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下乡之路》第一章（九）

　　经历了如此的暴风雨后平安到家，给这几个疲惫的人注入了一些兴奋的力量，此刻麻木的身体有些复苏，他们比刚进来时有了点精神。
　　姥姥最为兴奋，先是心疼利子的脚，听说大夫马上就到，顿时安心不少；看到丽君几年不见，俨然已经婷婷玉立，马上就高兴起来；让胜子喝水休息；问女婿路上的周折。嘴里忙着还不行，她还颠着小脚前后张罗着早饭。
　　大夫果然很快就到了，为胜子处理伤口。真想不出利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丽君父亲不善言语，但也满脸自责，只说利子不肯吱声，自己和他倒换了骑车赶路，一定不会受伤这么厉害。治伤的时候，利子疼得直吸气，只说姐夫客气，这点事情不算啥。
　　直到大夫说皮外伤，骨头没事，这几天别下地，别碰水，没啥别的事，这样大家才放了心。
　　丽君父亲洗了脸，看着大夫处理完伤口，对利子说：“来，我扶着你到屋里躺一会。”
　　“不用，就在席子上歇会，一会吃过早饭我们就回去。”利子指着院子里织了半截的席子，示意让胜子给他扶过去。
　　丽君父亲赶紧上前搀扶，“你不能走，在家里休息几天，脚伤好些我陪你一块回去，看看你们的父母，我也好几年没见到他们了。”他的脚伤成这样，父亲很是内疚。
　　丽君姥姥和舅舅也发声同意，不让利子走。
　　舅母正在忙碌着做早饭，一边忙一边对父亲说：“姐夫，你看，来到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吃的招待，我只能给你做玉米饼子，熬渣粥。胜子利子，别急着走！利子，一会让二全去你家说一声，脚这样子不能急着走！在这多养几天！”又回头对众人说，“你们一歇，饭马上就好。”
　　丽君舅母很能干，手脚麻利，又带着小妹一起，点火烧灶，和玉米面贴饼子，煮水熬粥，切上两盘家里腌的咸菜，再点上两滴香油，一顿早饭便成了。姥姥、父亲、舅舅和胜子利子进屋上炕吃，舅妈、丽君和众表弟们表妹一起在院子里吃。
　　父亲盘腿坐在炕上，享受着一天一夜后的第一顿美味，胜子利子也饿狠了，本是家常饭竟也吃得狼吞虎咽。姥姥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心疼：“慢点吃，慢点吃，吃完饭谁也别说话，先好好睡一觉，看累的。”
　　“唉，本是昨天中午就盼着这顿饭的，呵呵，结果折腾了一天一夜！”父亲打起精神说话。
　　早饭后稍事休息，丽君的两个表舅就要回去，看着水子受伤的脚，姥姥和舅舅再次挽留他们多休息几天，等脚伤好些再回家，可是他们执意不肯。没办法，舅舅只好和生产队说明情况，借来一辆马车，把他们送回家去，丽君和父亲把两位表舅送到了村口。
　　送了表舅回来，父亲和丽君很快就睡着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爷俩着实累坏了，一觉醒来，舅母已经忙着做晚饭了。
　　父亲尽管很疲倦，也精神很多。他靠在炕上的被罗上，这才和舅舅详细地介绍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当听说他们全被自行车甩出去的时候，舅舅惊呼：“你们真是命大，那么大的雷，路两旁全是大树，遇到这种天气，人们都要躲着大树，可好，你们还往大树跟前跑，多悬那！”
　　“那时，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想起来，真后怕呀。再说，要不是树挡着，现在怎么样可不好说呢。”
　　舅舅点头不语。
　　傍晚，开始有本村的老表们来看望丽君。邻院大舅家的表姐们收工后就到这边院子看丽君来。
　　她们一进院子就有人大声喊：“丽君醒了没？”一听那咋呼劲就知道是大舅家的二表姐。
　　“醒了，醒了，快进来。”姥姥招呼着她们。
　　“醒了，咱们进去看看。”
　　休息后，丽君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可精神上一放松，就会显现出身体上的疲惫，现在她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身体各个部位都不舒服，又酸又痛。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她正准备下地，表姐们已经挤进屋里来了。二表姐一把就把她推回到炕上：“别下来，你还认识我们吗？”
　　“怎么不认识，你们不都是我的表姐吗？”
　　二表姐说：“认识就不要客气了。”
　　丽君执意的要下来，“还是下来吧，我也躺了一天了。”
　　丽君下了地，让大家坐在炕沿上，表姐们也不客气，她们叽叽喳喳，有的坐在炕沿上，有的坐在柜子上，还有的只站着。
