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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滨江之夜

作品名称:江鸿      作者:苏庸平      发布时间:2015-01-11 16:32:59      字数:11416

  咖哩岛的西餐厅里,轻音乐在蓝色的灯光下轻缓地奏着温馨的旋律,包房里的刘冬卿依偎在苏长春的胸前。那隐隐的抽噎声,就像在为外面的轻音乐伴奏,但是这每一声抽泣却又像西班牙摇滚乐中的鼓手在敲打着苏长春的胸腔。
  “冬卿,别再哭了,你总是这样哭,也不说话,我心里也好难过的!”苏长春拥着刘冬卿,“这里也不是哭的地方。我们是来吃饭的,这饭菜才吃一半呢。来,起来吧,我们一起吃。吃完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有什么话,有什么苦,到外面诉说吧。”说完,苏长春用手轻轻地梳理一下刘冬卿的头发,整理好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裙子。
  刘冬卿慢慢地坐起来,自己抽了几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来说:“我先去一趟卫生间,洗洗脸吧。”说完,她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苏长春也站起身,解开了领口的领带,挂到了旁边的衣架上。然后抽出纸巾,把刘冬卿的餐具擦拭干净,摆在刘冬卿的盘子上。
  刘冬卿回来了,脸上的泪痕已经洗净,似乎在卫生间里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容装,看上去比在大礼堂里初见的时候,更加风韵更加清秀了许多。她又坐到苏长春的身边,左手拿着叉子摁住比萨饼,右手握着餐刀切开一条,然后用叉子插住,送到了苏长春的嘴边,“长春,你还是很清瘦,怎么就不能胖一点呢?是生活条件不好,还是工作太劳累了?”她的脸上泛出很心疼的表情。
  “唉,我就是瘦肉型的,天天吃满汉全席我也不会胖起来了的。”苏长春看到刘冬卿的心情稍有缓和,便一边调侃着,一边张开嘴,把刘冬卿叉子上的比萨含在嘴里,咀嚼着,说:“冬卿啊,你就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这十几年怎么过的吧。看你哭得很伤心,我的心里也是很不好受的。有什么伤心事,今天都说出来吧!我不能为你解决,也只能与你分担这份内心的忧郁和伤痛了。我猜想,你一定很痛苦,不然不会这样伤心的。”
  十六年前的刘冬卿是个开朗活泼性格刚强的人,可是,十六年后的今天,她似乎变得很脆弱,没等苏长春的话说完,她的泪水又流出来了。苏长春用纸巾为她擦干,说:“不要再哭了,有啥话就说吧,”一边劝慰着,一边用餐刀切一小块烤牛排放到刘冬卿的盘子里。
  刘冬卿确实没有十六年前那么顽强了,十六年的生活磨砺让她的心脆弱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心里就像大地震后形成的堰塞湖,一旦有一点管涌,便会喷薄而出,可是,那满心的话又跟谁说呢?十六年,她只能自己把痛苦深埋在心的底处。只有妹妹彬彬是她的亲人,但是彬彬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希望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妹妹,不想干扰妹妹快乐的生活。女人在郁闷愁苦的时候,最好的倾诉对象首先是自己的爱人,其次是自己的母亲。可是她爱的人不属于自己,也不在身边。那次江北之行,留下的是内疚和自责,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看苏长春,总觉得好像打扰了苏长春的生活。可是,她也感觉到,苏长春生活得并不幸福,他是把巨大的委屈装在心里,用忍耐在人生的路上向前蹒跚地走着。然而,她觉得既然自己爱着苏长春,就不要再给苏长春添麻烦了。于是,江北之行回来后,一直压抑着内心的痛,没有与苏长春联系,让痛苦由自己一个人全部承担。可是,今天她分明看到苏长春穿着十六年前她送给他的那件衬衣,她深深地感受到,苏长春的心里装着自己。
  妈妈早已去了天国,有时候去殡仪馆看到妈妈的遗像,也只能是泪流满面。跪在妈妈的遗像前,即使诉说,妈妈能听到吗?每当自己忧愁郁闷,心灵和肉体受到蹂躏以后,她在极端无助的状态下,她就会跑到大学校区里去找杨春芳老师倾诉。后来杨老师退休了,年纪大了,她也不便再去打扰杨老师的生活,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去看看杨老师,把心里话跟杨老师微微地说一点,很少再把内心的苦衷再跟杨老师倾诉了。今天,自己思念十六年的人来了,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本应该像黄河决口一样把一切都倾诉出来,可是她在这个时候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只感到自己这个时刻很幸福,幸福的时刻她不想说那些痛苦的事。天下的女人都和我的想法一样吗?她想。
