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刘春生，你快去救救黃小翠吧！

　　第三十章刘春生你快来救救黄小翠吧!
　　
　　即来之，则安之。刘春生到了深圳，仍然在原先那个电子厂打工。
　　离开牛鼻形村，他原本打算不再去深圳。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必一定要在那棵树上吊死，去珠海去海南岛或是北上宁波温州上海等地，招工之处多哩。在车站购票时，他改变主意，南下南下，老地方熟工厂，不躲不藏。再说，你躲藏隐蔽潜伏得了吗？黄小翠要追会追到天涯海角，赵水香要找，也会让刘伙根甚至拉扯上李新民满世界找个不罢休。
　　“来吧，妈妈的，两个要脸不要脸的女人。”刘春生恨恨地朝着地上吐痰，骂了一句，“我在伟利电子厂恭候着,奉陪到底。”
　　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黄小翠看到刘春生回归上班，欣喜若狂。她接到老爸的电话时，还半信半疑，半惊半喜。赵水香赶走刘春生，她当然求之不得，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他能回到自己身边。现在，一块石头落了地，半悬着的心安稳平静下来，一下班，她就去找他，他没有拒绝。
　　刘春生不冷不热说：
　　“找个地点，我要与你认真谈谈。”
　　黄小翠心中暗喜露笑容：
　　“行，春生，到哈蜜瓜餐厅，我买单。”
　　刘春生摇头：“不，去肉丝面排档即可。”
　　这是一家潮州人开的中档餐馆，附近类似的店面一字儿排开，形成餐饮排档一条街，专为周围下班的打工仔打工妹服务。黄小翠今天心情特别好，她选了一个单间，这是专为那些打工妹子特制的类似宾馆酒家包厢的单间，一桌两椅一窗户，设备简陋，卫生也差。打工族到这里并非为了享受，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单间外面餐桌多多，坐满了正在用餐和等待用餐的员工同胞们。
　　没有点菜程序，没有小姐侍候，现成的快餐现卖现买。不一律的价位，小黑板上明码写着，酒、水另买，卤菜另买，一盘卤蹄两只鸡腿三瓶珠江啤酒四两牛排五个大蒜头，准备停妥，谈话也开始。
　　黄小翠要给刘春生倒酒，刘春生不允，他打开一瓶，递给黄小翠，自己也打开一瓶，说：“一人一瓶，各自动手。第三瓶一人一半，平分秋色。”
　　今天怎么啦，两个月不见，他被赵水香赶出来，是牢骚满腹借酒浇愁还是冲着我来有何企图？正信的佛教讲究感情，这种感情包含爱情、亲情与友情。佛祖菩萨主张慈悲为怀，佛法教化凡夫弟子，将矛盾化解为友善和谐。黄小翠在春节后回厂的火车上，偶尔得到一本书，一本《正信的佛教》的书，同座位一个中年妇女免费赠送给她的。她不自觉地自学佛法，无师自通稀里糊涂想入佛门，她要用刚刚学到的皮毛知识来窥视刘春生的心坎，点化他的灵魂，让他心中有我。
　　黄小翠看着刘春生狼吞虎咽的样子，怜悯地说：“多吃些多吃些，春生，你刚才说要与我认真谈谈。正好，我也想与你详细谈谈。现在机会来了，我早预见到赵水香的心狠手辣，菩萨有灵，她把你送回来了。”
　　“菩萨？”刘春生不解地问，“菩萨，什么意思？”
　　黄小翠内衣藏着个玉石雕刻的观世音小菩萨，这是她的精神寄托，顶礼膜拜的偶像。深圳街头地摊上比比皆是，一些失恋的失为的失意的青年男女，精神世界空虚，挑选一个用丝线穿吊，挂在脖子上，既时髦又有所慰藉。黄小翠自从得到那本黄色封皮佛教书之后，一有空闲就翻几页。刘春生问到菩萨怎么讲，她便说：“菩萨是梵文‘菩提萨棰’的音译简称，它的意思是......
