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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生悲 第三十二章:真相

作品名称:未央实录      作者:土生      发布时间:2014-05-29 10:31:18      字数:5180

  第三十一章:生悲

  冬夜宁静,广汉与阿犀早已入眠,我将白日收到的礼物一一记录于帛纸上,便也准备躺下。
  门外有人影显现,在灯火映照下逐渐显出他的轮廓。来人轻声叩门,待我去接迎。
  “是淳于师傅啊,这么晚了师傅有何事?”
  “给你小子祝寿啊!”
  外边的寒气钻进室内,让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我侧身站立,瑟瑟缩缩,欲迎他入屋。
  淳于定看看我身后熟睡的两人,摆摆手,回绝道:“还是到外边来吧,吵到他们不太好。”
  我回屋披上厚衣,方出门与他到了獬豸旁,那里接近府门,最不容易吵到正在安睡的人。
  还未站定,肩膀上就挨了一拳。
  淳于定笑道:“小子艳福不浅啊,花魁夫人都去给你祝寿了!”
  我嘿嘿一笑,不知该如何作答。看着淳于定说不上狡黠还是痴傻的笑容,突然发觉几个月来我对他的态度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初进中尉府,他那冷峻得不近人情的面目着实给足了人威慑,之后不久他的狼狈不堪又让人发现了他阿谀逢迎的一面,而玉钩失踪的当夜觉得他可怜又可恨,至现在,则只剩下了可怜,还夹带一丝丝兄长般的亲切之感。
  “师傅今日在章台馆作甚,是族人来了,还是大人派你做事?”
  淳于定呵出一口白气,无奈道:“大人?大人我已经不指望了!”
  我看了一下四周,悄声言道:“这种话师傅怎能随意说?师傅不怕隔墙有耳?”
  淳于定听罢竟笑出声,爽朗言道:“这墙中的耳朵多得是,你防得住吗?何况,眼下人正安睡,有墙无耳,你,算不得一只耳朵。”
  难得见他如此坦诚,我便提上兴致来,笑道:“谢师傅夸奖。想不到师傅竟也如此爽快。”
  淳于定注视着我,一手拍上我的肩膀,正色道:“你跟广汉都是好人……阿犀也不坏。师傅以前待你们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们原谅。”
  我见他神色,紧忙收敛住笑容,“师傅何必说的这么悲伤,我与广汉能在府里站住脚,全亏大人的重视和师傅的提携。若没有师傅指导,恐怕我与广汉这两个痴傻至现在也摸不出头绪。应是我俩好好报答师傅,怎能让师傅赔不是?”
  淳于定抿住嘴唇,眼里泛着亮光。他失意于江充,这段日子定不好受,见我如此宽和亲切,便愈发触动心中情结。
  我安慰道:“师傅也不必太伤心,等过了这阵子,想必大人定会转圜心意,论功劳论苦劳,这府中是没有比得上大人。”
  淳于定紧摇头,侧身望着顶着银冠的獬豸言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也了解大人……”
  他痴痴盯了片刻,将手别在身后,言道:“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师傅慢走。”
  “初九!”
  我欲转身回房,又听他唤我,便急忙回身,见他并未挪动脚步,脸面在月光的沐浴下不甚清晰。
  “这獬豸最讲究公道,你是个正派人,就希望它能保护你平安吧。算是我送你的祝语!”
  再过几天就要进腊月,天冷雪厚,府门进出的人便少。能惹是生非的都躲到了家里,小打小闹尽去了地方府,中尉府一下子便清闲了下来。仲叔、杜维康约我和广汉去北山赏梅,我见眼下无事可做,便应了下来,只需江充允假即可。
  “三又可以去,初九不能去,初九需要帮我打理府上的事务。”江充答得斩钉截铁。
  “府上事务一向由孙师傅和淳于师傅打理,大人这是为何?”我于心中搜罗着答案,面上尽是惊异。
  “淳于定这几日总是鬼鬼祟祟的,也不在东苑好好呆着,方才与我喝了点早茶,这会子就又不知走哪去了。孙怀礼今日有私事向我告了假,所以你就暂且帮我一下,这府上事务繁琐,没有一个总领全局的不行!”