  她用温柔地眼神注视着在苏长春,吃着苏长春放到她盘子里的牛排,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突然受到了抚慰一样,默默地和苏长春一起分享着餐桌上的鸡肝牛排,马赛鱼羹,冬至布丁……那一块牛排,几乎都被苏长春切割到了刘冬卿的盘子里。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没有享受过的幸福。在那个曾经有着优越的生活条件的家里,她没有这样享受过;在青春焕发的大学校园里,尽管有一种爱的思潮在汹涌澎湃,她也没有这样享受过;在后来自己有个家的时候,更没有这样享受过。她顿时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这幸福来得太晚,也可能在明天就会消失,但是她有一种满足。哪怕明天不再有,她也会把这幸福的享受保留在心里,就让这种幸福伴随着自己去接受未来生活里的风风雨雨……
  “长春,我知道你想我!”刘冬卿放下手里的刀叉,起身坐到苏长春的身边,把头靠在苏长春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说。
  “你也没钻到我的心里去,你怎么会知道我想你?”苏长春把一羹匙马赛鱼羹轻轻地送进了冬卿的嘴里。
  刘冬卿突然睁开眼睛,伸出手提起苏长春的衬衫衣领,说:“你穿的这件衬衣已经告诉了我,你在想我!我一看见你穿的这件衬衣,我就知道,这件衣服,你一定没有穿过,一定是这次到江滨来特意穿的。心里不想我,你会这样吗?”
  “嘿嘿!”苏长春默然地笑了,这是一声沉醉的苦笑……
  “长春,你回去又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高等学府的讲台,这说明我刘冬卿眼里看的人没有错,我爱你也没有爱错,我爱的是像一颗金子般的男人,是金子在什么地方都会发光的!所以,你虽然没有留在这座城市,你依然在另一座城市里闪光!”刘冬卿的话,一方面是在赞扬苏长春,另一方面又在自我陶醉,“当初杨老师一再推荐你留校,说明我们的老师眼光是最明亮的,她那时候就已经看出你是个人才了。”
  刘冬卿说到杨老师,苏长春突然觉得,这次到省城来,应该去看望杨老师了。于是他问:“唉!有什么了不起哟,我也是普通人一个,只不过上帝给了我一个机会走进了高等学府,有幸认识了杨老师,认识了你!人的一生能有个好老师,有个知己朋友,是最大的幸运。我也不是什么金子,金子是值钱的,可是,我的命运一分钱也不值,就像松嫩平原上的泥土里长出来的野草一样,只不过凭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拼命地挣扎着活着。对了,杨老师应该早就退休了吧,你能找到她的家吗?我们下午一起去看看她吧!”
  “我能找到,她退休了,还住在大学的教师公寓里。她的丈夫早已去世,孩子都在外地工作,现在她家就她自己。她的身体很健康,每天晨练,还到老年大学去义务讲课呢!”刘冬卿脸上的忧伤已经渐渐地消失,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饭也吃完了,那我们现在就先去看杨老师,然后再到江边走走,如果时间充足,我们坐轮渡过江,到太阳岛上去看看吧!”苏长春扶起靠在他臂膀上的刘冬卿说。
  刘冬卿站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说:“好吧,那我们就抓紧走吧,估计杨老师现在能在家。她是上午晨练后到老年大学讲课,下午一般都是在家休息。”她一边说,一边站在包厢门上的镜子前整理头发和裙子。整理完以后,她把风衣递给苏长春,把自己的包挎在肩上,又在苏长春的胸前偎依了一个瞬间。似乎这个瞬间也是宝贵的,她要珍惜这个瞬间,在这个瞬间里享受迟到的幸福。
  苏长春走到前台准备结账。
  “先生,和你一起的那位女士已经结帐了。”前台的收银员说。
  苏长春转过脸问刘冬卿:“你是什么时候结的账啊?怎么能让你一个女的结账呢?你是想要丢我的面子?……”
  “我先头去卫生间回来,就顺便把帐结了。谁结账能怎么样?我的经济条件比你要好些,你那几个钱留着补贴嫂子和孩子吧!呵呵!”刘冬卿微笑着,“我这可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嫌弃你没钱;总之,我的条件总比你要好得多吧?”刘冬卿认真地说。
  苏长春没再说什么,跟着刘冬卿一起下了电梯,走出了咖哩岛西餐厅。迎面看到索菲亚教堂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点钟,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段。刘冬卿站在街口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他们上了车,出租车拐过索菲亚教堂,穿过中央大街,在车流里向着学府路驶去。
  刘冬卿按响了杨老师的门铃,开门以后,刘冬卿第一句话就喊:“杨老师,您好!你看谁来了?”
