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时光回溯，忆及许琴的离开

　　前面曾经交代过，许琴是1985年离开许家大湾村到筑阳县城学习服装设计与剪裁的。在县城呆了五年，到1990年最后一次给她母亲上完坟之后离开县城去了南方。那么，她当初为何要毅然决然的离开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许家大湾呢？难道仅仅只是讨厌丈夫王扁，以及他曾经对自己妹妹许婷施暴？这一章将对这些疑问一一进行阐述。
　　世上所有的巧合之事有时候真的会赶到一块，85年正是许琴高中同学鲁松从湖北纺织工业大学毕业后回到筑阳县工作的第一年，被人事局分配在县纺织工业局设计科当技术员。这一年县里正好上马了一家外贸服装加工厂，县经济委员会出面协调，从县直各部办委局抽调一批干部进驻这家工厂参与设备引进，人员招录，工艺规划等方面的工作。黄斯福从教育局调到服装厂负责人事招聘工作，鲁松则是从纺织工业局抽调去负责技术指导工作。因为黄斯福是鲁松的舅舅，所以，好多属于黄斯福管辖的事，他会请外甥鲁松出面帮忙办理。
　　到朱康镇招工女青年进厂学缝纫就是鲁松受舅舅黄斯福委托，前来办理的。走的时候，黄斯福特地嘱咐鲁松到许家大湾村找许琴，要他一定动员许琴来厂里工作。其实，鲁松是不情愿让许琴来这家工厂上班的，但是，因为舅舅不知道，他和许琴曾经是高中同学，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感上的纠葛，所以，鲁松不便把此事告诉舅舅，只好硬着头皮到许家大湾村找到许琴。
　　此刻的许琴正处在情绪的低潮期，对于王扁的厌倦，对于现状的不满都像干枯的柴禾，只等有烈火将其点燃。而鲁松到村子里来招工无疑就好似一把火种，遇到她这堆干枯的柴禾，一触即燃。别说有鲁松也在这家工厂做事，就是没有鲁松在，她也正想找机会摆脱这个令她十分失望，十分伤心的地方。无论妹妹和丈夫王扁怎样劝说，她都不为所动，毅然决然的要离开。本来她是想说服妹妹许婷带上儿子雨生一起离开的，但是，许婷正在抓紧复习初中课程，不想与姐姐一起去不安定的环境下生活，所以就拒绝了姐姐的劝说。没有妹妹许婷帮忙带儿子雨生，许琴就没有办法把儿子带在自己身边。不过，此时的许琴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要离开许家大湾村，所以即便不带上儿子也义无反顾的要走。触动她决心要走的关键因素自然是鲁松毕业回到了县城，加上又能在一起上班，她是求之不得。
　　记得有一次，黄斯福离开许家大湾村时对许琴说过：“像你这样有文化，有能力创业的女子一辈子就呆在这穷乡僻壤，把青春时光耗尽实在可惜。加上你人长得又如此漂亮，真是浪费资源。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若是进城做事，一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不说你有知识，文化，就是仅凭这副漂亮的脸蛋，无形中也能减轻许多的生活重负。难道，你就甘心一辈把自己荒废在这儿？就不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状态？”
　　除了这样直接对许琴说她个人具有的适合城市生活的优势之外，黄斯福还向许琴列举了许多城市的优越性来打动单纯的仍像少女一般的许琴。比如说，工作生活比较有很规律，可以按时上下班，业余时间可以看电影，可以到舞厅跳舞，还可以到泳池游泳，到滑冰场滑冰等等。他对她所说的这些好处，无疑就是给她产生诱惑的动力。她一边回忆这几年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磨难，再对比他所说的那种轻松的生活方式，更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委屈之中。这也难怪，生活在农村的人们，哪一个不是白天在田间地头干活，晚上回到家里又在家里做家务？除了睡觉，一刻也不能闲下，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