  仲叔见此情形,劝道:“既然初九你有事在身,我们便不再打扰,隔天再同去赏梅即可。
  杜维康别有意味地看我一眼,便与仲叔一起告别。
  广汉怏怏不乐,甚觉无趣,于是回房睡白日觉。
  淳于定、孙怀礼做公务的地方在案堂东侧第一间厢房,方圆不大却比其它厢房摆置陈设优良许多。桌案上满是记录府上琐事的书简,近旁有用作传信的帛纸与长形竹筒,上方是一只青铜仙鹤的头颈,看起来倒不像处理公文的案牍,倒像一个儒生的安乐窝。
  门突然被猛力推开,公孙犀慌乱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喉咙里似憋了气,怎么也张不开口。
  我心中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淳于定……淳于定,死了!”说着眼泪便哗哗流了下来。
  我仿佛吞了一口兵刃,整个肚囊乱作一团,找不到头绪,“什么?死了?”
  与公孙犀奔出门,发现几个衙役正抬着一个人进院,那人正是已不再呼吸的淳于定。
  他怒目圆瞪,四肢挺直,嘴角还渗着墨红色的血水。心口、右腹各有一处伤口,皮肉外翻,样貌狰狞。
  任谁都无法相信,方才的一个活人如今已与众人阴阳两隔。人群有的痛哭,有的沉默,有的怒发冲冠叫嚣报仇。我与广汉、阿犀站在淳于定旁侧,觉得仿佛是在做噩梦。
  我大口喘着气,眼泪夺目而出,这血腥的气味令我作呕,让我的胃急剧翻腾,我顾不得众人的恸哭,转身歇斯底里地吐了起来。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今日活生生摆在了我面前。即使那年的族灭,我也未曾见过半点血腥。
  江充从东苑赶了过来,拨开人群,先是大吃一惊,旋即几滴泪珠掉了出来,他面目悲恸,声音嘶哑,咬牙问道:“怎么回事!”
  孙怀礼痛哭流涕,形容悲愤,咧咧答道:“河阴里郭府的主仆与淳于君起了冲突,那小子张狂无度,争执不下便拿剑刺人,淳于君就是被那两个狂徒害死的!”
  江充目中布满血丝,几要迸裂,“是郭为那小子?”
  “不是,是郭良,那小子的幼弟,跟他长兄一路货色!”
  “走!”江充咬着牙关,揩去泪水,欲领着人马去报仇雪恨。
  “大人,人我们已经抓到了,方才我与几位兄弟去章台馆,发现上楼的隔间里血污满地,走进去一看,淳于君早就……”
  江充猛然止住,怒喊道:“把人带上来!”
  众人方觉獬豸旁躺着的一老一少,捆绑嘟嘴,动弹不得。
  几人都欲上前踢打,被江充止住,他瞪着那少年,恨言命道:“押西苑候审,严加看管!”
  广汉与另几人将淳于定的尸身从我眼前抬走,胸腹上粘稠漆黑的血珠落在了地上,砸地地面嗡嗡作响。
  “停下!”
  江充走到面前,伸出苍劲的双手,为其合上了双眼。
  人皆有一死,死不瞑目是最悲惨的结局。
  
  第三十二章:真相

  西苑的地牢依旧深不见底,火光幽幽,冷气森森。墙上的狴犴忽明忽暗,锋角和利齿闪耀着寒光,雉卵大小的眼珠瞪着狱中的两人,凶猛胜虎豹百倍。
  老叟与郭良依然被堵着口,手脚被牢牢固定于刑架,任凭怎样挣扎,也是徒劳枉然。江充端坐桌案,孙怀礼立于旁侧,眼色血红。这个位置原先属于淳于定,现在他孤零零躺在东厅,黑血相伴,腥气相随。
  我与广汉躲在黑暗处,看着弑人者做着徒劳挣扎。
  “取下他口中的布!”