  “哎哟,冬卿呀,你来了!”杨老师的头发已经发白,带着老花镜,依然还能在她的脸上找到当年的那种修养和风采。她仰着脸注视着刘冬卿身后的苏长春,端详了半晌,不敢认,便不好意思地问冬卿,“冬卿,这位是……?”
  “杨老师,他是您的得意弟子——苏长春啊!您真的不认识了?”刘冬卿笑着说,已经进了杨老师的客厅,把身上的包挂在客厅里的衣架上。
  “哎哟,哎呀!是苏长春啊!稀客稀客,快——快进来,快进来!”说着,就在苏长春跨步进来的时候,杨老师一把拉住苏长春的手,仰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中年汉子,然后微微地连连点头,“嗯,嗯,是苏长春,还有以前的模样,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你还好吧!我经常想你哩!”又转头对刘冬卿说,“冬卿呀,你快给长春倒茶,我那冰箱里有现成的冰制的绿茶,快拿出来吧,”她那拉着苏长春的手还没有松开。
  苏长春一边紧紧地握着杨老师的手,一边随着杨老师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和杨老师一起坐了下来。
  刘冬卿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冰绿茶,先打开一瓶,倒进了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递给杨老师,又倒了一杯递给苏长春,然后坐到了杨老师跟前。
  杨老师回过头用与以往不同的目光看了看刘冬卿,又转过脸很注视地看了看苏长春。略有所思地说:“怎么?你们这是……?”
  “杨老师,我是来省里参加学术报告会来了,我们是在报告会上遇到的。”苏长春看出杨老师眼神里的含义,听出了杨老师问话里的“问题”,“我向冬卿打听了您,她说她一直还跟您有联系,我就和她一起来看您来了。”
  “唉!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记我,难得,难得啊!”杨老师很欣慰地点着头,“冬卿这些年经常来看我的,你离得远啊!心里没忘记我,我就很满足喽!——你喝茶吧!”杨老师指着茶杯,“不管多少年不见,到我这里也不要见外。你们那一届学生,是我从教几十年印象最深的一届,你们俩又是那一届里最优秀的学生。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你们惋惜,多好的一对。”她叹了一口气,“有情人难成眷属啊!遗憾,遗憾!”她又转过脸看了看刘冬卿,回过头对苏长春说,“冬卿这些年工作业绩很了不起,在这座城市里已经成了教育界的名人了。可就是个人问题不幸,我常常为你们惋惜!”她在苏长春的手背上轻拍一下说,“长春,你当初要是留下来多好啊!你看何友德留下来以后,在大学教了三年书,就调到市政府了,后来又调到省政府,听说他早已从省政府调出去了,现在在南方的一个城市里当副市长呢!——你喝茶呀!”她看到苏长春似乎有些拘谨,“到我这就不要客气啦!——你当初要是留下来,前途一定会比何友德更好的。可是你非要放弃那个机会——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她透过眼镜片看着苏长春。
  苏长春手端起茶杯,递给杨老师,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杨老师,我还好,谢谢你惦记着我!”
