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孤鹤 皇宫

　　在历史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人来连接和推动它的运转，但是赵高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完成大秦帝国在退出历史舞台时的最后表演。他首先用一杯无色无味的毒药毒死了卧病不起的胡亥。当侍女把毒药喂给胡亥时，他转身扭过头去，心里暗暗念叨：不要改变，不要改变，喝下去。而当胡亥喝下毒药后发出痛苦的哀嚎时，赵高却一步跑到他的面前，大声询问：“皇上，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听到赵高的声音，满屋的太监和宫女竟然吓得腿都软了，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尤其是那个端药的宫女，面无血色，磕头如捣蒜，连连乞求饶命。自然，除了赵高的亲信外那些无辜之人全部被投入大牢，遭受酷吏百般折磨后含冤而死。
　　一切都照着赵高的意思在进行着，秦始皇的长子长孙子婴入住阿房宫，并昭告天下。子婴站在广阔的阿房宫内，仰望天空，虽然夜色无语，但是子婴暗自祈祷一个崭新的局面出现。子婴之所以被赵高选中，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在秦国贵族中广受赞誉，很多人都对当初公子扶苏的离奇死亡而耿耿于怀。子婴本人也生得玉树临风，颇有其父亲的风雅和仁德，但他脸上很少有轻松的笑容。在赵高和胡亥面前，他不会像其他的始皇后裔那样一个个小虾米似的知趣地缩成一团只为苟活于世。他像一只孤鹤远远地站在名利场外，高昂着它的头颅，屈着一只腿独立沉思。虽然他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会对胡亥和赵高构成威胁，但还是遭逢了很多煮鹤焚琴的迫害，他飘然而独立如旧。于是，在大厦将倾之时，他被赵高拿来作为镇宅之宝。
　　阿房宫深邃而又神秘，这里有让人叹为观止的建筑艺术，这里是汇聚着各种奢华和浮华的帝国之都的心脏。阿房宫，这是一个有魅力更有凶险的地方。今天晚上，这里却寂静无声，子婴从一出生便浸染在这个帝国的恢弘庞大之中，但是，随着始皇驾崩，他的自由和追求便戛然而止了。屈辱中，他想起了正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祖父的情形。祖父威严而又慈爱，面对他众多的子嗣他骄傲地告诉他们他要让自己的帝国由一世以相传至万世，天命眷顾他有这么多强壮而又聪明的儿子和孙子这让他很高兴。他希望他们不是他的复制品，他希望他们可以不但延续而且开创更伟大的基业。在这个过程中，祖父特意把子婴叫到前面来，还无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但流逝的时光改变了一起，大秦帝国再也没有沿袭始皇定下的制度。也许，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吧，好比他的名号也被赵高改了，他不再是依次排序的秦三世，而是秦王。注意，是王，国王，而不是帝王，皇帝的名号和风光不再。悲愤中，子婴想到他现在遭遇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他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就要摆脱控制自己命运的人，让自己拥有真实的生命。
　　子婴在回到寝宫后，又感慨万分地看了一眼华丽和高挑的拱形屋顶。面对这样的环境，究竟应该采取怎样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第一步呢？宫里赵高的耳目众多，他面临着诸多难题，而这个过程稍有不慎，将会牵连很多人。能不能有一个稳妥而又完善的方案呢？再说没有了赵高，自己能控制住目前这种岌岌可危的形势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可笑，这几乎是一种毫无胜算的赌博。但是，如果任由人摆布，他又非常不甘心特别是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更是屈辱万分，像一个木偶一样被安放在阿房宫内并度过剩余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不如过自己闲云野鹤的生活。和以往的日子不同，他现在已经是秦王了，即使是象征性的，也具有一定的震慑力和权利。
　　于是，他的计划又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并将这一命题在第二天下午悄悄展开了给他的心腹幕僚。相对于制定的具体方法来说，原来的想象都是太幼稚了，他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事情宜早不宜迟，子婴担心他与幕僚接触的时间太长次数太多会让赵高生疑，更害怕隔墙有耳，消息败露。他于是敲定当晚执行，他叫人传话给赵高，说他突感恶疾，已经重病不起。他料定赵高必来探望，他早已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支开了宫里那些他服侍他的宫人，只留他的四个随从和一个贴身宫女以及一个自幼跟随他的老太监。他们必须小心谨慎，让所有无关和有害的人远离。子婴安排四个随从悄悄埋伏于寝宫的四角，宫女站在床榻旁，太监负责传话和引导。方方面面他们都要考虑到，为了预防万一，子婴甚至并没有躺在床上，他佩剑躲在床的后面，床上只是伪装成他蒙头大睡的样子，且帐幔包裹得严严实实。如果随从没有下手的机会，子婴必须趁赵高前来床榻边的短暂时间，以最快的时间跳出来控制住他。
