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飞过天空(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鸽子飞过天空 作者:温亚军 发布时间:2013-07-14 03:07:12 字数:16190
第十六章
77
姜丽萍这阵子心情糟透了,从原来部队的房子搬出来,住到地下室后,她的心像一棵柔弱的小草,在城市好像没有了一点依靠,有了飘摇感。诊所里的病人多,每天还要接送女儿,忙点累点,姜丽萍倒不在乎,但没有依靠,她的心里就没有了一点踏实感。而且,她的诊所最近也遇到一些麻烦,因为她的生意越来越好,开在这条街道上的其他诊所、药店的老板都不高兴了。尤其是那些诊所的老板,鼓动一些人经常找她的麻烦,挤兑她。还有那几个药店,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碰到他急用药时,有时会故意刁难她,有时会抬高药价,受了几次气后,她干脆不在他们那里取药,宁愿多跑点路到更远的药店取。这样,她的工作量就增加了不说,最叫她难受的是别人的挤兑。她有时想想,自己整天这样奔忙挺悲哀的,就会产生还不如回乡下去和陈家明好好过日子的念头,可一看到女儿,她的这个念头就又打消了。为了女儿,她姜丽萍受什么苦都无所谓。
这天,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姜丽萍以为她是来看病的,忙站起来迎接。可姑娘却说她是想找份工作。
姜丽萍内心里就从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帮手,可她看着姑娘用恳切的目光望着她,她的心就软了,问道:“你叫啥名字?”
姑娘说:“我叫柳如怡,我看你这生意挺好的,就……来试试。”
“柳如怡,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姜丽萍说,“我这里很忙,但我是不打算招人的,因为招人就得……开工资,我的收入并不多……”
柳如怡赶紧表白道:“大姐,你放心,我刚从乡下来,只要有口饭吃,工资不工资的,你看着给点,没啥大不了的。”
“你是乡下来的?”姜丽萍心里动了一下。
柳如怡点了点头:“是呀,我们村子像我这么大的闺女都出来打工了,她们大多都去……去发廊做洗头妹了,我……我不想去那种地方,所以才……”
“那种地方可不能去。”
“是呀,我就是不愿去那种地方,才来求大姐。大姐,你就收下我吧,跑腿、取货、做饭,你叫我干啥就干啥……”柳如怡用一双大眼睛无助地看着姜丽萍。
姜丽萍看着柳如怡水灵灵的大眼睛,像看到了一种无法回绝的心,更何况她又是从乡下来的,姜丽萍的心软了,说:“这……小柳,你看上去挺聪明的,我念你是从乡下出来,就收下你了,至于工资,别人每月给多少,我也给你多少,只是,我得观察你一个月,看你适合不适合这种工作。”
柳如怡一听,高兴地说:“成,大姐,你这个人真好,我……我一定好好干!”
姜丽萍收下了柳如怡,从此她有了个帮手。
过了几天,陈家明打电话过来,姜丽萍就把她找了个帮手的事说了。谁知,陈家明对这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说他咋样听了她爹的话,调整了副乡长们分管的工作,咋样弄到钱,维修了前河村小学的事。
姜丽萍却对陈家明的这些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在电话上说:“家明,你现在咋和我爹扯到一起了?他给你出的主意?噢,你们现在能说到一起了。好了,就别说这些了,还有病人等着呢,我没闲时间听你扯这些,我一听整天和谁斗啊、要掌权啊,就头疼,你别说了,我要挂了,啊,你少喝点酒,听你的意思,每天都有饭局,酒是公家的,可身体是自己的,啊,我得挂了,病人都等急了……”
挂了电话,姜丽萍望着电话机,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去给病人看病了。
柳如怡看着姜丽萍打完电话后脸上的变化,等姜丽萍去给病人看病了,她就走过来把斜着的电话机放正,拿起抹布,擦拭着桌子。
姜丽萍还是注意到了柳如怡的这一小小的动作,她对她这样有眼色很满意,心里这才稍感舒畅了些。她给病人开好药方,把处方交给柳如怡,柳如怡接过来看了看,从柜台里取药,给病人细心地交待了用药方法。
柳如怡送走病人,走过来对姜丽萍说:“大姐,中午想吃点啥,我去做?”
姜丽萍说:“吃啥呢?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柳如怡关心地问道:“大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就这么一句话,姜丽萍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乎的了,多长时间了,已经没有人这样问候过她了,她很感动,却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是刚才接了孩子他爸的电话,心里堵得慌。”
柳如怡扑闪着大眼睛说:“大姐,你不是说大哥这个人挺好的吗?”
姜丽萍说:“他人是挺好的,那是在部队的时候,可现在,他却……唉,他这个人就是太犟了,部队裁军了,他硬要回老家去,在乡里呆了还不到一年,就……就变成和别人争权利呢,他胜利了,还高兴地对我说呢,我一听这些就烦……”
柳如怡劝道:“大姐,你不要烦,大哥这样做,可能是没法子,他不和别人争,别人要和他争呢。”
“可不是吗,他在电话上说,有个副乡长,硬不配合他的工作,他就把那个副乡长……唉,说这干啥呢,不说了。小柳,干脆咱们中午就不做饭了,你带上陈忻去对门吃大馅饺子,陈忻早就吵吵着要吃呢。”
“哪你呢?大姐,要不,我给你带点回来?”
姜丽萍说:“我真没有胃口,不想吃,呆会接陈忻放学回来,要是没病人,我想休息休息……”
有天晚上,姜丽萍和女儿回来,走进租住的地下室房间里。陈忻生气地把书包往床上一扔说:“妈,我不要住地下室了。”
姜丽萍奇怪地问道:“你又咋了?”
