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化身 燎原

　　秋天的绵绵细雨让芒砀山的刘季他们的日子更加艰难，眼看冬天就要临近。与世无争不是他们想要的，几个年轻的刚成家的民夫开始怀疑这样跟着刘季有什么意义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即使要死，也应该守在妻儿的身边。晚上，山上不停下着的雨让整个气氛更加迷茫，刘季已经感到了这种危险，如果人都跑光了，那么他的存在也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了，掀不起什么浪花了。他现在需要壮大自己的实力，需要更多的人来投奔他，但他到底应该怎么去做才能让人来到芒砀山呢？他需要成为一名领袖，有待时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毫无价值的流逝。就像当初参加吕公的宴会一样，他可以讲一个比较平凡的数字只要能坐到上宾席位吃上可口的美食就行了，但他创造了一个天文数字，在小小沛县，贺钱万那是一个王侯的级别。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梦想着有一天能有秦始皇那样的排场和气势，能开疆拓土并拥有无上的荣誉，让人望而生畏。
　　冬天已经不远，村里的农民们开始收获小麦和稻谷，他们日日夜夜忙碌着。但是芒砀山的刘季他们例外。吕雉在一个得空的时候，走了很远的路，从早上走到了晚上，带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又来看刘季了。刘季他们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聊天，他们不谈与政治有关的沉重话题，这里只有谈笑，要么是市井里蜚短流长的轻松话题，要么是猜谜的游戏。而你来我往的谜语大都是能够让人笑一笑的黄色下流的段子。在吃掉了大部分食物的时候，吕雉把刘季叫到了里面一个山洞里，在外面聚集的人们不是发出一阵阵哄堂大笑中，吕雉告诉刘季，萧何让她转告他们这一帮人不要乱动，要有耐心。刘季听了很失望，瞟也没瞟一吕雉一眼。吕雉却陷入了沉思，良久，说：“芒砀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这里三省交界，又是本乡本土，官府不会来剿民众不会去举报，密林河杈又多，山上即使是在冬天也还有食物裹腹。”说完话锋一转，转向刘季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扩大人马，否则就算机会来了，我们也不足成事。”半醉的刘季非常窝火地说：“我难道不知道吗？可我们一无钱二无势，谁来啊？”吕雉莞尔一笑说：“你当年靠什么打动我父亲，你如今照样可以靠它让人们来投奔你啊！”悟性极高的刘季一听，这下来了精神，哈哈大笑，说：“这到底算什么玩意儿呀！”吕雉笑说：“喲，你还知道你不算什么玩意啊！”刘季毫不在乎吕雉的取笑，他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我们这次怎么吹呢？”
　　无论做什么，首先要在理论上站住脚，一旦有人相信，那么自然不愁没人跟随。经过连年的征战，当时人口很少，在广袤的土地上完全能实现自给自足的美好生活，如果没有苛政没有暴政，闲云野鹤，粗茶淡饭就完全足够。因此，思想的单纯的农民们应该是最容易左右的群体。如果想要积累更多的政治资本，就需要人，人永远是最重要的生产力是首当其冲的成功的重要一环，而处于下层的农民便是他们最迫切需要拉拢的对象。当你跻身于统治阶层时，贵族就会自然的向你靠拢，知识分子也会投靠于你。但财产等级和社会等级都远远不能说服人的刘季，如何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奔芒砀山而来呢？异象，如果有异于常人的异象，那么在这上面就大有文章可做。实际上，一个乡下人，又没有在宗教、战争、行政这些方面取得成就，按照封建礼制，等于说一个毫无背景，毫无经验的男人，要想打破现在的局面，取得辉煌的成就。你得创下一个奇迹，更是创造一个神话。恰恰也是如此，刘季和吕雉把思维转向了有别于常人基因且容易被人接受和崇拜的领域，这样才能逾越人们心中固有的概念。虽然现在刘季脖颈后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盖住了肮脏的衣领，但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让他的脑子里拼命想他究竟哪里有什么不同，使得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这个男人明白，除非得到人们的支持，否则，他还是会沦为阶下囚，任何政治运动都很难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而取得政权。从吕公那里，他知道了宣传与口才的重要性，吕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在赢得人心方面的天才。
　　突然，身处一旁的吕雉被刘季吓了一跳。只见刘季一拍脑门，灵感来了。于是，见证传奇的时刻到了。大蛇，大雨，老妇，这些词语被刘季一一串联了起来，符合了他们创造了神话的主题。吕雉屏息凝神的听完了刘季的精彩描述，她想作为关键人物的刘季首先不能暴露个人的身份和相关信息，她必须要找一个人来把这个消息传开来。刘季也觉得这些细节问题还是由别人来说才是最有力的证据。同时，吕雉说到了刘季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刚好可以形成一条证据链。听吕雉说到这里，刘季便不怀好意地笑了，说：“想不到夫人对我如此熟悉，难道你只记得我腿上的黑痣吗？”此话一出，吕雉便白了他一眼，并淬了他一地。