  刘冬卿在一边接过话茬说:“杨老师,苏长春干得比我好哟!他回去一开始在农村中学教书,后来到了县城教师进修学校,再后来又调进了市里的大学,现在在大学中文系任课,已经很有名气了!”刘冬卿说着,站起身走到苏长春跟前,“把你的风衣脱下来吧,在屋里还穿着风衣,你呀你,还是过去的样子,不讲究,这习惯就不能改了,你家嫂子就不指导你的礼仪?”
  “嘿嘿……”苏长春站起来看着刘冬卿,尴尬地笑笑,脱下了风衣。刘冬卿接过来挂到了她挂包的那个衣架钩上,又走过来坐在杨老师身边。
  “看看,冬卿批评你了吧!”杨老师看着苏长春,也笑了。又转身对刘冬卿说,“冬卿呀,我看长春现在不是你说的那样哟,你看,长春很像个学者,而且很显示出学者的气质,很有些风度呢,以后更会有出息的。不过,当初要是留下来,现在就不一样了,也许早就高飞了,说不定你冬卿会跟他有很大的落差呢!”
  “杨老师,现在就有落差了,人家在省里的学术会议上作报告,我坐在下面听报告,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很大的落差?”刘冬卿一边说,一边很得意地笑着。
  苏长春坐了下来,没有笑,他看着杨老师,说:“杨老师,人生的道路千万条,在关键的时候,如何抉择是很难的,因为谁也看不到很远的未来。不过有时候明明知道有一条坦途就在面前,可是迫于某些客观的已经形成却又难以改变的事实,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却只好选择弯曲的山路,也只好在自己选择的弯曲山路上不懈地跋涉。坦途到达的终点可能要快,要省力;在弯曲的山路上攀爬到达终点一定很慢,很吃力,可是,我觉得到达某个终点以后的感觉和效果一定不一样。”苏长春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通过坦途不费什么力气就到达终点目标,甚至会有很不错的收获,也正是由于这种收获来得很容易,往往可能就不会珍惜;在弯曲的山路上攀爬到达目的地而有了收获,这种收获就不仅仅是那个收获的本身了。经历了曲折和坎坷,甚至披荆斩棘,到达终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种值得欣慰的风景,获得这美丽风景的效果和感受一定不一样。在坦途上获得的人和在弯曲的山路上获得的人,二者的感受一定有天壤之别。前者一定觉得很普通很平常很自然,后者一定觉得很不易很超越很珍惜。也许前者会觉得自己有得意洋洋之感,但是后者决不会得意洋洋,一定会用很淡然地很坦然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经过付出而获取的果实。同样,正是由于前者因为得意洋洋,就不去认真地经营,往往就会在不珍惜的状态下突然丢失了获得的果实;而后者一定会万分珍惜自己通过不懈地努力获得的果实,这种果实他会很认真地经营和珍藏,不容易丢失。人生的道路大致如此。”
  杨老师“啧啧”地赞扬道:“冬卿,你听听,苏长春的话是多么有深度、多么有理性哟!”她看着苏长春,用很欣赏的目光接着说,“长春,这些可不是在大学里学的哟,在大学里,我可没教你这些啊!你的这些话,俨然就是出自一个哲人之口,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呢!”杨老师很欣慰地笑了。
  这时候,刘冬卿起身说:“您和长春坐着说话,我出去一下就回来。”没等杨老师答话,刘冬卿已经开了门出去了。
  “杨老师,我这次来省城开会,顺便来看您,我没有什么准备,没给您买点什么,就来了,很不好意思。我给您留下100元钱,你自己买一点水果什么的吧!”苏长春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不大的钱包,拿出两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
  “别、别、别,长春,你能想着我,来看我,这比什么礼物都贵重。我不缺什么,更不缺钱的,我本身的工资大概比你要高得多,而且我的子女们都是有公职的人。我自己的钱花不了,还给孩子们花呢!我要你什么钱哟!快收起来吧!”她把苏长春手里的钱夺下来塞进了苏长春的衣服兜里……。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苏长春起身去开门。刘冬卿的手里拎着两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进来。苏长春伸手接了过来:“你出去买东西去了?”
  刘冬卿走进来微笑着对杨老师说:“杨老师,给您买点牛奶和饮品,您别嫌弃!”