陈忻说:“我们班的同学知道我住地下室,看不起我,都不和我玩了。”
“这……这是瞎闹啥呢?”姜丽萍心里格噔一下,生气地说,“忻儿,他们不和你玩,你就不要和他们玩啊。”
陈忻白了姜丽萍一眼:“你说的好听,不和他们玩,我和谁玩去?回到家里,就钻在地下室更没有人玩了,你想叫我憋死啊?”
姜丽萍耐心地说:“这孩子,咋说话呢,说来说去,还是你想玩呀。”
陈忻却委屈地说:“我想玩,可没人跟我玩啊,你不知道,他们在背后都叫我啥呢?他们都叫我小盲流……”
姜丽萍再也忍不住了,生气地说:“他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咋能在背后这样说你呢?忻儿,你别哭了,明天,妈到学校找你们老师去,非得叫老师管管那些孩子不可!”
陈忻伤心道:“你去找老师,老师批评了他们,回头,他们肯定得找我算帐。妈,你要想帮我,就尽快找个好房子,咱们住进去,看他们还有啥话说。”
姜丽萍叹气道:“孩子,妈也想住好房子啊,可现在……你爸回老家,他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妈又没有那么多的钱买房子……”
“那我们回老家去找爸爸,爸爸肯定会给我们好房子住的,那像你没本事,叫我住在地下室……”
姜丽萍厉声道:“陈忻,你给我住口!你咋这样没出息,像你爸一样没出息。你以为我愿住地下室啊?不是为了你,我受这罪?”姜丽萍跌坐在床上,伤心地放声哭了起来。
这下,陈忻害怕了,慢慢地走到姜丽萍跟前,拉着姜丽萍的袖子“妈妈,你就别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姜丽萍生气地说:“你知道你不好了?你说这话,伤妈的心呢,你知道吗?”
陈忻点了点头:“知道,妈妈,我错了,你骂我吧……”
姜丽萍一把搂过女儿,抱紧她,哭得更厉害了。
78
这天,姜丽萍正在给一位病人开药,进来了一个三十八、九岁的男病人,他问姜丽萍:“请问哪一位是姜丽萍大夫?”
姜丽萍转过脸来说:“我就是,请问您有啥事?”
男病人说:“噢,你就是。这么年轻,不像啊。”
姜丽萍说:“你要找哪个姜丽萍呀?”
“丽萍诊所的,能用中药调理的姜丽萍大夫啊?”
姜丽萍说:“那就是我了。”
男病人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般中医都比较老,所以……不好意思,我找你是要看一种病的。”
姜丽萍笑了笑说:“看病,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给这个病人看完了。你坐。”又对柳如怡说,“小柳,快给这位大哥搬凳子。”
柳如怡搬过来一把椅子:“哎。大哥,你坐下等。”
男病人点了点头,接过柳如怡手中的椅子,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姜丽萍给病人写处方。
姜丽萍写完处方,站起来交给柳如怡去抓药。这才转过脸来对男病人说:“你坐过来点,我给你看看。”
男病人往桌子跟着移了移:“我听好几个人说,你这里中药调理很管用,就来试试。”
姜丽萍说:“那要看是啥病了,有些慢性病最适合用中药调理了,有些急性病就不适合了,大哥,你是啥病啊?”
男病人说:“我这只耳朵听力越来越不行了,而且还隐隐地疼,有一两年了。我为治这病,可费大劲了,跑了不少医院,用过好多仪器检查,都说没有问题,但我耳朵听力不行啊,我到许多医院去看,吃了不少药,打了不少针,都没有治好。你不知道,耳朵不好使有多麻烦,我到处打听,听人说用中医试试,我听说你这里看中医,就想试试。”
姜丽萍说:“大哥,耳朵上的毛病是再普通不过的病,可这是慢性病,要治起来,却比较麻烦,医院治这种病,都是想给你一下子治好,开一大堆药,吃了当时可能会见点效,但治标不治本,其实这种病就得慢慢治疗,用针灸把穴道打通,再用药物调理一个时期,才能把病根除掉。”
男病人高兴地说:“是啊,是啊,你说的太对了,医院就是给开一大堆药,所以,两年了,到现在我的耳朵还没有治好。姜大夫,你就给我治吧,无论用啥药,花多少钱,我都要从根子上治好这病,你不知道,这病把我折磨的时间太长了。”
姜丽萍说:“大哥,只要你相信中药调理,我一定尽力给你治,中药用不了多少钱,我也不会乱收你的钱,要是我治不好,一分钱都不收你的。大哥,你信我吗?”
男病人迟疑道:“大夫,你就看着给我治吧。”
姜丽萍说:“那就好,你把手伸过来,让我先给你把把脉。”
男病人却奇怪地问道:“我的耳朵有问题,你却看手……”
姜丽萍说:“你把手伸过来,中医讲的是从脉络上摸清你的病情,同时,也能从脉络上弄清楚引起病症的一些征兆。”
男病人把袖子挽起来,伸出胳膊,放到桌子上的软垫上。
姜丽萍给男病人把完脉,又叫他躺到病床上,姜丽萍给他的耳神经上扎针,并且用点着的艾蒿在针周围慢慢地熏着。
79
陈家明当上代乡长后,解决了不少多年来积压下来的问题,得到了群众的一片欢呼声,同时,来找他解决问题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天,计生办的安妮娜主任来找陈家明,要解决她的住房问题。
安妮娜说:“陈乡长,我调到乡里三四年了,一直还住在乡中学的宿舍里,人家不催我搬,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刚分来的教师没地住,我再不好住下去了……可我确实有困难啊。”
陈家明说:“安主任,这个事我一直不知道,你今天既然说了,我一定给你解决,咱们乡政府再不咋样,解决个住的地方还不成问题吧。”
安主任却说:“陈乡长,可乡上的宿舍都住满了人……”
陈家明说:“那你就别管了,我自有解决的办法,你这几天就搬过来,先在办公室里委屈几天,下个星期,我保证你住上宿舍。”
“这……这是真的?”
