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四)

（第四集）

市宾馆，下午。
宴会厅内。
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从宴会厅的入口处走进来一位中年男人，大约五十多岁，红光满面，胖呼呼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是从眼角的细微皱纹上，显示出他久居官场的痕迹。他就是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刘宏。
“大家好。”随着一句客套的问候语，刘宏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过来，不断同两边的人在握手。
新闻媒体的记者纷纷在抢镜头。
黄平从人缝里挤过来，走上前同刘宏握手、问候。
“这不是黄总吗？”刘宏官腔十足地同旁边的人说，“你们别看他人长得一般，可他每年为国家上缴税金，在咱们市里排这个。”他说着，伸出一个大拇指，“贡献可不小啊！”
人群中有人在小声议论着。
“这个人是哪个单位的头，刘市长这么夸他。”
“他是市石化集团的一把手，叫什么来着……”
“叫黄平，肯定是个有钱的主。”旁边有人凑了这么一句。
“请大家安静，华安市民俗文化节招待酒会现在开始。”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话筒前主持会议。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主持人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与会的每个领导和酒会的有关内容……
一张园桌前，黄平正在同一个秃顶男人一起交谈着什么，显得十分亲密、和谐，他就是《华安晚报》总编辑高用。
主持人终于结束了又长又乏味的开场白，会场上升起了欢快轻松的音乐。
在淡淡的音乐声中，刘宏代表市委、市政府开始讲话：“……这次民俗文化博览会的成功举办，为我市的经济发展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一大批投资项目相继在我市落户，特别是石化集团成功引进三百万万吨炼化项目，为我市地方经济栽下了摇钱树。我代表市委、市人民政府和二百九十万华安人民，欢迎各位朋友出席今天的招待酒会……”
台下，镜头摇过与会人员的面孔。

黄家，下午。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陈文娟从客厅里出来，拉开门。
王小强从外面进来，顺手关上门。
陈文娟像个孩子似地投入王小强的怀里：“你终于来啦，可想死我了。”
王小强摸着陈文娟的秀发：“接到你的电话，我没有敢停留，马上就赶过来了，一点也没有怠慢。”
陈文娟喃喃地：“这还差不多。”
王小强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咽了一下口水：“运气真好，我现在是前胸贴后背，快撑不住了。”
陈文娟拉着王小强坐到桌边：“这不是给你准备好了吗，快点吃，吃得饱饱的，才有劲，才像个男人。”
王小强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上午起来的迟了，没有吃上早餐，快有点撑不住了。”
“慢点吃，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别噎着。”陈文娟坐在一旁看着，“你吃东西的样子真有趣，很可爱……”
“是吗？”王小强咽下一口菜，“我身上还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陈文娟：“这个吗，容我想一想，再慢慢告诉你。”
“别想了，抓紧时间赶快去冲个澡。”王小强神秘地，“早点准备好，让我再床上慢慢告诉你吧！”
“急什么，有的是时间。”陈文娟用热辣辣地目光盯着王小强，“等你吃完饭，我们俩个一块洗，怎么样，够浪慢的吧！”
王小强大口大口喝着汤：“你就不怕他回来。”
陈文娟：“他嘛，市政府现在有个招待酒会，遇上这种场面，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咱们就放宽心玩吧！”
“这我就放心了。”王小强拉着陈文娟向洗澡间走去，“走，我们俩个一块洗，现在不是流行一句广告语吗，叫做洗洗更健康……”
镜头摇向客厅的一幅仕女画……

冯家，晚。
那幅仕女图上的人动了起来，冯晓玲坐在床上，仔细看着那个帐本……
电视里，正在现场直播市政府招待酒会的实况，黄平满面春风，不断在同有关领导和熟人握手、寒喧……人们争着向他敬酒、问候……
冯晓玲放下帐本，看着电视画面……

市急救中心，下午。
病房内，吴成平在收拾着自已的东西。
王宏拿着一长串条据从外面进来。
吴成平抬起头：“手续都办完了吗？”
“办完了。”王宏将那串条据收起来，装进一个大信封内，交给吴成平，“这个要放好，过一段时间还要来普查，必顺带上它。”
吴成平：“都好利索了，还作得着普查，多麻烦。”
“普查一下不是什么坏事，心里就踏实了。”王宏帮着吴成平收拾东西，“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我还没有考虑过，先登记一间房子，安顿好再说。”吴成平想了想，“然后再找个事做。”
王宏：“这个想法不错，要不要我帮忙？”
吴成平：“今天随便找个地方，其他事明天不是还有你帮忙吗。”

冯家，夜晚。
墙上挂钟双针已经并拢。
冯晓玲合上帐本，慢慢闭上眼睛。
冯晓玲的心声：“怎么办？还给他……对，还给他……嗯，不妥，还给他，他知道我一定看了里面的内容，决不会放过我……那就交给纪检委，让他们去查……这样也不行，小偷和那笔巨款又不知去了哪里？我怎么说得清，搞不好还会落个诬陷领导的罪……哎，我该怎么办……”
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冯晓玲从无限地思想斗争中惊醒过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喂，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就接到你的电话了，有件事，想找你拿个主意……抽时间咱们见个面，我再告诉你……”