  孙怀礼亲自上前,摘掉了二人的塞口布。
  “奸贼,你休想冤枉人!”郭良恨恨骂道,声音已不似一个未长成的少年,沙哑的喉咙仿佛含了一碗血。
  江充冷笑一声,喝道:“杀了人还算冤枉你?”
  老叟的声音苍劲有力,却气力不接,嘴角渗着血,鲜红色的肉芽伴随着老口的张合上下抖动。“无冤无仇我们杀什么人!你贪赃枉法,怕走漏了风声,才杀人灭口栽到我们身上!是你下了……”
  孙怀礼紧忙将老叟从新堵口。怎知老叟不知哪借的气力,生生将麻布吐了出来。
  “是你下了毒,又派人补了两刀,你好歹毒!皇上应该将你五马分尸!”
  江充使了眼色,孙怀礼拿起背后别的匕首,直直捅入了老叟口中。
  老叟嘴上血流成雨,郭良筋脉欲裂,哭叫道:“王叔!”
  老叟眼中滚着浊泪,悲戚地望着同样泪流满面的少年,哼哼唧唧,呜呜咽咽。
  “江充!今日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可是那必要知道,你所做的这些事老天都看着呢,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江充冷眼看着两人,啐道:“犯人郭良,杀人灭口,狂傲不悔,辱骂官家,冒犯君上,来人,重刑伺候!”
  孙怀礼眼冒阴光,恍如鬼曹冥火,他咧开嘴,露出青白色的齐整牙齿,“请问大人,是用,何种刑罚?”
  “这郭家的两位儿子一路心性,骨头硬,腰杆直,就用腰木,给他松松筋骨!”
  即使身处黑暗中,广汉也早已感受到我周身的颤抖。肚里翻腾似海,此时的我没有忧痛,没有悲戚,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无边的仇恨,只有吞不下咽不尽的恶心……
  “你,你怎么了?”
  “没事,三又,还不快跟他们去抬!”
  众人去了器室抬那我似曾熟悉的沉重的刑具。我推开广汉的搀扶,向江充打了声招呼,出了牢门。
  衙役守卫除了严守府门的,都到了东苑,院落空空荡荡,冷清的如院旁堆起的沉雪。我扫视着院中的每一个角落,从高大冰冷的獬豸到枯黄如秋的萱草,从奢华绚丽的门柱,到肆意张扬的飞檐,一切都在,一切都不在。
  一声心跳捅破了我眼前的朦胧、心中的晕闷,我迅速跑向东厅,那里是播散云雾的地方。
  公孙犀跪在尸身旁,眼光涣散无神,泪水已经干黏,膝上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按住腹中的翻腾,俯身端详着淳于定已青白的尸身。
  嘴角的血液已经凝为胶状,黝黑光亮,胸口、腹上的伤口已经冻结。我抑制住抖动的手,去翻看伤势,那两处刀口甚是整齐,只有少许血液粘附于上,嘴角的干血呈现黑紫,与他刚被抬入府院时的情景无异。
  “怎么会这样……”
  “啊!”外面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惨厉已不似人声,那应是郭良正在受刑。
  “阿犀,你出去看着!”我的心跳愈发厉害,双手渐渐不受控制。
  公孙犀如从梦中惊醒一般,麻木地站起走到门口。
  “阿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木痴痴点了点头,又猛然摇头,逃出了门外。
  我强定心神,拿出怀中的丝绢,用手刮擦了淳于定嘴角上的血末,仔细包好,藏于怀中,然后立起,跪下深深叩拜。
  “淳于师傅,我知道你死的冤,但是人皆是顺天道者昌,逆天道者亡,公道自在人心、天上。我虽是胆小怕事之徒,但绝对不会让你枉死!”
  对着天、对着灵发了誓,就不能反悔,逆天道者必亡。
  “里面是不是有人?”
  “没,没人……”
  “少罗嗦,让开!”
  门被强行推开,公孙犀沉重跌在地上,砸地地面砰的一声响。
  孙怀礼见我狼狈模样,冷笑道:“初九何时做起了仵作的行当?”
