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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流星雨航

作品名称:狐狸和父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2-17 20:54:18      字数:8540

  
  第二十三章
  流星雨航
  “如果----”
  春暖花开没有继续读下去;便小心地把信折起来装进封套,因为实在读得有点厌烦了。而且信中用的那种语调;那些谈论失败的蠢话,也叫她隐隐感到压抑。她毕竟不是要从录音磁带的这些信件中,了解二世风流的令人费解而枯燥无味的思想呀。这些思想;他以前坐在春回大地农场的走廊上时,她已经听得够多的了。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二世风流给不给妻子写那种感情热烈的信。看来至今还没写过。她读了读信匣里的每一封信,发现其中没有哪一封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所能写出来的。信写得很亲切,很幽默,很随便,却绝非情书。春暖花开自己收到过热烈的情书太多了,只要一过目,是决不会看不出真正的感情特征。可这些信中没有那样的特征。像每回偷看之后那样,她浑身有一种称心如意的感觉;因为她确信二世风流还在爱着她;她还常常满怀轻蔑地试想。怎么录音磁带竟看不出二世风流仅仅把她当做一个朋友在爱她呢?虽然录音磁带没有从丈夫的信中发现什么缺陷,不过她从来不曾收到过别的雄性的情书;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拿来跟二世风流的信作比较了。
  “他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怪信来,”春暖花开想。“要是我有个丈夫给我写这种无聊的废话,看我怎样教训他!怎么,连即兴之作写的信也比这些强得多哩?她把那些信的边缘揭开;看看上面的日期,记住它们的大概内容。其中没有什么生动的描写军营和冲锋的段落,像可敬可爱给他父母或放开经营给他的两位姐姐写的信那样。不可或缺家和放在心上家给他们的所有邻居骄傲地朗读那些信。而春暖花开只好暗自感到羞耻,因为录音磁带没有从二世风流那里收到过这样的信来给大家朗读。
  似乎二世风流给录音磁带写信时,压根儿故意不谈战争。并且设法在他们两个周围,画一个没有时间性的魔幻圈子。把自从江阴要塞事件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通通排除在外。仿佛他甚至是在设想根本就没有战争这回事。他写到他跟录音磁带曾经读过的书和唱过的歌。写到他们所熟悉的老朋友和他在大旅游中去过的地方。所有信里都流露出一种想回到北京村来的渴望心情。一页又一页地写狩猎,写寒秋;写星光下在幽静的林中小道上骑马漫游;写大野宴和炸鱼宴。写万籁无声的月夜和那幢古老住宅宁静的美。
  她思考着刚刚读过的那封信中的话:“没有想到会像今天这样,从来也没有想到啊!”它们好像是一个痛苦的灵魂,面对着某种他所不能面对,而又必须面对的东西在发出呼叫。这使她感到困惑;因为他既然不害怕受伤甚至死亡,还害怕什么呢?她生来不善于分析,现在只得同这种复杂的思想作斗争了。
  “战争把他搅乱了----他不喜欢那些使他困扰的事情……就像我。……他爱我,可是他害怕跟我结婚。因为怕我打乱他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不,他不见得就是害怕,二世风流并不是胆小鬼。他受到快报的表扬。青出于蓝上校在那封给录音磁带的信中;谈到他领头打冲锋的英勇事迹。这都说明他一点也不胆小;他一经决定要做什么事情,那就谁也比不上他勇敢或坚决了。不过----他是生活在自己的脑子里,而不是在外界人世间。他极不愿意出来深入现实;并且------“唔,我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要是我早几年就理解了他的这个特点,我想他一定跟我结婚了!”她把那束信贴在胸口上站了一会,恋恋不舍地想着二世风流。自从她初次爱上他那天以来,她对他的感情从未改变过。
