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无香花·有香草>第九章:刘家小院

第九章:刘家小院

作品名称:无香花·有香草      作者:北京赵秀云      发布时间:2015-02-27 16:23:57      字数:5136

  吃过中午饭,刘旺打了一声招呼,说:“孩儿他娘,我下地哩,灶台上有二斤肉,晚上叫吴大过来喝喜酒。”刘旺扛起锄头,大步流星地出了家门,向田地里走了。
  方宇嫁到刘家小院的第一天,似乎是很愉快的,刘旺出工以后,村里的婆娘们偷偷摸摸朝小院儿里探头探脑,用羡慕的眼光打量小院儿惊天动地的变化。方宇发现有人扒门缝儿,索性将两扇门敞开,以女主人的身份请婆娘们进屋里坐。可是婆娘们谁也不敢靠前,那个叫杏花的女人站出来说:“方同志,你比俺山里女人有福气,刘家小院儿不愁吃不愁喝,谁见了都眼馋,好生侍奉刘旺大哥吧。”呼呼啦啦一阵风似地跑了。
  五月的田野上,已经很闷热了,太阳偏西的时候,像一个硕大的火球落在山顶上,层层叠叠的山峰,像燃烧的火焰闪烁着夕阳的光辉。刘旺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望着沉下山去的太阳,蹲下来喝了一口渠里的水,美滋滋地挺起胸膛往回家的路上走。他欢畅的脚步快如飞,一想起家中有了女人,心里就像开了花,那种感觉让他的眼窝发热,嘴里发干。刘旺迫不及待地往家里奔,一进家门便冲着屋里喊:“他娘!我回来哩。”
  方宇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怔怔地看了刘旺一眼,见刘旺咧着嘴笑,这才意识到男人是在喊她。方宇走过去帮刘旺解下头上的毛肚儿手巾,说:“饭菜都做好了,你先洗洗脸吧。”
  刘旺收工回来没有洗脸的习惯,好歹擦了一把就进屋了。脸没洗净,反倒把毛巾和香皂抹了几道黑指印。方宇蹙蹙眉头,心里有些不快,将毛巾淘了淘晾在院儿里的绳子上。
  “咱那孩儿哩?”刘旺问。
  “我给孩子起名儿了,就叫他小海吧。”
  “小海!小海!”刘旺跑进里间屋。这个农民想都没想这个“海”字什么意思,便把小海抱在怀里逗着玩儿。小海张开小嘴笑了一下,慢慢地睡了。
  方宇把刘旺用鸡蛋换来的二斤肉烧得香喷喷,还炒了一碗豆腐和两盘新鲜的蔬菜,摆了满满一炕桌。吴大踩着吃饭的点儿不请自到,方宇忙着用温水烫了烫那瓶西凤酒,在那个贫困的山区,那可是一桌丰盛的酒席。许久未见荤腥,刘旺和吴大迫不及待端起酒盅,方宇心想总该说几句祝贺的话,便凑近饭桌说道:“吴队长,你为我们的事操心了,谢谢你!”吴大只顾喝酒,没理会方宇说什么,一仰脖子下去一盅。刘旺更是兴奋不已,两个男人的心思全在酒肉上,根本没在意旁边的女人。方宇只吃了两口饭,放下筷子躲到外面去了。
  “嘿嘿嘿……哈哈哈……”
  屋里的刘旺和吴大慢慢有了一点醉意,时不时面对面狂笑一阵,那笑声特别响亮,仿佛要冲破屋顶似的。不知什么时候,吴大学着女腔唱起了高亢委婉的山西梆子《大灯殿》,尽管他不甚理解那出戏的深刻含义,但是有几句戏词吴大却记在心里了。
  叩一头谢恩点千千万万,朝阳院封于我王室宝钏
  猛想起二月二来龙抬头,打打闹闹上彩楼
  王宫候我不打,绣球单打平贵头
  绣球单打薛平贵,薛家早早做皇后
  寒窑受苦十八哉,我等着等着就做了皇后
  刘旺突然打断吴大,收起笑脸说道:“莫唱哩,莫唱哩,那是‘四旧’。”
  吴大晃晃脑袋说:“四旧怕个啥子哩,又没上戏台子唱。”
  两个男人就那样狂放起来,唱一句,喝一口,满满一瓶西凤酒喝了个精光。吴大恋恋不舍地走了,刘旺倒在炕头上不动弹,好像死猪一样。
  方宇从院内回到屋里,见刘旺倒在炕上,走过去推了他一把,说:“我烧了一锅水,你去洗洗吧。”
  刘旺说:“洗啥子哩,不是洗过了吗。”
  方宇说:“上下都要洗一洗。”
