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灵狐传(三十四)
作品名称:壮志灵狐传 作者:蛀牙小段 发布时间:2014-11-14 10:42:55 字数:10525
第二天天刚刚亮,郞孝忠便点起了全部的两千兵士去兵部领取了押运,清点清楚后就带着押运往永定门车站出发,郞孝忠一路无语,可手下兵士却非常兴奋,因为要出境外好奇心起,一时间七嘴八舌。“听说这次坐火轮车去,我只见过没坐过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也没坐过,听人说那东西很快,我看它那么笨重也就拉得多,洋人的东西哪有咱们马车灵活。”“我从小在京城长大,没离开过咱这地方,这下好没准要去朝鲜了,不过我听总理衙门当差的朋友说日本只是咱们一个小小的邻国,他居然公然与我们大清作对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不过我也听在教会当洋和尚的朋友说,那日本人杀起人来手段残忍得很,用洋人的话说就是他们都是魔鬼。”“我看也是,远的不说,我听以前老兵说过,咱们家以前的赵将军就是被日本人的假药给害死的,咱们家同知大人去向日本讨说法还被好几个日本人打断了胳膊,险些丢了性命。”郞孝忠听到后马上对手下人喝道:“尔等休要乱嚼舌头根子,再不快些耽误了时间,上面有你们好受的。”这声令下鸦雀无声,兵士只是互相对望。
到了永定门车站见这车站到处都是清兵,吵吵闹闹乱作一团毫无章法,原来朝廷下令京城大部分的都司,统领,王府,亲王都要派人前往前线。一时长官的吆喝声,亲人的道别声,散兵游勇的嬉笑怒骂声布满了车站,郞孝忠下令手下兵士不要乱,这帮人见了脸上再也看不到刚才的高兴劲,人人此时愁上眉梢。除了郞孝忠和个别人被安排到物资车厢外,其余人等都挤在铁皮车厢里,大家只能站立即便想蹲下也非常的难,火车一发动摇摇晃晃,车上一些人互相挤成一团,有些人便大口地呕吐起来,车行夜里车厢四面透风,兵士相互拥挤,有的为抢块地方甚至大打出手,即便有管事的,也只是喊了几声,起不到丝毫作用,打尖的东西只是咸菜,粗麦饭和有股子怪味儿的清水,仅此也保证不了人人吃饱,一路上真是苦不堪言。
颠簸之后终于到了奉天府,下车后一些人连走路都很难,部队到了奉天城下便下了营,郞孝忠到奉天见了总督,总督安排大家只可在奉天休整一日便要出发。乘着当间郞孝忠将部队交予副官打理,自己则带了两个人备了些礼物,进奉天城便开始打探梁弼下落。梁弼在奉天为官,向同僚打听找到其家并不困难。郞孝忠打探清楚后,便向梁弼家中走去,可到了地方却大跌眼界,只见所谓的宣抚使的家不过是几间土坯房和一个大杂院,院内种满了辣椒,那门并没有上锁,郞孝忠见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大姑娘,这姑娘长的水灵标致。正要打水浇地。他向前打听:“请问姑娘,这里是梁宣抚使的家么?”那姑娘放下水桶上下打量郞孝忠一番,见他身穿官服人也面善,又看他身后两人手捧着礼物,知道他三人不是坏人,便礼貌地作了一个揖,细声说道:“我父亲已经去了前线,大人找我父亲不知有何贵干?”郞孝忠听了激动得说:“你是梁英侄女吧,我是你在京城的郎叔叔,可知道我么?”梁英也十分吃惊:“我父亲在京时我还在襁褓,不曾见过,只是后来我听我父亲和母亲时常说起。”郞孝忠赶紧点头称是,梁英赶紧在院里喊来了母亲。这时屋里出来一个妇女,郞孝忠看时正是梁弼的妻子。