“下个星期你要是住不上房子,我就把我的宿舍给你腾出来,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安主任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就谢谢陈乡长了。”
陈家明笑了笑,说:“谢啥呢,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考虑到的事情,是我疏忽,没有把工作做好。”
过了几天,陈家明来找关副乡长说:“关乡长,我昨天发现,计生办的安主任咋住到办公室里来了?这是咋回事啊?”
关副乡长说:“我也弄不清楚,这安妮娜啊,前几年和她男人离婚后,她一直是住在中学的,这突然间搬到办公室里来住,是不是中学哪面要收回她的房子了?按理说不应该呀,安妮娜是乡政府的人,中学不可能呀,谁知道她又想干啥呢。”
陈家明笑了笑,说:“关乡长啊,你现在分管的是后勤,这个事你得过问一下啊,别叫安主任住办公室了,人家一个女同志,住办公室多不方便啊。”
关副乡长愣怔了一下,说:“噢,陈乡长,我明白了,安妮娜是想要房子呢,可这房子……很紧张啊……”
“是吗?”陈家明反问道,“乡政府的那几间宿舍,住的都是乡里的干部吗?有一些人我好像不认识,就我隔壁的那一间,住的是谁呀?”
关副乡长看了看陈家明说:“那一间里住的是……是曲乡长的外甥一家人吧,他们……他们好像住了有几年了。”
陈家明装作第一次才听说的样子,道:“噢,那他们在乡政府哪个部门工作呢?我咋不知道?”
“这……”
陈家明却不给关副乡长一点余地:“这啥呀?是不是他们不在乡政府工作?不在乡政府工作却住在乡政府宿舍里,反而让乡政府工作人员住在办公室里,这不像话吧,啊!”
关副乡长说:“那我去跟曲副乡长商量,叫他腾出房子来。”
陈家明说:“那是你的事了,你是管后勤的,我只管问你要房子”说完,陈家明就走了。
留下关副乡长愣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家明给关副乡长说了房子的事之后,不知关副乡长是咋给曲副乡长说的,反正房子腾给安妮娜了。这天,陈家明下班后回自己宿舍,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来,正准备开门,隔壁的门却打开了,安妮娜走了出来,对陈家明说:“陈乡长,刚回来呀?”
“刚回来。”陈家明说,“安主任,房子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我下午已经搬过来了。”
“是吗,这么快,那咱们今后可就是邻居了。我看看,你的房子收拾的咋样。”
安妮娜一听陈家明要进她的房子里,就把身子让开说:“里面还很乱,我不会收拾,也没有啥东西。”
陈家明走进安妮娜的房子里,左右看了看说:“不错,不错,比我那屋里利索,像个家。”
安妮娜却说:“陈乡长,这次房子的事,多亏了你,不然,还知道要等到啥时候呢?”
陈家明往门口方向看了看,小声地说:“你不要这样说,咱们乡里的事都怪了,自己的人住不上房子,尽叫外面的人住着,我这个当乡长的,为了收回房子,还得玩个小手段啊,唉,说出去别人还不信呢,你看我这个乡长当的多窝囊。”
“陈乡长,”安妮娜说,“你……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想把啥事都弄好,可咱这乡里,唉,处处都很难啊……”
“哼,我就不信,歪风邪气还能胜过正气!”
安妮娜担忧地说:“陈乡长,你也得当心啊,别把他们惹急了,惹急了,他们啥事都可以干出来的……”
陈家明坚定地说:“我心里有底,只要我不干亏心事,我啥也不怕!”
安妮娜静静地看着陈家明。陈家明躲开安妮娜的目光:“安主任,你安顿吧,我走了。”
安妮娜点了点头,把陈家明送出屋子。
80
姜丽萍给那个耳朵有毛病的人用针灸治疗了一段时间,竟然有了明显的效果。这天,姜丽萍正在整理着处方,那个病人又来了。
姜丽萍说:“哎,何老板,你今天来这么早?”
“姜大夫,给你说了,不要叫我啥老板,就叫我何海年好了,我算个啥老板呀。”
姜丽萍笑道:“你不是也叫我姜大夫吗?我不叫你何老板咋行呢。咋样,你的耳朵这几天感觉咋样?”
何海年说:“你还别说,好多了,现在听力差点,但没有那么疼了,在你这只扎了几次针,就有效果了。姜大夫,你这种治疗法,还真神呢。”
“这有啥神的,很普通啊,何老板,只要你坚持治疗下去,不出半年,我保你的耳朵好利索,再巩固上四五个月,绝对除掉你这病根。”
“是吗?我的耳朵要是好利索了,那我不知道咋谢你才好呢?”
姜丽萍笑着说:“咋谢?何老板,你不是倒卖房子的吗,到时候啊,按底价给我卖一套房子成了,我正想买一套房子呢。”
“是不是?那可没问题。”何海年说,“我就是干这个的,别说按底价了,就是让你几分都成,你给我治好了这么大的病,我能不受病疼的折磨了,应该回报你的。”
姜丽萍却说:“看你认真了不是,何老板,我是开玩笑的,真的要从你手里买房子啊,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只要你一次性能给我房产证,咱们啊,是公平交易。来吧,何老板,躺下来,该给你扎针了。”
何海年走过来,在病床上躺下了说:“姜大夫,你真要买房子啊?”
姜丽萍拿过治疗的物品,给何老板扎上针,说:“真的要买,我原来住部队的房子,人家都收回去了,我不买房子,住哪儿去呀?”