  “谁让你出去买东西的?”杨老师不太高兴地说,“你们怎么都学得这么市侩了呢?刚才长春还要给我钱呢!你看看我一个老太婆,挣着高薪,会缺什么吗?你们来看我,我高兴,我欣慰,我自豪。你们这么市侩,我生气!如果你们还有机会来,就来看看我,那比什么礼物都要贵重。如果你们以后还这样,那就不要来看我了!我们知识分子可不要弄一身小市民的作风诶!”
  “好的,下次我有时间就来看你,不会再给你买什么了。你也不要再生气了,这已经买了,总不能再拿回去吧!”刘冬卿笑着,就把两个购物袋放在衣架下面的椅子上,接着说,“长春,我们走吧,让杨老师休息吧,我们来打扰了她的午休。”她从衣架上取下风衣递给苏长春。
  “你们这就要走吗?要到哪里去?”杨老师也站了起来,眼镜突然掉到了沙发上,苏长春过去捡起来递给了她。她戴上眼镜接着说,“冬卿,别走呀,你带着长春,我们一起到外面的饭店去,我请客,走!”
  “不了,杨老师,我和长春已经在咖哩岛吃过了。”刘冬卿握着杨老师的手,“等长春下次来,我们俩一定来吃您一顿。这次就不给您添麻烦了,长春这么多年没来,他三两天就要回去了。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下午还有点时间,我带他到松花江边走走,到太阳岛玩玩,他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呢!”
  “杨老师,您多保重,希望您健康长寿,生活快乐!下次有机会我还来看您!”苏长春也握着杨老师的手,跟她告别。
  “那好吧,你们执意要走,我是留不住的。下午冬卿带长春去太阳岛好好玩玩吧!我就不远送你们了!”杨老师送到楼道门口,摆着手说,“长春,给你的家人带好!祝你们家庭幸福!”
  “杨老师,您留步,再见!”苏长春和刘冬卿同时挥手向杨老师告别。
  松花江边的码头上,游人如潮。两岸对开的游轮在江面上穿梭,波浪拍打着江边的堤坝,浪花里飞出一阵阵汽笛声和游人的笑声。
  苏长春戴上墨镜,站在游轮的甲板上,江风吹着他的头发,他的风衣在江风中抖动着,他倚着船舷的栏杆极目远眺,望着不远处雄伟的松花江大桥,望着江面那滚滚的碧波,望着江水里那瑟瑟的大厦倒影,望着江边高大的白杨树下一双双一对对的情侣,望着江边那巍峨的防洪纪念塔,望着一艘艘乘风破浪的远去的轮船,苏长春觉得,十六年前的一幕幕景象又回到了自己的面前。十六年前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打算和刘冬卿一起到太阳岛玩的,可是,十六年后的今天才得以实现,这让他有了莫名的感叹和欣慰!
  刘冬卿倚着栏杆站在苏长春的身旁,看着苏长春那无法描绘的表情,说:“长春,你看啥呢?想啥呢?”
  苏长春好像没听见刘冬卿的问话,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我看那江面上空飞翔的水鸟。”他抬起手指着远处江面上,“你看,那一对翱翔的鸟儿,它们多么自由,多么让人遐想啊!”
  刘冬卿顺着苏长春手指的方向望去,心里一阵心酸……
  轮渡靠岸,苏长春拉着刘冬卿的手登上了太阳岛的码头,踏上了太阳岛。一个下午,他们手挽着手,天鹅湖、太阳瀑、水阁云天、松鼠岛,充分放松他们自己的心情;荷花湖畔、姊妹桥、亭桥、白玉桥、上坞桥的桥头,洒下了他们快乐的笑声;儿童乐园、丁香园、花卉园、太阳岛志石、锦江长廊、沿江风景线,留下了他们轻松的脚步……,直到夕阳西下,霞光洒满松花江面的时候,他们才坐上轮渡返回来。
  “天色晚了,我们就在防洪纪念塔旁边的大排档吃一点东西吧!”刘冬卿说,“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我说过,我不挑食的,”苏长春说,“看你的口味,想吃点什么都可以,‘客随主便’,这是老规矩啊!”
  “既然来到松花江边了,那我们今晚就吃松花江的鱼。你跟我走吧,”她拉着苏长春的手走进了一家水煮鱼的饭店。
  刘冬卿要了一个鱼锅子,问苏长春:“喝点酒吗?”
