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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梦想在燃烧第六章

作品名称:谁的梦想在燃烧      作者:小白菜      发布时间:2015-01-19 08:56:51      字数:11908

  胡紫虚在窗口灌进的嘈杂声中醒来了。他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头从皮窝里钻出头来,他睁开眼睛看阳光从窗口落下来,一点也没想要离开床,没想离晚上一个甜蜜的梦,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了门,却见是孙红豆。孙红豆一脸笑,问:“今天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胡紫虚想也没想,一侧头:“走!”就是在这儿多停留一分钟,他也不愿意了,他心里沉重得好难受,就像是谁让他背上一块石头似的。接着,从洗漱、收拾行李到出门、到找到门口的车,他的嘴里嘟哝着骂:“这鬼地方,真是个鬼地方!”
  正在骂得起劲之际,忽然冒出一个低沉的说话声。他旁边站着一个人。
  “你到哪儿去?”
  胡紫虚从头到脚打量着那人,是简仁。胡紫虚立刻皱起了眉头,简仁的出现简直就是往火上加了油似的,他心里的讨厌程度就跟看到一只从城市沟渠里爬出来的老鼠一样。他之所以厌恶简仁其实与简仁毫无关系,而影响他心情的完全是那个县领导,那个县领导昨晚回避三舍,没能及时挺身而出救苦救难的举动,哼,太不够义气了,太不够朋友了,太令人伤心了,就是与狗交个朋友,在患难的时候,狗还能给他吠几声,替他去吓唬一下别人呢,而那个县领导,狗屎都不如,遇到指甲大的一点事都成了缩头乌龟,我.....呸!胡紫虚很响地吐了一口痰,然后冷漠地“唔”了一声,把手上的东西往车扔,说:“我走啦---我得走啦!”
  “你不是说明天才走的吗?领导吩咐我带你去参观一下高新技术开发区。”
  “不看了,看有什么用呢?这么恐怖的投资环境,谁敢来呢?”
  说到这里,胡紫虚跳上车,狠狠地按了一下喇叭,一踩油门,让车飞快地朝前奔去。孙红豆看着他的脸涨成猪肝色,忍了忍,还是小心提醒说:“你还没和他握手呢,还没打招呼呢……”话没说完,只听一声尖锐的刹车。她定睛一看——车子的一边撞到路边一根电线杆上了,而车子的另一边呢——真可怕!孙红豆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车子的另一边差不多贴到一个女人屁股上了,而这女人是腆着大肚子的,手里还挎着一个篮子,拉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要是车子不是转弯撞向电线杆,要是车子再快一点,后面的事真是不敢想象……胡紫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傻了眼,他啐了一口唾沫,双手合十,摇晃着说:“上帝呀,别开我的玩笑!”
  孙红豆翻出一瓶驱风油,塞到胡紫虚手里。胡紫虚心里烦,往外面就是一扔,说:“哪是擦驱风油就行了的呢?”
  孙红豆说:“胡总,你……”
  “哼,太气人了!”胡紫虚从倒后镜时看到简仁过来了,赶忙一踩油门,像躲避瘟神一样跑掉了。不知怎的,他心里已经对这类政府人员深恶痛绝,不想打任何交道了。
  车子开出一段路,在上高速公路的路口,却又停住了。孙红豆看到胡紫虚脸色煞白,担心地问:“胡总你哪儿不舒服?”
  胡紫虚侧仰着脖子,鼓起腮帮,眼白白地陷入沉思。
  “胡总,你……”
  胡紫虚抓着头,骂:“你不是看到了的吗?还问什么?我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服的。”
  孙红豆倒吸了一口气,小心地说:“要不要....要不要去医院?”