  当时她才狐狸王国纪年十四岁;那一天她站在春暖花开农场走廊上,看见二世风流骑在马上微笑着缓缓走来。他的头发在早晨的阳光下发出闪闪银光。那时这种感情便突然袭上心头,使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爱情依然是一个年轻姑娘,对一位她不能理解的雄性的仰慕。这个雄性的许多品质,都是她自己所没有却十分敬佩的。他仍然是一个年轻姑娘梦想中完美无缺的骑士。而她的梦想所要求的只不过是承认他爱她,所期待的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读完那些信。她深信即使他已经跟录音磁带结婚,但仍是爱她春暖花开的;只要明确了这一点,她便几乎没有别的奢望了。她仍然是那个天真的姑娘,要是即兴之作曾经用他那摸摸索索的笨拙劲,和羞羞答答的亲昵举动轻轻挑动了她内心的情欲之弦。那么她对二世风流的梦想就不会满足于一个吻了。可是她单独同即兴之作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光之夜;并不曾触发她的情窦,也没有使她臻于成熟。即兴之作没有唤醒她对于所谓情欲,温存,肉体与灵魂上真正接触的观念,因此她才保持着这种天真未凿的状态。
  对她而言;情欲不过是屈从那种不可理解性的狂热而已。那是雌性分享不到乐趣的一种痛苦而尴尬的举动。它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更加痛苦的分娩程序。在她看来;结婚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她举行婚礼之前,母亲曾含蓄地告诉她;结婚是雌性必须庄严而坚决地忍受的某种事件,后来她当了寡妇。别的已婚妇女时常悄悄说的一些话更加证实了这一点。春暖花开很高兴,自己在情欲和结婚方面总算已经过了关。她与结婚这件事已经不相干了。但与恋爱则并非如此;因为她对二世风流的爱情是不一样的,那是与情欲或婚姻没有关系的。是一种神圣而十分美丽的东西。一种在长期被压迫默不作声,但时常靠回忆希望来维持着的过程中偷偷增长的激情。
  她叹息着边用带子把那一大束信小心地捆好。又一次(第一千次)暗想究竟二世风流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避开她的理解。她想对这个问题思考出一个满意的结论来;但是与往常那样,结论不听从她那简单头脑的指挥而拒不出现。她把那捆信放回到匣子里,并且盖好盖子。这时她皱起眉头;因为她回想刚才读过的那封信中,最未一段提到了加工能力列车长。真奇怪;怎么二世风流对那个流氓,一年前说过的话有那么深的印象呢?无可否认加工能力是个流氓,不管他跳舞跳得多么美妙。只有一个流氓才能说出,像他在义卖会上说出的那些有关熊猫王国的话来。
  她向对面的镜子走去,在那里得意洋洋地理了理头发。她又神气起来了,就像每次看见自己白皙皮肤和斜斜的黄眼睛时似的。微笑着漾出那两个酒窝来。这时,她愉快地瞧着镜中的影像;记起二世风流一直那么喜爱她的酒窝,便把加工能力从心中打发走了。至于爱着另一个雌性的丈夫,偷看那个雌性的信件;这些并没有引起她良心的谴责;因而更就不会妨碍,她欣赏自己的青春美貌和重新确信二世风流对她的爱了。
