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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梦想在燃烧第五章

作品名称:谁的梦想在燃烧      作者:小白菜      发布时间:2015-01-19 08:50:29      字数:12449

  走了差不多一天,路上都没有发生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是,将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胡紫虚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车子突然走不动了。本来车子走得好好的,前面出现了交通事故,车子便不得不在荒郊野岭停了下来,你要问这是个什么地方,不知道。胡紫虚只看到周围都是荔枝树,不远处,有农田、小桥、流水,隐现着几户人家。而更让胡紫虚注意的是天上,太阳闪着迷人的异彩,广袤无垠的天空伸开红色的穹隆俯身拥着大地,把一个美人儿紧搂在轻盈的怀抱里似的,沉浸在怡然的愉悦之中......这个时刻天气热烘烘的,令了困倦,又感到莫名的兴奋,胡紫虚由天空与大地的搂抱想到了自己和孙红豆或许将来会有的一种亲密关系,不由看着孙红豆笑了。
  然而,他毕竟等得厌烦了,只身跳下车去舒展一下筋骨,高速公路上的情景使他感到与旁边的那条河水一个模样:河水一路走来,突然遇到了一个电站,便缓慢了,停滞不前了,后到的水得等着前面的水走了,才能迈步前进。可不是吗,前面的车停住了,后面的便越积越长,一片不谐调的喇叭噪音在叫:快点!快点呀!胡紫虚往前面走,看到是一辆颜色斑驳面目可憎的吉普车毫不知耻地挡着去路,他不由踢着车轮大骂了一顿,要知道,市里的领导等着他吃饭呢,大好的生意和钞票在前面等着他呢?奶奶的,一切都让这辆破吉普耽误,他踢着吉普的轮子骂:“你个饭桶,你知不知道吉普车不能上路的?”那人也火了,用眼睛突他:“谁说吉普车不能上路的?哪条交通规则说的?”胡紫虚说:“是我自己说的,你这么破旧的牛车,就不应该再到高速公路上来,懂么?”他真的想把那人扯过来揍他一顿呢?然而那人一手油污,与他发生冲突也好不到哪儿去的。
  好容易那些车辆蠕动了,然而,胡紫虚的车例外,他的车走了六百多公里的路,是该歇上一歇了的,然而才歇了一会儿,却闭着眼睛睡去了似的,怎么也没法起动了,是没电了?没油了?还是没气力了?胡紫虚忙碌了半天,听到了后面的叫喊、谩骂、吵嚷、喧闹,南腔北调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惊惶不安的四郊充满了一片轰隆隆的回响,奇妙而模糊的声响错杂在一起,没一句话不剌激着他的神经,他简直感到受到了灭顶之灾。
  孙红豆则双手合十:上帝,请赐我好运!虽然她不信上帝,但除此之外,她感到没有别的办法,而最后的好运,就是来了一辆交通车,把车子拉到了服务站去修理。那车子停到修车场,原本以为要呆很久的,胡紫虚掏出烟才点着火,那车的引擎便欢快地叫嚷了起来,好象故意与他开了个玩笑似的,问修车的,说:“没事,只是个线头松了,这么高档的车,一般不会有事的。”
  胡紫虚立刻捏熄香烟,跳上车便跑,得把损失的时间赶回一些。他在车上不由把这儿的人大赞一番,比如纯朴啦,老实啦,品德高尚啦,原因是修车的师傅没拖然时间,趁机敲诈勒索,而是急司机所急,这让他心里大为感到,并断言:到这些没被经济大潮的自私自利思想污染的地方来联系投资,是英明、正确之选,这是一块纯洁的土地!他说着这些话,忽然发现自己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忘记了,就是刚才修车的时候,原本是想抽了一支烟再去一趟洗手间的,而烟还没抽完便走了,此时去洗手间的问题便十分突出了,必须立刻解决,要不,就会听到下面随时响起爆炸的声音似的。胡紫虚停了车,这次他不敢关引擎了,万一车子乘机偷懒,那是不可思议的事。胡紫虚跳下车,说了声:“先给这些草施施肥再走。”他流畅地进行着一连串动作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为什么?他想起了与杜金签订的“长城条约”,这算不算是对杜金女朋友孙红豆的性骚扰呢?因为孙红豆就在车里,近在咫尺,一眼就看到他的所作所为,胡紫虚笑了一下,才第一天呢,还是正经点,似模似样地坚持一下吧!