何海年说:“你要买啊,我手头上正好有几套呢,位置不错,在解放路北面,虽然不在市中心,可安静,周围条件都不错,交通方便,那里的房子现在价格也合理……”
姜丽萍却打断他的话说:“何老板,你别动,小心我把针扎偏了。房子的事回头再说吧。”
因为何海年的病需要三天两头的扎针调理,所以他过上个三五天就得来姜丽萍诊所一次,慢慢地,大家就都熟悉了。有时候,何海年来了,看诊所里病人多,姜丽萍忙不过来,想做个帮手,就悄悄地走到取药的柳如怡跟前,小声对小柳说:“小柳,我不会看病,帮不了姜大夫,我来帮你吧,你说咋弄,我就咋弄。”
柳如怡抬头一笑道:“何老板,不用麻烦你,你坐着歇会儿吧。”
何海年说:“歇啥啊?看你们这么忙,我坐着像个啥呀?”
姜丽萍却不客气,回过头来地何海年说:“何老板你真要干活,就帮着我们把地上的那几个纸箱,给放到柜子顶上去,我和小柳都放不上去,堆在地上占地方呢。”
“没问题,你们当然不好放上去了,这是男人干的活嘛。”何海年乐意干这些事,弯腰搬起纸箱,费劲地往柜子顶上放着。放完了,又拿起扫把,扫起了地。
柳如怡去夺何海年手里的扫把说:“何老板,这可不成,你已经帮我们大忙了,扫地的活说啥也不能叫你干了。”
何海年躲开小柳的手说:“这有啥呀,大家都是熟人了吗,再说,姜大夫给我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到现在连我一分钱都还没有收呢,我先干点活补偿补偿吧。”
姜丽萍给几个病人开完了药,把处方交给小柳,走到扫地的何海年跟前说:“何老板,别扫了,来吧,该给你治病了。”
何海年这才放下扫把,走到病床前躺下。
姜丽萍拿来治疗物品,开始给何海年扎针。
何海年却说:“姜大夫,今天看完了,我先给你付点定金吧,这么长时间了,你这小诊所,资金不好周转吧。”
姜丽萍一边忙着一边说:“何老板,你不要急,我说过的,不给你治好病,我是不会收你治疗费的。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啥呀?”
何海年很感动,说:“姜大夫,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好碰到了,别的人都是先付钱,再给看病的……“
姜丽萍笑着说:“我这不是还没有给你把病看好嘛,我还怕你跑了不成?”
这时,柳如怡走过来对姜丽萍说:“大姐,药都抓完了,现在没别的病人了,我去买菜了,买完菜,我再去接忻忻吧。”
姜丽萍打发走柳如怡。何海年说:“咋了,你们就在诊所这么大点地方,还自己做饭吃啊?”
姜丽萍说:“没法子啊,离住的地方远,中午又不可能回去做饭吃啊,就在这随便弄点啥凑合吃点对付对付。”
“这哪成啊?”何海年说,“你整天这么辛苦,可不能凑合。这样吧,姜大夫,今天中午就让我请你吃顿饭吧,你想吃啥都成……”
姜丽萍打断道:“算了吧,还是我自己弄点吃吧,哪能叫你请呢。”
“这有啥呀?你给我治这么长时间病,我还没有感谢过你呢。”
“我就是给人治病的呀,有啥感谢的?只要能把你这病治好就行了。”
“姜大夫,我已经在你这里治了一个多月了,我的耳朵明显感觉好多了,我这心里真的很感激你的,就叫我请你吃顿饭吧。”何海年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姜丽萍说。
姜丽萍躲开何海年的目光:“还是算了吧,何老板,下次吧,下次不忙时,再说吧。”
何海年有点失落地说:“下次,下次你还说再下次呢……”
姜丽萍笑了笑说:“何老板,你这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了……”
过了几天,姜丽萍还是答应了何海年请她吃饭。
他们来到饭店里,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何海年拿起菜单点菜,但何海年点一个,姜丽萍就会摇摇头说:“简单点吧,就两人,吃不了那么多,浪费。”
何海年说:“第一次请你吃饭,不能太寒酸吧。”
“寒酸啥呀,又不是求人办事请客,摆那个谱干啥呢?”
“好好好,就点这几个。”何海年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对姜丽萍说,“你要是爱吃这种小菜,下次,我带你到另外一个地去吃农家小吃,那才叫够味呢。”
“啥?农家小吃?现在饭店还有这玩意了,有人吃吗?”
“人太多了,要去吃次饭啊,得提前定座,不然准没地儿坐,现在这城里人啊,啥玩意没吃过呀,吃腻了大鱼大肉,却爱吃农家饭了。姜大夫,看来你在外面吃饭的机会可不多啊?”
姜丽萍神情突然变得黯淡了:“多啥呀,根本就没有!”
“那你爱人不带你出来吃饭啊?”
何海年的这句话勾起了姜丽萍的心酸,她有点气愤地说:“他呀,从部队下来后,一个人跑回乡下当乡长去了,别说带我去吃饭了,他就没有管过我们娘俩……”
何海年听着,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姜丽萍这才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头了,忙岔开话题,掩饰道:“噢,何老板,主要还是我诊所忙,我也不愿出来吃饭,吃饭挺耗时间的……”
何海年说:“习惯了,我不觉得耗时间,这每天的天多长啊,除过干点正事外,也不好打发时间啊。我基本上都在外面吃饭。”
“哎,那你老婆不给你做饭吃啊?”
何海年叹了口气,道:“啥老婆啊,早就得癌症去了,我一个人过……”
姜丽萍自知问得多了,忙说道:“噢,对不起,对不起,何老板,我不知道。”
何海年却笑笑,道:“没啥,她走的早,我现在已经没啥感觉了,只是她挺亏的,我们的好日子刚开始,她就去了……不说了,咱吃饭,吃饭……”
吃完饭后,姜丽萍在何海年的一再要求下,上了他的车。何海年开着车,姜丽萍坐在何海年旁边的座位上。何海年提出要到姜丽萍住处去看看,姜丽萍拒绝了。
何海年边开车边说:“姜大夫,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你怕啥呢?”