　　“不要解释。”
　　“我要解释。”黄小翠喝下半杯酒，吃着菜说，“‘菩提’是觉悟，‘萨棰’是指有情，‘菩萨’便是觉悟有情的总称。这不是迷信，春生，你懂吧。你应该觉悟有情，觉悟众生的苦难，同情众生，从而解救众生。”
　　刘春生警觉起来，黄小翠一定是中了何种歪理邪说走火入魔，到了胡说的地步。刘春生不懂不听不理，他只顾吃喝，吃得满嘴油腻。
　　“你怎么光顾吃不说话？”
　　刘春生咀嚼着满嘴食物，将美酒佳肴吞下肚后，沉吟半响说，“你从何处搬来这种神兮兮的东西？”
　　“这是佛教经典，”黄小翠严肃着，“正宗正信的佛教学说。”
　　“佛教，你是佛教徒？”
　　黄小翠迟疑而虔诚地慢慢说：“我还是刚刚入门，佛教，正信的佛教能普渡众生。所谓正信，指的是正确信仰、正当信誓、正直信赖、正......
　　“谁介绍你入佛的？”
　　“一位陌生的大姐，一个偶然的机遇，一种特定的缘分。”
　　“缘分？”刘春生听其言观其行，他觉得黄小翠大有走火入魔之态，该想个什么法子阻止她误入歧途，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高招。
　　黄小翠以为刘春生默认了，她接着说下去：“对，缘分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创的。我听了她一路的启蒙，看了她送的佛书，初步懂得了佛教的教理原则。在中国，自清朝以来由于杨仁山居士的振作，太虚大师的倡导和印光大师的弘化，佛教才开始......
　　“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刘春生不愿听。
　　“你愿意听什么？你只愿意听赵水香是吧？”
　　“你什么也别说了，”刘春生很快地扒光碗中之饭菜。“我只希望早早结束这不愉快的晚餐。从此以后，你我彻底分手，别再......
　　黄小翠睁大眼眶责问：“这就是你找我要谈谈的内容吗？”
　　刘春生放下饭筷：“你无话可说了是吗，很好，因为你我之间毫无共同语言。”
　　刘春生站起身，他郑重地声明说：“第一，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提赵水香三个字，否则我不会饶了你；第二，我奉劝你别再提佛不佛的，否则我也不会饶了你；第三，我请求你别再干扰我的平静打工生活，否则我也不会饶了你。”说完他出了不是包厢的包厢，直朝收银台而去。黄小翠慌忙追出，在收银台前争着要买单。刘春生丢下一张大票，清账以后，大踏步走出排档，黄小翠连连小呼大喊追了上去。
　　刘春生猛然醒悟到，他后悔他犯个极大的错误，他不该来到深圳，千不该万不该回到原来的工厂，换一个厂家或者换一城市，也不至于给黄小翠以方便。
　　狗扯羊皮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每到工厂休假日，黄小翠又来了，刘春生要躲避也不行，强拉蛮缠，不能再忍让，要狠狠教训她一顿。他俩来到公园，他想借公园偏僻一隅，狠揍她一顿。但见她又笑又哭，又唱又骂，真气人。刘春生心中骂道：“黄本昌呀老狼狗，你的女儿发疯啦，报应......他紧握拳头，此刻不打还待何时，出口气就走人，然而，他打不出手，打不得的，不可鲁莽。这是开放城市繁华公园，来往休憩人们甚多，出手打得痛快，拔腿要溜麻烦。他只得违心地虚以应付，下定决心，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黄小翠紧挨着刘春生踽踽而行，游园惊梦，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春生企图将她推开，无济于事，与这种人进园观赏，索然无味。
　　“春生，你在想什么？”黄小翠转过脸轻声柔和地问。
