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忆迟居(2)
作品名称:风雨楼 作者:步涯 发布时间:2015-02-10 20:39:14 字数:3410
(楔子《忆迟居》第二节:无法估量的交易)
守着这间铺子多久了,十几年还是二十几年?我也记不清了,或许其实是我不想记着。
每天我都会在库房里看看,看着那些一模一样的木盒摆满了这排货架,又摆满了那排。琳琅打趣说“你倒是积攒了不少财富啊,只怕凉城的首富都不如你富有。”我听了却觉得不是个滋味儿,这些东西非但不能让我高兴,反而每看到增多心就越发沉重。
琳琅就拿着账簿一件件的核对,我估计他就算不拿账簿都能把每件东西的记录背出来,这活儿干了三年了他倒也不嫌烦。
三年……已经三年了吗?我止住了脚步,看向琳琅,他还在拿着账簿一单一单仔细地对着,许是察觉我没有跟上便停了下来回头看我,道:“主子?”
我看着他那张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清雅面容,一瞬间想了许多,回过神时他已来到身边目光关切地看着我。
我缓了缓,道:“我出去了,你继续。”
琳琅颔首道:“好。”
我冲他扯出一抹笑,转身出了库房,直走到他看不见我的地方才放慢了脚步。算算日子,今天竟是三年之期的最后一天,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三年就这么过去了……我边想着边慢慢踱回柜台,刚坐下琳琅就过来了,他如往常般对我说:“没有问题。”
我坐在椅子里抬头看他,他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还没开口门外的铃铛就响了起来。
琳琅把账本放在我手边,自己迎了出去,见状我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随手把账本丢在了柜台下面。
来人是两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他们披着黑色的斗篷看不出身形,斗笠压得低低的只能看到鼻子以下,凭感觉我认为他们的年龄均在三十和四十之间。而从站位来看,前面的是主,落后一步的是从。
站在前面的那人将笠帽抬起一点,用极为深沉的眼神打量着我,然后开口道:“您就是顾老板?”
我坐在椅子里悠悠地看了一眼那张脸,移开了目光笑道:“民女顾兮织,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客人请坐。”
那人见我虽口中说着尊敬的话却是连起身都不曾,便皱了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听话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琳琅给另一个人搬了个凳子,自己就走到一边泡茶,坐在我面前的那位客人坐下后没有开口,只是侧目看着琳琅。
我只好说道:“他是我的人,客人不必介怀,有话直说就是。”
他看了看我,这才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只见他将一张素笺放在我面前,声音平静地道:“十日前我在家中发现了这个,可是顾老板留下的?”
我拾起来看了一眼便放下,接过琳琅递过来的茶,道:“这东西是有感知能力的,如有人渴望的意念十分强烈它就会被吸引过去,确实是我的东西。”
他看也不看琳琅给他奉的茶,仔细审视着我道:“顾老板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平凡,却不知笺上所言是否属实?”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自然是真的。”
他颔首道:“鄙人手下也有懂得异术之人,他们看过告诉我这笺实为念力凝成,可散可聚,不为空间所限,能成此术者术法修为当属大成。”
我听了不由抬眼看向他身旁那人,想来他说得手下就是此人了,从进门起就觉得此人的气息与常人略为不同,果然是秘术师。只可惜此人修为该在小成之上,中成之列,否则定会与我气息相撞。
我刚收回目光,却听他道:“鄙人有一愿,不知顾老板能否成全?”
我将右手食指点在素笺上来回摩擦着,心里估算了一番才道:“何愿?说来听听。”
他道:“我希望我的三个孩子将来都能成为人中龙凤,有不可限量之才能,成就一番大业。”
我皱眉,不解地看着他,道:“我观客人面相不凡,膝下儿女当都已是人中龙凤,不知此愿为何?”
他沉默了片刻,道:“顾老板,其中缘由不便细说,我说的人中龙凤并非指生来的身份地位,而是指凭自己的努力站在巅峰,成为世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我停止了手下的动作,小心地看着他,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客人可想过要用什么来交换?”