  胡紫虚便向远处走去。他转过了一个低矮的山坡,便是一块偌大的草地,空荡荡的,对面荔枝林里,有几幢隐约可见的房屋。他解决了问题,觉得身体负担确实瞬间减轻了,便吹着口哨回去。他转过山坡的时候,忽然一眼看到面前,几乎就在鼻子跟前,站着三个人,其中的一个人嗓门便像打雷似地喊道:“朋友,借点钱用一用。”另一个人笑:“这个世上,钱多的朋友就要帮助一下我们钱少的朋友的。”
  胡紫虚想跑,但他知道自己两条腿注定跑不过那六条腿的,他想要喊“救命”,但看到了有东西在面前一个人手里闪光,那是刀子。胡紫虚立刻把钱包掏出来,大大方方地给他们,说:“既然在这儿遇到了,大家都不要伤和气,做个朋友吧。”
  那些人让他走了,然而他走了几步,又追到了胡紫虚面前,说:“要走可以,但你得把衣服都脱下来。”
  胡紫虚说:“不行,你们市里的领导在等着我,我急着去见他,我走得急了,又没带衣服……”
  还没说完,有人踹了他一脚,胡紫虚就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又有人揪住他的衣领,还有人用脚踩着他的头。他听到有骂:“你想说什么市领导来大我?我最讨厌的就是当官的,要不是当官的把我们迫到这个地步,你以为我们会借你的钱用?”也有骂:“这家伙口臭的,要不要让他喝杯尿呢?”又有笑:“我们从来没遇到你这样大方的,自己肯乖乖给钱包,肯定还有钱藏在其它地方,你快把衣服脱下来。”
  胡紫虚便觉得有人要扒下他的衣服。他只好说:“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脱。”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很干脆地把衣服脱了,随手扔给那些人,因为他怕拖延了时间,那些人打起他车的主意,可是天大的麻烦了的,那车还没熄火呢,赶快脱身为上策。这时候,他却听到了冷冷的笑声:“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短裤呢?”
  胡紫虚差点哭了起来:“不是吧,我还没听到过这样打劫的,就是短裤也不放过。”
  “呸,你当我们是蠢猪?你着的是防盗短裤,钱都放在裤衩上呢。”
  随后他听到“嘶”的一声,裤衩被扯走了。
  胡紫虚爬起来,拔腿就跑。跑到了车的旁边,又返回到旁边的田里去,到处找荷叶,然而都是水稻,哪有荷叶呀?匆忙之中,他胡乱地拔了一把草,捂着前面,然后跳上车。他听到“呀”的一声尖叫,便骂道:“叫你妈的叫,捂不捂上你的眼睛,随便你,老子差点也命也没有了,你在这儿叫什么?要扮纯情,你也得看什么时候呀?”说着索性把那把乱草扔到外面去,也懒得拿什么作遮掩了,他又听到一声绵长的尖叫:呀----,而且抗议:你怎么能这样?胡紫虚烦了:“这样又怎么啦?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看见了也没收你的钱,便宜的还是你呢。”“你----混蛋!”“谁叫你的眼睛乱看呢,你只看着前面的公路那条虚线不就行了吗?”孙红豆敲车门:“你开门,我下车!”胡紫虚懒得理会她了,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像只饥饿的野兽向前一扑去,贴着高速公路疯狂地奔跑。
  天,渐渐暗了下来。
  走了一段路,前面的灯光一下一下密集,似乎是经过一个小镇。胡紫虚渐渐从恐怖中挣扎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满腔悲愤,嘴里不由喘着粗气,一个劲地喊叫:“哼,这些海边的人,全部是海盗的后代,连老子的裤衩都敢脱了!”高速公路是沿着海边走的。
  孙红豆的眼睛鼓得差点要飞出去了,她听到外面的风飕飕地响,车子快得看不清外面的电线杆了,胡紫虚似乎把心头的火都集中到油门上了。孙红豆不得不提心吊胆地说了声:“光在这儿骂有什么用?小心开车呀?”
  就此一句话,胡紫虚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不骂了,立刻说:“快,打了110,那些打劫的人是万万不能放过的。”
  “哪用打110呢?这儿不是有公安吗?”