  “你也真是的!”胡紫虚揉着眼睛,朝她看了看,“我这心病,哪有医院看得了?要是我把项目拿到手,立刻没事了,你想想,走到这儿来,什么也没拿到,我是拍过胸口的,‘张大旗’等着看笑话呢知道不?唉,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看着前面:“地上这么多路,竟没一条走得通的,我都不敢回深圳了。”
  孙红豆一脸茫然,嘟哝着安慰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条条大路都通北京的,这条路不行,你可以走另一条路的呀……”
  “你说什么?”胡紫虚突然叫了起来,两眼鼓起来,死死盯着她。
  孙红豆吓得颤了一下,张大口,吐出舌头,不敢再吱声了。她感到面前的人好恐怖。
  胡紫虚脸上的肌肉一下子舒缓开来,笑道说:“你真好,在水深火热之中拯救了我,我们就去走另外一条路吧。”说着,他掉转车头,又向市里开去。
  车子犹如闲游的旅人,懒懒洋洋、无忧无虑走着,一束束阴影张牙舞爪地扑进车里来,又会从阴影里突然跳进一缕缕光亮来----在这些阴影和光线的覆盖之中,孙红豆知道车子如一只昆虫走在两旁种满荔枝树的路上。那些体态端庄的荔枝树上挂满了累累果实,压弯了枝桠。有的荔枝树旁边架上了梯子,穿着彩色裙子的姑娘在上面笑盈盈地摘荔枝,时恰有风吹过,裙子飘起来,坐在车里往上面,哎呀,孙红豆忙扭转了头,把眼睛投向别处,同时不忘记提醒:“胡总,这个时候你得注意开车呀!”
  这时候,孙红豆看到天空一片湛蓝,她是从那明净得像镜子一样的河里看到的,那些荔枝树的碧绿、荔枝的点点鲜红和少女飘动的裙子落到水里,就如一幅漫长的泼墨水彩画……孙红豆还沉浸在红荔飘香的风景中,车窗的景象却一下一下变换了,屋子密集了,行人频繁出现了。等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孙红豆看到河边转弯处,疏疏落落地耸立着高大英俊的柚枷利树和婀娜多姿的菠罗树。透过绿叶深深浅浅的光点,一个墟镇喧闹而杂乱地袒露出来。胡紫虚说:“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他跳下了车去。孙红豆看到他往竹林里走去,正在莫名其妙之中,又看到胡紫虚在竹林里站定了,便知道他是在忙些在厕所里的事情,一会,看到胡紫虚出来,而他没有回到车上来,而是钻到集市中去,不一会,便融入了那些人、牲畜和来往车辆扬起的灰尘,以及杂乱的声音中去,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孙红豆想:他一定是去买荔枝了!荔枝是这个地方的特产,传说当年杨贵妃吃的荔枝,就是这儿进贡的,是这些荔枝遥远的祖先,孙红豆所到之处,经常看到广告牌上写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想不到二千多年前一个唐朝妃子吃些荔枝,却成了今天热火朝天的广告。
  正是荔熟时节,公路上摆卖荔枝的太多了。进得这城郊结合部的墟镇来,见到街两边都摆卖荔枝,有人手里举着荔枝招揽客人,有人与同行为占地头摆卖荔枝争吵,那些卖菜的、卖米的、开铺子的、摆卖衣服的,都在吃着荔枝。孙红豆吸吸鼻子,好象一街都是荔枝香!
  等了很久,胡紫虚还是没有出现。孙红豆熬着一阵阵难受的等待,原本以为前面来的那个人是的,可到面前却差得十万八千里,那人背后像胡紫虚,转过身来,却是一个嘴角崩裂的人。看尽千人皆不是,孙红豆不去看了,便在车上嗑红瓜子打发寂寥的等人时光。一会,她的手指染得红红的,才知道瓜子上染有色素,不由哑然失笑起来,这些瓜子值多少钱呀,也值得染色去吸引顾客吗,这个社会呀,怎么就这么多假东西?