　　“我脑海一片空白。”刘春生昂首仰望蓝天。
　　“你说假话。”黄小翠追问他，“你是不是在想她？”
　　刘春生回首怒视黄小翠：“你再说一遍？”
　　“好，我不说了总可以吧。”黄小翠面对刘春生的怒容，她妥协，“你我说点别的，怎么样？”
　　刘春生没有反应，他只想早些结束这最后一次违心的散步。
　　刘春生不让她谈论赵水香，她妥协。如果不准她说佛谈教，那万万不可。信仰自由，宪法上准许的，你刘春生能干预得了吗？
　　黄小翠一说到佛教阿弥陀佛，刘春生心里就起鸡皮疙瘩。黄小翠一个劲地说什么佛教的宗旨是解脱。出家虽说是解脱的最佳途径，但她不出家。她说，出了家的，如果不实实在在修身或修身不得法，未必能解脱。不出家的，如能修持，定能解脱。
　　刘春生觉得好笑：“你解脱什么？”
　　黄小翠答非所问却实话实说：“因为你心不在我。”
　　“这么说来，你入了佛教，成为一个佛教徒了？”
　　“还没有，差得远呢。”黄小翠诚信地回答，“真正的教徒是要经过三皈仪式洗礼，才算合格的教徒。三皈仪式很重要，像国王的加冕、总统的就职和党员的入党宣誓一样严肃而郑重。”
　　“六根清净怎么讲？”刘春生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去年一次在火车上，他似懂非懂听人说过。
　　黄小翠见刘春生提问，以为他在仔细听，一个劲地继续说下去：“所谓六根，很简单，就是人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和大脑，也就是生理学的神经官能。眼有视神经，耳有听神经，鼻有嗅神经，舌有味神经，身体有感触神经，大脑有思维神经。而六根清净是......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
　　“你怎么啦，你不是要我讲讲六根清净嘛，我还没讲完呢。”
　　“我送你回厂吧。”刘春生其实是要她快快走开走远点。
　　“不，我不回去。”黄小翠出了公园，强挽着刘春生的手，自作多情狂吻刘春生的脸。
　　刘春生厌恶这条美女蛇，他挣脱着：“黄小翠，你要自尊自爱，你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丢丑。”
　　此话一出，激怒着黄小翠，她发出了绝望的嚎叫：“刘春生，你不答应的话，我马上撞车去死。”说完，她见公园门前大道上远处正有一辆公交车开来，她果然视死如归地走上大道，迎着公交车冲刺而去。说时迟那时快，刘春生几个箭步上去奋力拖住黄小翠。公交车猛然紧急刹车，车祸虽已避免，交通却为之堵塞。
　　黄小翠病了，睡了一天一夜，不起床不上班，同房间的员工给她请了病假三天。她起初想不通，想了两天一夜后，她想通了。刘春生，我永远得不到你了......她恨父亲，是该死的父亲黄本昌二十八年前造的孽，因果报应。佛祖相信因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老爸种下的恶果，要女儿尝了。公正却不公平，合情却不合理。为什么一定要我担当？岳飞抗金有功，风波亭被斩，得到恶报。秦桧奸相乱国有罪，反而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得到宋高宗的善报。这是历史上最大的不公不平。后来，只是到在后来，按佛教贯通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世因果定律之说，在岳飞遇害八十年之后，大宋朝廷才为岳飞平反昭雪，才将秦桧钉在历史的耻辱柱遗臭万年，这种平反归却来之太晚。
　　难道我与刘春生做夫妻，也要等到八十年后吗？黄小翠仇恨赵水香，如果没有赵水香的鬼把戏，就不可能让刘春生得知他父母冤死的信息。如果那老牛筋牛爷爷早死早亡，就不可能如此这般地对孙子刘春生详细叙述这一段往事，黄小翠思前想后又憎恨牛爷爷老棺材。