  “喝一点吧,”苏长春坐在餐桌旁。
  “那就喝一点‘松江牌’啤酒吧?”刘冬卿问。
  “不,喝点白酒吧,一下午不住脚地走,累了,解解乏!”苏长春说。
  “好,那就喝白酒!”刘冬卿说着,又转过头看着苏长春,“我记得你不喝白酒的,怎么学会喝白酒啦?”
  “十六年了,还能不喝白酒?我苏长春已经快要变成酒鬼啦!哈哈哈!”苏长春笑出了声。
  “来一瓶高度的滨江陈酿!”刘冬卿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又看着苏长春,“我今天就要看看,苏先生是怎么变成酒鬼的!我‘舍命陪君子’,今晚陪你喝个一醉方休!”
  不一会,鱼锅子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地散发诱人的香味。苏长春拧开酒瓶,刘冬卿抢过来,把两个酒杯放到一起,咕噜咕噜地把两个酒杯都倒满了。
  鱼熟了,刘冬卿拿起筷子,夹住一大块放到苏长春面前的盘子里,然后端起酒杯说:“长春——不——我的苏先生,第一杯,你我三口干掉,下面的酒慢慢喝,我今天不仅是陪你,也是自己要彻底放松一下。”
  苏长春端起酒杯,和刘冬卿的酒杯碰了一下。刘冬卿便扬起脸,一口喝掉了一半,轻轻地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刘冬卿一口就喝了半杯酒,苏长春不禁惊讶,他也喝了一大口,看看酒杯,才下去三分之一,就又连续喝了一口,这才差不多一半。他放下酒杯,凝视着刘冬卿,说:“冬卿啊!你什么时候练出这样的酒量啊?真不敢相信呢!”
  可是,这时候,刘冬卿却哭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出声,只是她的脸上两行热泪像涓涓的溪流,不停地往下淌……
  “别!冬卿,”苏长春抽出纸巾递给她,“怎么了?是我的那句话刺伤了你?”
  “没有,长春。与你无关,你别多心!”她擦了擦脸上的泪,“长春啊,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刘冬卿心里的伤痕?我郁闷我困惑我委屈的时候,我常常独自一人在夜晚出来喝酒,喝醉了就什么也不想了!有时候,我多想自己能在某一天醉死在街头啊!……”
  “别说了,冬卿!我知道你心里的苦,”苏长春顾不得旁边的餐桌上还有别的顾客,“我更知道我对不起你冬卿,可是我好无奈啊!请你原谅我!我欠下你的,今生我不能偿还你,来世,我加倍偿还!”
  “不要再说了,你苏长春的心我也是知道的。”刘冬卿又端起酒杯,和苏长春碰了第二下。这次她没有喝多少,但是苏长春却端起酒杯,仰起脖子,手里那大半杯酒,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泪在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刘冬卿又给苏长春的酒杯倒满,端起自己的酒杯把剩下的三分之一一口喝干,也倒满了。这时候,酒瓶已经空了,刘冬卿喊了一声“服务员拿酒”,服务员很快地又拿着一瓶滨江陈酿走了过来。苏长春急忙说:“冬卿,酒不再要了,今晚这一瓶酒你我都足够了,不再喝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在这里也什么都不说了,好吗?”
  刘冬卿端着酒杯,说:“好吧,那我们这一杯酒慢慢喝,把那锅子里的鱼多吃一些,估计外面已经天黑了,今天在太阳岛走一下午,你我都累了,抓紧吃了,我们好休息!”
  半小时以后,酒杯里的酒喝干了,锅里的鱼也吃了大半。刘冬卿醉了,但是还比较清醒。苏长春起身到吧台结了账,回来把刘冬卿的包挎在自己的肩上,架起刘冬卿的胳膊走出了饭店。
  外面的街灯已经亮了,闪烁的霓虹灯照在一幢幢楼房上,与楼窗里的灯光相辉映,整个城市绽放着夜景的美姿。
  “到哪里去?我送你回家吗?”苏长春问刘冬卿。
  刘冬卿倚在苏长春的胳膊里,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喃喃地说:“不!打车,去——松江宾馆!”