他顿了顿,道:“用我余下的气运。”
此话一出,我当即被震得愣住了。此人乃帝王之相,帝王气运与他的江山、王朝气运息息相关,观他的精气神十年内皇气绝不会散尽,而他竟然……
那个坐在他身旁的随从也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却还没开口就被他一个手势制止,颓然坐了回去。
“顾老板以为如何?”他的眼神从斗笠下射过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散发开来,迫得我思绪大乱。
“主子,茶冷了,我给你换一杯。”琳琅温润的声音唤回了我的心神,等他给我换来一杯热茶,我捧着杯子饮了一口,才缓过来。
那人淡淡地看了一眼琳琅,又对我说道:“顾老板考虑得如何,或者我明日再来?”
我终于定住了心神,同时也下定了决心。恢复了冷静,道:“忆迟居从来都是信用为上,既然海口都夸出去了当然也要说到做到,客人的愿望会实现的。”
他仿佛松了口气,连一直蹙着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缓缓道:“如此便好,多谢顾老板。”
我放下茶杯从柜台后面走到他身旁,他便看着我,我指了指他的斗笠,道:“摘下来吧。”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我看见他的头发里有好几缕与年龄不符的白发,完全暴露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忧虑,一瞬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同时他身旁那人站了起来,我偏头看去只见此人手握成拳,薄唇紧抿,看得出在极力忍耐,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我收回目光将右手掌心贴在这位客人的额上,不多时便感觉到有一股炽手的气息向掌心冲来,我缓缓将手掌向后撤,用自身气息聚于掌心一点点将那股炽手的气息从他眉宇间吸出来。
琳琅已经取来瓶子候在一旁,等那股气息吸出的差不多了我便将它握在手心倒入瓶中,琳琅仔细地地盖了瓶盖,将瓶子小心地放进木盒中。
我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这位客人,道:“你现在会觉得有些累,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他神色疲惫地接过茶几口喝了个精光,缓了缓才道:“如此便可以了吗?”
我冲他微笑道:“余下的我自会安排,你只需留个地址,十日后会有人前往,请允许您的孩子随其远走学艺,毕竟要想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名师必不可少。届时骨肉分离还望有所准备,不要太过悲伤。”
他缓缓点头,道:“好。”
“客人可是姓郦?”看着他准备起身告辞,我正要起身相送却听一旁的琳琅突然出声,他的声音本不大,却让那两人都为之侧目,我不由心生疑惑的也看向了他。
琳琅缓步走到那位客人面前屈膝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那是一块金蚕丝织带、上品紫玉髓雕刻的圆月佩,其上雕出一簇不明显的优昙花纹理,而那纹理暗藏一字,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丽耳郦。”琳琅将那玉佩拿在手中看了一眼,递向那人,“如此贵重的东西客人可要收好,千万莫再掉了。”
那人目光犀利的看着琳琅,忽然拿起斗笠戴上回头对我说了句“告辞”,领着他那个随从毫不留恋的离去。
我坐在那儿有些失神地看着琳琅将那二人送出门,心里的感觉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儿。
琳琅一进门看到我这副摸样就走过来回了我一个笑容,道:“这位客人定是极有身份的,否则如何能够佩戴紫玉这种贵重之物。”
我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句:“眼力不错。”
琳琅又给我换了杯热茶,然后摸着那木盒问我:“主子,这个要放在哪里?”
我正在想看看那人留下的地址,听他问起便抬头看了过去,想来这东西不比寻常之物,该放个妥当的地方才行。可想了半晌也没想出好地方,还是库房最合适,便将那张用过一次就废了的素笺贴在木盒上,摆了摆手道:“放库房吧,库房比哪儿都合适。”
琳琅道:“好。”抱起盒子往库房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我还有话要对他说,先前被那两个客人打断的思绪又飘了回来……手心突兀地传来一阵疼痛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低头看去已是红了一片。
我不由懊悔,抱怨道:“这东西果然是不能随便碰的……”说完突然灵光一现,我想起了吸取皇气前的感觉,此时它那个感觉变得越发强烈。
这一局,赢得或许不是我。而且——看着手心的灼伤,我有一个预感,此事怕是会给我带来无法预计的麻烦,而此番交易又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在未来百年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都未可知。
我叹了口气:罢了,顺其自然吧。
有人觉得自己拥有的是不重要的东西,而渴望的东西却是怎么努力得不到的,于是他们就会想:如果可以,我愿意拿我所有有的一切去交换……
如此就有了忆迟居的存在,可以典当、买卖、交换,专为实现愿望而存在。
为了心愿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的人不知不觉的来到这里,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典当,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拿拥有的任何东西来交换。
而他们却不知道,世间万物的存在和消失自有其定律,一旦打破将付出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