姜丽萍慌乱地说:“不是不让你去看,只是……只是怕你看了,会……”
“会啥呀?我又不是小偷,还会趁你不在的时候,去偷了你家啊?”
“何老板,你真会开玩笑,我那家啊,别说偷了,叫你看了,只怕你会很失望……”
何海年说:“有啥失望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家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丽萍再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好带着何海年来自己的家看看。她领着何海年来到地下室黑乎乎地过道里,打开门,走进了租住的房子。
姜丽萍不好意思地说:“何老板,你没想到吧?”
何海年一脸惊愕地说:“我还真没有想到,姜大夫,你就住这种地方?”
姜丽萍叹息道:“唉,我们原来住的是部队的房子,部队裁军后,房子交给一个工厂了,人家催着搬家,就……”她说不下去了。
何海年看着姜丽萍说:“这里再不能住了!听我的,搬出去吧,不为你,也得为孩子着想啊,地下室里常年晒不上太阳,对孩子身体可不好啊。”
姜丽萍勉强笑了笑:“再熬熬吧,反正,我们就晚上回来睡个觉,一般都在诊所里。”
何海年断然道:“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姜大夫,如果你把我还当做朋友的话,就听我的安排,我现在手头还有几套现房,就是上次给你说在解放路那儿的,你搬过去住上一套,离你诊所也不算远。”
姜丽萍为难地说:“何老板,谢谢你的一番好心,我……我再等等吧……”
“等啥啊?”何海年说,“我知道你担心资金问题,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你只管搬过去住,我都是装修好了的,至于资金问题,我给你按毛房底价算,你现在不必给我付款,等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我就成了。”
“不不不。这哪成呢?我就是买,也得按定价买,你就是靠倒房子生活的,我咋能沾你这个便宜呢?”
“看你说的这是啥话?我是靠这个生活的,可我不缺这几个钱啊。再说了,像姜大夫你这样的人,我忍心挣你的钱吗?”
“这……这我咋能接受呢……”
“你为啥不能接受?就凭你给我治病,到现在没收过我一分钱的信任态度,我何海年按底价给你一套房子又咋了,我就是倒腾这玩意的,要是搞别的,我还帮不上你呢。”
“这……这不好啊……”
“有啥不好?就这么说定了,你过两天就搬过去住吧,啊!”何海年坚定地说。
姜丽萍心里一热,眼泪止不住涌了出来。
81
陈家明这阵子心情特别好,和曲副乡长几次交锋,他都占了上风,也没见曲副乡长有啥动作,他知道曲副乡长就是欺软怕硬的人,他硬了,曲心里不高兴,但还得让步,表面上还得装做很服从他这个乡长似的。陈家明就是要的这种效果,他知道不可能叫曲服从他,但只要不和他过不去,他就满意了,就这几次的事,足以证明,他把曲打败了。
心情好的时候,陈家明晚上没有什么应酬,就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电视。
这天晚上,他正在看电视,听到有敲门声。陈家明走过去打开门,看见安妮娜站在门口。陈家明颇感意外。
安妮娜看出了陈家明脸上的神色,便说道:“陈乡长,不好意思,我那屋子里的电视突然没有一点图象了,不知是啥原因……我找了几个房子,就您这亮着灯……我……我正在看《还珠格格》呢……”
陈家明这才笑了笑说:“少看一集,就接不上了,是不是?走,我给你看看去,如果弄不好,你就在我这看吧,反正我也要看呢。”
安妮娜说:“陈乡长,您也爱看《还珠格格》呀?”
陈家明说:“我无所谓爱看不爱看,逮住啥就看啥。”
安妮娜不好意思地说:“陈乡长,那就打扰您了。”
陈家明边往外走,边说:“啥打扰不打扰的,谁叫咱们是邻居呢。”
这天,姜丽萍正在诊所里擦拭柜台,何海年走进了诊所,他左右看了看说:“哎,姜大夫,现在没病人啊?”
姜丽萍说:“刚送走一个病人。”
何海年问:“你擦柜子,小柳不在啊?”
“小柳取药去了。”姜丽萍说,“何老板,你先坐吧,我马上就擦完了。”
何海年没有坐,却说:“今天我不是来治疗的。我想叫你去看房子……”
姜丽萍一听,停下手里的动作:“噢,这事……再……等等吧。”
“等啥呀?小柳不在,关上门走吧,你住在那里,还真一点不急啊?”
“我……我总觉得这样……不好,不是我买的,心里不踏实啊……”
“这不就是卖给你的吗?只是付款晚点罢了。”
“可我……我……”姜丽萍为难了。
何海年说:“你啥呀?你要是心里不踏实,我就先到房产局,给你把房产证办过来,上面写上你的名字了,你总可以踏实了吧。”
姜丽萍还是犹豫不决:“唉,何老板,这事……我可……”
“好了,你啥话也别说了,我本来要到房子那面去和别人谈交易的,你今天要不想去看房子,那我就先走了,过两天我来拿你的户口本去办房产证。”何海年说完,怕姜丽萍再粘糊,就赶紧走了,
“何老板,你……”姜丽萍叫了一声,没叫住,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门口发愣。
这时,电话响了。姜丽萍走过去拿起电话筒,一听是陈家明打来的,就问他有啥事。陈家明说他要来城里,明天就到了。
挂了电话,姜丽萍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委屈,在凳子上慢慢地坐下,不知道该干什么。过了一阵,姜丽萍突然想起应该给何海年打个电话,就拿起电话,拨通了何海年的手机,说:“何老板,不是,我正要给你说这事呢,我考虑了,房产证的事还是等等再说吧,我爱人这两天就过来了,我还得听听他的意见呢……嗯,我就告诉你这事,好了,打的是你手机,电话费贵,我挂了……”
没等何海年说话,姜丽萍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姜丽萍把诊所交给柳如怡看着,她到火车站来接陈家明。陈家明一见老婆就说:“丽萍,你咋来了?不是诊所挺忙吗?”