郞孝忠赶紧上前施礼,梁氏见是久违故人来了更是兴奋异常,赶紧将这三人请到家中,又叫梁英沏茶倒水。郞孝忠推门进门看着屋中陈设十分简陋,屋当间只有一个四方桌,屋中除了一些百姓用的生活用品以外没有多余的摆设。梁氏从后堂拿出两个板凳叫随从坐下,“我那先生不知道郎兄弟来,上面下了命令又要让他去打仗,已经走了有些日子了。”郞孝忠没见到好友有些遗憾,他叫手下将礼物送上,这时梁英也端了茶过来,郞孝忠看那茶只是一般的茶叶沫子。梁氏见他们这般动作赶紧解释说:“不怕郎兄弟笑话,自从我们家从京城来到奉天就没什么人来做客,家里也没有备什么好茶叶,你们先将就着解解渴,我一会就叫梁英上街买些来。”郞孝忠喝了口茶便问她母女:“梁大哥身为宣抚使,俸禄也不少,为何你们过得这样寒酸?”梁英插话说:“我家外人看来的确寒酸,可吃喝方面还是说得过去的,我父亲常说奉天这里不好,不如湖南老家,说是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到时东西置办得多了反而走的时候麻烦。”郞孝忠听了心里一阵酸楚,本以为梁弼这些年在外做官天高皇帝远,官能当的风生水起,万万没想到生活却是这般光景。他随后打听梁弼长子梁玉的状况,梁玉原来去协助防守大连卫,已经离家许久了,然后他又问梁弼在谁的营里效力,梁氏说他被编入叶志超大将军的盛军听候调用,郞孝忠打听到梁弼后稍微安慰,又向他母女二人嘘寒问暖一番便准备起身离开,又给他们母女些银两,她们母女执意不受。梁氏叫他留下用饭,郞孝忠怕手下驻扎在城外惹出乱子执意要走,梁氏觉得有理也就没有留他三人,只能恋恋不舍地让他们离开。
郞孝忠没见到梁弼稍感失落,回到军营在奉天和兵士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从总督府领了行军图和押运辎重随着两三个押运队伍向鸭绿江行去。几经跋山涉水,虽然遇上连日大雨所幸一路平安顺利,到达了朝鲜国清兵驻扎大营牙山县,一干人身心疲惫,郞孝忠更是无心浏览异国风情,只希望早早交了差事返回国内,找到军需官郞孝忠将记录辎重的项目数量的册子交给了他,军需官清点后便叫他们在大营休息听候调用,郞孝忠向军需官索要主帅的回执批文好回京交差,可军需官说大人们都在开军事会议回执的事暂且搁放一下,郞孝忠想问梁弼的状况,可那人没等他问便转身走了。军需官走了可郞孝忠这一行人马却被撂在这里走也不行留也不是很是尴尬。郞孝忠百无聊赖便向四周张望起来,见这军营里兵士都游手好闲,一些兵士绑着绷带拐杖显然已经打过一仗了,只有少部人操练操练队形,练一练拳脚,其他的说笑嘻骂更如散沙一般。望到拴马桩处一个要么三十出头的汉子在那里刷洗马匹,看他身影有些面熟。他走上前去施礼搭讪,可那人一看他面相便叫道:“咦!这不是郎爷吗?怎么你也来这里了,还记得小的吗?”郞孝忠盯他看片刻只是叫不来名字,直到那人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弓弩,郞孝忠才豁然开朗,原来这人正是梁弼手下的宋之文,自从徐州一战已经几十年没见,那当年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留起了胡须,稚气全无,言谈举止也不像当年那样,显然也是经过了不少历练,郞孝忠难怪认不出他。二人见了也是非常高兴,互相问过对方安好后,郞孝忠便问起了梁弼和战局,宋之文回答道:“之前在汉城和仁川打了一仗,那东洋鬼子人数和我们差不多但他们装备精良,那火枪居然人手一把,人数和我们也差不多,不过我军借助里应外合,当地百姓又帮我们不少忙,靠这地利人和也算打了一个胜仗,只是不知为何不乘胜追击反而退到这里,小的就不得而知了,至于梁爷还好,只是受了轻伤。”