　　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做不完的活在坡里，吃不完的饭在锅里。春天需要给小麦，蚕豆锄草；夏天要割麦子，插秧；秋天要砍芝麻，摘棉花，搬包谷，还得收花生，种麦子；冬天要给田里铲田埂，起田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远都是重复同样的劳动，半点新鲜感都没有。一想起，每次在地里摘棉花时，面前都需要挂个大兜兜，当装满一兜棉花时，整个人就像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走起路来，一晃一摇的，既沉重，又笨拙。割麦子时，那些坚硬的麦芒有时会刺穿衣服，扎破奶头，让人感觉像锥子锥心般疼痛。有时还得在道场里牵着牛儿给稻谷碾磙，转着转着，人就开始打起盹来，像梦游似的。像上次那个妇女挑粪下地不小心挣断了裤带，裤子一直滑到脚脖子上，就像搞裸体展览。砍芝麻过后，那些芝麻茬子像锋利的刀剑，弄得人走路需要提心吊胆的，不敢轻易迈步。晚上也无法安心入睡，不是操心给儿子把屎把尿，还得接受男人泰山压顶一般的折磨和骚扰。用乡下话说，丢下扬叉，就是扫帚。这种生活，许琴真的是过腻了。既然此刻面前有了摆脱这样生活的机会，为何不牢牢抓住？思前想后一番之后，她就对鲁松说：“你一定给我留个名额，我确定去服装厂，我可以随时跟你一起走。”
　　“你既然决定去，我给你留下地址。你到厂里后，可以直接找我舅舅黄斯福，也可以找我。然后给你安排住处。”
　　晚上，丈夫王扁从林场看山回来，许琴就把自己打算去县城学习服装设计，缝纫的事告诉了他。王扁听后非常不满地说：“你既然不等我回来就做了决定，现在告诉我不过是走个过场，有啥意思？愿意去，你去好了，没人留你。”
　　“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没有和你商量的必要了。反正，明天我就走。”
　　“商量个屁，你都决定好了，还说什么商量不商量这种话？你也不想想，秋里，你妹妹要去县城上高中，家里儿子雨生谁来照顾？你只管说自己要走，这些事咋安排？”
　　“我管不了这么多。本来想让许婷跟我一起把儿子雨生带上，她不同意，那就拉倒。我要走的决心已定。至于家里怎么安排，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在你家给你做牛做马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子也给你生了，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你也真够下得了决心，眼见得我们筹办的村造纸厂开工在即，你却要远走高飞。也不想一下，假若厂子开工顺利，你不是可以到自己的造纸厂做事吗？干吗要舍近求远？”
　　“你以为办厂是件容易的事？又不是吹糖老虎，谁知道，虎年马月开得了工？退一步说，就算厂子办起来了，能否取得预期的效益，都是未知数。你家这服装厂，去了就能拿到现钱。”
　　“拿钱！拿钱，你眼里就只有钱？”
　　“你越是不愿意让我走，我偏要走，看谁能把我怎样？”
　　“谁能把你怎样？知道你嫁给我觉得委屈，也知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要走的人留不住，要留的人赶不走。有本事，走了就别再回来……”
　　就这样，跟以往一样总是吵个无休无止。直到实在困的不行才搁下，彼此赌着劲，悄然睡下。
　　躺在床上的王扁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思绪在追忆往昔的岁月里翻飞。他想到，自从丈母娘死后，自己就义无反顾的帮着许琴承担起了照顾她们姊妹两的重担，对于她的任性所为，总是一再忍让，一再迁就，从不和她斤斤计较。我承认自己没有大本事，然而，所有家长里短，哪一样我不是亲力亲为？白天山上看山，晚上早早回家。有空就去砍柴，除了供应自己家烧火做饭，还偶尔弄一些挑到镇上去卖，换钱给许婷买学习用具。为何我怎样努力都难称你心呢？
　　他在那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在这一边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自从自己嫁到你们王家，福是一天没想过，苦却天天都吃不完。最气人的是，人们没有怜悯自己吃苦受罪，却把公公婆婆的死，强加在自己生儿子的事上。这些我也认了，可是你个挨千刀的居然强暴了我妹妹？此事，我能与你善罢甘休？想到这里，恨从心底生，胆向天边豪。说什么这次我也要把握住机会，远远地离开。
　　就这样，许琴在夜里下定的决心，再没有动摇，她毅然的离开了自己陪伴这个男人生活了五年的家。此后，也只有每年清明节回来给母亲上坟才会顺便从处女峰山上远远的看一眼村子西头的这个家。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迈出这一步，将会迎来怎样的人生际遇？更让她无法预知的是，最后自己连在县城也无法继续待下去了，只好一个人背井离乡，到南方去另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