姜丽萍还是掩饰不住心头的兴奋,说:“忙,也得来接你啊。”
陈家明说:“这话听上去心里挺舒坦的,是你想我了吧。”
姜丽萍打了陈家明一下,两人提上东西出了火车站,坐公共汽车先来到了诊所里。
诊所里坐着不少病人。姜丽萍和陈家明一走进来,柳如怡就对姜丽萍说:“大姐,你一会儿不在,就来了这么多病人。”
姜丽萍对病人们说:“不好意思,叫大家久等了,我去接人了,马上就给你们看病。”她边洗手,边对陈家明和柳如怡互相做着介绍,“家明,这是帮助我的小柳。小柳,这是……你大姐夫。”
陈家明对柳如怡只点了点头。柳如怡却热情地对陈家明说:“大姐夫,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姜丽萍擦着手,给病人去看病。陈家明坐在凳子上点上烟抽了起来。抽完一支烟后,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姜丽萍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四五个烟头,她拿起扫把边扫边说:“家明,你咋把烟头乱扔呢?”
陈家明无所谓地说:“这有啥呢?我习惯了,扫啥呀?地上不就是扔东西的吗?”
扫着地的姜丽萍愣了一下,看了陈家明一眼,陈家明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对姜丽萍说:“你扫吧,陈忻快放学了吧,我去接她吧。”
陈家明出了诊所,来到学校门口,等女儿出来。等了一阵,陈忻走了出来,发现了陈家明,叫了一声,跑过来,扑到了陈家明怀里。
父女两亲热了一阵,陈家明提着书包,手牵着女儿,走到了大街上。陈家明把抽完了的烟头又随手扔到了大街上。
陈忻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父亲,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筒,说:“爸,那边就是拉圾筒啊。”说着,弯下腰要去捡地上的烟头,
陈家明拉了一把女儿,不叫女儿捡烟头,硬拉着女儿说:“走吧,爸爸给你买好吃的去。”
父子两在街上转了半天,回到诊所里,柳如怡已经把饭菜端到了桌子上。姜丽萍招呼着陈家明和女儿坐到饭桌前吃饭。
陈家明坐下,看了看饭桌上的菜,说:“我给你说,到外面去吃,你偏要自己做,这自己能做出啥呀。”
姜丽萍没理陈家明,对一边玩着的女儿说:“忻儿,快来吃呀?”
陈忻说:“我不饿,不想吃饭。”
姜丽萍奇怪地问道:“咋能不吃饭呢?上了半天的课,你咋能不饿呢?快来吃。”
陈忻说:“我真的不饿,我刚才已经吃东西了。”
“你吃啥了?”
陈忻自知失言,不吭气了,只看了看陈家明。
姜丽萍就对陈家明说:“你给他买东西吃了?”
陈家明理直气壮地说:“对呀,小孩子嘛,吃点零食没啥。”
姜丽萍生气地说:“你……你咋能给他惯这个坏毛病呢?我一直控制着不叫孩子吃零食,可你……现在看到了吧,他不吃饭了。”
“这也不能怪孩子,你们吃这饭,连我都没有胃口。”陈家明却说,“丽萍,你这有酒没有?我现在养成习惯,没有酒就吃不下去饭了……”
姜丽萍端起饭碗没好气地说:“没有!”
柳如怡看着姜丽萍说:“大姐,要不,我去买?”
姜丽萍瞪了柳如怡一眼道:“你吃你的!”
陈家明放下了筷子,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晚上回到地下室的房子里。陈家明和姜丽萍都沉闷地坐着,女儿在床上一个人玩着。陈家明就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突然说道:“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们就住这样的破地方……这咋能住人呢?”
姜丽萍咳嗽着说:“家明,你能不能不抽烟了,这屋子烟出不去,你要呛死人啊?”
陈家明生气地把手里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踩灭了。
姜丽萍见陈家明还把烟头往地上扔,生气了:“你……你咋越来越像个……像个农民了?烟头随便往地上扔……”
这时,陈忻回过头来说:“妈妈,我爸爸在大街上还扔烟头呢,老师说不让随地乱扔东西。”
姜丽萍瞪了陈家明一眼:“你看看你,连孩子都知道……”
陈家明打断了姜丽萍的话说:“我现在就是农民!但我没有想到,你在城里,却住的是地下室。丽萍,我没有想到,你们过的这么艰难,你还呆啥劲呢?跟我回去吧。丽萍,你不知道,我现在在乡上已经说一不二了,不像刚去时那样了,哼,他们不干正劲事,还想跟我斗,这不,都败了,我这个乡长,可是给老百姓干实事的,老百姓拥护我呀……”
姜丽萍一听陈家明又开始说他的那一摊事了,也打断了他:“你就别再说你在乡里的那些事了,我听着都起鸡皮疙瘩,啥斗呀、干呀的,都烦死人了。”
陈家明不高兴了:“你这是说的啥话?我说的这些都是正事啊,你烦啥呢?你硬要呆在城里,现在混成啥样了?住的是地下室,诊所里忙得团团转,却挣不上几个钱,你说你干的都是啥破事。”
姜丽萍生气地说:“陈家明,你说谁干的是破事?我辛辛苦苦地挣钱,你却说我这是破事?你干的是正事,哪你给我们娘俩解决啥问题了?房子没买上,我们住地下室,你心里不难受啊,你……”
“我心里难受,所以我才叫你回去呀。”陈家明说,“丽萍,你说你干的不是破事是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呆在这个城里,城里有啥好的?你回去了,当你的乡长太太,啥也不用干,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想想自己受的委屈,姜丽萍给气哭了:“陈家明,我就爱呆在城里,就爱干这破事,我就不愿去乡下当啥破乡长太太!”