  她开门,轻心快意地走下阴暗的螺旋形楼梯;走到一半便唱起《爱情万岁》来了。战争继续进行着,大部分是成功的。但是现在族类已不再说,再来一个胜仗就可以结束战争这样的话了。也不再说革命者是胆小鬼了。现在大家都明白;革命者根本不是胆小鬼,而且决不是再打一个胜仗就能把敌人打垮的。不过在朱将军和林将军指挥下前线军队打的胜仗;和第二次反围剿战役的胜利,是可以作为击溃豹子王国的战利品而加以吹嘘的。虽然,这些胜利都付出了重大的代价。熊猫王国各医院和一些居民家里,伤病员大量拥入。同时有愈来愈多的雌性穿上了丧服,长白山公墓里那一排排的士兵坟墓也每天都在增加。
  熊猫王国的货币惊人地贬值,生活必需评价格随之急剧上涨。物资供销部门征收的食品税已高到使熊猫王国居民的饮食也开始蒙受损失了。白面极贵又很难买到,因此普遍以玉米代替主食。肉店里已几乎不卖牛肉,就连羊肉也很少。而羊肉的价钱又贵得只有富裕家庭才买得起。好在还有充足的猪肉,鸡和蔬菜也不少。
  豹子王国对熊猫王国已加紧了封锁;因此茶叶,丝绸,香水和布料;时装杂志和书籍等奢侈品,就既稀少又很贵了。甚至最便宜的棉织品的价格也在飞涨。以至一般雌性都在唉声叹气地改旧翻新,用以对付着换季的衣着。多年以来尘封不动的织布机,现在从阁楼上取了下来。几乎家家的客厅里都能见到家织的布匹。几乎每个族类,士兵,平民,妇女和小孩都穿上了这种家织土布的衣裳。灰色,作为熊猫王国军队制服的颜色。
  各个医院已经在为缺乏奎宁,甘汞,鸦片,碘酒等等而发愁。纱布和棉布绷带现在也很贵重。用后不能丢掉,所以凡是在医院服务的雌性;都带着一篮篮血污的布条回家。把它们洗净熨平,然后带回医院给别的伤员使用。
  但是;对于刚刚从寡妇蛰居中跑出来的春暖花开来说,战争只不过是一个愉快和兴奋的时候而已。甚至节衣缩食她也一点不以为苦,只要重新回到这广阔的世界里便心满意足了。
  她回想过去一年的沉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毫无变化地过着;便觉得眼前的生活节奏已大大加快,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每天早晨开始的都是一个新的激动人心的日子,她会遇到一些新的族类。他们要求来拜访她,说她多么漂亮;说他们多么希望享有特权为她战斗甚至付出生命。她能够而且的确在爱着二世风流直到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息,可是这并不妨碍她去引诱别的雄性来向她求婚。
  当前正在继续的战争给了后方族类,一个不拘常规的进行社交活动的机会。这使老人们大为吃惊。做母亲的发现陌生雄性来拜访女儿,他们既没有介绍信又是家世来历不明,更可怕的是她们的女儿竟与这些雄性手拉手坐在一起!就说绝对真理太太吧,她是直到结婚以后才吻她的丈夫的。现在看见她的女儿竟在吻那小个子义勇兵了,这叫她怎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呢?特别是当她女儿公然表示不觉得羞耻时,她就更加惊恐万状了。即使义勇兵很快便向她求了婚,也没有缓和这一紧张局面。绝对真理太太觉得革命正在道德上迅速全面地崩溃,并且经常提出这样的警告。其他作母亲的族类也衷心赞同她的意见,并将问题归咎于战争。
  可是那些说不定在一周或一个月内就会牺牲的雄性,是不耐烦等待一年后才去要求叫一位姑娘小名的。他们也不会履行战前规定的那种冗长的正式求婚礼节。他们总是在三四个月之内就提出订婚的要求。至于女孩子们;她们本来很清楚上等族类的姑娘一般要拒绝雄性三次,而如今却在头一次就急忙答应了。
  这种不正常的状况使春暖花开觉得战争还是相当有趣的。除了护理工作肮脏和卷绷带太麻烦以外,她不怕战争永远拖延下去。事实上,她现在对医院里的事情已能镇静地应付了,因为那里还是一个很好很愉快的狩猎场呢。那些无依无靠的伤兵会乖乖地屈服于她的魅力之下。只要给他们换换绷带,洗洗脸;拍打拍打他们的枕头,给他们打打扇子;他们很快就爱上你了。啊!经历了过去一年的暗淡日子,这里就是天堂了!