　　樊哙，这个人便被他们提了出来。樊哙此前在沛县已经沛县周边县以贩狗杀狗卖狗肉为生，且性格也豪爽，交际范围广泛，去过的地方众多，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了更好的让樊哙为他们夫妻二人所用，吕雉想到了自己尚待闺中的妹妹吕媭。得知吕雉要把妹妹在刘季他们有了一块属于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后，嫁给自己为妻，樊哙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曾经给吕家送过狗肉，不知道为什么霸道的吕媭即使说话总是凶巴巴的，但他每次听完后都要一遍遍的去回忆，且无论她说什么樊哙都特别受用。因此，他觉得这不是在帮刘季和吕雉，而是在帮他自己。自从樊哙脑子里有了这个念头后，他便成为这夫妻俩第一个最为忠实和忠诚的员工，毕生对他们死心塌地！
　　首先要安抚的就是和樊哙一道追随刘季的民夫们。天冷了，星光照耀着芒砀山的草地，有人看到樊哙仍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他问：“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去？”“我在想那个老妇人。”樊哙简单地回答。过了一会儿，那人看樊哙还在，不由得嘲笑他：“你想女人想疯了，连个老女人都想！”“不要胡说八道！”樊哙说着跳下了石头，并振振有词地接着道：“那可是位神仙！”在樊哙说到神仙的时候，那人不禁把头向樊哙伸得老长，一般的事情激发不起他的兴趣，说到神仙还是女人他就非常想知道了。他一个劲儿地让樊哙说下去，樊哙就是不说，那人便不停地央求他，樊哙四下看看后压低声音对他快速说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但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能和别人说！”那人求他不要着急，慢慢说就是了。
　　一个华丽的神话故事渐渐诞生了。在刘季他们去往芒砀山的一个傍晚，随着山路的崎岖，草木越来越茂盛，前面走着的人忽然乱哄哄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季抢先走到前面，原来一条大蛇挡住了去路，只见此蛇腰长体大发出吓人的嘶嘶声，这些人都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问道：“是否绕道而行？”刘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加上中午又喝了很多酒，酒壮英雄胆，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怕它作甚？”遂赶上前去，拔出宝剑，将白蛇暂为两段。队伍继续前行。且说先前去方便的樊哙由于落下了，就急急往前赶，当走到此处时，忽然有一老妇啼哭而来，说道：“我儿是白帝我之子，在此化蛇挡道本为讨封，却被赤帝之子杀了！”樊哙见状，即欲安慰两句，谁知这老妇言毕，竟然化作清风而去，瞬间不见踪影，留下樊哙一人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模糊的光影中，遇到这种事情，可想樊哙吓得不轻，直到快两月了才敢道出这个故事。在无所事事的山上，这个故事便在追随刘季的人里传开了，有人半信半疑，偷偷返回那片草丛，果然与众不同，其他的草都绿色纤纤，唯独那些草是红色森森，虽然时隔两月，然而依然十分明显。不久，这些人又目睹了另外一件事情。有一次他们喝了吕雉送来的美酒后，刘季醉醺醺地说，今天这山洞怎么这么热呢，便索性撩起了衣服露出了粗壮的小腿，有眼尖的人看到他小腿上居然长了七十二颗黑痣，而且这些黑痣排列异常奇怪，分明像一个活脱脱的龙头。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了自己的腿上，刘季故作诧异地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从小都有！”又在一个云蒸霞蔚的黄昏，喝醉不能起的刘季在一块大石头上醉卧，有人看见覆盖在刘季身体上面的云团里有一条龙耀武扬威，此后每每见到，便人人驻足围观。众人目睹种种怪事，再联想到刘季的仗义之举，觉得刘季的确不是凡人，必成大事，人人自此铁心追随。
　　话说吕雉在家里，整日忙碌和操持家务。村人也渐渐知晓了她总前往芒砀山，有好事者问她：“芒砀山之大，你怎么能找到你男人呢？”真好，这个问题吕雉正想有人问她呢！吕雉心计之深，却微微一笑，默默走开。不出三五日又有人问，吕雉仍不答。不数日问者众多，人多之处吕雉绕道而行。村人越发奇怪，大家都议论纷纷。终于有一妇人不气馁，见她又一次问，吕雉想，这个人好，这个人是一个大喇叭，素来喜欢到处传播消息，且人缘不错，还是热心肠。正思虑间，那妇人神秘地努努嘴，对吕雉说道：“你和刘季是不是有暗号啊？”吕雉大喜，但不动声色地说：“本不想告诉于你，但念你我素来关系和睦，告诉你也无妨！我长期观察我的丈夫，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天空必有祥云。虽然天下之大，但只要我去找他就一定能找到，何况芒砀山只是一座山！”妇人听罢砸砸嘴连连称奇，并欣然地走开找人切磋，纵享其中的乐趣去了。