　　矛盾的焦点是赵水香，一切仇恨聚焦在赵水香，天呐，既生瑜何生亮？
　　赵水香！你不得好死，我死了变鬼也要与你斗到底。黄小翠心里矛盾着，她想入门成为正信的佛教之徒，唯有崇拜佛法，绝不能相信神鬼。但是，佛教并不否认鬼的存在，有许许多多的多财鬼、少财鬼、饿鬼、福鬼、祸鬼等等，佛教到底怎么搞的，前否后认，自相矛盾？
　　反正，黄小翠是永远永远地仇恨赵水香，要让她下地狱，而自己则上天堂。
　　病假的第三天，康琴下了班，接到黄小翠的电话，正好不上夜班，立即赶来，她以为黄小翠出了什么大事。
　　黄小翠几经考虑后，她想到了那个可怕而又可爱的字眼“死”，那是壮士烈女们为解脱精神负荷的寄托之法。
　　康琴大吃一惊：“小翠小翠小翠，你不要这样，不能这样，不必这样，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你不是在自学佛经吗？佛教徒是禁忌杀生，更反对自杀，那是有罪的。到了阴间，阎王爷要把......要把你打落到十八层地狱受罪的。”
　　两个人在一家小店坐下，黄小翠不想吃，康琴说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更何况你三天来不思茶饭，消瘦憔悴，脸无血色，貌似乞丐。
　　康琴尽力开导她，说些她愿意听的新闻，黄小翠不愿听，她最关心的新闻是赵水香怎么怎么了？
　　“听我哥说，赵水香最近招了一个技术员。”
　　“技术员？”黄小翠精神为之一振。“谁？”
　　“郭子瑜。”
　　“郭子瑜是我表哥。”
　　“他是县兽医站的站长吧？”
　　“正确地说是副站长。”黄小翠眼前升起一片曙光，“听我爸说，我那表嫂作风不正，正与表哥闹离婚.......赵水香，你嫁给我表哥吧，我得不到刘春生，你也不要刘春生了，反正你驱逐了他，让刘春生自由吧。”
　　精神爽饭食旺，黄小翠此时此刻方知“饥饿”的内涵，她狼吞虎咽吃饭了。
　　康琴看着这位初中老同学，同情她恋爱上的遭遇，哀其不幸，劝其忍痛割爱，既然刘春生与她分道扬镳，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偏要在他那棵树上吊死。”黄小翟不改初衷，“谁无一死，司马迁说，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不论泰山鸿毛，我决不移情他人，我对爱情非常专一，决不随心所欲，决不喜新厌旧，决不......
　　“你何苦呢小翠，你这是愚忠愚爱愚蠢。”康琴劝解她，“听我嫂子说，赵水香决不会爱上郭子瑜，她只喜欢郭子瑜的技术，决不会喜爱上这个技术员。听说，赵水香又后悔，后悔不该打刘春生，更不该赶走他。”
　　“真有此事？”
　　“我嫂子在电话中这么说过，还向我打听过刘春生的下落。”
　　“你说了吗？”
　　“没有。”康琴神秘地说，“我为你暂时封锁消息——保密。”
　　“我谢谢你。”黄小翠酒够饭饱之后，不无忧虑，“纸是包不住火，保密是暂时的。”她反复说，赵水香如果在后悔之后执著要找人的话，用不了多久，两个人会在深圳的某个角落相遇言欢。刘春生有可能弃却我这个二十三岁大姑娘，他会双手搂抱那个二十八岁的小寡妇赵水香，这将是对我最惨痛的讽刺。我将惨败得无地自容，双手扒个地洞吧，下地狱去见阎王爷算了。
　　康琴明知劝说无效却又不得不劝，她希望黄小翠想得开，退一步海阔天空，刘春生又不是唐僧肉身，犯不着如此这般地追求他，更不必与赵水香争强好胜，不值得！
　　黄小翠并不是这么想，她不同意康琴的见解：“老同学，我不改初衷，明知不胜，决不退下。叔本华说得好，人虽然能够做他想要做的，但不能要他所想要的。摘叶寻枝我不能，入海沉沙你不及，红星性本宫，四大皆空无......