　　赵高以那个肮脏的弥天大谎来让胡亥继位，又以现在这个体面的人人心服口服的子婴来平衡这一切。三年来，这个国家就这样玩弄在他这个阉人的手心里。子婴如同站在一个巨大的大坑里，他知道在这个广阔而无情的阿房宫里，在紧要关头时他必须得跳出来，要想活下去，要想让这个国家继续下去，要想不要在生活在阴影里，他必须得这样做。如果一切顺利，这唯一的办法是会成功的。他最后检查了一遍，便让太监前去传赵高前来。赵高早已听到了音讯，他却没有前来，子婴不得不叫人去传。难道赵高召见了御医，可是那两个御医已经被子婴派人寸步不离的看管起来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即使有问题，他也没有退路了。
　　然而，当晚的天气却越来越糟糕，竟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风刮得寝宫内的丝幔四处飞舞，那四个埋伏的随从几乎无法藏身。子婴不得不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还要不要实施计划。天气如此糟糕，赵高怕是不会来了。他咬咬牙，再让太监去传，就说他快要死了，欲将国家和幼子托付于赵高，他想如此这般赵高一定会来。
　　又等了几个时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子婴想赵高必觉察到此事有诈，因为早上自己上早朝还好好的。这样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想可以让随从悄悄退回后面的宫殿休息了，因为他们已经埋伏了很长时间。而最让人担忧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安危，他却不放在心上。
　　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一个声音如炸雷般炸响，是赵高的随行在大声高叫道丞相前来觐见。子婴又听到他的太监在和赵高解释，由于秦王感染恶疾之重，现在拒绝其他人员进入。貌似合理，但是显然赵高有些犹豫。那就让他来吧！于是，在床榻后的子婴做了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动作，他拼命咳嗽，一声声咳得仿佛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咳得五脏六腑都像要从肚腹内震出来了。同时，这更是一个非常莽撞的举动。因为，他和他的随从们约定的动手信号，也是他的咳嗽。他再看了一眼房屋的四周，幸好那四个随从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听到他这些声音，跪在龙榻前的那个贴身宫女两只手开始不停的抽搐。面对眼前的宫女，子婴已经来不及和她说什么，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一个人影进来了，他习惯性弓腰，即使在影影绰绰迷迷茫茫的灯光中，子婴也看清了他独特的总是上挑的眉毛和闪烁移动的目光以及向旁边髭开的花白的鬓角。他心里的愤怒和决心一发不可收拾，他再次干脆利落地咳嗽一声，声音大不同，赵高顿然生疑，但与此同时，子婴的四个随从涌出并一拥而上将他一层一层的五花大绑，并将他的嘴塞得严严实实。
　　根据赵高的指示，他的随行人员都在外面等候，左等右等的情况下，也不见其出来。他们开始研究该怎么办，考虑到赵高的阴险毒辣，然无人敢进去和有其他动作。他们只有原地待命。
　　天亮了，云水顿收，雨过天晴。赵高的随行人员在看到赵高被羁押的同时，也立即被收监。在朝堂上，子婴宣布说，赵高预谋刺杀他意图自己登基，被他拿下。在扶立子婴前，赵高确有自己登基的打算并投石问路，然难以服众。赵高的残忍和血腥本性不仅早已暴露无遗而且人人了然于胸，接下来子婴宣告，除赵高三族外其他人员一律不再治罪，于是很多人都暗自庆幸。子婴虽然没有一举歼灭赵高的党羽，但他们也明白不能再和子婴作对了，子婴顺理成章的成了阿房宫真正的主人。
　　子婴放下仇恨，并决心完成对百姓的救赎。他渐渐赢得咸阳城内百姓的爱戴，但无奈生不逢时，刘邦和项羽这两股势力正一步步逼近咸阳。经过赵高和胡亥的暴戾，军中已无大将可御敌，朝中已无文官可治国。所谓的秦王，只是他自己在感悟在辛勤劳作。除去这两股势力，各地的秦王朝政权也是千疮百孔神疲乏力，子婴用自己的身体去提振这一切，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是自然而然的。但在进行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尴尬。虽然，他在阿房宫内已经有了无法撼动的地位，但这好像只是一个开幕式虽然完美开幕了，却没有新的节目上演，一方面没有来源，另一方面没有契机。朝廷对百姓长期的忽视，无论他怎样努力，还是没有办法让全国各地的百姓不去背叛朝廷也不投入义军。
　　子婴想从阿房宫内走出去。君权神授，代天行道，他努力了就可以了。大逆不道者，必遭天谴，他必须要为自己叔叔所做的那些暴行而付出代价。他觉得大秦帝国曾经是圣明的，但现在已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让这头野兽回归平静，以免更多的战火连天而致生灵继续涂炭。
　　话说刘邦闻听项羽在自己屁股后面，内心难免有点惶恐。一向心直口快的樊哙因而安慰道：“没事，我们要进入不了咸阳，就再返回沛县也没啥！”此话一出，刘邦有点恼火，道：“无须放屁，看我非得要让咸阳天翻地覆不可！”吕雉一听，分外开心，她道：“项羽如果蚍蜉能撼树，那我们尺水也定能兴波！”刘邦他们就这样意气风发来到了函谷关前。对子婴来说，不管谁来都是注定了的事情。然满朝文武除了惊恐万状而议论纷纷以外，根本没有人提出具体的办法来应对这无法逃脱的局面。
　　子婴决定投降于刘邦。于是，函谷关顿时大开，刘邦轻轻松松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入了咸阳城。此时的子婴着白衣，眼神里流露出的各种情愫，准确，有力，让人倍感同情。他一生淡泊名利，可怜就是这样一个皇室血脉，却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