  孙红豆莫名感到有些烦燥,坐在车上真如关在一个鸟笼里,便钻出车来,走到河边去,感觉果然比闷在车上好多了,一条流水风姿绰约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其实在孙红豆的眼里,这河水哪是河水呀?是一个妙不可言的美人,她的头是低垂的,是对窗梳发的神态,傲然开阔的地方,是她挺起的胸脯,转弯收窄处,恰恰是她的腰呀,而像扇形开阔地流到孙红豆旁边的这儿,便是一条婚纱似的裙子了,蓝天和岸上疏疏落落地耸立的树木落到水里,深深浅浅的绿叶闪烁着带有凉意的光点,给河水身上绣上了美丽的花纹,楼房、满载荔枝奔跑的货车、来往的人,全都五彩纷呈地撒落水中,给这“美丽人儿”戴上了一身金银珠宝,那些贴着水面如烟的水气似有若无,不正是这“美人儿”羞涩含蓄的表情么?孙红豆望着眼前的景色怔怔地出了神,一时陷入了无边的想象之中,竟然忘记了嗑瓜子,忽然听到“好漂亮妹子”的声音,不禁悚然一惊。她回首一望,看见一群人站在竹林旁边,一个穿着黑衣的人站在前面,双手叉腰,一脸的胡须十分神气地张扬开来,看着孙红豆笑。孙红豆看了一眼那双仿佛要把她看透似的火辣辣的眼睛,忙转过身来。
  “很久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妹子了,真是值得一看!比电影里的明星还好看。”有人说。
  “你个傻B,电影里的是假的,这个是真的。”胡须佬拍那人的头,“只要能摸她一下,就是死到她裙子下也愿意。”
  一片哄笑声。
  孙红豆毫不迟疑蹲下去,抓起一块石头,举起手,要朝他们摔过去……可是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人拿住了她举起的手腕,她转过身去,另一只手往身边那人的脸上啪就是一巴掌,嘴里骂道:“流氓!”定眼一看,竟是胡紫虚。
  胡紫虚拿掉她手上的石头,说:“不要跟他们计较了,走吧!”
  走了一段路,孙红豆还听到那些浪荡子弟在后面哄笑。孙红豆又蹲下捡了块石子,说:“我去砸死他们。”胡紫虚拿掉她手中的石子,说:“你要高兴才是,要是没人看你,给也没人要,你才发愁呢。”“可他们他们太过份了。”胡紫虚笑:“这是正常的,就是我看到这样漂亮的女人,也会逗着玩呢。”胡紫虚对于类似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你、你不能也像他们这样欺负我。”孙红豆眼睛里装着一眶委屈的泪水。
  胡紫虚笑了,说:“要想成大事,你还得变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钢铁女人呢。”说着,拉着她的手,走到墟镇深处,然后,拐了个弯向河边的方向走去。从那屋脊上露出的竹子末梢,孙红豆判断出那是河边的方向。他们脚下的路,全是水渍渍的,污水横流,还有苍蝇纷飞,蚊子歌唱,那些气味使孙红豆打了个喷嚏,然后捏着鼻子走路,其实她小时生活的小镇街道也免不了这种味儿,但她熟悉了,反而感到亲切,而这儿的味儿就是令她无法面对。
  胡紫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走到了街道转弯处,他看清楚了门牌号,说:“我都问了半天,才知道他搬到这里住了,以前他是住在旁边街道的。”便带着孙红豆进入了一间屋子。女主人正在煎豆腐,弄得厨房里尽是烟雾,连她的脸也看不太清楚,胡紫虚看到她的鼻尖弄黑了一块也不曾发现。胡紫虚说:“我找罗经典主任的。”女主人用锅铲指路:“他在屋子里。”胡紫虚便让孙红豆跟着,穿过厨房,径自进入屋里去。胡紫虚敲着门叫:“有人吗?”叫了几次,没听到反应,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嘀咕:“人都到哪死去了?”
  “你才死了呢。”
  胡紫虚吓了一跳,感到那声音好象是从地底下幽幽钻出的不明气体,小到他仅仅能听得到。胡紫虚这才注意到门旁边蹲着一个人,没留意还以为是一件什么东西随手一放,倚在墙上似的。胡紫虚只见那人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弄着什么,他趋过头去,看到一只乌龟在地上岿然不动,而那人一只手在前面,用一根狗尾草一下一下扫那乌龟的头,另一只手在后面,拿着一只杯子,放在乌龟的屁股下面。胡紫虚站了一会,开口说:“你好,罗经典主任。”
  那人不说话,一点动静也没有。
  胡紫虚看着那人小心翼翼的双手,想看看他究竟忙的是什么活计,给这乌龟洗澡?当然不是!给他按摩?也不像,似乎是做眼保健操什么的,但屁股后面的杯子......胡紫虚双眼一亮,笑了起来:“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给乌龟配种的。”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的。”
  胡紫虚转头,竖起手指在嘴角对孙红豆示意:“嘘.....别说话!”