  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胡紫虚跳下车去,走了两步,才意识到甚为不妙,自己还是赤身裸体的。他跳回了车上,推着孙红豆说:“快点,把你的裙子脱下来。”孙红豆大惊失色说:“你?”“脱你的裙子给我穿一回。”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掀起孙红豆的裙子,硬是脱了下来。孙红豆扯着裙角不肯放手,而胡紫虚早把裙子穿到了身上,然后跳到高速公路上,朝着停在树丛中偶露一角的公安车跑近前去。
  公安车里钻出了两个干警,拿着手电照着胡紫虚的脸。胡紫虚睁不开眼睛,但他知道他们在好奇地盯着他。胡紫虚大声嚷道:“你们只顾在这儿睡觉,只顾在这儿打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管不了,居然没看见有人抢劫。”干警回答说:“我们知道这一带治安不好,就是在这儿伏击罪犯的,但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胡紫虚不满地叫喊:“难道你们没长眼睛吗?没看到我吗?”他好象把对罪犯的仇恨都发泄到两个干警身上了。
  两个干警见到他那样狼狈,不由地倒退几步。等到他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一个干警却盯着他:“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另一个干警说:“我们怀疑你偷了别人的裙子,还贼叫捉贼,你以为我们不长脑的?”胡紫虚感到有口说不清了,因为两个干警已经节外生枝,对于他的被抢感到不可思议,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他们把这桩案子放到一边了,倒想到这桩案子里恐怕还有案子,一个劲地盘问起胡紫虚来了:前有加油站厕所,后有村镇屋子,为什么偏偏就要到那儿去小便?为什么要和不是自己老婆的女人长途跋涉呢?是否心血来潮,要到不三不四的地方去做什么不清不白的事?问得胡紫虚难以为情,感到两个干警在嘲笑他,不由说:“我到那小便,关你们什么事?你们管得着么?”
  一个干警冷冷一笑:“到时就管得着了。”另一个干警朝车那儿走去,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说:“和那女人说的一样,看来真的是被抢劫了。”那个干警听了,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当即出主意说:“你先到派出所录个口供,我们破了案再通知你。”
  胡紫虚却说“荒唐,我来报案的差点变成了罪犯,叫我还敢去你们派出所么?胡弄人!要去,我不如直接去找你们的公安局长,反正我跟他熟得很,他每次到深圳没有不去找我的,你们就洗干净屁股,等着打板子吧。”说完,神情沮丧地回到车上。在车子的外面他便拍着车门说:“快,穿好你的衣服,别让我看着你的红裤衩了----女人的东西也真是的,看上一眼就会不顺利!”
  孙红豆给他打开车门,说:“你把我当什么女人啦,早穿好了。”她已经从袋子拿出一条长裙子,整整齐齐地把身子包裹得滴水不漏。孙红豆一见到他便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假公安呢。”
  胡紫虚坐到车上,转头瞧着孙红豆,吸吸鼻子,突然问:“你是不是来月经了?”
  孙红豆把脸转向车窗,点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胡紫虚感到身上着火了似的,开始脱裙子,“倒霉!这样的裙子穿在身上,真让人倒一辈子霉!”
  孙红豆急急地说:“你要是再脱了,身上就-----”
  胡紫虚愣了一下,立刻清醒了,也真是气昏了头,忘记身上除了这一条月经女人的裙子就一无所有了。他的嘴里便又崩出了一句:“倒霉!”他的心里已经哭了起来: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倒霉到连月经女人的裙子也要穿在身上了!