　　康琴以为黄小翠发高烧说胡话，将手按在她的额前，并无体温升高之感，她东一句西一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半阳间一半阴间，潜伏在她身上的危机静悄悄。唯一能化解她危机的人是刘春生，而唯一不愿再见她的人也是刘春生。
　　刘春生，你快来救救黄小翠吧！
　　康琴打算尽快找刘春生谈一次，请求他主动找黄小翠，开诚布公，真挚而友好的谈心一次，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做兄妹、做冤家都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这虽是佛家教义，但也系人之本能。这种本能不必学习，天生就会在某一特定时刻突然爆发。这种人性的博爱，比起后天学习和教育而来的爱，更坚强更持久。康琴听人说，大海中的海豚，这种救苦救难的动物，宠然大物，它生活在大海中，只要有人在水中出现了危险，海豚会赶来救人，它把人从水中驮起来。科学家们研究发现，海豚救人其实是它的一种本能，不管好人坏人都会去救。海豚是哺乳动物，自己需要换气，生下小海豚之后，它们担心小家伙在水中会窒息，总是不停地将小海豚托出水面，形成了习惯。因此，但凡发现水中不太运动的物体，它们就会过来救援，即使是漂浮在海水中的救生圈、厚木板等物，它们都会去顶起来，生怕这些物体会被淹没、淹死。
　　人救人是一种本能，无论如何刘春生应该去救黄小翠。
　　刘春生正要去找黄小翠，他担心她会出事。
　　黄小翠正要去找刘春生，她决意与他摊牌。
　　一个喊补锅，另一个要锅补。两个熟稔而又陌生的大男大女又一次走到一起，坐于一桌，你盯着我，我瞧着你，谁也不先开口，冷战、冰点。
　　服务小姐前来服务，刘春生接过菜谱，在四个菜名上指指点点地指点一通，点了菜。目送服务小姐离去后，刘春生打破沉默说：
　　“黄小翠......
　　“刘春生，你听我先说，”黄小翠先发制人，不让刘春生开口，“我知道，你有你的雄心壮志，你的心不在这里，你要去干番大事业，我不拦你，我清醒了，我不该纠缠你、阻拦你。”
　　刘春生莫名审视地着黄小翠。
　　黄小翠继续说下去：“有一首歌曲，题目是《后来》，歌词是这样说：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来......说着说着她轻轻哼唱起来。
　　刘春生尽量不扫她的兴，他说：“黄小翠，你好记心，好嗓音，你约我来这里，恐怕不只是让我欣赏你的歌喉吧？”
　　“怎么？你我曾经是好朋友，又同乡同村，马上要拜拜了再见，我很高兴。我为你饯行，也为我自己饯行，应该引亢高歌，以壮行色嘛。”
　　酒菜上桌，黄小翠先为刘春生倒酒，然后给自己来个满杯，端起之后一饮而尽。
　　黄小翠一连三杯之后，面对刘春生说：
　　“你怎么不喝，酒里有毒？”
　　刘春生端起杯，喝了半杯：“黄小翠，看得出来，你心里极不痛快，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话坏话糊涂话，佛教道教基督教，只要你舒服、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幸福......