  一瞬间,屋子里静得像死去一样,两只蟑螂在他们头子上的门套里撒欢的声音也似乎听得到。一会,那人站了起来,瞪了胡紫虚一眼,横了横脸上的肉,说:“都怪你在这说话,在这儿干扰,阿宝不高兴,不屙尿了,屙了泡屎。”
  到后来,胡紫虚才知道那只乌龟叫阿宝。当时他被抢白了几句,顿时愕然了,以前这个人很少发火的,今天怎么为这点小事勃然大怒的?胡紫虚身子一缩,小心地陪笑说:“罗经典主任,很久不见了。”便去握手。
  那人手一闪,问:“你是?”
  “我么?”胡紫虚抓抓头,“我姓胡,叫紫虚。”
  “你说你是谁?”
  “我是胡紫虚呀,你忘记了?”
  “胡紫虚?我没认识这个人呀,你找谁?”
  “我找罗经典主任嘛。”
  “他死了。”
  “怎么死的?”
  “你到地下去问他吧。”
  “你不肯认我,那我走了。”在这一刻,胡紫虚已经打退堂鼓了,正好抽身后退,转身出了门口,却听到里面的人咳嗽一声,说:“走什么走什么,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嘛。”
  胡紫虚迟疑一下,最后还是和孙红豆转身回屋,便看到罗经典已经端坐在一张没有上过漆的大木桌旁边,俨然像法庭上的法官的样子。他拿着一根牙签,十分熟练地剔牙,说:“你这骗子,把我害苦了,你这骗子,我正到处找你不到呢,你还有脸到我这儿来?!”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胡紫虚用眼仔细打量罗经典的脸,他从头发、鼻子到眼睛都看过了,见面的头一件事,他便是仔细捕捉他的表情,小心地从他脸上捉摸到一些什么。
  罗经典也打量了他许久,摇摇头,说:“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胡紫虚吱唔说:“没事、没事,会有什么事呢?我是从这儿经过,来看看你,都十多年没见到过你了,有时挺想你的,十多年了,你的咳嗽没事吧,你看,要是在路上,我还不敢认你了呢,你还喜欢喝两杯吧,唔,今天来得匆忙,还忘记带酒了呢,喂,小孙,去把车上那两瓶酒拿来……”说着,胡紫虚把车锁匙给孙红豆,还特意握了一下她的手。孙红豆收回了手,看到胡紫虚贴着她的手掌放了一叠钱。孙红豆到车上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酒,才明白胡紫虚的意思,她在街上转一圈,好容易才买两瓶茅台。她回到罗经典家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一片叫嚷,有人叫道:“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再跑掉了!”
  孙红豆进去,在河边看过了的胡须佬出现在她的眼前。胡须佬和几个人正把胡紫虚的双手抓住,然后按到地上,捆了起来。
  “你们怎么要绑我?”
  罗经典往他身上吐着口水,说:“你还有脸问呢!以前骗了我,现在干吗又来骗人了?呸,你就专门坑骗老实人!”
  “你发疯了!我骗到你什么啦?”
  “一套老花招!老花招!打合作的牌子,你不觉得太老土了吗?看你穿的衣服值多少钱啦?弄得到五十亿的人会穿这样的衣服?笑死人了!”
  一阵哄笑。
  问题又是出在衣服上!胡紫虚挣扎说:“你也别先敬罗衣后敬人了,没实力我会有女秘书么?”
  罗经典又笑了:“我做了几年经委主任,做了二十多年厂长,还有什么没见到过?那个要是你的女秘书,你什么不知道了?干嘛老往她的胸口看?一看表情就不是老板和女秘书的关系,鬼才信你。”
  “是不是这个女秘书?”胡须佬看到了孙红豆。
  “抓住她!抓住她!”屋时传来了罗经典的喊叫声。“也别让她跑了!”
  于是,孙红豆也被反剪着双手,与胡紫虚捆在一起。有人说:“嘿嘿嘿!这是一对同命鸳鸯,把他们绑在一块吧!”
  罗经典说:“我平生最恨骗子的,把他们扔到山里去喂野狗算了。”
  不由分说,那个胡须佬带着那帮人把胡紫虚和孙红豆从后门推出,上了一辆老得掉牙的工具车,开到不远处的荔枝林里,然后推他们下去,扔到荔枝林里的一间老屋。胡紫虚看着这间屋子,墙壁被雨水冲蚀,屋顶满了绿霉,那些喜欢阴凉的植物已经长到屋子中间,显然是一间人迹罕至、年久失修老屋,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大口呼吸,好象一不小心就会惊动了这间老得在岁月中支持不住的屋子,随时都会轰然倒塌下来。听着外面的脚步远去了,这间刚才喧闹的屋子沉静了下来。胡紫虚犹似在梦境中一样,自言自语说:“这是真的么?这事儿怎么会是这样?我真的没想到结果会这样的……”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真是的!落得这么个下场,我真的一点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接着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又说道:“这真的是一点没料到,那个……这事儿怎么也……落到这步!”