话说这里只听远处有人吆五喝六命令兵士,郞孝忠听得耳熟转身看去,见那人身穿铠甲,怒目圆睁,正是在京城找过他晦气的宝泰,“他怎么也在这里?”郞孝忠正在寻思,那宋之文唾了一口骂道:“不知道朝廷哪根筋答错了派这种人上战场,这人自称是什么都统又仗着自己是旗人,整天在队伍里飞扬跋扈,叶大人和左大人也睁一眼闭一眼。”说到这里那宝泰似乎看到他二人,大笑着跑了过来,宋之文见状转身又刷起马来,宝泰赶了过来凑近郞孝忠面前打量了一下惊呼道:”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郎大人,没想到您也有这闲功夫来这是非之地凑热闹,嘿!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呀!”郞孝忠也蔑视地笑道:“郞某也想不到在这异国他乡还能遇到宝泰大人,多日不见大人的官威真是丝毫不减当年。”宝泰听了心里十分得意,他抱拳向北说道:“不才受老佛爷皇上器重,命给叶大人当步军校尉。”然后他又反问道:“在下不知郎大人在此任什么高职呀?”郞孝忠说是从京城押运辎重而来,宝泰听了一边笑一边说:“真是要职,真是要职!”郞孝忠听他取笑自己心里十分不快,他想了想也笑着说道:“郎某不才,得不到上面重用,能给前线押运物资已经非常满意。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那东洋鬼子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宝泰大人在京城连我十几岁的小儿都打不过,万一哪天与日本战火又起,再下奉劝大人那天少喝点水,以免下体把持不住失了朝廷颜面。”宋之文听了赶紧转过身去,将头扎紧怀里“噗嗤”笑了出来,宝泰听了气上心头,一把抓住郞孝忠衣领正要发作,这时见主营里有传令的人出来,大声传唤叫押运的差官全都过来,郞孝忠将宝泰的手打到一边“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到了传令官面前那人拿了押运人员名册念道:“天津府都司王重,沧州府步军都统刘旭,京城宣抚使郞孝忠,尔等三人率领手下兵士往平壤西北五十里下营,无令不得擅动,其余人等一律入编左大人和叶大人部下听候调遣。”他念完后众人便慌乱起来,人人都埋怨道朝廷只是派他们押运没有叫他们打仗,有的求饶有的怒斥纷纷上前讨说法。那传令官怕有骚动赶紧持马鞭指骂众人,宝泰也上前凑热闹大呼小叫,那传令官呵斥道:“我大军在前日大战死伤不少,找你们来顶个数充个编,你们就一个个变成了怂包蛋,告诉你们如今大战在即,这是叶大人的命令,谁要再有异议叶大人告知我便可,让我直接给他脖子一刀不用禀报,我问你们谁脖子痒了?”那宝泰也附和道:“如今国难当头,都是吃皇粮的,蒙皇上恩典朝廷派我们来代表的是大清颜面,你们这样岂不是让朝鲜国和东洋国小瞧了么?”宝泰说完传令官撇了大家一眼,这时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白发老头赶到跟前,这人就是刚提到的天津府都司王重,他走到传令官跟前施礼道:“既然叶大人没有收编还望这位兄弟到叶大人跟前美言几句或者行个方便让我们见一见叶大人,求他放我们回国复命吧。”