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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沧池

作品名称:未央实录      作者:土生      发布时间:2014-05-01 14:40:13      字数:4273

  第二天,淳于师傅恢复了元气,一大早就将我和广汉叫起,指挥着做了些杂活之后,便教起宫里的规矩。昨夜江充被人抬入卧室之前,交代过几天要带着我们入宫见见世面。
  “你们两个运气甚好,当年我是到了府里许久,大人才肯带我入宫。”
  “三又人机灵,心地又朴实无华,自然是应得。至于我,可能真是走运吧。”
  “呵呵,儒家的子弟都这么谦虚吗?你肚里有墨水,又如此忠诚厚实,大人恐怕早就看你入眼了,你小子就等着好福气吧。”
  “怎么会,大人怎么会看我这个小卒入眼,有福气的是师傅。昨夜师傅坐的是主宾之位,兄弟们都清楚。”
  吃过晌饭,回房休息,广汉也跟着到了我屋里。他定是憋坏了,商坊里东奔西走惯了的人,自然受不了这高墙严律的束缚。
  “你小子不是说到府里、到宫里只为生计吗?如今这马屁怎么拍的这么响?”广汉字里行间都是戏谑的味道。
  “这不是拍马屁,三又,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昨天他什么样你看见了吧,脑子不多,小心眼倒有的是。刚才的话估计都能把苍蝇酸死,指不定哪天他就拿一坛子醋把我们淹死。”
  “你说话总有理。不说这个,那个、刚才他说公孙贺跟李广利是怎么个意思?”
  “我也不十分清楚。听我外傅说,古时蔺相如和廉颇不和,朝臣也站成了两派,两派的势力时强时弱,彼此争斗。这个比方虽不恰当,但是说明朝廷中也是有帮派。”
  “你是说公孙贺是蔺相如,李广利是廉颇,他们俩之间有矛盾?”
  “也不能这么说,不一定有矛盾,将相后来不是和好了吗?”
  “咱们大人站哪边?”
  “没有站哪边这一回事,出去别乱说嘴。我们管好自己就行。”我着实有些不耐烦,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广汉的思路想了下去。
  立秋,除了少了几许蝉鸣,夏天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我与广汉穿过依然浑浊的空气,到了这座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宏伟宫殿里。
  未央宫的台基高达几丈,想必夏日暴雨时定不会出现如尚冠里池蛙入地的景象。
  虽是偏门进入,却依然感受到了未央的宏伟与博大。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未央无处不在的倾轧,空气被逼到胸腔里的一个小角落,不敢呼出,似乎一旦吐出这口气就要犯错,就要被这红墙金瓦压死,然后无影无踪。
  广汉悄声对我说:“我娘若有在天之灵,便也安慰了。”
  我强忍笑意。广汉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就撒手人寰,走时嘱托夫君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国家栋梁,要比整个灞村的人都好。打个比方,好到能与皇帝沾亲带故。于是父亲在儿子七八岁的时候带着独子进了长安城,虽然发展的不如人意,跟他妻子的嘱托相差甚远,但是长安城墙内外毕竟两个天地,日子自然过的不一样,所以父亲也觉得很满意,那夜跟他说要进官府、进宫时,他甚至还有所犹豫。而广汉现在觉得他离母亲的希望已经很近了,至少近了一大步。
  我也应该满足了吧?
  很难回答自己,自从四年前、再到明年春就是四整年。来到这个繁华之都,我便忘记了什么叫满足。从长安人的嘴里,我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事物越纷繁便越不能理清,如今,我已经不知道仇人是谁,究竟有没有仇人,我这仇恨该不该算作仇恨。
  甬道上站了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尹仲叔。自尚冠里别过之后,又会面过两次,虽说不多,却早已熟络起来,就是和广汉也是如此。如果能在长安城里,在未央宫里,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能这样交朋友,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本该在司马门接着,只是在姑母那误了时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张兄不必客气,自家兄弟,不必拘礼。”
  我忍不住笑道:“这未央宫真是个有灵气的地方,三又你才进门多久,嘴就这么气派了!”
  “没想到你们竟如此熟络,这才几日啊,哈哈。看来缘分不可小觑。”江充有点惊讶,有点欣慰。
  仲叔朝江充作揖道:“大人如果不嫌弃,就让仲叔带他们逛逛未央宫可好?”