  到了酒店,那些侍应生一见胡紫虚,便不由地倒退几步。确实,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不堪了:两鬓和后脑勺上本来就不多的头发乱蓬蓬,从左边横跨脑袋落到右边,多多少少盖着秃顶的一撮长发滑落下来,搭到了肩上,腰间、胸口和膝上全都沾满了泥,而穿在身上的是一条裙子呀,一个好象很难分得清是狗还是猫的宠物见到胡紫虚,惊恐万状,远远便跑开了----而它的脖子上有绳子的,那绳子牵在一个时髦女人的手里。那女人听到自己宠物可怕的叫声,赶忙四下里看,然后从沙发上跳起来,脚里穿着一只鞋子,另一只鞋子来不及穿到脚上,便用手抓住鞋跟躲着胡紫虚跑开了,为了防止意外,抓鞋的手还及时腾出来掩着胸口的衬衫。等到他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服务台的服务员叫来了房务部的部长与胡紫虚交涉,才给他开了一间房,不,一间房不行,孙红豆强烈要求,还是开了两间房。
  刚刚放下行李,还来不及吃饭,胡紫虚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就是这次他要见的人,可以说他到这儿,就是要见这个人,那个人是这儿的大人物,是这个县里的领导。胡紫虚之所以来找他,是因为他在这个县的范围内,一言九鼎。这位大人物身居何种要职,这一点也没关系,胡紫虚关心的是能办好自己的事情。要知道这个大人物居要职前是个小角色,记得他是小角色的时候,一再拍着胸膛大声言辞:“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而更早之前的小日子,胡紫虚是和他一起合作做过生意,做过广告,开过性病医院的,再早之前,便是同在一张书桌上读书写字,如果追溯更早以前,他们是在一起玩泥沙玩大的。胡紫虚虽然更大的人物也见到过,那人现在的职位与胡紫虚接触过的更为显赫的职位人物相比,也还是微不足道的。不过,在胡紫虚看来,只有这样的兄弟,才是可以绝对信赖的,虽然到社会上认识那么多人,但有哪个又会比以前认识的朋友感情深厚呢,更使人放心呢。县领导在电话里说:“我在这儿等了你一个下午,你怎么现在才到来的,你知道,我没空,我的时间安排不过来。”
  胡紫虚想开个玩笑,但一听到他的话,说不出来了,只好诚恳地说:“对不起,我在路上耽误了时间,车子坏了,路上有交通事故。”“你不要说诸多理由了,我没时间听你的解释。”“我在路上被抢劫了。”“我分管政法以来,没听说会有人在路上被人抢劫的,而且破案率为百分之一百。”“一般的案件他们不立案的。”“没有影子的事,你不要说,那是不可能的事。你现在过来,再迟点我要开会了,今晚还有个会,明天我要出差了,十天后才回来。”
  胡紫虚只穿一条裙子,怎么到他哪儿呢。胡紫虚对孙红豆说:“快去,你给我买一套西装回来。”
  一会,孙红豆回来,说:“这儿没西装买的,只有机恤。”
  胡紫虚皱起了眉头,穿起一件红色机恤,站在镜子前,怎么看也觉得不舒服,他不由怀念起那套被人抢去的西装,那西装是羊毛混纺的,比棉布的软一点,又比绸子的硬很多,看上去又漂亮又有光泽,还有些暗色蛇纹图纹,穿到身上不大不小,刚好合身,领子挺好看,袖子也很合适,与这衣服真是有着天壤之别。那衣服是在上海买的,也似乎只有上海那些大地方才有那么贵族气的衣服,穿惯那样漂亮的衣服,就是上厕所也觉得就是不一样。他从镜子里看自己穿着这衣服有点像个狗熊似的,胡紫虚不禁苦笑:真是天差地别!
  有人敲门进来了。是那个领导派来接胡紫虚的,叫简仁。简仁恭恭敬敬地弓着腰,脸上荡漾着无边无际的笑容,说:“胡总请吧,车就停在宾馆外面。”
  胡紫虚叫来孙红豆,带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一个脚踏进了电梯,又缩了出来。他对孙红豆说:“走了一天,你也累了的,放你一天晚上假,你早点睡吧。”其实他心里一直打着算盘:与这些政府高官打交道,要不要带上个女人证明一下档次呢?万一他反感,岂不适得其反?况且,与县领导接触会谈的事,让孙红豆知道得太多也是不大好的。胡紫虚便一个人前去了。
  到了县领导的办公室,接胡紫虚的人领着胡紫虚无声地行走,从一排楼房穿过,到了正中的一幢,上到了八楼,然后安排胡紫虚在外面等候。简仁小声说:“没有通报,不可擅自进去打扰领导的,这是规矩了。”说完,简仁按着这儿严格的见面手续,恭着背脊进去,一会儿出来,说:“领导在看文件,等他看完文件了,我们再进去。”二十分钟之后,简仁抬腕看表,然后又进去,这次很快出来了,高兴地说:“领导进厕所了,一般十分钟就行了的。”十分钟之后,简仁进去以后出来,无声地向胡紫虚招手,示意他过去,胡紫虚站起来,用力地咳了几下,简仁把指头放在嘴角,“嘘”了一声,小声说:“这些地方,最好不要咳嗽,也不要大声说话。”胡紫虚笑:“咳嗽都不行么?”简仁说:“不是不行,你可以先到外面咳了再进来。”说完在前头开路,引着胡紫虚往里走。这时候,胡紫虚听到里面“咕----”的一声,韵味十足,他忍不住说:“好大的青蛙叫呢,这地方怎么养青蛙的?”简仁捂着嘴笑:“这是放屁呢。”胡紫虚也笑了:“这地方也挺怪的,只准领导放屁,不准百姓咳嗽。”简仁说:“对领导不能评头品足的,你如果会做人,就不应该拿自己和领导比较,哪能与领导平起平坐呢?”说着走过了一条曲折的走廊,到了一间办公室前,简仁紧握住房门的把手,替胡紫虚开了门。
  进了那门,胡紫虚便见到一张特别大的办公桌,桌子旁边高高地坐着一个人。那自然是县领导。县领导见他来了,便放下公事,欠了欠身,说:“哦,你来了!”