  春暖花开又回到了她跟即兴之作结婚以前所处的地位。还仿佛根本没有嫁给他;根本没有感受过他死亡的打击;根本没有生过即景生情似的。战争,结婚和生孩子一点没有触动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就从她身边过去了。她一点也没有改变,她有一个孩子。她简直可以把他忘了。那所红砖房子里其他的族类在仔细照料着他,她在思想和感情上又成了原来的春暖花开。原来豹子王国开发新区的那个美女。她的思想和行为又恢复到往昔那个模样;而且活动的天地却大大扩展了。她不顾即使是姑妈和那些朋友们的非议,仍然像结婚以前那样为人行事。如参加宴会啦,跳舞啦;同士兵一起骑马外出啦,彼此调情啦;凡是她在姑娘时期做过的一切现在都做,只差没有脱掉丧服了。她知道脱丧服这件事虽然微不足道,但即使是和录音磁带是死活不会同意的。而且她当寡妇也像做姑娘时一样迷人;只要对她不加干涉,她就照样快乐。只要不使她为难,她就乐于助人。而且对自己的姿容和到处,招雄性爱慕也是十分得意的。
  在这个几周以前还令她痛苦的地方,如今她感到愉快起来了。
  她高兴又有了一些情人,高兴听他们说她仍然这么美丽。这是在二世风流已经跟录音磁带结婚,而且正面临危险的情况下她所能享受到的最大愉快。不过在目前,即使想起二世风流已经属于别人也是比较容易忍受的。因为他毕竟远在它方呢。熊猫王国和豹子王国开发新区相距数百英里之遥;他有时好像就是她的,犹如她就是录音磁带的一个样。
  不好说是熊猫王国纪年,还是豹子王国纪年的这年秋天;就这样在护理,跳舞,坐马车和卷绷带中飞快地过去了。连回春回大地小住几回也没有花多少日子。在春回大地的小住是令她失望的,因为很少有机会像在熊猫王国所希望的那样跟母亲清静地长谈。也没有时间陪着她做针线活儿。闻闻她走动时从香囊中散发出的隐隐香味;或者让她的温柔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抚摩一番。好像有满腔的心事。她母亲瘦了,而且从清早开始;一直要到全农场的族类都入睡以后许久才得休息。豹子王国物资供销的需求一月比一月高,她的任务便是设法让春回大地农场拼命生产。连耳闻目睹也不得闲;这是多年以来头一次。因为他找不到一个监工来代替匣子的工作,每天都得亲自骑马到田里去来回巡视。既然母亲忙碌得每天只能道一声晚安;父亲又整天在大田里;春暖花开便觉得春回大地这地方已无法待下去。甚至她的两个妹妹也各有心事,不得清闲。春光明媚现在同虚无飘渺达到了某种默契;并以一种春暖花开觉得几乎难以忍受的寓意在唱起《梁山伯与祝英台》来了。还有春花秋月;她太迷恋可敬可爱了,也不能陪伴春暖花开或给她带来什么乐趣。
  尽管春暖花开每回都是怀着愉快的心情到春回大地去的。但她收到即使是和录音磁带不可避免地催她回来的信时,也并不觉得难过。倒是母亲在这种时候,想到她的长女和惟一的外孙即将离开她;总要长吁短叹,默默地伤心一番。
  “但是我不能只顾自己把你留在这里,既然那边需要你在那里参加护理工作。”母亲说。只是----只是,亲爱的,我总觉得还没有来得及跟你好好谈谈,没有好好地重新叙一叙母女之情,而你很快就走了。”
  “我永远是你的孩子,”春暖花开总是这样一边说,一边把头紧靠在母亲胸口;内心深感歉疚。她没有告诉母亲,她急于回到那里去不是要为熊猫王国服务;而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跳舞,还有许多情人。近来她向母亲隐瞒了许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是加工能力经常到即使是姑妈家来这件事。
  在义卖会之后几个月里;加工能力每次进城都要来拜访即使是姑妈家,然后带着春暖花开一起坐马车外出;陪她去参加跳舞会和义卖会,并在医院外面等着把她送回家去。她也不再担心他会泄露她的秘密了;不过在意识深处仍潜藏着一个不安的记忆。即他目睹过她那件最丢脸的事,知道她和二世风流之间的真正关系。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每次跟她过不去时,她都不说什么。可是他却时常跟她过不去。