“你这是说的啥话呢?”
姜丽萍哭泣道:“我说的啥话?你咋不看看你说的是啥话?你说这样的话,还算个男人吗?”
这下,陈家明也生气了:“我咋不算个男人了?我叫你带着孩子去享福呀,你听不进去,要在这城里受罪,这怨得着我吗?”
姜丽萍心里更难受,大哭了起来。陈忻看妈妈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边哭边过来摇着姜丽萍的肩说:“妈妈,你别哭了。”还用手指着对陈家明说,“爸爸,都是你不好,你一来就和妈妈吵架,你不来,妈妈就不会哭!”
陈家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说:“我说孩子,你是嫌爸爸来了?”
陈忻哭闹道:“我不要你这个爸爸,你一直不管我,你来干啥呀?你走,你走啊。”陈忻还去推陈家明。
陈家明更火了:“行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像你妈一样,不讲道理了!”
姜丽萍接过来说:“陈家明,你给我说清楚,我咋不讲道理了,啊?”
陈家明怒吼道:“够了!你闹够了没有?一大一小,混成这样,还有心思跟我闹,你要知道,在乡政府,那么厉害的乡长都没有闹过我,你们娘俩还要闹过我啊,啊?”
姜丽萍愣了,她没想到陈家明会说出这种话来,但她一点也不甘示弱:“陈家明,我真不敢相信,听听,你都成啥样了?一口一个乡政府,你在乡政府发威发惯了是不是,跑来冲我们娘俩发火来了,你厉害,都是我们娘俩的不是。好,我们娘俩走。”回头对女儿说,“忻儿,来穿衣服,妈带你到诊所去凑合一夜去,把这地留给最厉害的人……”
姜丽萍给女儿穿好衣服,拉上就走了。
留下陈家明一个人呆在屋里,他烦躁地抽了一支烟,扔掉烟头后,提上自己的包,锁上门,也走了。
姜丽萍拉着女儿,来到诊所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可一进门,发现柳如怡惊慌地站在诊所里。姜丽萍吓了一大跳:“哎,小柳,你……你不是回去了吗?咋又回来了呢?”
柳如怡强笑地说道:“大姐,我是回去了,可回去后突然想起消毒柜的电源没拔掉,我担心出意外,就回来拔电源了,刚进门,你……就来了……”
姜丽萍看了看消毒柜那面,才说道:“噢,我……我是来拿点药,孩子他爸有点不舒服。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柳如怡拿起自己的小包说:“大姐,那我先走了。”说完,就走了。
姜丽萍这才把女儿带到病床前说:“忻儿,你今晚就睡在这床上,好吗?”
陈忻点了点头说:“妈,那你睡哪儿呀?”
姜丽萍说:“妈等会再说,你先睡吧。”
陈忻听话地爬上床躺下了。姜丽萍拿过来一件衣服给女儿盖在身上。
姜丽萍关掉灯,在黑暗中的椅子上坐了一阵,突然想到柳如怡刚才的举动,又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消毒柜跟前,轻轻拉开消毒柜,看了看,又关上了门,自言自语道:“奇怪呀,消毒柜电源经常会拔掉的呀?今天咋粗心到这种地步了?”顿了顿,又说道,“唉,都是这陈家明来给搅和的,他这个人现在咋变成这样了呢?”慢慢地回到椅子跟前坐下,把头靠在椅子背上,睁大着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第二天早上,姜丽萍还是为陈家明准备了早餐,给他送来了,她用钥匙打开她租住的房子门,走进去一看,房子里空无一人,地上却有不少烟头。姜丽萍惊愕地看着空屋子,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在桌子、床上寻找着什么。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姜丽萍才自言自语道:“这个人上哪儿去了?连个纸条都没有留,该不会是生气,走了吧?”
姜丽萍又回到了诊所,刚一进门,柳如怡就对他说:“大姐,刚才大哥打电话来了找你,我说你去送孩子上学了。”
姜丽萍紧张地问道:“他在电话里还说啥了?”
柳如怡说:“啥也没说,他说过一会儿再打电话过来。”
姜丽萍走到椅子前坐下,慢慢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姜丽萍抓起电话一听,果然是陈家明打来的。
“喂,我是,你……你在哪呢?你等等。”姜丽萍用手捂着话筒,对柳如怡说,“哎,小柳,你不是要取药吗?咋还不走啊?”
柳如怡说:“噢,我马上走。”
等柳如怡走了,姜丽萍才对着电话筒说:“喂,你在哪呢?我刚给你送吃的去了,你……你……”姜丽萍说不下去了。
陈家明在电话里说:“我咋了?你咋不说你咋了?我是在宾馆里,我一来,你就吵架,还带着女儿走了,你说,我还一个人住在那样的地下室干啥呢?我一想到地下室,就想到了坟墓,就睡不着觉……丽萍,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不想和你吵。你听我说好吗?这样的日子有啥好的?你咋就这么留恋呢?我也是为了孩子好啊,是,我是这几年没有管过孩子,我现在不是要来管了吗?你说啥?我变了?我变成啥了?你才变得叫我不可思议呢?你看看你,啊,我刚来,就和我吵,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地下室里,你说你都变成啥了?哪有你这样的女人……”
姜丽萍听着陈家明的话,气也不打一处来:“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咋了?陈家明,你……你简直叫人无法忍受,我大清早还给你送吃的去了呢,我……我好心得不到好报……我再明确告诉你,说啥我也不会跟着你回去!女儿也不会去,你走,你走啊,你以为我会拦着你啊?”说完,就扣下了电话,她也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82
陈家明走了。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了。晚上,姜丽萍带着女儿回到地下室,把女儿哄睡后,她拉灭灯,躺了下来,在黑暗中,她大睁着眼睛,脑子里全是陈家明这次来和她吵架的情景。还有陈家明随地丢烟头,吃饭要酒喝的情景。
姜丽萍想着想着,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姜丽萍都觉得没有一点精神,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无精打采地坐到桌子前,发着呆。
这时,柳如怡走过来说:“大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一上午了,看着你没精神。”
姜丽萍强笑道:“没事,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打不起精神。”突然想到何海年有好几天没有来了,又对柳如怡说,“哎,对了,小柳,何老板这几天咋没来?他治疗的周期到了,他没打电话来吗?”