  刘旺见女人已经把水淘进大盆里,便下地脱光了衣裳去洗,不知洗净没洗净,身上带着水一步跳上炕头。方宇急忙扔给他一条毛巾,说:“擦干了再上床,你怎么这个样子。”刘旺好歹抹了一把,将毛巾丢在一边。刘旺虽然没怎么认真的洗,但是那盆混沌的水已经散发出浓浓的汗臭味儿,一下扑在方宇的脸上。方宇闭着嘴把水倒掉了,然后换了一盆干净水,自已认真地洗起来。这时候炕上的刘旺已经等不及了,说:“你快上来吧,磨蹭啥哩。”
  方宇自然明白刘旺的意思,刘旺越是催促,方宇的动作越是缓慢,洗过之后却未上床,悄悄躲在窗根下凝视窗外的夜空。她的脑际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已在想什么,两串亮晶晶的泪珠突然滚下来挂在面颊上,内心仿佛充满无尽的惆怅。那是一种隐隐的痛,流泪也使她无法减轻,江海的影子抑制不住地在她的眼前晃荡,无论怎样都避不开。方宇不敢回头看刘旺,一见刘旺心里就发堵,她害怕靠近这个男人,尤其是刚才,刘旺和吴大的醉态让她感到恶心。她的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像受惊的兔子瑟瑟地抖,刘旺的炕头就在前面,可是她的两条腿却迈不开步子。
  “快上来吧!”刘旺的喊声更加急切。
  “嗯……嗯……”方宇的迟疑被刘旺打破。
  “小海他娘,我要憋死哩……”刘旺瞪大血红的眼珠子。
  方宇心里好一阵腻歪,那滋味就像吞进去一只苍蝇,可是理智却在支配她去做那件应该做的事情。于是她回过身来,朝刘旺瞥了一眼,两条腿像灌满了铅,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是的,生活不是小夜曲,生活是残酷的搏斗,方宇不得不爬上刘旺的炕头。令人奇怪的是醉昏中的刘旺异常清醒,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火辣辣的目光剌得方宇浑身打颤。刘旺强有力的身体犹如一面墙壁,将方宇柔弱的身子压在下面,粗重的呼吸像风箱一样,尚未接触就被刘旺生硬的动作弄疼了……
  “你,你轻一点。”方宇说。
  “你咋就那么金贵呢,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刘旺失去控制。
  “我,我受不了……”方宇推了刘旺一把。
  刘旺翻了一个身,跟着又把方宇重重地压在下面。那个农民是毫无顾及的,恨不能一口把方宇吞进肚子里去。方宇无力反抗,只能咬紧牙关,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疯狂,她感到整个下身都是麻木的,内心充满一种深深的恐惧。这时候外面下起大雨,一道青光从窗口射进来,紧跟着是一声炸雷,噼噼啪啪的雨点像子弹一样扫荡着屋顶,整个房子都在震颤中……
  五月的夜晚仍然有些凉意,刘旺从方宇身上下来以后,便滚到一边去了。方宇拉开被单,把自已裹得严严实实,害怕刘旺再杀回马枪。刘旺并不去注意这些,他很快就睡熟了,鼾声就像天上的雷鸣,震得方宇心里发慌。她一直睁着眼睛,她把痛苦的体验埋藏在心里,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不能没有这个男人,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在她渴望吃到一个馍馍、喝到一碗鸡汤的时候,这个男人向她伸出了无私的手。她没有任何理由不顺从他,对她来说刘旺就像一棵大树,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就像一扇结实的大门,能为她抵挡外来的侵袭。有了刘旺才有了安全感,才有了这个家,才有了温饱。这个男人是搭救她的大丈夫,她不能忘恩负义。在无数个黑夜里,她不由自主地强制自已,去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虽然说她的内心是痛苦的,可是人得活着,从这一点来说她又是幸运的,悲哀与慰藉同时在她心里翻腾……