  “甚好,我正愁到了那边面圣,没地儿放这俩人呢,你在宫里多年,各区宫殿、各路规矩都摸在心里,我自然放心。”
  江充带着淳于定一直往前走去,我跟广汉却被仲叔引着走了岔道,越过一道低矮的墙门,眼界骤然开阔,满眼的葱葱郁郁遮不住荡漾着的波光粼粼——那是一面湖泊,如仙镜般镶嵌于地面,浑然天成,巍峨的宫殿,蓝白色的天空,婆娑的垂柳,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囊括其中,让人看着不忍转睛。
  “这便是沧池,东西五百丈,南北三百丈。当年萧相国督造未央宫,建湖于此,以供高祖、皇后和夫人们游玩。当时戚夫人有宠,高祖最爱其黛眉,故取沧字命名之,以示恩宠。”
  “沧,黛青也。高祖把整个沧池都给了戚夫人,她也是宠冠掖庭。只可惜吕太后甚妒,高祖才归天,就打她去了渐台。那原本是高祖与她夫妻恩爱的地方,到头来却成了自己的葬身之所。”
  “初九果然是饱读诗书,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瞧,那便是渐台。”
  我与广汉照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一座尽是苍翠掩映的小岛矗立在镜面上,若不是那探出的飞檐漏了马脚,真让人觉得活生生是一颗榕树长在那里。
  “走,到池边看看,这里树木太盛,挡了视线。”
  湖边用精心打磨过的鹅卵岩铺成,仔细端详,似乎还有青苔粘附于上,我蹲下仔细观察,伸手去触摸它的质地。
  “那不是真的青苔,是青卵石,产于楚国,是当年韩信做楚王的时候,进献给高祖的贡品。”
  我点点头,觉得一切都太虚幻。
  “那些个都是做什么的?这么远都能看到它们的屋顶!”广汉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手舞足蹈。
  “最前面的叫宣室,整个未央的正殿,是皇上召集大臣、举行国礼的地方,后面是承明殿,乃皇上平时上朝的地方,再后边叫麒麟殿,皇上的寝宫。”
  “那皇上现在在什么地方?”
  “皇上现在大概在麒麟殿召见苏武吧。”仲叔仰头眯着双眼,又转身对我说:“你可听说过苏武?”
  “听我习书时的董外傅说,苏武这人颇像当年的张骞,自小便有周游四海之志。可惜命运不同,张骞是当今皇上的陪读,鸿鹄之志又遇贵人相助,自然名扬天下又封官晋爵。苏武则只能凭借自己一腔热情,自己买盘缠上路。不过,听闻苏武为人擅长交涉,所以在外总能突破关卡,化险为夷,在内又能筹得金钱,不愁没有人资助。”
  “所以他现在交涉到皇上跟前了?”仲叔插嘴道。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听说是皇太子推荐他面圣,皇太子真是又得贤才啊。”
  我目光微睐,照到了仲叔多变的脸上,道:“此话怎讲?不是皇太子为皇上选贤举能吗?”
  “常来这个地方你就知道了。公孙贺也是太子暗中推举,这些事连池中的鱼儿都略知一二。”
  仲叔把目光投向了湖面,脸上渐渐消沉下来。我不知道是否是刚才的话又让他心情抑郁。
  “尹公子原来在这儿,夫人在渐台上,要你过去呢,还说也带着这两位公子一起过去。噢,李夫人也在岛上。”
  一阵细嫩的公鸭嗓传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半大的太监,十二三岁的模样,皮色黄白,五官紧凑,一副机灵的样子。
  “知道了,小庞,你去复命吧。”
  小太监弓着腰,迈着琐碎的步子,跑到离我们十几丈的岸边,朝湖心打了个手势,便叫我们过去。
  
  脚踩着船底,感受着湖面传来的阵阵凉意,岸边的垂柳渐渐离我们而去。我徜徉在湖光水色里,自觉进入一副帛面中的山水画。
  “男子见内宫女眷,都要由专员将姓名、官职和时间记录在案,以备皇上查阅,到时候你们俩跟着我做就行。”
  “嗯。”我回想了一下小庞的话,心中便产生疑问,“李夫人是哪位夫人,莫不是?”