  出租车停在松江宾馆门前,苏长春挎着刘冬卿下了车,走进了松江宾馆。刘冬卿从包里拿出了身份证,登了记,挎着苏长春的胳膊上了第9层楼,打开了921房间。
  这是一个临近松花江边的宾馆。房间里十分洁净,空调控制着室内的温度,紫色的窗帘上有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一张大床上两床夏凉被整齐地叠在床头,上面放着两只洁白的枕头。临窗可以看到江面和远处的松花江大桥,近处可以看到兆麟公园。
  苏长春把刘冬卿的包挂在床对面墙上的衣服挂钩上,把窗帘拉好,整理了一下床铺,对刘冬卿说:“冬卿,今天累了,你去卫生间调好水温,洗洗澡,就睡吧。我下楼打车回招待所去了。”
  “长春——!”刘冬卿醉眼朦胧地走过来,一把抱住了苏长春,“你不能走,今晚……”她把头紧紧地贴在苏长春的怀里,“我等了你十六年,才等到今天这个晚上。你为什么要走?你嫌弃我吗?你——你今晚是我的,我——我今晚是你的,今后永远是你的!”她脱掉了苏长春的风衣,解开了领带,又开始解他衬衣的扣子……
  “不!冬卿,你已经有你的家,有你的生活。我——我不能再伤害你了。”苏长春呆滞地站在床边,“我已经伤了你的心,如果……,将来你会更伤心的;我已经欠下了你很多,我很内疚,但是如果……,那我将来会更加内疚的!”
  “长春,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刘冬卿似乎已经醒了酒,把苏长春的风衣和领带都挂到了衣帽勾上,“我今晚就还给你!你不许走,快脱了,我们一起去洗澡!”在呢喃中,她后面的话语调很轻,但是说得有些坚决,又有点命令的或者说是恳求的语气。
  “如果……”苏长春想说什么,可是还没有说出来,刘冬卿就用手捂住了苏长春的嘴:“没有如果,只有因为。因为我爱你,因为我心里不能没有你;因为你应该是我的,却没有属于我;因为我应该是你的,却没有属于你;我活着不属于你,我死了也属于你;今生我不属于你,来世我也属于你!但是,今晚我就属于你,你就属于我的!”
  夜很静,窗外的霓虹灯在这个静夜里闪烁着,卫生间里的淋浴喷头喷出了水雾。水雾中,活生生的维纳斯在沐浴。透过那朦胧的水雾,那莲花般的乳房在颤动,似乎这水雾里有一尊雕像,这雕像被水雾笼罩着,维纳斯的酮体就是这水雾里雪莲的化身,娇柔而婀娜,她在这水雾里闭着双眼,卷发已经在水雾里湿透,像瀑布从融化的雪山上喷薄而下。轻轻的流水声在喷雾里荡漾着,像一首歌,那每一个音符都在震动着水雾里琴弦,震动着水雾外面男人的心……
  “你快进来呀!”这声音轻柔而又甜美,带着一种渴望从水雾里飞出来,“来呀!来给我搓搓后背,我自己够不着……”
  他心疼地走进去,走进了那喷洒着瀑布的水雾里。她轻轻地抱住了他,他搂紧了她,揉搓着她那冰雕玉塑般的脊背……
  水雾中,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仰着脸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那红润的唇伸过去——这个世界,这世界里所有的爱都在这水雾笼罩下的深吻里……
  卫生间里的灯熄了。他们互相擦干了身上的水,走出来,关闭了房间里的吊灯,打开了床头那盏微弱的橘黄色的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温柔。温柔的气氛笼罩着这个温柔的空间,温柔的刘冬卿温柔地贴在苏长春的怀里……