那传令官不但不为所动,反而乘王重不备挥起右手狠狠地给了王重一巴掌,那王重顿时眼冒金星跌下台阶。那传令官指着王重喝道:“老东西,叶大人为了战事忙得不可开交,岂是你想见就见的。”那王重被手下扶起心头也火冒三丈斥责道:“尔等不过一个小卒,我好歹也是朝廷钦点的命官,尔等竟敢如此无礼,我若回京定要奏报老佛爷告你狗仗人势,到那时小心尔的狗头。”传令官听了只是嘿嘿地笑了一声,“你个老不死的,爷爷我告诉你吧!但凡能见得着老佛爷的人也不用来这是非之地了,你别忘了这里是军营,凡事都听叶大人安排,可不是你家的四合院。”说完转身进入大帐,宝泰也跟在这人屁股后边一起进了帐篷,那王重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咳嗽气喘却说不出话,一旁的沧州都统刘旭安慰说:“我说王大人,咱们好汉还是不吃眼前亏的好,不要和他较真儿,这是朝鲜国他们说了算,先忍了这口气等回了京城再打听这人,再找他算账。”郞孝忠看了也只是摇了摇头,看来一时无法返回,事到如今只能按照命令行事,他回头交代宋之文让他转告梁弼,宋之文告辞后郞孝忠便和这两位大人商量如何安营下寨。
郞孝忠三人带着手下在平壤城往西北四十里并排下了三座大寨,郞孝忠官位品级比他二人高,郞孝忠居中他二人左右分之,表面说一切听郞孝忠指挥,那二人营寨兵士却一盘散沙,郞孝忠去管却只是前脚点头后脚照旧,这三座营寨倒成了兵士赌钱喝酒的三不管之地。到了傍晚见左右两边吵闹得很,又遇蚊虫叮咬郞孝忠真是度日如年饱受煎熬。这时有人前来报告说门外有个叫梁弼的要来见他,郞孝忠一听真如打了鸡血一样,赶紧起身跑出门外,到了门外见一人牵着马后面跟了两个兵士,二人几十年没见可对方身影依然深深刻在脑海,两人如孩童一般跑向对方,互相拥抱在一起哈哈大笑,二人入朝多日今日算是最高兴的一天了。这时只听梁弼“哎呦”的叫了一声,梁弼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肩膀,原来前日与日军交战肩膀被流弹击中一时还没有好利索。郞孝忠将他扶到自己账房里,问起他伤势梁弼只说无事,借着烛光看那梁弼多年不见已然苍老不少,须发皆已经半白,唯一不变的还是他那腰中的酒葫芦。梁弼叫手下带来了两个包袱,打开看时里面一个包了朝鲜的泡菜,一个包的是狗肉,郞孝忠正好军营里有些酒就叫人送来,二人便在这烛光里把起盏来。互相问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谈吐之中郞孝忠发现梁弼言语也不似年轻时鲁莽直率,梁弼问起这郞孝忠在军中身居何职时,郞孝忠便如实说了,梁弼叹了一口说道:“郎兄弟有王佐之才,在军中却做一个押运官,实在是埋没了人才。”郞孝忠却摇了摇头,解释说:“无所谓了,小弟自知不是什么当官的料,能做到宣抚使也是当年赵将军和彭大人当年的举荐而已,要是应付朝廷里的是是非非小弟是学不来的,不瞒大哥说小弟等这仗打完后便典卖京城产业,和妻子儿子回到湖南老家过完余生,不想再关心这国家是非了。”梁弼咳嗽了几声也说道:“是啊,如今这朝廷也不像个朝廷,皇上形同虚设,堂下朝臣又腐败不堪。就拿这场仗来说,我听人说主帅左大人倒是决心杀敌,可叶大人却犹豫不决,那日保卫汉城我军大溃敌军,只要乘胜追击便可一战而定。可叶大人却不知为何撤退至此,我们前去找他理论,他却说日本就是一个弹丸小国教训一下也就行了,我们在朝鲜不要为他国而白白丢了性命。”