  简仁继续引导,让胡紫虚坐在县领导的对面,然后倒上一杯茶,转过身,从县领导的面前走过,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县领导站起来,从上到下打量着胡紫虚,打量着他身上那件有些皱巴的衣服,又坐了下来,突然开口说道:“这两年在外面怎么样?很艰苦吧?”
  胡紫虚心里真的想哭起来,在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官员面前,这衣服可把自己害苦了,就像一张名片,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身份降低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当然没顺着领导的思维说话了,而是说:“还是不错,在外面赚钱,还是比较容易的。”
  县领导皱着眉头,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而是说:“你来迟了,我手上那些工程都没了,都签完了。”把头发往后一拔,“这次就用少一点了嘛,我也没办法了,都是讨论定的。”
  胡紫虚说:“我来找你,是另外的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你有什么公干?”县领导瞥了他一下,声调简单而生硬。
  胡紫虚一时竟不知从那说起,他使劲转动着不大听从使唤的舌头:这件事嘛,说是嘛----”这时候,电话响了,县领导在听电话了,却在电话里批评人:“怎么能打电话来找我?向我报告?这事不用向我报告,你不知道怎么办事情的吗?这种事情是急事,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得一级一级报上来,送给副股长,然后经过股长、局长,再报给我的秘书,最后由秘书转交给我……,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怎么敢如此放肆?年轻人,你不要如此肆无忌惮,犯上作乱----”县领导啪地拍了电话,骂一句:“乱弹琴!”
  胡紫虚看着县领导脸上那些肉一耸一耸的,有些心惊肉跳的。他批评人的时候,好象完全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胡紫虚心里竟有些惶然了,他觉得自己来跟这个多年不见的童年伙伴见面,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他公务太繁忙了,就是晚上也是工作的,就是去洗手间,也是思考问题的,而且,他此刻的心情也是不太好的----这么一想,胡紫虚竟有些点手足无措的。然而,县领导的脸上在一瞬间恢复了笑容:“呀哈对了,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胡紫虚知道从哪说起了。他故意趋身向前,神秘地说:“你想不想赚钱?”不想县领导摆摆手,说:“腐化堕落的事,你别找我,那些事我碰也不会碰的。”
  “我说的事是合法的,而又是唾手可得的,等于从天上掉下个饼来。”
  县领导抱着手,看着胡紫虚:“你说。”
  “我说的是引资的生意。”
  县领导立刻摆摆手:“不用说了,我们这些贫困山区县哪有钱?你手上有什么好的项目是不是?看来你得去另外地方找投资对象了。”
  胡紫虚摆手说:“不是,是我有钱,想到你这儿找项目。”
  县领导不相信似的盯着他:“你发财了?”
  胡紫虚又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是财团的老总,手上有五十多亿资金,然而多钱也有多钱的烦恼,就是他手上那些钱一天一天贬值,现在他的这些钱是一只鸡,如果死抓在手里,说不定十年之后,就是一条鸡腿了,他找我,想我介绍一些项目给他投资。”
  “又是投资项目?”县领导的手指玩弄着下巴黑痣中长出的一根如发长须,说:“这些投资上的事嘛----我们也是怕了的,我们这儿也曾经有几个外面的商人来投资,项目上了一半便到银行去贷款,贷到款便跑了,剩下一泡‘屎’在这儿,我们都不知怎么下牙......”
  胡紫虚拍胸膛说:“我你都不相信么?我们是带真金白银来的。”
  县领导一脸严肃:“个个开始时都是这样说的,你有资金证明书么?”