  北京来的女人嫁给了庄稼汉,这是一条充满神秘色彩的新闻。消息不胫而走,方宇所在的那所小学校得知这件事以后,以宫银花为首的几个头头,联名写来一封信,称赞方宇真正做到了脱胎换骨,与贫下中农相结合。
  宫银花认为,方宇的改造是有成效的,以实际行动证明,她与前夫彻底划清了界限。方宇的进步是不可否认的,安家落户的政策是英明而伟大的,北京城里与这座荒僻的山村,人人都为方宇唱起了赞歌。人们感到方宇和刘旺的结合,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是无产阶级思想战胜资产阶级思想的成果。
  方宇作了刘旺的妻子以后,的确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不再受人欺凌,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忍气吞声了。刘旺家祖宗三代都是贫农,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依靠对象,方宇在村里的地位彻底改变了,罪名一笔勾销,从此扬眉吐气。
  方宇成了吴家村堂堂正正的社员,出出进进都很荣耀,没人敢来藐视她和糟改她了,村里的婆娘们见了方宇就打招呼,无比的亲热与温和,在她们眼里方宇不再是另类。这就是生活,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东西,生活不是虚无飘渺的幻想,这样的好日子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然而,人,或许是很难满足的,有了温饱以后,方宇丝毫未能感受到生活的甜蜜。她觉得自已的痛苦是命中注定,而无法改变的,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谁让你受过教育,谁让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呢。要知道有文化和没有文化完全是两回事,方宇和村里的婆娘们有着本质的区别,方宇有追求、有思想、有渴望,她的精神世界和山里的女人们不属于一个范畴。有了温饱以后,方宇的忍耐就渐渐变得有限度了,她感到每时每刻都在痛苦中挣扎,跟刘旺结婚仅仅一个月,已经懊悔不及了。
  刘旺在方宇的眼里是棒锤,是锒头,是铁柱子,她说的话刘旺一句都听不懂,就连生活中的小事也都难以沟通。刘旺不刷牙,不洗脚,大便以后不擦屁股,裤裆里挂着厚厚的屎干巴。方宇只好让刘旺脱下来放在水里洗,那些宽大的衣服洗起来很费劲,搓得方宇两手疼痛,无奈之下从供销社买来一点粗布,为刘旺缝了两条内裤。刘旺没有穿内裤的习惯,拿起来看了看说道:“折腾个啥哩,尿尿不方便。”随手扔到一边去了。
  难以忍耐的是夜晚,那是方宇最难挨的时刻。每天吃过晚饭以后,刘旺一丝不挂钻进被窝里,就像一条张着大嘴的马哈鱼。方宇实在不想看刘旺那副模样,更害怕刘旺吃大葱和大蒜,剌鼻的呼吸溢着难闻的腐臭味儿,方宇只好躲在角落里,面对墙壁入睡。
  生活习惯上的差异,往往就是文化水平上的差异,思想上的差异,感情上的差异。刘旺身上的恶习根深蒂固,那是有生以来养成的,是顽固不化、祖祖辈辈都是那样生活过来的。若想改变刘旺的生活习惯,实在太难太难了。一个人的习惯是自幼养成的,既然如此,也只能忍耐了。好吧,那就忍吧,努力适应吧。其实方宇深知这是自欺欺人,她不是没有忍过,事实上她已经忍不下去了。每当夜幕降临,刘旺的贪婪就像猛兽一样令她心悸,她不得不借口在黑暗中拖延一阵子。她从骨子里接受不了这个男人,那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痛苦,甚至宁愿回到茅屋里挨冻受饿,也不过这样的生活。凭良心说,她不是对那个农民不好,灵与肉合二而一,不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人,毕竟不是动物。