柳如怡笑着说:“大姐,没有啊,这几天你不是在诊所吗?要是何老板打电话过来,我一定叫你接的。”
姜丽萍这才睡醒了似的说:“噢,他咋回事呢?连自己的病都不想治了?小柳,你给他打手机,叫他过来治病。”
柳如怡说:“好。大姐,何老板的手机号是多少?”
姜丽萍愣怔了一下说:“还是我来打吧。”
姜丽萍走到电话跟前,拿起话筒,拨通了何海年的手机,叫他过来扎针。放下电话,姜丽萍打发走了小柳,叫她去买菜接孩子。她想等何海年过来,单独和他谈些事。
何海年一来,姜丽萍拿了治疗物品对他说:“过来躺下吧,我边给你扎针边给你说点事。”
何海年过来在病床上躺下,说:“丽萍,啥事呀?是不是房子的事,你爱人是咋说的?他不同意要啊?那面的房子有人催着要呢。”
姜丽萍吞吞吐吐地说:“他……他,我的事,要他同意干啥呀?”
何海年愣了愣,还是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姜丽萍咬了咬嘴唇,断然说道:“等会,我就把户口本给你找出来。”
何海年看着姜丽萍,像不认识似的,嘴上却说:“这不就成了,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何海年办事非常利索,两天后,就把房产证办好了,他叫上姜丽萍一起去看房子。
姜丽萍跟上何海年来到新房子门前,在何海年用钥匙开门的瞬间,姜丽萍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何海年打开门,先把姜丽萍让了进去。姜丽萍轻轻地走进了屋子,只看了一眼,就惊奇地叫了起来:“啊,这么大呀?有一百多平米吧?啊,装修这么豪华……何老板……这……”
何海年说:“丽萍,你叫我啥呢,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叫我何老板的?”
“噢,对不起,何大哥,”姜丽萍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房子恐怕得花不少钱吧?”
何海年说:“看你说的,你何大哥是干啥的?不就是倒房子的吗,这房子不值啥钱,也就十来万吧。”
“不……不可能吧,我听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光装修就得五六万呢?你这……”
“要不了这么多,我不给你说了吗,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行情我比你清楚。你就别管了,搬过来住吧。对了,房产证我还忘了给你了。”何海年说着,就从包里掏出房产证和户口本,递到姜丽萍手里。
姜丽萍拿着房产证,打开看着上面写的自己名字,不知说啥好了:“何大哥,这……这……叫我咋谢你呢……”
“谢啥呀?谁让你叫我大哥呢。丽萍,房产证上写着你的名字,你这回住着,心里总该踏实了吧?”
“何大哥,你这个人……真……真好……”
看完房子后,姜丽萍这天早早地关了诊所的门,来到学校接上女儿回家,为了叫女儿早点看到新房。一路上,娘两都兴奋地一路小跑着,很快就回到了新房里。姜丽萍打开门,领着女儿走进房子里,打开了所有的灯。
陈忻小心翼翼走在地板上,瞪大眼睛道:“哇,妈妈,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姜丽萍微笑着抱住女儿的头,幸福地说:“傻孩子,这是真的,做啥梦呢。”
陈忻兴奋地说:“妈,这下,咱们家啊,在我们班同学中,是最好的了……”
姜丽萍却吊下个脸对女儿说:“不准你和同学比这个。来,妈妈带你去看你的房子。”
“啊,我还有自己的房子啊?在哪呢?”
姜丽萍用手一指:“沙发那面的门里就是,妈妈都把你的东西摆好了。”
陈忻甩开姜丽萍的手,冲进了房子里,马上就发出了尖叫声:“哇,妈妈,我真的是在做梦吧?”
姜丽萍甜蜜地笑了。
从阴影的地下室里一下子搬到一个这样豪华的楼房里,陈忻兴奋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在房子里跑来跑去的就是不想睡觉。姜丽萍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下,自己洗了个澡,才回房子躺下。这天夜里,姜丽萍一夜都没有睡着,她想了很多很多。
因为有了房子的事,再给何海年看病时,姜丽萍总觉得很亲切,话也多了,似乎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这样,何海年看着姜丽萍脸上笑容多了,心里也很畅快。
这天,姜丽萍又在给躺在病床上的何海年治疗。柳如怡走过来对她说:“大姐,我去取药了,你有啥事要办吗?”
姜丽萍回过头来说:“你去吧,回头帮我把陈忻接回来,再没别的事了。”
柳如怡就走了。
柳如怡一走,诊所里就剩下姜丽萍和何海年两人了,姜丽萍一只手撑在床沿上,一只手拿着点着的艾蒿,熏着何海年头上的银针。何海年就静静地注视着姜丽萍的脸。
姜丽萍感觉到了,转过头来说:“你看啥呢?”
姜丽萍这样一说。何海年冲动地把自己的手按在了姜丽萍撑在床沿的手上:“丽萍,你真……真漂亮……”
姜丽萍拿着艾蒿的手抖了一下,烧到了何海年的脸。
何海年本能地叫了一声。
姜丽萍紧张地抽出被何海年压着的另一只手,红脸着嗔怪道:“谁叫你瞎说呢,看把你烫着了,我看看,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