  胡紫虚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当然有,没资金证明书,这年头谁还相信呢。”
  县领导伸出手:“你拿来给我看看。”
  胡紫虚说:“暂时不在这儿,下次给你看吧。”
  县领导立刻刹了车,说:“这事儿还不成熟,下次再谈吧。”
  “我们只是想先看看项目......”胡紫虚不肯定轻易放弃话题。
  “你这事得先放一放。”
  胡紫虚努力说:“我们只想了解一下你本地有什么项目,然后......”他不会忘记到这儿来的全部目的。
  县领导却扳起脸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胡紫虚愕然了,忙讨好说:“对对对,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大把机会的。”
  接下来的时间,胡紫虚与他谈些过去的趣闻旧事,县领导却不怎么说话的,紧抿着嘴角,一直保持沉默,胡紫虚觉得自己说到了最精彩之处,也只是见到县领导偶尔点头,哼那么一两声,最后终于看到了他露出了牙齿,原来以为他是办公机器,连笑也不会的,想不到也有开心的时刻,但那种笑不是过去拍着肩膀的那种亲密的笑了,也不是意味深长的笑,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干干巴巴的,空洞得没有一点内容。最后,谈得兴尽了,而且无言相对也够腻了、烦了,胡紫虚便一拍大腿,似乎是忽然想起来了:“哎呀,我得走了,有人在宾馆等我呢。”
  从县领导那儿出来,胡紫虚想起他的样子,还久久地暗自发笑,胡紫虚突然感到他那副一言不发的派头也实在可怜,不知是领导职务使他忘乎所以,乐于远离群众,还是官场的险恶把他过去爽朗的性格歪曲了,变糊涂了,离开了做人的本道,完全没有了做人的情趣。胡紫虚又想:自己那些朝夕相处的朋友还是不要做官好,一做官,可能就难以成为朋友了!胡紫虚走过街道,路上人来人往的,一个大草坪出现了,走着几个女人,他们的肚子都腆着的。一路过去,不时见到衣着华丽的淑女从眼前走过,她们的手拖在前面或后面男朋友的手里,在胡紫虚叹息:这些女人,都是急切想着要生孩子的!他好奇地站在一家扑朔迷漓的商店前,其实这不是商店,那招牌告诉我们:这是最新开张的桑拿城。胡紫虚望着上面一幅图:一个穿旗袍的女人露出一双好看的纤腿,而大腿往上呢,只在胡紫虚的想象中。这双“大腿”旁边,他看到一个男人一只手玩着一个妖艳女人的发丝,另一只手……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站在她面前,与画面上的女人大同小异,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不是眼睛,是她胸口的珠宝闪烁。胡紫虚悚然一惊,心不由地怦怦直跳,这可是以前经常有过的情形,但他都无动于衷,今天晚上却又惊又喜,连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板,你按摩还是桑拿呀?”那女人一只手拔他的手,另一只手整理着胸口。
  胡紫虚摇头笑了笑,走自己的路。他笑什么呢?是因为他的心里在瞬间无限美好起来,心里想:此刻,孙红豆会不会有相通的感觉呢,抑或,像我一样怀有同样的念头----唔,要是这样,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就怕她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呢,要是自己能钻进她的心里去,探究一下他心思就好了.....胡紫虚的思绪正在沸腾之中,抬头一看,已经回到了自己住的宾馆。
  胡紫虚迫不及待地去敲孙红豆的门,里面说:“谁呀?”便听脚步跑了出来。胡紫虚说:“你一听知道我是谁啦。”门并没开,孙红豆站在门后说:“我睡觉了,有什么事呢。”胡紫虚说:“这么早睡干什么?去吃宵夜呀。”在他的心里,等她吃完了宵夜,就把“她”也吃了。孙红豆说:“不去了,我吃宵诳睡不着的。”胡紫虚又说:“那你开门吧,我和你说说话。”孙红豆说:“我感冒了,怕传染你呢,有话明天再说吧。”拒他于门外。
  胡紫虚只好单独回到房间,喝过了第一杯茶。又顾自出去了,到了楼下的夜总会,眼前倏然出现烛光、烟斗、牌桌,一阵四面传来的急速音乐和跳舞的叫嚷、喝酒的嘈杂,乱哄哄地直扑他的耳鼓。他心里本来有点烦燥,此时更感坐立不安,便出了夜总会,重新回到大街,走着走着,竟又回到了桑拿城。还是那个女人过来招呼他,然而没等那女人的手伸过来邀请,胡紫虚已经进去了----他好像明白到这地方不太好,毕竟人地生疏,可他的心就是不能从这儿收回来了,在接着而来漫漫长夜中,确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他了。
  下半夜,胡紫虚把一个小女孩带回到了酒店。经过刚才二个多小时的频密接触,在按摩房里深入细致的了解,这种了解当然是皮肉多于心灵的,胡紫虚感到瓜落蒂熟了,这女孩子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顺理成章地落到了胡紫虚的怀里。他们快马加鞭,很快到了最原始的时刻。胡紫虚突然说:“看样子,你今晚已经做过了生意的吧?”