那梁弼又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今日左大人前来问他为何无故撤兵,两人在大帐里吵了一架,可如今谁想敌寇未退,我们错过战机,恐怕日本现在早就调养生息好了,那日军装备和我们相差无几,可他们毫不惜命,手段残忍,要是再打起来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白白丧命,真不晓得这样的人朝廷怎么选他当主帅。”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两人脸上布满无奈。随后二人又谈到了家乡情景,梁弼叹气说道:“媚儿姑娘叫我们功成隐退,不是我贪图朝廷权贵,可是我们不比她能上天入地,人生如棋,我犹如那过河小卒只能向前不能退后,实话对兄弟说我在奉天多次上书朝廷想辞去官职回家,可连总督那关都过不去,我妻子儿女也都被总督控制,大家都知道在这世道少不了厮杀,你想辞官在他们眼里却是临阵脱逃,说到你要回乡我真很羡慕,还望你有机会回去替我给大伯上一柱香。”没说等说完又连着咳了起来。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酒壶已经空了,郎孝忠又叫人取来,梁弼摇了几下手,还不到申时他起身说是怕上边有事,给军队下令便要离去。郞孝忠虽舍不得但也知道军法严酷也不再留他,他将梁弼送出大营,又叫来副官点一千五百人交给梁弼调度,梁弼不解其意,郞孝忠解释道:“我本应该和大哥一起上阵杀敌,可打打杀杀的事我真的不想再做了,我将手下人交给大哥希望他们能代表我为国杀敌,驱逐日寇,大哥虽然人在平壤,但我一定会在后方继续招兵筹粮,物资一定会源源不断地送到大哥军队之中。”梁弼听了有些激动又咳嗽了几声:“这仗自从开始以来,所有人为了保存实力,而你却将手下这么多人交给我,倘若我侥幸立功一定分文不要全都分给你手下兄弟。不过此时我想起当年理查德传教士预料一样,简直半点不差,那日本兵士虽然人数和我们差不多,可装备精良几乎人手一把步枪,还有精良的大炮,而我们虽然第一仗胜利了,如今退到平壤就等于把仁川和汉城又让给了日本人,今后的战斗还很难说,我不能带着你手下送死。”郞孝忠副官这时已经把兵士都聚集起来,梁弼在京城时经常出入将军府校场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此次驱逐外寇很多兵士都摩拳擦掌渴望再立新功,又听梁弼这样说便都要争抢着追随,都要争着跟随梁弼。梁弼见到此情此景也是老泪纵横便点头答应了,他翻身上马和郞孝忠道了别,带着他的一千五百人返回了平壤城,郞孝忠目送着他走的很远,远处兵士虽然嘈杂却也能隐约听到他咳嗽声,此刻不得不感叹岁月无情。
到了第二天佛晓这三个营寨的兵士就听到南方空中回荡着连绵的喊杀声和枪炮声,原来日军突然发动袭击将平壤左右包围,全力攻打,奉军统帅左宝贵带领兵士全力抵抗,但日军装备精良,到了辰时日军便攻克了牡丹台高地,左宝贵在驻守的玄武门与兵士奋力抵抗,舍身忘死,不料被日军流弹击中壮烈殉国。日军接连攻克清军多个堡垒,清兵无力反抗退到平壤内城堡垒固守本地,日军一时攻克不下,双方暂时休战。这梁弼也在其中,到了晚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梁弼看清兵方便动的,有的低头不语,有的抹着眼泪,不方便动的便哭爹喊娘,痛苦万分,他叫宋之文清点一下手下兵士,已经折损大半。郞孝忠送给自己的一千五百人已经有九百多人战死沙场,他听了之后真是悲痛欲绝,解下腰间的葫芦大口大口地喝起了闷酒,宋之文见他心里难过安慰说:“小的听说,叶大人已经叫来各军思量对策,想必还有退敌之策,再说打仗死伤是常有之事,还指望梁爷能保重身体。”梁弼看了看他只是点了点头,眼泪却无法控制,他怕宋之文看了伤心,便说自己倦了要回营休息,宋之文要送他回去,他却摇手不肯。
