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习甄结婚后的生活

　　习甄在和丈夫木头结婚时，还没有到许家大湾村小学当民办教师，所以，婚后也和其他农家妇女一样需要在田间地头劳动，需要做很多的家务，也需要和木头一道上山去砍柴。她所以答应嫁给木头，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木头为人敦厚，耿直，善良，就像习甄做阑尾炎手术住院时，我去看望她，木头可以大度地给我和习甄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一样，假若他是一个心胸狭隘的男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不仅让习甄为之感动，就是我当时听了那话，也是对他肃然起敬。
　　木头家兄弟姐妹六人，属于家大口阔的那种，他是家里的老大，为了帮衬父母分担生活压力，过早辍学，只勉强读了个初小毕业。离开学校之后就跟着同村的一个木匠师傅做学徒，学习木工制作。这位师傅是一位全换把式，方活，圆活（所谓方活，就是做立柜，五斗橱，箱子之类的木活，所谓圆活，就是做水桶，粪桶，脸盆，脚盆，腰盆，水鼓之类的木活。）都会，所以木头也想成为一个这样的全换把式，才跟着师傅学木匠手艺的。三年出师后，果真学到了这位师傅的所有精华，成为本村必请做木活的师傅。只有在本村没有人请去做木活时，才会外出到其他地方去做木活。
　　他们家有个亲戚住在大山里，所以，在没有木活做的时候就会进山去砍柴。每逢他进山之初，习甄也会跟着去帮忙砍一部分，尔后自己会先木头一步挑一担柴禾回家。据习甄后来在学校告诉我的情况，我记得她当时对于这样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
　　据习甄对木头的描述，说是他砍柴的时候，几乎有点身轻如燕般的灵动。一会儿爬上，一会儿溜下，不大一会功夫，就能砍很多柴。起初，他只让她远远看着他砍，不让她参与，怕不小心被柴茬子戳住她。她就很耐心地看着他像一只机灵无比的猴子一样在那悬崖峭壁上跳来跳去的，专找那些较为干枯的树枝砍，或者挑一些水分含量较少的灌木，比如黄荆条子，八月札枝之类的藤条。木头做事，动作敏捷，沉着胆大，先是一堆一堆砍好堆放在山上，尔后再一捆一捆把柴禾捆好，绑紧，督齐。最后把一捆捆柴禾搬到那种仿佛是漂浮在山间的飘带一般的，专攻从上到下放柴禾下山的窄沟处，顺着那条被柴禾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通道把柴禾滑到山脚下。
　　当全部柴禾都滑到山下之后，他便迅疾地从上面跑到下面，把那些经过碰撞碰松了的柴捆重新绑紧，督齐。再用事先准备好的聚绳，飚棍把两捆柴禾飚紧。把千担一头扎一捆，栓牢固之后放在习甄肩上，再递给她一根丫子形的打柱，让她在回家的路上当歇气时的支撑，喘口气再挑。因为在习甄回家的途中要过一次渡船，所以，木头就特别的嘱咐习甄：
　　“过河时一定要当心，千万不要和别人挤。哪怕晚一点到家也没关系，要紧的是不能出事。路上要是感觉累，就多歇几次，不要把肩磨破了。”
　　“知道。看你啰啰嗦嗦的，就像个女人一样了。”她回答他的时候，话语总是非常的简洁。
　　对于挑柴的人来说，穿行于松涛林海，要是城里人到山里游玩散心，何许非常具有诗情画意。整座大山，仿佛一个天然的森林公园，古木森森，翠竹掩映，花坛锦簇。正是那种，万顷松涛流碧海，滚滚竹浪摇绿波的壮丽景象。沟壑纵横，涧水倒悬，真的是休闲游玩的最佳去处。当人们置身其间，觉得冷时，可以接受穿过林梢罅隙的骄阳沐浴；觉得热时，可以在遮天蔽日的浓荫下纳凉避暑。真的是其乐无穷，妙不可言。不过这样的风光景致对于必须为生存而不停忙碌的习甄和木头夫妇而言，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来欣赏？他们之所以也会穿行于竹波林海之中，是因为生活所需，抑或说是生活所迫，而不知是为寻找轻松和快乐。他们也并非不懂得浪漫和潇洒，只是生活的重负无法让自己浪漫，潇洒。
　　习甄挑着一担接近一百斤的柴禾，很吃力地走在大山深处的羊肠小道上，应该说，这对于她是比较吃力的一件事，但她表面上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一样，她尽可能的把步子迈的稳健，避免着踉跄。这样做，只是不想让自己身后的那双眼睛为自己担心。