　　三表姐是最直爽的一个，她冲着丽君说：“你这么长时间没来，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哪能呢？”丽君一一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三表姐说：“听我老叔说你们这次来走了一天一夜，还遇上暴风雨？”
　　到了现在，丽君都还是谈雨色变：“可不是，雨可大了，差一点没把我们浇死。”
　　“奇怪了，咱们这里一点雨都没下。”
　　二表姐拉着丽君的手说：“中午我们就来过，你还在睡觉。早就听说你要来这里下乡，我们特别高兴。就是有一样，这里太穷了，你受得了吗？”
　　“我是来锻炼的的，你们受的了我就受的了。”
　　“你这次来就不走了吧？”
　　“下乡就得有个下乡的样，不会走的。”正说着，从外边又挤进来几个姐妹，她们问候着，打闹着，小小的屋子里被搅得沸腾起来。
　　姥姥家是个大家庭，人口比较多。除了姥姥，舅舅，舅母，还有五个弟弟，一个妹妹，只有一个大弟弟参加了农业劳动，两个上学，其余的还小，在家玩耍。
　　姥姥家近亲也很多，除了长辈外，就是许多同龄人。除了表姐，表妹，就是表哥、表弟。何况丽君从小经常来姥姥家，与她们都很熟，虽然这几年来的次数少了一些，儿时的伙伴们大部分还都有很深的印象。所以，一见面就热闹起来。
　　姥姥进屋来探望，看她们这样高兴，就说：“看把你们疯得都没样了，这次来，她就不走了，时间长着呢，有你们闹的。”
　　姥姥一边说，一边张罗着：“你们都别走，在这儿吃晚上饭。”当然她们都不会在这吃饭的。
　　“我们回去吃。”“一会再回来。”
　　
　　晚饭后，终于恢复了几成力气的丽君收拾行李。打开包裹一看，她叫起来：“我的妈呀，泡得全都没样了。”
　　更糟糕的是，父亲精心给丽君制作的小箱子也被摔坏了，给这里大家带的礼物也都基本不见踪影了，丽君既伤心又无奈。
　　舅母是个勤快人，她一边帮着丽君整理，一边安慰她，“你来这里，只带一些衣服就行，咱们家里有铺盖。箱子什么的，别太心疼，回头让你舅给你找点材料，再让你爸给你打一个！”说着，搬过一个大木盆，舀上水，开始帮助丽君清洗这些弄脏了的东西。
　　姥姥则一边忙着找新的铺盖，一边还在心疼的唠叨着：“你说你是个什么命，下乡本来就是件吃苦的事情，老天不可怜你，还下了那么大的暴风雨。”
　　“可不是。更可气的是那家人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们家难道挂着无事牌吗？”舅母生气地答应了一声。
　　包裹里的衣服被子还好洗一点，都是均匀的沾了泥水，但是昨天丽君出发来的时候，穿得是母亲新给做的衣服，那是时下最时兴的款式，是白色制式上衣，有些像警服的款式，丽君穿着的时候很是神气。
　　在雨里泥里滚过之后，这件白色衣服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衣服上的泥水洗净了，但泥垢留下的黄印子却是去除不掉了。
　　第二天早上，丽君还在熟睡中，就听到许多人在说话，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声音就在耳边，睁开眼睛一看，好家伙，眼前站着许多人，她们中间有的昨天来过了，有的是今天才听说的，吃过早饭就来了。年龄相仿的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起就像是一群开会的麻雀，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丽君来了之后，姥姥家热闹了一阵，知道丽君下乡消息的亲朋都来看了她，并无一例外地聊了那场大雨、下乡、农村苦、劳动辛苦。
　　期间，丽君和父亲回访了两个表舅，看望了他们的父母，也就是母亲的舅舅，舅母。利子舅的脚开始消肿，还要休息一阶段。胜子舅回来当天就下地劳动去了。
　　父亲在姥姥家休息了几天，带着暴风雨留下的浑身酸痛，带着对丽君的牵挂走了。父亲走的很伤感。
　　有天晚上，二表表姐过来找丽君聊天，问她：“你是住在知青宿舍，还是住家里？还是住家里吧，我们可以每天在一起玩。也不知道你分在哪个生产队？”
　　丽君对此完全没有想过，也就无从作答。
　　“依我说，你来我们第二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我们好帮你。”
　　“要是那样就好了，毕竟我会的农活不算多，要是能有你们帮忙，那可太好了，我得提前谢谢你！”
　　“那是自然，不但我帮你，其他的人肯定也都帮你，小于子，二头都是热心人。”
　　是啊，丽君下乡了，劳动是必须的，以后参加那个生产队，参加什么劳动还都是未知数，丽君此时此刻，才感觉到，一种新的生活真的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