  那小女孩嘻嘻笑:“小意思啵,这些你顾得那么多么?”得意地撩撩头发,“还有人等着我的呢。”瞅着他翘翘下巴,同时把身子挨得近些。
  胡紫虚心里颤了一下,低声骂道:“你真是一株毒草,多少男人都让你毒坏了。”
  隔墙传来一片喧闹声和说话声。
  小女孩停止了活动,说:“听说荔枝节前严打的,是不是公安查房了?”
  胡紫虚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小女孩思想开小差,三心两意,从床上跳起来,故意掏出一叠钞票,往旁边桌上一拍:“怕什么怕什么?公安查房不是为了钱么?我又不是公务员,除了罚钱公安一点办法也没有。”又逐鹿床上。
  又一阵嘈杂声传来。
  小女孩哭丧着说:“要是查房捉住,我又要加半个月班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接着,门被打开了。那女孩子推开胡紫虚,跳了起来,立刻又返回床上来,因为,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要走,也来不及了。那女孩子倒也镇静极了,重重地在胡紫虚的屁股放了一下,嘴里骂:“这下可真的又倒霉了。”然后,用被紧紧裹着身子,颇有经验地缩在床上。
  胡紫虚瞪大眼睛,惊恐万状地瞪着进来的人。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中,他突然想到了电视上看到扫黄的镜头,妈呀,要上电视要曝光,这次可出名啦!胡紫虚一急,去扯被掩脸,而那女人早已把被占据了,蜷得如蚕蛹一般结实,只露一撮头发在外,胡紫虚又抓枕头,枕头掉到地上了,胡紫虚又一捞,捞到了一条毛巾,匆忙中一看,不是毛巾,是那女人的红裤衩,床上已经空空如也----胡紫虚一急,毫不犹豫地把裤衩戴到头上,刚好盖到眼皮底下,倘露出半截鼻孔,有点像古罗马戴着钢盔的武士,士急马行田,这总比赤手空拳好吧!
  “你戴着那东西干什么?”有人说。
  胡紫虚在电筒的光影里,看清是一个高个子和一个矮个子干警,旁边站着一个服务员,并没有电视台的摄像枪呀,他便说:“我这是高举红旗,不行么?”说着把那裤衩扯掉了。
  服务员开亮了灯。胡紫虚眼前发暗,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办了,整个身子不知往哪儿搁才好。
  那女孩子已从被里钻出头来,看着胡紫虚的样子,捶了他一拳:“刚才充什么好汉,你又说你不怕的?”一听这话,胡紫虚竟觉得自己不慌忙了,猪都死了,还怕开水烫么?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又有什么慌乱的必要呢?胡紫虚指指桌上的钱,说:“既然你们来了,也辛苦了,就都拿去呢,也别在这儿防碍我了,你没看到么?还没完的呢。”又爬到女人的身上。
  进来的人一下子愣了,这样的事他们经历了不少,多少人六神无主,早已说不出话了,跪在地上求饶还来不及呢,居然还有人这样临危不惧的!高个子说:“干什么干什么?穿起衣服,到公安局去!”
  “慢!”胡紫虚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说出了县领导的名字,声言是领导的朋友,因为,那个县领导就是管政法的。
  果然把那些人唬住了。矮个子冷冷一笑说:“如果没这回事,看我把你从窗口扔出去。”便从袋子里拿出电话本,翻到了号码,高个子当场给县领导打电话。
  看到那个高个子打电话,胡紫虚放心了,大摇大摆地到洗手间去,潦草地清理一下,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吹着“运动员进行曲”结束而出。
  高个子说:“放出你的手来。”啪地给他戴上了手铐。
  矮个子说:“翘起你的屁股。”往他屁股上重重地放了两脚,一边一脚。
  胡紫虚跌到床上,笑着说:“你们开什么玩笑呀?我又不是石头,让你扔来扔去。”
  高个子骂:“你才开玩笑呢,我们领导说没认识你,他说根本没你这样的朋友。”
  “真的?”胡紫虚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脸上又挨了几巴掌,听得矮个子骂:“不是真的我们敢动你?”