  在苏长春眼里,自己怀里的刘冬卿,依然是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在松花江边的公园里的那位娇柔女子。虽然时空已经在天地间有了很大的跨越,丁香树下的那条长凳,会永远记得那个月色朦胧的晚上。今夜,眼前的刘冬卿依然是丁香树下的那个刘冬卿——她的面容依然那么娇美,就像初春刚绽放的桃花;她的腮依然是那么红润,就像早晨带着露水的玫瑰;她的眉毛依然是那样的妩媚,就像傍晚天边的一钩弯月;她的唇依然是那样芬芳,就像六月熟透了的樱桃;她的肌肤依然是那么细腻,就像中秋刚出水的莲藕;她的乳房依然是那样的富有弹性,就像夏天青藏高原腹地暖雪融化的山峦;她的胸膛依然是湖水般的宁静,就像荷塘里月色下的水面;她的腹部依然是那样的华润,就像晚风里荡漾的绸缎;她的下面,那是一款充满生机的花园。那花园就在一泓潺潺的小溪边,溪边有一片嫩柔的芳草,芳草地里有一汪碧透的清泉,清泉里荡漾着一层柔柔的涟漪,这柔柔的涟漪泛起一阵阵琴声,琴声里演奏着动人心弦的乐曲——这轻柔的乐曲,伴奏着刘冬卿那幸福的呻吟,就像湖面上有一艘帆船,帆船上的水手正唱着渔歌,驾驶着帆船在这静静的深夜里荡波斩浪……
  夜风一阵阵吹起湖面上的涟漪,床头那盏橘红色的灯静静地听着房间里沉醉地低吟,这低吟声涌动着幸福的潮水,幸福的潮水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荡起轻盈的浪花,浪花在夜风里飞溅,轻吻着那灯光下的平静的田池,温柔地润湿了田池边的小溪,润湿了小溪边那片让人陶醉的芳草地——今夜,这对十六年前的情侣,就酣睡在这片芳草地里……
  刘冬卿枕在苏长春左边的臂弯里。苏长春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刘冬卿那波浪式的柔发,嘴唇在她的额头、眉宇、腮旁、下颚,脖颈、耳际轻轻地蠕动。渐渐地,苏长春在柔和的灯光里飞跃起来,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扇动着矫健的翅膀,在刘冬卿这片仙境般的场地试飞,在那两座柔润的山峦间滑翔,瞬间又在那芳草如茵的地毯上不停地升降,时而腾起,俯身扑向那草地边的小溪,翅膀拍打起溪水的波浪,惹起那小溪里碧波荡漾。那山峦下方有一片开阔地,就在那开阔地的柔软细腻的腹地深处,一股春风乍起,吹动着如锦缎般的柔滑的肌肤一阵阵蠕动……
  刘冬卿紧紧地搂住苏长春的腰,时而翘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苏长春,时而轻轻地闭上眼睛,发出幸福的呻吟……
  苏长春像呵护受伤的鸟儿一样,伏在刘冬卿的身上,在她那幸福的呻吟声中,用双臂拢着她,怜香惜玉地亲吻着,爱抚着,发出令人陶醉的喘息声……
  窗外,松花江的浪一阵阵涌到岸边,吻着堤岸;室内,一对情侣在尽情地释放爱的灵魂……
  呻吟声和喘息声渐渐地消失了,潮水渐渐地消退了,风平了,浪静了,他们紧紧地如胶似漆地相拥在一起,在这润湿的小溪旁,在这如茵的芳草地酣然入睡了。
  一声汽笛从松花江的江面传来,刘冬卿轻轻地推醒了苏长春。苏长春睁开眼睛,看到刘冬卿还躺在自己的怀里,便伸出手,揉摸着刘冬卿那圆润的乳房,刘冬卿抚摸着苏长春的头发,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无声地笑了!
  “冬卿,你感觉幸福么?”苏长春吻着刘冬卿的唇。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幸福,从未有过的享受!——不知道这样的幸福以后还会不会有?——我多么渴望这样的幸福伴随着我啊!”刘冬卿轻轻地搂着苏长春的肩背,“长春,也许这次见面,以后很难再见面,这样的幸福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但是,长春,我会把它珍藏在心底,陪伴我后半生!有了今夜的幸福,我这一生就知足了!”
  “冬卿,谢谢你对我的爱!”苏长春把刘冬卿的头紧紧地搂在自己的胸前,“我对不起你,无法用我的有生之年回馈你的深爱,请你一定原谅我!——倘若有来世,那么我一定加倍回报你!”
  天快要亮了,透过窗帘,隐约可以看到松花江江面上泛出黎明的曙光。曙光记载着迷离的松江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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