银花用热烈的目光望着罗轩,觉得此人太可爱了,多么透明,多么忠诚老实,打着灯笼找不找。于是说道:“罗轩同志,像你这样的人是有希望入党的,我保证。”
  “真的吗?”罗轩激动得眼泪汪汪。
  “我可以培养你。”宫银花斩钉截铁。
  此时,宫银花在罗轩的眼里变得异常美丽,由于激动罗轩的脸红红的,眼睛闪出两团火热的光。很久,很久了,罗轩的感情世界被孤独,幽怨所占据,惟有这一刻,他的内心才出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罗轩再次向宫银花表白,恳切地说道:“银花同志,我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梦,现在这个梦终于变成了现实,我太高兴了。”
  宫银花的心怦怦跳,一个从未体验过爱情的大姑娘,怎么能不激动,感觉上太美妙了。罗轩的情话,如同一个人在干渴的时候,吞进一只水分饱满,酸甜可口的梅子。宫银花道:“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梦里的故事就在眼前,我,我……”宫银花被爱情的火燃烧,紧张而陶醉,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罗轩一把握住了宫银花的手,声音颤颤微微地说道:“我们的事就这样定了。”
  宫银花抿嘴一笑,把头歪到一边,满脸漾开羞涩的红晕。这个极待享受爱情的大龄女,初次体验爱情的甜蜜,感受爱情的重负,激动得几乎醉昏了。她恨不能马上回到单位,马上向众人宣布,恋爱大功告成,婚礼即将举行。她打算拿出一两个月的工资积蓄,买些喜糖、瓜子、水果、点心。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花多少钱心甘情愿,图的是开心。消息不胫而走,从宫银花的单位到区教育局,从区教育局到宫银花的家乡,人人都为这件喜事兴高采烈,说嫁不出去的“老大难”总算有了对象,宫银花幸福了。
  介绍人老巩同志,立马为宫银花和罗轩操办喜事,老巩心想夜长梦多,既然双方情投意合,那就别耽搁。老巩一杆子插到底,将婚前的准备工作统统包揽下来,号召人们为宫银花和罗轩凑分子。那时候的分子一块钱不少,两块钱正好,众人拾柴火焰高。约莫凑了一百八十块钱,那个年代的一百八十块钱,相当于现在的一千八百块钱。不,比一千八百块钱还要经花,人们上街给宫银花买了一块镶着木框的大镜子,及茶壶茶碗,洗脸盆,炊具,还有一对枕头套,两条枕巾,一个暖水瓶。新房就设在宫银花的办公室,那是一个宽敞的套间,里面做新房,外面照常办公。宫银花找人粉刷了一遍,摆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两张合在一起的单人床,外加一个竹编的书架,便一切齐全了。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宫银花和罗轩的喜糖就送进人们的嘴里,可谓花好月圆,甜甜蜜蜜,携手到白头。

  是的,人生最美好的体验,大概就是爱情。然而爱情又是那样的不可琢磨,很多时候爱情不切合实际,无意之中就把美好的爱情糟蹋了。爱情本是刻骨铭心的收获,使人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尤其是宫银花,深深地迷恋罗轩,那种痴迷的心境就连她自己也难形容。可是她从未想过,她与罗轩的婚姻是否有待岁月的考验,这桩姻缘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能不能做到随遇而安,随缘自适。在这个问题上,不要说宫银花,罗轩也像着了魔一样奔向朝霞和玫瑰。他想都没想过,在奔向朝霞和玫瑰的同时,会不会一脚踏进泥沼和荆棘,从此浑浑噩噩,虚掷年华。他想过吗?他或许没有想过,用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说,罗轩完全沉醉在一个自己给自己虚拟的世界里,他忘却了婚配对于中国人,正经的机会只有一回,用过这一回再想从头开始,比上天还难。一旦觉醒了,那是要受尽痛苦和磨难的,乃至将会使人生的美好全部葬送。“一时失足成千古恨”的教训,难道是罕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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