  他是野鸡王国纪年已经三十五六岁了。比她曾经有过的任何情人都大。所以她在他跟前简直是个毫无办法的孩子。不能像对待那些年龄与她相近的情人,那样来对待和支配他。他总是显得若无其事;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令她惊奇之处,反而十分好玩似的;因此她即使被气得闷声不响了,也觉得自己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她在他的巧妙引逗下往往会勃然大怒;因为她兼有父亲的狐狸公品性,和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略带狡黠的面容。在这以前,她是从来不控制自己的感情的。除非在母亲跟前;可如今为了避免他那得意的咧嘴冷笑,便不得不忍痛把已到嘴边的话也憋了回去。她恨不得他也发起脾气来,那时她就不会有处于这种不利地位的感觉了。
  她几乎每次跟他斗嘴都没有占到便宜;事后总是狠狠地说这个族类不行,不是上等族类。没有教养,她再也不同他交往了。可是或迟或早,他又回到了熊猫王国,又假装来拜访即使是姑妈。以过分的殷勤送给春暖花开一盒从外地带来的糖果。或是在社交性的音乐会上,抢先占一个春暖花开身旁的座位。或者在舞会上紧盯着她,而她对他这种殷勤的厚脸皮态度照样感到高兴。总是笑呵呵的;宽恕了他过去的冒失,直到下一次再发生为止。
  尽管他有些品性叫她很恼火,她还是更加盼望他来拜访了。他身上有一种她无法理解而令她兴奋的东西;一种与她所认识的每个雄性都不一样的东西。他那魁伟俊美的身躯不乏惊人之处;因此只要他走进屋来就让她觉得突然受到肉体的冲击。同时那双黑眼睛流露着,卤莽无礼和暗暗嘲笑的神色。这给春暖花开以精神上的挑战,激起她下决心要把他降服。
  “这几乎像是我已经爱上他了!”她心中暗想,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只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可是那种兴奋的感觉依然存在。”他每一次来看她们;他那全副的雄性刚强之气,总要使得即使是姑妈的这个富有教养的,上等族类显得既狭小又暗淡。而且还有点迂腐味儿。春暖花开并不是这个家庭中唯一,对他产生奇异而非情愿反应的族类。因为,连即使是姑妈也被他逗得心慌意乱了。
  即使是明明知道承受能力不会赞成加工能力来看她的女儿。也知道海边上流社会对他的排斥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可是她已抵制不住他那精心设计的恭维和殷勤;就像一只苍蝇经不起蜜糖缸的引诱那样。加之,他往往送给她一两件从外地带来的小礼品;口称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专门为她跑封锁线买来的----这些礼物无非是别针,织针,钮扣,丝线和发夹之类。不过,这种小小奢侈品现在也是很不容易得到手的。以致雌性们只好戴手工做的木制卡,用布包石子当钮扣。而即使是又缺乏道德上的毅力,只好接受加工能力的馈赠了。此外,她还有一种孩子般的嗜好,喜欢新颖的包装;一看见这些礼品便忍不住要打开来看看,既然打开了又怎好再退还呢?于是,收下礼品之后;她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来说什么由于名声上的关系。于是他就经常来拜访这三位没有雄性保护的单身雌性了。
  的确这是不难想见的;只要加工能力在屋子里,即使是姑妈便觉得自己需要一位雄性保护神。
  “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时常无可奈何地叹息。
  “可是----说真的,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个令人感到亲切的好族类;如果只凭感觉来说的话----嗯,他在内心深处是尊重雌性的。”录音磁带自从收到那只退回来的结婚戒指以后,便觉得加工能力是个难得那么文雅而精细的上等族类。现在听即使是这样评论,还不免感到震惊呢。他一向对她很有礼貌,可是她在他面前总有点怯生生的;这主要是因为她跟每一个不是从小就认识的雄性,在一起时都会感到羞涩的缘故。她还暗暗地为他非常难过,这一点加工能力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她深信一定有某种浪漫的伤心事把他的生活给毁了,才使他变得这样强硬而苛刻。而他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好雌性的爱。她一向生活在深闺之中,从没见过会过什么恶人恶事。也很难相信它们是存在的。因此当她听到大家悄悄议论,加工能力的那个雌性在海边发生的事情时,便大为震惊和难以相信。