　　黄小翠又要开瓶饮酒，刘春生暂时劝阻：“慢，你先吃菜再说话。”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黄小翠坚持着开瓶倒酒，突然她大声表白：“我想到了阴间，见到了阎王。”
　　难道她真的如康琴所言，神经错乱了吗？
　　“不准你这样胡思乱想。”刘春生小心翼翼地引导，“来，喝酒，碰一下杯。”
　　黄小翠不领情，她端起杯子不想跟他碰杯，只顾自己慢慢地喝了半杯，她口中喃喃地说：
　　“我们佛教相信阎王但不害怕阎王，正信的佛教也不承认人死亡必须经过阎王的审判。阎王派狱卒前来捉拿奄奄一息的人，那是假的，那是民间传说艺术想像加工而已。”
　　刘春生必须打断她的话却打断不了。
　　黄小翠提出了一个令刘春生百思不得其解的话题：“刘春生，你听我说完。有一个问题你未必知道。民间传说中，文学作品中为什么只有中国的阴间，没有外国的阴间，没有联合国的阴间？”
　　“不谈这个好不好？你这话很不吉利。”
　　“吉利？你也迷信吉利不吉利。世上根本没有吉利吉凶，恩生于善，善生于恩，吉利吉凶，只不过是人们自然情感的内在外露而已。我要说，我不迷信，我要正信。《易经》不迷信，只存在正信，这事很有奥秘，你不懂。”黄小翠思索着说，“纪晓岚，清朝人吧，他有个笔记，说到地狱，说到阎王，不得其解。其实，他，纪晓岚不懂佛教，如果懂得唯识所现的原理，他的疑问就可以迎刃而解。因为，中国人心目中只有中国特色的阴间，当然没有外国的更没有联合国的阴间了。”
　　刘春生色厉正言地奉劝说：
　　“黄小翠，请你自重自爱。你有信仰的自由，遁入佛门却未能静心养气，这不是解脱，相反会......
　　“相反会作茧自缚，精神自弊是不是？”
　　“听不懂你说什么？”
　　刘春生自从得知黄小翠被陌生大姐诱入佛门之后，为尽一份乡情挽救，有目的地去过深圳弘法寺。当然，他这种档次人物不可能见着印顺法师，他在地摊书铺或相关旧书店中看过佛教宣传资料。佛教是用阿弥陀佛的智慧点化人们的心灵。这看来是门高尚的学问，问题是某些人走火入魔，正理歪解，明理邪说，用不幽默不智慧的思维讲解深奥的禅意，幻脱玄而又玄的表象，演绎悲怯的场景，酿成人间的悲剧。黄小翠一旦被陌生大姐的痴情牵着鼻子走，正在自导自演她的悲剧。她太恨赵水香了，由恨赵水香而恨他刘春生，她的烦恼太多太多。佛法说，一切烦恼皆心动，不如意不幸福之念猛生，迷心逐物，心灵得不到滋养，信仰得不到确立，遁入佛门有何益？不要再执迷不悟吧黄小翠，急急忙忙苦追求，冷冷寒寒度春秋，是是非非何日了，烦烦恼恼几时休？听我劝劝，不做哭姑娘要当笑姑娘，好心情就是平常心。心安首先要活在当下，人生要学会放弃，放弃有方亦健康，宽恕别人就是快乐自己。痛苦和幸福仅在一念之间，一念怒就是地狱，一念容就是天堂，关键的关键是你要把握、把握、紧紧把握呀。
　　黄小翠，我讲了这么多，我是送你玫瑰，手留余香，你要不要？
　　黄小翠傻气呆呆地低声唱着，似乎想站起来手舞脚蹈，刘春生听着，听着，听出那是《隐形的翅膀》：
　　......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
　　隐形的翅膀让梦恒久比天长。
　　留一个愿望让自己想象。
　　......
　　她唱罢一遍又要载歌载舞，刘春生不可再忍，他大声喝止：“够了，黄小翠，请你理解一下我的心情好不好？”
　　“不好。”黄小翠斩钉截铁地说完，抓着珠江啤酒开了盖，叽哩咕噜一口气又喝了半瓶，不出三秒，身子摇晃起来，她用两个指头直戳向刘春生，“贼娃子，你既然今日看上了赵水香，当初就不该爱上我黄小翠呀！”
　　刘春生赶忙起身去搀扶摇摇欲倒的黄小翠，哪知黄小翠疯怒起来，歇斯底理地给了他火辣辣的耳光：“别碰我......你滚，滚得远远的，你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了，滚吧滚吧......哈哈哈哈......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刘春生无可奈何地盯着黄小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