  孙红豆回过神来,问:“他们干吗这样对我们?你真的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吧?”
  “连你也这么说,要是我骗过他们的钱,就叫我的手脚全烂掉!我就只是听之任之,不去阻止吴传,那时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呐。”
  “你们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呢?”
  胡紫虚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说:“十多年前,罗经典还是烟厂的厂长,我们一直和他合作做生意,就是他给我们收烟叶,拉到云南给我们,我们便买到卷烟厂里去,一直合作得非常好,后来卷烟厂里换了人,生意难做了,与我一起合作收罗经典烟叶的吴传鬼迷心窍了,让罗经典喝醉了,然后在三更半夜里往他车上的烟叶里撒石灰,后来以他的货品损坏,没按合同数量供货,压低了很多价格收购了,这种事----唉,他们一直以为我脱离不了关系,也真是的,你说不是白狗偷吃,黑狗也遭殃么?”
  “唉,这种倒霉的事儿怎么总落到我们的头上?你至少和他们有恩怨,可我为什么也受这样的折磨?我真冤枉哪!”说到这里,孙红豆便哽噎着啜泣起来。
  “别哭,你别哭!”胡紫虚清楚而真切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竟开诚布公地跟孙红豆商量起来:“他们这样对待我们,是他们的损失呢,你应该高兴才是,罗经典这老鬼老糊涂了,这事儿我就不应该来找他了,这样吧,我们不如到你家乡去,把50亿投到你的家乡去。你为这事儿也受委屈了,我一定好好地报答你的,这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力而为,甚至还有更多的投资资金呢,到时你想不发达都是很难的......”
  孙红豆听着胡紫虚的话,精神为之一振,但立刻“呀”地惊叫起来,就在她脚下不远的地方,一只老鼠大摇大摆地过来。其实这只老鼠早已到来,在旁边试探性地又走又跳,已经彻底摸清了这两个倒霉鬼的虚实,确认了没有伤害它的能力,竟发起了挑战,在孙红豆旁边跑来跑去,像跳“忠字舞”似的,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孙红豆又惊叫几声,不敢动弹,胡紫虚也高叫着“猫猫猫”的声音,吐着口水去吓唬老鼠,然而这是一只镇定自若的老鼠,它到孙红豆的屁股后面,停住了。这一刻,孙红豆胆战心惊,魂飞魄散,她怀疑这只老鼠是公的,如果一股劲往她裙子里钻,妈呀,效果不堪想象----就是这一惊吓,孙红豆什么也不顾了,扑向胡紫虚,紧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在恐慌中的寻找到一点点依靠,哪怕是可怜巴巴的、微不足道的。胡紫虚用胸口毫不拘礼地接纳这小白兔一样惊慌的女孩子,还用手----唉,也真是的,双手反剪着捆在背后,要不,双手便会无所不至了。
  这时候,那只老鼠消失了。它钻进了墙角的洞里去,回家了,它回家的洞口,原来就在孙红豆的屁股下面,给她完好无缺地坐住了,你叫这只急着回家团聚的老鼠怎么办?孙红豆笑了一下,心境也就平静了许多。她笑了笑,从胡紫虚的怀里脱离出来,仍然挨他坐着。
  胡紫虚突然问:“怎么,你的月经干净了么?”
  孙红豆不说话,忐忑不安地用眼瞧着地上。
  “净了么?”