回到营房梁弼着衣而卧,睡到夜里不知几时觉得自己胸口非常憋闷,便起身出来透气,出去见除了哨兵以外,有个别营帐还有微弱烛光。他走到一个队长营房里,见那人并没有睡觉只是和手下收拾东西。梁弼不解其意便问他们为何如此,其中一小卒答道:“大人有令明天便要突围撤退,梁大人还是回屋赶紧收拾吧,免得到时慌了手脚。”梁弼问他们为何要撤,又去往何处下营,那队长笑道:“梁大人真是被烧酒闷了心了,怎么小宋子还没和你说吗?叶大人和诸位夜里已经商议好的。”梁弼更是一头雾水,那队长又接着说:“叶大人下令,明天让我们向北突围过鸭绿江回国,这仗不打了。”梁弼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赶紧向叶志超大营跑去。到了门口卫兵上去都被梁弼推倒在地,他冲进去见叶志超和手下正在收拾朝鲜国王赏赐的金银细软,那叶志超不认得梁弼,他这一冲进来叶志超以为日军突袭吓得手中的金条都掉落在地。梁弼跪在地上问他为何要无故撤兵,叶志超见不是敌军突袭便长出一口气,他见梁弼给自己跪下,当官的架子便拿了起来,也不答梁弼的话只说了一句“大胆”,便叫左右将梁弼拿下,左右过来拿时都被梁弼扔翻在地,梁弼这时从怀里掏出火枪,叶志超一看立马吓得坐倒在地。梁弼又问他话时,叶志超战战兢兢地答道:“日本实在太厉害了,连左大人都战死了,我们只有先回国内调养生息再做打算。”梁弼听了心里十分生气,无奈叶志超是自己的上级,他压着怒火谏道:“大人,虽然我们丢了玄武门和牡丹台,但这内城堡垒坚固,我军兵士还有万人,北洋水师还会从水路增援我们,朝鲜百姓又可提供给我军粮食,而日本内无补给,外无援兵,只要我们坚持守城一定会击退他们。”叶志超见梁弼这样说,胆子又稍微提了一点,说道:“这朝鲜国打仗本来就是他国的事情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等不值得为他国白白牺牲将士性命。再说那日本不过是个弹丸小国,而我大清是天朝上国,对付这样的小国不需要我大清这样大动干戈。”梁弼听了急着说:“大人此言差矣,东洋人狼子野心,所谓唇亡齿寒朝鲜一旦被日本攻占,我大清便与豺狼共邻,到那时我国将永无宁日了。”叶志超听了生气说道:“我说你是谁呀?一个小小的兵卒胆敢持火器夜闯主帅大营,你安得什么心?”说完又唤来兵士拿下梁弼,此时大营内发生争吵大家早就门外看热闹。听到叶志超呼喊便进来十来个人,一人一把便将梁弼摁住,早就站在外面的宋之文只是担心梁弼,这下主人被拿住,宋之文进来赶紧跪地替主人求情,只说梁弼所言都是酒后诳语,希望叶志超能饶他性命。那叶志超早就火冒三丈,哪里肯放过梁弼,他下令叫军士将他推出去斩首。这时盛军统帅卫汝贵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人好像是朝廷钦点的安抚使,手下也有千把个士兵,他就和你绊了几句嘴、你就无故杀他?这里毕竟是朝鲜国他万一出了乱子……”叶志超一听也觉得有理,便叫人推出去将梁弼打了二十军棍。所幸那施刑的人和宋之文认识,卖了他个人情并没有下死手,这时天空依然大雨倾盆,刑毕后宋之文将梁弼扶起,可梁弼看着天空,任凭雨水冲刷着眼泪,宋之文隐约听到主人自语道:“完了,全完了!”