　　离家大约还有四五里的时候需要过渡船，那时渡船承载的渡客大多都是进山挑柴禾的人，当然，那些挑柴的人差不多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只有少数不多的几个女人挑着柴禾过河。在这儿摆渡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伯，对人非常热心，凡是看到女人艰难的走来码头，一般都会尽量把码头与船之间的跳板放得很平，避免她们因为走跳板上坡发生摇晃，迈不稳脚步。当渡船到了河的对岸，一般情况下，这位大伯都会在把船稳固好之后，替那些女人把柴担挑下渡船。然后把担子放在她们肩上才撒手。人于苦难之中受到一丁点的帮助，也会让人感动的涕泪纵横，因为一次真诚的援手，给需要帮助的人带来的不仅是力气上的省劲，而是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对于多数平凡人家而言，大家都是在这样的平淡中过着自己最平淡的日子，没有波澜，没有欺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真的就像在地上挖土坑一样，今天挖，明天填。挖了填，填了挖。农村生活就是这样，有永远种不完的庄稼，有永远结束不了家务。假若没有一个过平凡日子的心理准备，差不多都会有许琴那样的心思，迟早会离开这没有乐趣的环境。
　　习甄没有这样不安分的心思，所以一直踏踏实实的在许家大湾村过着最平静，最淡然的生活，直到被村委会挑选出来到村小学当一名民办教师。这是许琴已经离开了许家大湾村之后的事，假若许琴仍然在村里，按照两个人的资质，许琴绝对比习甄天赋要高一些。机遇又是就是这样，在你毫无奢望的事会后就出现了。
　　习甄在担任了民办教师之后，差不多就完全脱离了做农活。木头是个木匠，经常外出做木活，实际上习甄肩上的担子从来也没有轻松过。女儿自从出生，就由本人一直带着，进了学校也仍然如此。
　　后来在我分配到她所在的许家大湾村小学任教时，曾在她的教学备课案卷中看到过，她写的生活体验：一想起我们村1983年的那场在洪水中丧失生命的那些人，我就为自己平凡的活着感到万分的幸运，就算日子过得再怎么艰苦，总算还有奔头。一个人活着是否觉得轻松自在，全凭自己选择。就好比我们农村人辛苦一辈子盖几间房子一样，自己一家人从挖土开始，到和出泥浆，制成土坯，再自己鼓一个窑烧砖烧瓦，就会非常耗时。假若我们可以选择请村民们帮忙，用干打垒的办法打出土墙来，也就会轻松许多。我相信人心都是厚道的，真诚的去请别人帮忙，人家不会不答应的。就像村民们家里有了木活需要做，会找我们家木头帮忙一样，村民之间有事的时候，相互帮衬一二，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为家乡这种淳朴的民风感到欣慰，不像城里人，凡事都讲经济利益，离开钱几乎寸步难行。这也是我没有选择和懋愚哥结婚的顾虑所在，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不觉得自己嫁给了木头有什么不好。
　　说实话，我真的为习甄的豁达感到敬佩。她对生活抱有如此平和的心态，真的令我汗颜。你看她平时放了学，吃过午饭后就会回自己家里去伺弄家里的几分菜园。那片菜地大约有三分地大小，是一块长方形的地块，周围围着一圈篱笆，都是一种叫木槿条子的灌木，夏天可以开出鲜艳的红色花朵。可以长到一人多高，紧挨着篱笆种了一圈春树，间隔都在一米五左右。这样，习甄在树与树之间攀上藤条，就像高墙上的电网一样，一段种上丝瓜，一段种点苦瓜，一段又种点梅豆子。这些瓜秧开出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花朵，就仿佛一道亮丽的风景，兀然地立于村中一隅，很是醒目。
　　再看菜园的各种蔬菜也是品种齐全。一进菜园的右手一侧，种着各种作料类的菜秧，比如韭菜，大葱，芹菜，小茴香，还有蒜苗。蒜苗里套种着绿油油的菠菜。而左手一侧则种的是，黄瓜，西红柿这些需要搭架子的瓜果类蔬菜。当黄瓜要罢园时，她就在里面套种豇豆子。围着菜园四周还会种一些玉米，主要是为了给女儿丫丫，煮玉米棒子吃。
　　正因为她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如此紧凑，所以，她就会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很惬意，不再有这山看着那山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