  “你们这些男人,也真是讨厌的。”孙红豆嘟着嘴,不满地盯他一眼,“你也不看是什么时候,还……”她感慨万千,不知说什么好了,很想哭。
  胡紫虚说:“你知道么?这儿是个果场,周围都是荔枝树,荔枝树林里很多蛇的,最多就是响尾蛇,这种蛇平时很迟钝的,但是一闻到女人经血的味儿,却精灵得很,就是两公里之外,也能闻得到腥味,如果、如果这些地方有一条响尾蛇,不过,我从电影上看到,响尾蛇好象也有群居的习惯,要是这样,今天晚上,这儿一屋都是响尾蛇了……”说着说着,他发现孙红豆坐到了自己的怀里,便又继续说:“听说那些响尾蛇都是放荡的家伙,我们这些男人,谁也比不过它们……”
  “你别说了!”孙红豆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我不说可以,但事实上是存在的,从前有个女人走夜路,听到沙沙的响声……”
  “你再说,我咬死你。”孙红豆突然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胡紫虚骂道:“你疯啦,响尾蛇还没来,我倒让你先咬了。”
  “你不要再说了。”孙红豆疯一样地咬住了胡紫虚的耳朵。
  胡紫虚笑了:“不要怕,你什么也不要怕,我故意和你开个玩笑的,就算真的有响尾蛇来,有什么可怕的,朝蛇头上一脚不就了结了?我这双皮鞋就是专门对付响尾蛇的,响尾蛇来的时候,很远就听得到时沙沙的响声的,你放心吧,没事的。”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不甚分明却很像沙沙的声音,像是风吹在荔枝树上,又好象不是……顿时,胡紫虚脸色煞白,汗珠直冒,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朝各个旮旯里张望,惊恐地问道:“什么响声?”
  孙红豆自然浑身发抖,吓得半死不活,但她却挣扎着站了起来,说:“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怕呢,已经怕到没什么可以怕了,还不快点想办法,天黑以后就……”
  一句话提醒了胡紫虚,他不由大叫起来:“快,你帮我咬脱绳索,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就是想不到。”
  他们很快解决了手上捆着的绳索,然后到院子里。胡紫虚从围墙跳了出去,而孙红豆踩着石块畏畏缩缩地攀上围墙,却站在围墙上面,迟疑不决。胡紫虚伸出双手要抱她下来,她不让,这女孩子也真是的,环境宽松了些,便立刻与胡紫虚凛然地保持着一种不可轻易侵犯的距离,她用眼睛打量着朝哪儿跳下才好。
  胡紫虚给她壮着胆子:“别怕呀,眼睛看准了,抬起脚来一跳就行。”
  孙红豆紧闭着双眼,努力地尝试了几下,最后卜通一声跌倒在一堆杂草丛里,她的屁股先着了地。
  “你没有碰伤吧?没扭着腿吧。”胡紫虚关切地嘟哝着,给她拿掉头上的草根,然后帮她拂裙子上的灰尘。拂到胸前了,孙红豆抓住他的手。胡紫虚暧昧地笑了一下。孙红豆不笑,扔掉他的手。
  胡紫虚笑着说:“既然出得来混了,还分你我么?不用这么正经的,我们现在去取车,然后走人。”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笑声和狗吠声。胡须佬和一帮人到了面前。胡须佬说:“你怎么要爬墙头呢,门没锁的,都给你开着的呢,没摔着吧。”
  胡紫虚喉咙里像有什么给卡着了,说不出话来,两眼瞪得大大的。
  “快走吧,我父亲他们等了很久,都等得快要不耐烦了!”胡须佬满脸谄笑,亲热地抓着胡紫虚的双手,挨着他的身子走,最后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车,然后到了附近的一间酒店。
  “哎呀,你来了,好好,来了就好,大家都在等你呢。”罗经典已经在洒店门口等着他。胡须佬将胡紫虚的手交到父亲胡经典手里,罗经典挽着他的手,进入了酒店。