  仲叔懒洋洋躺在船舱,脚蹬在船盖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此夫人非彼夫人,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五皇子的母亲,讳曰李妍,十多年前早已驾鹤西去,活着时贵倾后宫,她应当是你指的李夫人;现在活着的这位是燕王、广陵王和鄂邑公主的母亲,年岁跟皇后一般大,但是一直不算得宠。这渐台是皇上赐给我姑母避暑之用,李夫人与姑母关系尚好,所以也经常到这边坐坐。”
  “看来尹夫人宠眷优渥。”
  “是啊,只是、哎……”
  船慢慢地摇到了岸边,船头处接着黑漆色的栏杆,一溜青板台阶直插湖面,船夫悉心教着我们,如何上岸才不至于弄湿裤脚。
  “弄湿了裤子再见夫人可不体面。”
  顺着台阶到了一处宫殿,小庞前去通报。我的心情莫名紧张,斜眼望去,广汉也在那边不停擦汗。
  “小人参见夫人。”
  “请起。”夫人的声音温和清丽,细腻柔婉,听着不像年近四十的模样。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座上的女子恍若神仙天女。只见她紫带华裳,青云坠地,步摇插鬓,整个殿内尽是她身上散发的明光。
  我不敢冒犯,忙低头避讳,但那张脸却印在了心坎里。人皆有爱美之心,即使她将近四十,半老宫娥,那风华绝代的美貌也会让人过目不忘,流连心里。微挑的丹凤眼,若隐若现的柳叶眉,仿若金雕玉钻般精刻,又如青峦叠岱般自然。眉眼下的玉鼻高挺夺目,下巴微凸,粉唇玉齿,倒是跟她那侄子生的一模一样。
  “这位是李容华。”
  “小的参见李夫人。”
  旁边仲叔的声音把我从梦游世界中拉了回来,我慌忙俯身作揖,“参见李夫人。”
  “不必多礼。”
  朝旁边望去,一张精致粉白的玉脸映入眼帘,眼球黑漆如珠,眼角细长张扬,粉鼻小巧精致,口若桃花,粉光满面,美中不足的是两轮青丝贴于下眼睑之上,让本已深邃的双眼更添一层深意。
  一番寒暄过后,尹姬开口道:“早就从仲叔那听说你们了,你们都是忠厚之人,幼安跟你们做朋友,我很放心。”
  “夫人谬赞。尹兄为人正直亲切,我和广汉自然觉得亲近。”
  一旁的李姬问道:“这小兄弟真会说话,哪里人氏,可读过书?”
  “小的本住荥阳,因灾流落至此,多亏许兄父亲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
  “也是可怜之人。本是个好人才,却不想命运如此不济。”
  李姬说话就像茶水中散了蜂蜜,甘味若隐若现,让人舒服到心底。但是再好听的话也得有我的自圆其说为基础,这一个月来,我先后几次被人问过生身籍贯,迫于无奈,只好拿荥阳充作故乡,进而编出书香门第的谎话。四年前我艰难跋涉中经过荥阳,饥寒交迫、行将饿死之时,有个路人给我一袋干粮,并把我带至他的棚窝处御寒,待我能走动后方让我离开。我只隐约记得那人要到齐国习武,而姓名、籍贯皆已记不清楚,或者,他根本未曾告诉我。所以那日江充盘问,荥阳二字便脱口而出。至于世代习儒,则是因为我从小沐浴儒学的缘故,母亲以为我是家中幼子,经商之事已有兄长承担,便从齐国专门请了外傅教导于我,以期铜臭熏天的张府能出个清雅之人。当年母亲跟随她母家丙氏从齐国迁到洛阳,遂又嫁了我父亲,本以为就此安稳过活,却不料日后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母亲!”
  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见仲叔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
  一个侍女走进殿内回复道:“启禀夫人,皇子来了。”
  “知道了,阿奴。”
  从外面走进的是个尚未竖冠的少年,年岁与我三人相仿,右额上生着的一点黑痣格外醒目。
  “见过母亲。”
  “这位是?”我悄声问着仲叔。之前就听闻尹姬无子,如今哪里生出的儿子。
  “五皇子,刘髆。李夫人生下他不久就去了,七八岁前一直由皇上亲自抚养,姑母膝下无出,就请求皇上由她抚养皇子。”
  刘髆走到尹姬跟前,打量着说道:“母亲今天极美!”
  “哈哈,他惯会耍嘴!”尹姬指着儿子对我们三个说道,脸上满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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