  这一天,刘旺又等不及了,躺在炕上昂起头来,睁着血红的眼睛盯住方宇。这是最为尴尬的时刻,方宇感到无处躲藏,顿时浑身发抖。刘旺一伸手,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方宇拽了过去。女人落到这一步,是多么可怜,一个人的痛苦不在于有多深,而在于有苦说不出。弱女子尤其是这样,一如羔羊,无力反抗。方宇就像刘旺嘴里叼着的一快肉,她难以挣脱,也无法挣脱,无论如何都是要被人吃下去的。每当这一刻来临,方宇就像去赴一次苦刑,深深的无奈交炽着茫然,她与刘旺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足以使她的灵肉在恐惧中战栗……
  方宇无路可走,她只能偷生苟活,这个世界没人心甘情愿向一个被改造的对象奉献爱心,没人肯娶一个身陷绝境的女人做老婆。假如没有刘旺,方宇和儿子恐怕活不到今天,或许早就葬身在这山坳里了。思前想后,方宇似乎找到了心理平衡,于是想让自已变成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一个心眼儿跟着刘旺过日子。
  但是,很多时候事与愿违,方宇的顺从使刘旺就像掉进蜜罐里,简直忘乎所以了。刘旺天天都想看自已身上流出来的东西,天天都把嘴凑到方宇的耳边,“嘿嘿嘿……”傻笑一阵,然后就去扒方宇身上的衣裳。这几乎成了恶性循环,方宇只要一听见刘旺的笑声,心里就像灌了辣椒水,一肚子火往外冒。有好几回都想拒绝刘旺,可任凭怎样都抵不住刘旺的撕扯。每当这时候刘旺就很自复,拍着胸脯粗声大气地说道:“小海他娘,你咋不欢喜呢?现在还怕啥哩,那些婆娘们不敢再说东道西哩,家里外头都由我刘旺给你做主哩。”
  言之有理,自从进了刘家小院,方宇的确出了一口恶气。在那个山沟沟里她有了自信,有了尊严,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这一切都是因为嫁给了刘旺,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刘旺是百里挑一的三代贫农,跟了他吃喝不用愁。刘旺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个人能赚两个人的工分,这使山里的婆娘们好不羡慕。为此,女人们常常羞辱自已的男人,时不时指着男人说道:“吊模子!哪个稀罕你哩,看看人家刘旺比你强一百倍!……”
  然而,婆娘们却永远也不会知道方宇在想什么,方宇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在那个山区,方宇是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她不属于那个群体,她的苦闷永远不会被人所理解。曾几何时,方宇和江海朝朝暮暮,形影不离,两个人关上房门有说不完的话。一个淡淡的眼神,一个漠然的动作都会走进对方的心里。那才是两情相悦的世界,彼此拥有一分真爱,自然而然会流露出双方都能懂的意思,不曾有过心灵的寂寞与空虚。
  现在就不同了,方宇虽然有了温饱,而且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可是精神上的痛苦远比饥饿残酷得多,它无情地渗透着她生命的每一分钟。别看刘旺傻傻乎乎,刘旺对于炕头上的游戏却精明得很。方宇的冷淡已经引起他的注意,走在田地里脑袋瓜只想一件事,便是北京女人跟山里女人有啥不同。刘旺想来想去,认为北京女人跟山里女人没啥两样,可北京女人为啥就那么娇气呢?刘旺找不到答案。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