  这间酒店雕梁画栋的,宛如唐代的宫殿,门口、走廊、楼梯......几乎每个角落都点着灯笼。进入酒店,胡紫虚感到好象进入了唐朝似的。那些服务员呢,女的不是丫环打扮,就是电影上杨贵妃的样子,男的穿着店小二和官员的服装,也有一个像影视里李世民那样打扮的,这个自然就是酒店的老板了。胡紫虚被请进一间豪华的小厅房,里面哄闹之声一下子消失了,那些正在打牌的人停止了娱乐,大家已经发现他,都迎上前来。罗经典亲自请他到沙发上坐下。等胡紫虚一坐下来,大家便围着他坐到一块。罗经典介绍了那些人。胡紫虚用心地听着,从中有国土局的、水果研究所的、供电局的、还有军分区的。这么些人,使胡紫虚觉得有些跷蹊、有些怪诞,不知他们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罗经典拉着胡紫虚的手,拍着头说:“我怎么晕了头?瞎了眼?我老得糊涂了,老得发昏了,使你受委屈了,你不要笑话我呀,现在的骗子太多了,我不得不这样的,你也别见怪了,你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唉,谁说要这样干的……”
  他的话立即提示了这帮人,大家都七嘴八舌在骂军发区的那个作战参谋,他一下子成了大家谴责的焦点,而他也不扯皮,不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只是说:“唉,你们也别怪我,我就是看‘三国’看多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大家哄笑一阵。罗经典又骂他:“你也真是脱裤放屁,多此一举的。”作战参谋却得意洋洋地说:“我这二十多年,没有一个商人,没有一个包工头能骗得了我,连最狡猾的骗子也都被我骗过,那些瞒天过海的老狐狸、老滑头,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吃过我的亏,上过我的圈套,我骗过三个县长……。”他如数家珍似的,一一叙说着自己的光辉业绩,还不停地使劲敲打自己的前额,似乎脑子里全是锦囊妙计。
  胡紫虚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说什么,罗经典拉着他的手,说:“难得今天大家这么高兴,先喝一杯再说。”
  晚餐便上桌了,有凉拌菜、冷盘小牛肉、山珍野味、生猛海鲜、肉馅饼、甜点心,应有尽有,大家都和胡紫虚喝酒,称兄道弟。喝了一会儿酒,罗经典咳嗽一声,拍拍手,让大家暂时静下来,他对胡紫虚说:“胡老板,你说的投资项目的事我们都准备好了,你放心,资料齐全,项目可靠,并且用足用活优惠政策。”
  于是,那些人便拿出一本本资料,与胡紫虚研究,先是国土局的,说在城乡结合部以办什么企业的名义想办法圈出五百多亩地皮,等到那儿列入城市开发规划,把这些地皮开发出来炒,少则赚三倍,多则赚五倍,要是做房地产,高中低档商品房都兼顾,最保守估计,起码赚这个数----他激动地撑出十个手指头,用力地抖了抖,表示赚十倍。
  水果科学研究所提的供了许多地质土壤资料,说本地是上帝赐予的一条荔枝带,阳光充足,气候温暖,从唐代以来荔枝便闻名天下,如果投资建成万亩荔枝生产基地,以后联系出口到美洲地区、俄罗斯地区,赚取外汇,等于自己开了个银行,等于自己印刷人民币。
  供电局的说本地水资源是最丰富的,电力资源是最丰富的----他刚说此,突然停了电,他便跑到外面去把服务员臭骂了一顿然后跑回来,在烛光中说电力资源----他说投资到落差最大的地方建水电站是世界上最好的行业,光看着那些水流就可以一把一把地抓钱放到袋子里了,你说好不好?还有一个项目,就是建一座火力发电厂,燃烧垃圾发电,燃烧垃圾可以拿得到政府补贴,发出的电拿到市场上去买,一举两得,并强调:这么好的项目,一般人我是不告诉他们的。
  军区参谋提供的项目很有震撼性,他建议投资建直升飞机场,虽然经济上的价值现在还没充分的估计,但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项目。
  胡紫虚拿过那些资料,先放在桌上摊开来,翻了许久,摇摇头,伸手到桌上摸烟,军分区参谋已经送了一支到他的鼻梁下面。胡紫虚接过烟,一下一下地点着掌心,供电局的打了几次火在旁边等他,他不忙着抽,坚持着把那些文字和图片资料都看完了,又摇摇头,才叼着那支烟放到嘴角去,随后吐着烟雾,说:“不行了。”
  罗经典喝了酒之后,眼睛歪斜得厉害,耷拉着脑袋,直瞪着天花上的宫廷吊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以为大功告成了,一听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还要些什么资料?要什么资料,我们都可以补充的。”
  胡紫虚意味深长地对孙红豆撇撇嘴,然后说:“我已经答应孙红豆了,到她那儿去投资,五十个亿,全部投到她那儿去,我计划今年去签合同,明年资金到位......”