　　到现在这混账儿子还害人，还有可能株连九族。自从押解劳役逃脱后，不止一个夜晚，刘老太太在床上为小儿子长吁短叹，哼得一家愁云惨雾。刘太公只得委婉地安慰她，等到她鼾声大作的时候，刘季的哥嫂还看见老头正睁着眼呢！虽然刘季的哥嫂早就承受不了他，很想和他撇清关系，但这没有用那混小子还是会连累他们的。得想办法增强刘季的能力，要么就拿绳子勒死他。显然混小子已经长大了，想勒死他已经不可能了。老两口一共生了四个儿子，由于三儿子在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夭折了，所以他们对第四子特别纵容。如果他们当初不纵容，现在也就不会这么担心了。风平浪静的日子因为刘季而掀起了轩然大波，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时间不能倒退，只能向前。虽然这也许会让他们万劫不复，但不能坐以待毙。一天上午，本来到了该出工的时间，但老头还在家里为刘季和整个家族的未来发愁。这个时候，吕雉来看望他了。吕雉对吕太公说了她和刘季的计划，老头先是觉得不妥，他不肯说迁就现实的昧心话，但天幸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大概还有逆天的可能，这还是真是个好主意。再说，靠刨地为生的他们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接下来，村子里的人问完了吕雉，果然就问刘太公老夫妻俩了。刘太公缓缓向人们道出了埋藏在心里达四十多年的一桩往事。那是夏末的一个下午，突降大雨，他前往田里去给妻子送保暖的衣服和雨具。但妻子在哪里呢，他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他想会不会到河边去了，于是他前往河边走去，结果在河边的一处树林旁的开阔地带，他蓦然看见一条龙匍匐在妻子的身体上，他只好后退到一颗大树后面，他非常吃惊。当龙消失过后，他只想赶紧把昏昏沉沉的妻子带回家去，天啊，在随同龙消失的竟然是大雨。天空骤然转晴，到家后的妻子竟然茫然不知自己怎么到了河边，只记得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到了她的身上，然后有什么东西进入到了她的体内，十个月后，她就生下了刘季。经历过这样事情，她从来不好意思和谁说，而太公也并不问。只是人们现在对刘季的事情特别浓厚，他们才说了出来。竟然有如此离奇的身世，人们不再怀疑什么，得到了求证的他们让刘季他和他的神话故事越传越远越传越神。
　　在芒砀山的人们，这两天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樊哙去哪里了，好几天没看见了。正在大家犯嘀咕的时候，樊哙的脚步又回到了山上，他随手还带了几条死狗，说是下山偷狗给大家改善伙食。不顾刘季的再三警告，私自下山而且偷窃，樊哙被他打得皮开肉绽，并大闹情绪。但实际上樊哙心里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委屈，这几天，他到他各处曾经交好的朋友那里，和他们讲了刘季的美丽传说。而刘季也知道，樊哙这次下山，所创作的价值绝不是几顿狗肉。他知道，牛皮是吹出来的。
　　表面不必使人知，但实质一定要使人信。经过吕雉和刘季战略性的宣传，在沛县，在芒砀山附近形成了一股力量。在冬天的时候，芒砀山的队伍壮大到了五百多人，让似乎死气沉沉的芒砀山有了勃勃生机。刘季便以托芒砀山麓为依托，踌躇满志。随同刘季神话炒作的是全国的形势也急速转化。
　　秦二世的第二年，他下令征发淮河流域的九百名贫苦农民去防守渔阳。佣农出身的陈胜和贫农出身的吴广被指定为屯长。当他们走到蕲县大泽乡的时候，连绵的阴雨把他们阻隔在这里，不能如期赶到渔阳戍地。按照秦法规定，误了期限就要全部被处死。押送他们的两个军尉非常凶暴，陈胜和吴广就借机把军尉杀掉，接着对大家说：“各位，由于遇到大雨，已误期，误期要被处斩。即使不杀我们，而戍守边疆死的也有十之六七。何况壮士不死则已，既然要死，就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他们的话激励了戍卒的斗志。大家推举陈胜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提出了“伐无道，诛暴秦”的口号，组成一支农民起义军。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爆发了。
　　于是，狼烟四起，各地纷纷响应，力度也越来越大。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废井田、开阡陌，实行郡县制，奖励耕织和战斗，实行连坐之法”为主要施政内容。这些变法极大地促进了秦国的经济发展，而在秦王嬴政的时候秦国也终于一统天下。但秦始皇的暴政以及秦二世的变本加厉，已经完全动摇了立国的根基，感受最深的就是最底层的农民，所以最初的起义便在农民里爆发了。由此可见，人们愿意相信刘季的神话，而陈胜吴广起义的广泛影响，除了提出了适合形势的口号外，恰恰也是有预谋地利用人们的迷信思想。
　　打响的第一枪成了大秦帝国的灾难，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吕雉再一次见到了刘季，一见面，吕雉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大志即将又推进一步，他将实施他新的战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