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二章（七）

　　这一夜，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无法入睡。这傍晚才出现的故事，经过口口相传，到晚饭后已经普及到了整个村子。
　　丽君也听说了，但觉得有些蹊跷，就把这怪事说与姥姥和舅舅听。
　　舅舅说：“怪不得我出车回来，老远就看见村口那么多人。原来是这么回事。别听晓明瞎咧咧，我不信！”
　　“说得可吓人了，他说他亲眼看见的呀。”
　　姥姥支着耳朵了半天才算听明白了，她摇着头说：“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闹过鬼，都是胡说八道，别听他们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故事越传越真，情节愈演愈烈。这可苦了村干部，每次到公社开会，别村的干部看他们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一天，公社召开民兵工作会议时，一个邻村的民兵连长说：“我说老高，你们村离出事地点最近，找找原因。”
　　“是啊，搞的人心神不宁的。现在，有的人连白天都不敢出门了。”两个民兵连长的对话，引起了共鸣，这下可炸开了锅。
　　另一个连长说：“听我们村里的人讲，他们也在那个地方遇到过这种事，以前我们不相信，现在这样的情况，看起来这是真的了。”
　　人们的传言，加上各种猜测的渲染，使得这件事情引起了公社张书记的高度重视。书记责成高连长组织民兵在事发地部署夜间埋伏，一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给广大的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连长接到任务，如临大敌。他回到村里，马上找来基干民兵的主要负责人，传达了这个在当时看来十分机密的任务。每个基干民兵都配发了半自动步枪，但没有子弹。部署埋伏，按人头分组，轮流值守，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由于这是一项极其秘密的任务，村里民兵连对外宣称：夜间搞民兵训练。那个时代，民兵经常组织训练，人们习以为常。
　　根据晓明故事里的时间地点，第一组基干民兵共6人，由副连长丽君和张辉带队，值第一班岗。
　　这几个人第一次执行这样特殊任务，既忐忑又紧张，没有鬼神，一定是什么人在吓唬人，抓到并且拆穿他们，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可万一……是真的呢？
　　带着既兴奋又不安的心情，这几个人在午夜时分，悄悄带着枪上岗了。他们埋伏在那片有些干枯的芦苇塘附近，不许吸烟，不许讲话，只隐秘地监视着一切可疑的动静。
　　一切都静悄悄的。夜深时分，月亮不再明亮，星光不再闪烁，静静的村庄似乎已经全然入睡。大队办公室里黑着灯，可书记连长都在，他们坐阵办公室指挥前线，而前线负责埋伏的民兵们，和夜色一样寂静无声。
　　这样的埋伏进行了几天，可是毫无成效，村里异常得平静。其实村里最为“不平静”的地方，就是知青宿舍。
　　最近几天，平时闹哄哄的知青宿舍静悄悄的。原来，那几个调皮捣蛋的青年结伴去了外村。其余的青年吃过晚饭后，陆续分散到各自的好朋友家去了。有的干脆就在老乡家里搭伙吃饭，这样可以省去许多烦琐，知青宿舍便没有了生气。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上，书记，连长凑在一起嘀咕起来：“是不是根本就没这回事，还是晓明看错了？”
　　“难道走漏了消息，不敢出来了。”
　　“他们要真是鬼魂，才不管那么多，该出来还是要出来。”
　　“那这几天怎么没动静？”
　　“也有可能这些鬼魂听见风声跑到别处去了？”
　　“如果没有这事，难道是晓明瞎编的？”
　　“扯淡，他没事吃饱撑的，编个鬼神的故事，搅得人心惶惶的，你说他图什么？”
　　“不知道。”两个人想不出所以然。书记说;“今天你也回家休息，熬了好几天了，有事我找你。”
　　连长答应着，对丽君他们说：“都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接着，别大意。”
　　埋伏工作依然在僵局里，丝毫没有进展。
　　
　　这天早晨，各生产队的正副队长集合在大队办公室门前，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听书记传达公社农田基本建设任务的指示精神。
　　一队小队长没有专心听会议内容，他的眼睛被远处走来的一小群人吸引住了：“看那几个人，是那几个青年儿吧？”
　　大家顺着一队队长的目光看去，果然，公路远处有几个人正向他们村走来。
　　“那个穿红衣服的好像是春芬？”
　　“还有玉英，另外几个不像本村的。”