  胡紫虚这才吓得惊呆了,张着大嘴,像泥塑木雕似的,眼睛瞪得鼓鼓的,惊恐万状,活像两颗就要出膛的子弹,张开的手指一动不动地停在空中。不知谁在后面推了一下,他的身子向床头蹿去,脑袋撞到墙上,又有一腿扫过来,他便卜通一声跌落到地板上。
  “哎哟—哟—哟!”胡紫虚手脚乱蹬,嗷嗷直叫。“救命啊!”他从目瞪口呆中清醒过来,突然跪了下来,抱着一个人的腿,另一个人抓着肩膀把他抽出来。胡紫虚全身抽搐,粗着嗓门叫嚷起来:“别打了,别打了!”一边用手掩着脑袋,一边钻到了要打他那人的裤裆下面。
  “你以为钻裤裆就躲避得了么?”另一个人把他从裤裆里抽了出来。胡紫虚感到不妙,一场新的灾难已经摆在眼前,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突然爬起来,开门冲了出去,像疯子一样,慌不择路地从楼梯跑下去,跑到大堂,还不敢放慢了脚步。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怦怦直响,浑身汗水淋漓。他感到自己精疲力尽,就要倒地不起了,他听到身后有人追赶他……他吓得透不过气来,正想往前走,看到高个子已经站在前面的门口。他们是乘电梯下来的。“别打我!别打我!”他使劲地、没命地叫喊着,在这一瞬间倒在地上,他装作昏厥,想以此蒙混过关。
  大堂里一下子围过来许多人。
  高个子说:“快起来,快起来!”矮个子说:“你起来便没事了,你不起来么?我就打到你起来不来为止,打到你坐轮椅为止。”
  一听到这些话,在胡紫虚乖乖地爬了起来,不敢不配合呀,要是这些人不高兴,苦头还在后面呢。或许是因为大堂里聚集了很多人,高个子和矮个子果然不打他了,并且很有礼貌地说:“请你走一趟,到局里协助我们调查。”
  刚出门口的时候,他们给一个匆匆而来的人挡住了。胡紫虚认出那人是简仁,他想叫他一声,但声音在喉咙里叫不出来,如果简仁也像县领导那样对自己视而不见,岂不又招来新一轮的惩罚?在他的心里,已经和那县领导结下深仇大恨了。
  可是,简仁却骂高个子和矮个子:“你们怎么搞的,太离谱了,你看看你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他是我们领导的朋友呀,穿开裆裤时的朋友!”
  高个子望着矮个子,矮个子望着高个子。好一会,矮个子说:“不是吧,我打电话给领导,领导亲口说他没这样的朋友的。”
  简仁跺着脚,心里想:又是两个不开窍的,他只好说了:“这些事你叫领导怎么说呢?他怎么能让人将嫖娼的事与他联系到一起呢,他昨天才在会上布置扫黄,今天又叫你们----唉,你叫领导不这样说你叫他怎样说?领导还叫你严肃处理是不是?”
  矮个子很老实地说:“是!”
  简仁忍不住瞪着他们:“你们就严肃处理了是不是?”
  高个子说:“当然是!我们哪有不听领导的?”矮个子也插口说:“对这些冒充领导朋友,影响领导形象的人,我们不会手软的。”
  “放你妈的狗屁!”简仁骂道,“你是成心给领导出难题,知不知道?要是我不来,你们两个把他打死了?我就是领导叫我来的,你们两个,害得我三更半夜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呢。”
  挨了一顿臭骂,高个子忙把胡紫虚的手铐打开了。矮个子忙蹲下去,从头上到脚下,一下一下把胡紫虚身上的灰尘用手抹掉。然后,他们把胡紫虚送回到宾馆的房间,那个女孩子还在。高个子掩上了门,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矮个子也陪笑说:“放心吧,你们继续。”
  胡紫虚站起来,他知道高个子和矮个子还在外面抽烟。他走近门后,听到高个子自叹弗如地说:“还是领导有水平,处理事情稳当。”
  矮个子说:“领导就是领导,这是我们一辈子连皮毛也学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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