  “孙师傅见笑,初九只不过在跟淳于师傅拜别,到底师徒一场,师傅去得冤,做属下的也应尽上一番心意。”我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孙怀礼漆黑的眼珠。
  孙怀礼眼神躲避,言道:“那小子已经收拾妥当,大人派我四处找你找不到,正在案堂等你呢!”
  江充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的大汉山河图,我背后的院落已悄无声息。
  “过来啦?”
  “卑职方才去看了淳于师傅最后一眼……”
  江充回首,带着他一贯凌厉的眼神,“淳于定死的很怨呐!”
  我猛然抬头,颤颤不能语,眼前的江充既熟悉又陌生。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淳于定吗?”
  “卑职不知道……”
  江充笑中藏凶,绷齿道:“回来的头一天,淳于定就告诉我了,郭府的人趁我随皇上巡幸,暗中派人来府中搜罗我所谓贪赃枉法的证据,欲治我莫须有之罪,并贿赂淳于定,试图里应外合,陷我于无底深渊。淳于定跟了我两年,怎能顺从了他们的奸计?他费尽心思假意迎合着这群小人,拖到前几天皇上返京。我们可不能便宜了这群小人,若不除去,他们迟早还会为非作歹。”
  “所以,淳于师傅今天是被大人派了去捉人的?”
  “对!”江充盯着院落,目光肃杀,“淳于定今日原是诱饵,拿着我故意准备的假证据,引蛇出洞。他们也倒大胆,选章台馆作为交易之地,孙怀礼就埋伏在左右,一旦钱物交手,就立刻将人抓捕归案,却未料到,那老叟竟如此狡黠……”
  “大人不用说了,卑职已经明白。”我勉强听着江充言语,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明白?他郭家纵然家大势大,也是一介草民,若没人背后撑腰,纵使与我有血海深仇,也断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我轻笑一声,冷冷道:“纵然如此,大人能与那颗郭家乘凉的大树为敌吗?”
  “哈哈,为敌谈不上,我再得皇上眷顾,再正直廉洁,也比不过他树大根深。我,只不过想给他提个醒,即使泥土之人,也不是随意践踏之物!”
  我干吞一口,哑哑说道:“大人说的极是,泥土之人也不能随意践踏,随意抹杀!”
  “也许……”江充长叹着气,终究闭上了那双让我毛骨悚然的眼睛,“是我跟他的误会太深,需要有个人到他身边通通气才行,知己知彼,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嘛!”
  “卑职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你怎会不明白?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时而木讷,时而灵敏,满腹诗书,心灵通透,实为人间七色石,不光在尚冠里能白白浪费掉,在我这中尉府也是英雄毫无用武之地。”
  我紧蹙眉头,言道:“可是,谁都知道我是中尉府的人,他们如何能相信我?我去了岂不让大人陷的更深?”
  江充走到我身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旋又隐去,说道:“淳于定原是你教领师傅,在他们眼里,淳于定一向是一条忠犬,并不知他是假意迎合。既然他们能认定是我杀了他,你也同样可以认定,是我杀了他。何况,你与尹仲叔、皇长孙皆不算生疏,以你的头脑和口舌,想必也是不难的。”
  我木木点点头,并无太多思虑,就像被鬼魅打灯引到了悬崖,却还是茫然不知。
  “大人若能真信得过我,卑职定当尽心竭力,为大人……消除误解,只是卑职不像淳于师傅跟了大人数年,凡事皆不生疏。大人如何信得过卑职?”
  江充朗朗一笑,形如骷髅,回道:“你们师傅死的不明不白,甚是冤屈,你如何能放得下?我看看三又,就能想到你,你与三又情同兄弟,性情自然也是相似,都是重情重义之人!”
  “卑职明白,卑职定当为大人尽心竭力!”
  “你先退下,稍作休整,今夜就出发吧!”
  我怔怔颔首,转身退出。
  “初九,你记住,顺我者昌,逆我者,死!没有人会白死,但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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