　　时间不大，几个知青吵闹嘻哈着进村了。他们一共8个人，吵闹得半个村子都烦躁了起来。这几个人，男的奇装异服，女的花枝招展。为首的就是村里最让人头疼得女青年春芬和玉英。
　　远远的，来人也看见这边在开会，有人提议换条路走，春芬不同意，对身边人说：“走什么？那些人准是在开会，没事儿，他们拿咱们没办法，看我的。”说完便使劲吼着走调的“流行歌曲”晃了过来。
　　其余几个便跟着她阴阳怪气，起着哄，打着招呼冲了过来。
　　村干部们看着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复杂的眼神。书记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头，指着跑来的几个人：“看看他们成了什么样子？纯粹给他们的家长丢脸，得找个机会教教育他们，这些孩子太不象话了。”
　　老保管员看也不看：“不看他们，接着开会。”
　　早晨和谐平静的气氛，被这几个让人讨厌的青年给搅乱了，书记简单地说了会议内容，气呼呼地宣布散会。
　　看干部们散会走了，春芬指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得意地对同来的知青们夸口：“我说他们不敢管我们，你们还不信，怎么样？看到了吧，咱们一来，他们连说都不敢说一声就乖乖的走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眯着眼问一个外村青年。
　　“叫什么？”
　　“他们这叫有眼力见，免得在这里碍眼。”说完就肆无忌惮大笑起来。
　　玉英对一个外乡男青年说：“唉，你们那什么破地方，什么都没有，这去了才几天，可把我憋坏了。”
　　“你们这好，那我们不回去了。”一个男青年表情坏坏地回应了她。
　　“累坏了，先进屋歇会。”
　　看得出来，这几个行为不端的青年已经不止一次来这里了，说话间他们已经轻车熟路地就奔春芬住的那间屋子去了。
　　春芬可不累，她正雅兴十足呢。只见她穿了一件和她体型极不相称的红色上衣，嚷嚷着从屋里拽出一个外乡男知青：“来，跳舞。”
　　“太累了，一会再跳。”
　　“你不知道姑奶奶现在正在兴头上？你敢不跳，小心我抽你。”
　　“好，跳跳跳！”男青年颇为无奈地与她在宿舍门前的空地上扭了起来。
　　知青宿舍就在村边上，现在正好又是上早工的时候，吸引了许多社员驻足观看。
　　有的说：“这些青年没几个好的，你看看，还抱在一起！”
　　有的说：“这些孩子真给他们的爹妈丢脸，啧啧啧。”
　　“你说的也不对，好的还是多。”上工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春芬和那男青年看到这么多人站在那里看他们，认为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他们更是毫无顾及地搂抱在一起，跳得更起劲了。要知道，在那样一个封闭的年代里，这样做是一件很伤风败俗的事情。
　　第一小队长白了一眼那两个不知丑的人，厉声对社员们大声喊：“有什么好看的，快上工去，他们不嫌丢人，你们也不嫌丢人。”社员们看着小队长气得铁青的脸，互相推搡着走了。
　　埋伏工作没有进展，民兵们都很泄气，他们不知道是否还要坚持下去。下午收工后，民兵们照常来到大队部，听听连长怎样安排今晚的埋伏任务。
　　“这都好几天了也没动静，我看没事了，也许就那么一次，让晓明瞎猫碰死耗子给撞上了。”张辉第一个发言。
　　“也是，都好几天了，是不是走漏了风声，打草惊蛇了？”
　　“咱们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正是考验我们耐性的时候。”丽君对自己小组的民兵们说。
　　连长看了看大家，“我也纳闷，怎么就这么消停了？不过，这么多天都过来了，再坚持一下，明天我去请示一下公社领导再决定。在没有明确指示之前，我们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咱民兵的责任，千万不能大意。”
　　“是！”
　　工作一天的太阳下班了，夕阳余辉慢慢西斜，天渐渐暗了下来。
　　那个年代的农村，既没有收音机，又没有电视。劳动了一天的女人们吃过晚饭后坐在自家的炕头上，织席，搓玉米，做针线，管教孩子唠家常。
　　劳动一天的男人们，除了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聊天，相互之间传播一些“最新”消息和趣闻外，便是早早睡觉。
　　月亮接替了太阳的工作，无数的小星星，像一个个挂在空中的小灯笼，缀满夜空,它们围在月亮身边，为宁静的村庄撒下一片银灰色的光芒。
　　路旁的河水在银色的月光下泛起层层鳞波。河边的芦苇在月光下随风摇曳，干黄的芦苇叶好像比白天多了许多，一阵冷风吹过来，发出微微的声响，垂着头的芦花，在冷风的吹动下摇摆着，它们就像成千上万的人马在匍匐前进，使这片芦苇塘笼罩在一层十分神秘的面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