《华安晚报》社，夜晚。
编辑部，黎志庆正在值班。
黎志庆正在打电话：“……这周没有空，要值夜班，下周有时间，我们一块去郊游，可以放松心情，有什么事，到时我在帮你拿主意。”
冯晓玲的画外音：“能不能快一点，我有点等不急……”
“小黎，别整天抱着电话没完没了，赶快把石化集团的稿件调整到一版去。”总编辑高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黎志庆的面前，“其它版面就不用调整了。”
黎志庆将听筒放在一边：“好，我现在就调整。”
高用转身走了几步，扭过头：“不要因为谈朋友影响到工作。”
黎志庆歉意地笑了笑：“不会有事。”
望着总编辑离去的背影，黎志庆瞬间变得沉默起来。
冯晓玲的画外音：“又撞到枪口上吧。”
黎志庆重新拿起话筒：“谁知道，他整天神出鬼没的，叫人防不胜防，像只幽灵，让人受不了。”

黄家，夜晚。
从卧室里传出一阵嘻笑声。
陈文娟的声音：“这阵子没有这么舒服过，真舒服，你再多陪我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王小强的声音：“我总感到心里不踏实，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不要因小失大，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卧室里的嘻笑声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轻轻的开了，王小强从里面出来，他用一只手拢了拢头发，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房门从外面被打开。黄平有点醉意从外面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扶着进来，步子有点不稳地走过来，跌倒在沙发里，一扭头，看见了王小强，舌根发硬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坐在我们家里。”
王小强胆怯地站了起来，有点结巴地：“我……”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陈文娟急忙从卧室里出来，看见黄平，先是一楞，继而热情地迎了过来，紧贴着他坐了下来。
“老公，我给你介绍一下。”陈文娟用手指着王小强，“他是我娘家表弟，在城里做生意，今天特地来看我。”
王小强礼节性地向黄平点了点头：“姐夫好。”
“噢，表弟。”黄平舌根打着颤，“我就说嘛，咱们楼下怎么多了一辆高档轿车，我还仔细看了半天，就是没有见过。”
“他人第一次到咱们家里来，你怎么会见过他的车呢！”陈文娟笑着，“看你又喝多了，快到里面躺下休息一阵。”说着，就要站起来。
黄平伸手拽住了老婆的衣服：“你坐着，我有话要问你。”
秘书小孙知趣地：“黄总，阿姨你们忙，我先走一步。”说完，退出去，轻轻地关上客厅的门。
黄平在沙发上已经迷糊了。
“姐，你照顾好姐夫休息。”王小强站起身，走了过来，握住黄平的手，“姐夫，你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改日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黄平胡乱地应承着：“好，好，有时间一定来，我们俩在一起喝两盅。”
王小强：“行，没问题。”
“认准门，多过来坐坐，不要怕生，时间长了就习惯了……”陈文娟说着回过头一看，老公已经睡着了，打起了很响的闷雷。
这时王小强已经走到门口。
陈文娟紧走了几步，将一叠钱递给王小强，并向沙发上努了努嘴。
王小强将钱迅速装进衣袋里，拉开客厅的门，回过头故意提高嗓门：“姐，不用送了，你还是回去侍候姐夫吧。”
“那你走好，路上开车小心一点。”陈文娟站在门口，望着走远的王小强，回头将门关上。

居民小区，夜晚。
楼下，小孙坐在车里，眼睛盯着楼门。
一会儿，王小强从楼门里出来，上了一辆白色高档轿车。
高档轿车启动，缓缓向前驶去。
小孙发动轿车，拉开一定距离，跟在高档轿车后面……
大街上，高档轿车绕过几条街，停在路边，王小强在一家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驶进开发区，在一幢新建成的住宅小区里，慢慢停了下来。
小孙跟了过来，从车窗户里看了看，小区大门口没有保安把守，她小心地跟了进去。
高档轿车停在两楼中间，王小强从车上下来，走进一栋楼的二单元。
“哎，车怎么能停在这里……”冷不防一个男人用手敲着车吼着，并将脸贴在玻璃上向里面看着。
小孙急忙摇下玻璃：“对不起，我在等个人，完了马上就走。”
保安嘴里不知道在唠叨着什么离开。
小孙等了一会儿，将车头调了个方向，开出了小区的大门。

市石化集团，上午。
经理室，镜头从电话的听筒拉开，黄平在接听电话。
黄平：“……嗯……嗯……我知道了，你不要急，慢慢去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一定将那个人给我找出来。嗯……嗯……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些事我给你我再给你当面交代一下。”

市石化集团，下午。
大楼前，一辆面包车从街道拐过来，缓缓开上来，最后在停车场上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中等身材头戴鸭舌帽和茶色眼镜的中年男人，径直向大楼门口走去。
保安陪着笑脸拉开门，做出一个“请”字的手势。
那个男人大大咧咧地走进楼内。