第二天佛晓大雨刚停叶志超等人便下令赶紧撤军,梁弼又去阻止无奈自己官职低微权不在己,这时哨兵来报说日军三面包抄杀了上来,这下叶志超更是肝胆俱破,正要催马快行,梁弼赶紧上前跪地劝阻,叶志超指着梁弼骂道:“好你个大胆的狗贼,夜里不杀你已经算是开了大恩,今日还来坏我的事,还不快滚!”说完后急忙催马就跑,这身后的侍卫也劝道:“梁大人您不怕死,可有怕死的,这大帅都跑了你还来这里呆个什么劲?”说完也急忙追赶叶志超。梁弼无奈起身看时,堂堂的朝廷军队已经乱成散沙,即便撤退也是毫无秩序,平壤城中的朝鲜百姓见援军这般景象,知道这城大势已去都带着亲人家小一起逃命,可朝廷军队本是纪律松散,主将奔逃手下兵士更是无人管制,一些当地百姓商人便遭到抢掠,一时间百姓哭天喊地,寻儿觅女真是惨不忍睹。梁弼将朝廷本来面目看得真真切切,可他无力阻止只能咬牙切齿,唉声叹气。这时宋之文问梁弼该做何打算,梁弼喝了一口酒狠狠地说道:“我们本来是帮助友国的,我们如果也逃了和叶志超那个龟儿子有什么区别,他日回国我等还有何脸面见国中百姓,今日之事有死而已。”他说完叫宋之文集合手下兵士。兵士集合后清点一下只有自己手下兵士和朝鲜本地兵士,加上郞孝忠所给兵士居然已经不到三百多人。梁弼又喝了一口酒对大家说:“战事到今,我军已经注定兵败如山倒,你们怕死的便去寻叶志超那厮去吧,我绝不阻拦,但是留下的便要和我顽抗到底,掩护城中百姓安全撤离。”话说完后只有十几个人离队,其余人都愿意追随梁弼。梁弼随即下令调拨朝鲜本土兵士一百人,又封了队长让他保护城中百姓安全撤离,另外一队跟自己上城楼御敌。
不一会儿就有人喊看到太阳旗,梁弼用望远镜看时见一大群身穿黑色军服,手端刺刀的日军从牡丹台冲锋下来,梁弼下令将正对城门关紧,在城墙上布起防御,又催促部分朝鲜兵士带领百姓往北城出发,其余朝鲜将令率领各自兵士往东西各门抵御。霎时间喊杀声,枪炮声从四面响起,待日本走近时梁弼下令攻击,梁弼和手下人手一枪,只有宋之文用弓弩,所指之处百步穿杨。枪声弩箭齐向日军射去,十几人便倒地身亡,日军也迅速埋伏两侧,双方互相攻击都有死伤,但梁弼人少眼看中枪者越来越多,可就在这时日军里面有人大喊一声,接着两声巨响顿时平壤城楼上砖石飞溅。宋之文将梁弼紧紧摁倒在地,两人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四周如山崩一般,兵士叫声再惨却也听不到半分。梁弼抬头看了一眼,见四门钢铁火炮立在日本军前,几炮下来平壤城头已经是一片狼藉,所幸炮弹击中防御沙袋将他二人压住暂时保住了性命,可手下兵士除了个别人逃走外,其余全都战死。宋之文觉得后背一片潮湿,用手一摸只见整个手掌都变红了,刚才只为保护梁弼自己肩膀却早已经被弹片击中,此时才方才感到痛楚,脑袋一晕一头跌倒梁弼怀中,梁弼见了大吃一惊,赶紧用军旗帮他盖住伤口,宋之文咬牙笑着说道:“这东洋人的火炮好生厉害,不消半刻弟兄们都完了,梁爷看来我们今天也要交代到这里了。”话到这时只听东西两侧城门有人欢呼有人歌唱,言语之音这人却听不懂半分,但他们知道东西两侧大门已经失守,平壤已经完全沦陷。梁弼这时对宋之文喝道:“你小子不要胡说,我们还有援军。”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宋之文手上,交代他说:“小子,朝廷官军死的死,撤的撤,但郎兄弟还在城南有差不多两千多人,都是能战之士,你火速去南边找他来救我。”宋之文接过书信让梁弼与他同去,梁弼答道:“我虽为小卒,却也受命朝廷,理应像左大人一样抗争到底,怎么能像叶志超那龟儿子一个德行?你赶紧去,倘若我能坚持到郎兄弟来便是我造化。”宋之文见梁弼不肯与自己同行,跪在地上又再三请求,可梁弼将他一脚踢开,他拔刀在手喝道:“你晚去一刻我便多早一刻丧命,你想害死我吗?还不快滚!”宋之文知道劝也无用,哭着在地上磕了三头,牵一匹受伤的马,便急忙向南去搬救兵。