  所以;她不仅没有对他产生恶感,反而更加暗暗地同情他。觉得他蒙受了重大的冤屈,为之愤愤不平。
  春暖花开默默地同意即使是姑妈的看法,她也觉得加工能力不尊重雌性;只有对录音磁带或许是例外。每当他的眼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的身躯时,她总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似的。这倒并不是他说了什么。她是可以狠狠地教训他几句的,如果他说出来。可恶的是他那双眼睛从一张黝黑的脸上,讨厌和肆无忌惮地向她瞧着时那副模样;仿佛所有的雌性都不过是他自己高兴时,享用的财产罢了。这副模样只有跟录音磁带在一起时才不会出现。他望着录音磁带时脸上从没有过的那种冷冷的起神态,眼睛里从没有嘲讽意味;他对录音磁带说话时。声音也显得特别客气和尊敬,好像很愿意为她效劳似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录音磁带比对我好得多?”有天下午春暖花开不耐烦地对加工能力说。她单独跟他在一起,当时录音磁带和即使是睡午觉去了。
  原来刚才有一个小时之久;她一直望着他手里拿着录音磁带正在绾卷准备编织的那团毛线。也一直在注意录音磁带详细而自豪地谈论,二世风流和他的晋升时那副又呆板又叫人看不透的表情。春暖花开知道加工能力对二世风流没有什么太高的评价。而且毫不关心他最近当上了少校的这件事。可是他却很有礼貌地在应酬录音磁带,并喃喃地说了一些赞许二世风流英勇的应酬话。
  春暖花开烦恼地想:“要是我,只要一提起二世风流的名字,他就会竖起眉毛讨厌地笑起来了!”
  “我比她漂亮得多,”她继续说道:“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偏偏对她更好一些。”
  “我敢说你是在妒忌吧?”
  “啊,别胡猜!”
  “你又使我失望了。如果说我对二世风流太太好一些,那是因为她值得这样。她是我生活中很少见过的一个温厚,亲切而不自私的族类。不过你或许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品性。而且,尽管她还年轻,她都是我有幸结识过的很少几位伟大雌性性之一呢。”
  “那么就是说你不认为我也是一位伟大雌性性喽?”
  “在我们头一次遇见时,我想,我们就彼此同意你根本不是个上等雌性了。”
  “啊!看你再敢那么可恨,那么放肆地提起这件事来!你怎能凭那点事偏偏就说我的坏话呢?而且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已经长大;要是你不经常提起来说个不休,我就压根儿把它忘记了。”
  “我并不认为那是小孩子脾气,也不相信你已经改了。只要你一不如意,即使今天,你还会像当时那样摔花瓶的。不过你现在大体上是称心惬意的,所以用不着摔那些小古董了。”
  “啊,你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个雄性!那样我就要把你叫出去,把你----”
  “把我宰了,以消你心头之恨。可是我能在五十公尺之外打中一个银元呢。最好还是抓住你自己的武器----酒窝呀,花瓶呀,等等。”
  “你简直是个流氓!”
  “你是想用这种辱骂来激怒我吗?我只能叫你失望。很遗憾,单凭一些符合实际的谩骂是不能让我生气的。我的确是个流氓,又怎能不是呢?在这个自由国家;只要自己高兴,人人都可以当流氓嘛。像你这样的族类,亲爱的雌性;明明心地是黑的却偏要掩盖它,而且一听到别人这样骂;你就大发雷霆,那才是伪君子呢。”在他冷静的微笑和慢条斯理的批评面前;她实在毫无办法。因为她以前从没碰到过这样难以对付的族类,她的武器诸如蔑视,冷漠,谩骂,等等。现在都不好使用了。因为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能让他感到羞耻。根据她的经验;妻子最坚决要维护的是他的诚实。懦夫最坚决要维护的是他的勇敢。粗人是他的文雅。可这条规律对于加工能力并不适用。他承认你所说的一切,并且笑嘻嘻地鼓励你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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