市石化集团，下午。
经理室，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黄平抬起头：“进来。”
小孙从门外进来：“经理，门外有一位先生要找您。”
黄平：“叫他进来。”
“知道了。”小孙应允着退了出去。
黄平合上正在看的文件，整了整衣服，重新纠正自已的坐姿。
这时，经理室的门又一次开了，那个将鸭舌帽压得很低的男人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黄平的对面。
黄平走到门口对小孙说：“有事你暂时应付一下，我有事要谈，别让人来打扰。”
小孙：“知道了。”
黄平回过头关上门，朝那个男人伸出一只手：“你好！”
那个人背对着镜头摘下眼镜和鸭舌帽，向黄平伸出一只手：“你好，还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过来。”
黄平泡好一杯茶递了过去，慢慢坐下：“事情是这样的……”

街道，上午。
一辆出租车在车流中行驶。
王宏和吴成平并排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上。
司机偏过头问：“同志，往哪里开，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吴成平搔着头：“嗯……这个嘛……继续向前开……”
“别在抹不开面子，没有现成的地方去了吧。”王宏笑了笑，“你还是听我的，我有一个现成的地方，条件虽然差点，但环境还不错，你就凑合着住。”他对司机说：“师傅，二环东路。”
出租车在一个路口掉转方向，继续向东驶去。

二环东路，上午。
一个僻静的小巷，一排面向巷边路口的平房，不时有人出出进进，不时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和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在巷边停了下来。
王宏同吴成平提着一大包行李走了过来。
王宏拦住一个刚出门的中年妇女：“大姐，您知道房东在家吗？”
中年妇女用手指了指南边的一幢二层楼房：“在二楼最东边那间屋里。”
王宏将行李放在一边，与吴成平从楼梯爬上二楼，来到最东边的屋门前，门关着，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呀！”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门开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上下打量着来人，“你们找谁？”
“李婶，你不认识我了。”王宏向前走了一步，“我是王宏，小王呀！”
“小王。”李婶皱着极力回忆着，“噢，想起来了，是以前在这里曾经住过的小王，对吧！”
王宏：“没错，就是我。”
李婶：“你们这是？”
王宏指着吴成平：“李婶，这是我的朋友，想找间房子，我们过来看一看，您这里有没有空房子。”
“有啊！”李婶乐呵呵地，“我带你们现在就去看房子。
王宏和吴成平跟着李婶从楼上下来。
李婶来到那排平房前，推开其中一间房门：“你们看这间怎么样？”
王宏和吴成平走了进去，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房子不错，向阳暖和。”吴成平满意地点点头，“李婶，这房租费和水电费怎么算？”
李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物价天天在涨，我们现在就靠这些房子维持生活，这房费自然就……”
王宏：“李婶，您不用客气，现在的行情我们也知道，就按您定的标准租一间吧！”
“还是小王通情达理。”李婶思忖了一下，“你既然是小王的朋友，房费每月算一百元，水费按人算，每人每月五元，电费这里装有分户电表，按你的实际用电量，每度电八角钱，房租费和水电费可以按月交，也可以按季度交。”
吴成平：“这里安全吗？”
李婶笑了笑：“这个你们放心，我就是你们的保安，安全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吴成平：“嗯，就住这里。”

二环东路出租屋，夜晚。
吴成平躺在床上，想着心思：
镜头叠印出吴成平从冯晓玲屋里出来的情景……
吴成平在路边吃烧烤的画面……
吴成平在小巷被抢劫的画面……
吴成平在医院的画面……
……
吴成平的心声：“这个帐本哪里去了，一定是落在她家了……明天，明天到她家去看一看，说不定就能找得到……”

居民小区，上午。
吴成平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吴成平走进楼内，在一楼逐门寻找着，他自言自语地：“哎，当时要是能问一下她的名字多好，这门都是一个样子，我怎么能找得到她呢……”
文芳从外面回来，看见吴成平在楼道内东张西望，她警惕地走了过来：“哎，你是干什么的，在这里贼头鼠脑地看啥呢？”
吴成平回过头，看见一个姑娘在用一双丹凤眼看着他。
吴成平急忙解释：“大姐，不要误会，我在找一个人。”
“别套近乎，谁是你的大姐。”文芳还是有些怀疑地，“你找谁？”
吴成平：“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确实住在这栋楼里。”
文芳更加怀疑：“你骗谁呀！连名字都不知道，我看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吴成平极力回忆着：“我就知道她住在一楼，大概二十四、五岁，高个子，丹凤眼，长得挺漂亮的，看上去人也和气。”
“编，你就使劲地编。”文芳轻蔑地，“今天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你能编出什么新花样来。”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吴成平不甘心地转过身，“天我再来，我就不信找不到她，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见文芳在楼道里的大嗓门，冯晓玲拉开门出来：“你呀！又在数落谁，这么大的声。”
“就是他。”文芳指着吴成平的背影，“一个神经病，在咱们楼里找一个二十四、五岁，高个子，丹凤眼，看上去和气又漂亮的姑娘……”
冯晓玲好像感到了什么，急忙向前走了几步，两眼直盯着吴成平已经走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