梁弼一人独守城门,日军枪炮齐鸣,梁弼孤身只能左右移动分散敌军注意力,枪响声起必有敌军一人倒地身死。但毕竟自己孤身奋战不消半刻,便枪管发热弹药用尽,这时几声巨响,梁弼听得日军已用大炮轰开了城门。这时他仰面躺在沙袋上,看自己身上早就铠甲破烂鲜血淋漓,他拔出腰中的战刀将自己发辫割断,又解下腰里的酒葫芦将里面的酒仰天饮尽。然后笑着对葫芦说:“酒壶啊酒壶,你陪我度过半生,今日便和梁某一起为国捐躯吧。”说完将那葫芦向空中一抛随起一刀斩为两断。这时日军见城门已破夹杂着喊杀声冲向城门,军队为首的一名日军刚到城下,只听头上有人大喊道:“东洋倭狗那拿命来!”那人抬头看时见一人手持战刀浑身鲜血从城头一跃而下,披头撒发犹如雄狮下山,他只顾吃惊却来不及闪躲,早已被梁弼由头至胯砍为两段。日军见状挺起刺刀便向梁弼冲去,那梁弼毫无惧意大喝一声,将刀用力一挥,十几柄刺刀全被斩断,梁弼冲入敌阵见人便砍,刀落之处血肉横飞。日军蜂拥而上将梁弼团团包围,梁弼却丝毫不退,敌军一人上便被砍翻一人,一对上便砍翻一双。日军自入朝以来从没见过这样的怪物,有人用刺刀偷袭得手却丢了性命,梁弼身上被刺数刀却咬牙忍痛越战越勇,日军中有些人却已惧而不前。梁弼正杀得兴起忽然感觉胸口一股气流涌了上来滞在喉部,梁弼只觉呼吸困难胸口憋闷厉害,慢慢的便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他用力一咳一股鲜血便喷了出来。原来年轻时在徐州讨伐捻军,胸口中了捻军陈守信的千斤拳,虽然王保全后来给他开了调理的药方,可他在京城只有发作时便服用一些,好了便不用,到了奉天后在官任之上又不顺心,整天只能以酒解闷,这旧疾却越发严重。此刻敌人见有机会可趁便喊着一起冲了上去,数十把刺刀刺进了梁弼身体。顿时梁弼身上血流如泉涌,日军以为早已将他杀死,可梁弼又怒喝一声挥起了手中战刀,面前的三个日军瞬间身首异处,其余人看见早就吓得肝胆俱裂纷纷退后。这时又数十声枪声响起,几十条火舌穿过梁弼身体。梁弼后退了几步正到城门跟前便用力将刀插入地面,自己持刀单膝跪在地上,那双眼却怒视前方。日军见状都不敢向前,对着梁弼又放了几枪见他身体如大山一样岿然不动。这时日军大佐大胆向前,用哆嗦的右手探了探他鼻息才知梁弼早已断气,他回头冲自己的队伍挥了挥手,日军这时才松了口气。大佐下令部队进城,这时有个日本士兵拔出腰中的武士刀要砍下梁弼人头,这时日军的大佐却阻止他说:“他是清帝国士兵里难得勇士,如果朝鲜人和中国人都像他这样,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攻占朝鲜,作为对敌人勇士的尊敬留他一条全尸吧。”他说完用手放下了梁弼怒睁的双眼,叫手下将梁弼的尸体挪放到城门边上,又从地上捡起来从城楼上掉落的一面印有清字的破损旗子,将他盖到梁弼身上,然后起身又鞠了一躬后便和队伍一起进了城,有个日本士兵以为梁弼战刀锋利想据为己有,可用尽全身力气却拔不出丝毫,低头看时那刀已经入地三尺也就放弃了,这日平壤城内日军欢呼歌唱,城内地上却血流成河,朝鲜半岛已经再也没有像样的队伍抵抗他们入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