  罗经典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格登了一下,直到他咳嗽起来,才明白把酒杯捅到了鼻子底下了也没觉察出来,这时候,他的心里立刻有了主意:等他喝多点酒,就会好说话的,说不定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呢----罗经典这么盘算着,精神为之一振,他眯着一只眼睛紧盯着胡紫虚:“今天什么也别说了,我们兄弟喝酒。”
  那些人便毫无必要地向胡紫虚弯腰行礼,喝交杯酒,加上喝酒间的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这儿一下子变成了投资的胜地,然而,胡紫虚却没感兴趣似的,好象一直放不下以前的事,对罗经典说::“唉,这么多年了,过去那些事,一直在里面塞着,好难受,直到今天,我感到我得来跟你说清楚,得来解开这个结,这事全是吴传的事,以前他与我合伙做黄烟生意的,但他吊儿浪当,成天闲逛,寻欢作乐,不可收拾,把身上的钱全都喝光了。那些酒店一直赊账给他,后来不让他欠账了,还催他结算欠款,他便铤而走险了,三更半夜往你们车上倒石灰进去,后来便压低你们的价格,让你们厂亏损了不少,这些事其实我是下不了手的,这件事我一想起来便苦闷得很,一心惦记着,有时想想,简直想要上吊呢,有什么法子呢?这是他做的事……他上个月在深圳抢劫杀人,这一粒‘花生米’迟早吃定了。”
  罗经典的一只眼睛睁得很大,另一只眼睛却深藏在眼皮里,捏着酒杯的手晃动,说:“那些芝麻旧事了,别说了吧,我们喝酒。”
  酒桌上的人又和胡紫虚喝过了一遍,大家都更加开心了。罗经典哪里忍心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他看到胡紫虚喝得差不多了,就趁机碰着他的杯说:“欢迎你到我们这儿来投资,你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在荔枝林里给你建一套别墅,要什么有什么,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包你满意的。”
  “要到你这儿投资?这好办。”胡紫虚喝了酒,抹抹嘴巴,然后指孙红豆,“你问她行了,因为我已经答应过她了的。”
  那些人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了孙红豆那儿,轮番给她敬酒。开始时,孙红豆很有兴致地喝了几杯,之后她就觉得屋子的东西转动了,忙掏出驱风油擦脑门,推说感冒喝不了酒,实在推让不过,她便把酒含在嘴里,悄悄走出屋子,在大厅里找到了洗手间,吐了一会,还蹲在里面小便,然后跑出来,感到清醒了一点,才意识到那儿不是洗手间,是一间杂物房。她沿着长长的走廊回房间,走廊到了尽头,却是一个门口,出了门口,才发现来到了街上。街上的铺子从门里扯出长长的亮光。孙红豆茫然不知的去向,已经找不到那个房间了。这个时候,她忽然间发现一个人跟在她的后面跑过来,抓着她的手说:“我求你了,你得答应到我这儿投资呀,我都给他们说开了,什么资料都准备好了,要不,他们说我吹牛呢,我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孙红豆仔细辨认,在模糊中,清醒那人是罗经典。她说:“不!”
  罗经典双腿发抖,软到地上,孙红豆感到他也是喝得太多了。罗经典并没起来,而是伸出手,抱着孙红豆的腿,说:“你答应我吧,你不答应我,我无脸见人了,我也不起来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孙红豆,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孙红豆用力拉他起来,然而她的脚一软,也软到地上。她挣扎着坐起来,却看到罗经典跪在她的面前磕头:“你心肠这么好的,你答应我吧。”
  孙红豆叹了口气,说:“你先起来,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呀,你这算答应了!”罗经典笑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叫道:“你们快来呀,孙姑娘答应了。”
  孙红豆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一群人跑出来,把她扶回去,然后,她听着那些人在和胡紫虚谈投资上的事。胡紫虚在给他们一一敲定投资项目。孙红豆心里不由气愤起来:我这就算答应你们到这儿投资了?然后,她感到自己真的醉了,头脑里空荡荡的,说不出话来了。他听到罗经典说:“快,拿乌龟屎来,给孙姑娘吃了。”
  有人把罗经典弄到了乌龟屎拿来了,然后冲了半杯水。
  罗经典忍痛割爱地说:“乌龟尿最保健的,能治百病,还能解酒的,今天那乌龟调皮,不屙尿,就把乌龟屎孙姑娘喝了吧。”
  那些人便把孙红豆扶起来,有人拿过那杯混着乌鱼屎的开水,七手八脚地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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