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章

　　5、拜别伊人
　　沈梦蝶到贾府作了上门女婿，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眼见贾茹烟对自己情深意重，先时几天还觉得新鲜好玩，后来越发感到内疚，贾茹烟对她一片真心、掏心肺腑的，自己却在拿她开玩笑。要是她知道自己也是女儿身，那会怎样呢，自杀？上吊？出家……沈梦蝶不敢再想，这时最惦记的便是如何脱身而又不致伤害贾茹烟。
　　沈梦蝶的变身术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一过，便立即恢复女儿身。却说沈梦蝶来到贾府，下人为她准备了一间上好的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望了望窗外的朝阳，猛然想起自己的变身术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失效，一时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沈梦蝶欲起床先躲一会儿，不巧两个丫鬟一人捧着参汤漱盂，一人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沈梦蝶已醒，笑道：“甄公子，你醒来啦，昨天睡得可好。”沈梦蝶点了点头，苦笑道：“好，睡得很舒服。”那丫头又道：“你先洗把脸，漱漱口，老爷、太太、小姐正在饭厅等着公子用饭呢。”沈梦蝶哭笑不得，暗道：“这回玩笑可开到家了。”在丫鬟的伺候下，沈梦蝶洗了脸漱了口，又簇拥着她来到饭厅。沈梦蝶见到贾家三人，一一行了礼。贾夫人笑着招呼沈梦蝶坐在贾茹烟身旁的座上。沈梦蝶心道：“完了，西洋镜要拆穿了。”旁边贾茹烟问她昨晚睡得可好、这里环境如何什么的，沈梦蝶心不在焉，一句也没听进去，“嗯嗯”回答了事。贾茹烟摇了摇他，担心道：“甄弟，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忽然她灵光一闪，暗喜道：“有了，我且装肚子疼，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得不让我去了。”贾茹烟又摇她，沈梦蝶“啊”的一声回过神来，佯装成愁眉苦脸的模样，苦笑道：“我还好，只是这肚子有些闹腾。哎呦，这又来了。”说着双手捧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三人一惊，忙问是不是生病了。昌平侯欲叫大夫，沈梦蝶忙止道：“没事，昨晚可能喝了太多酒了，解一下手就好了，只是……我不认路。”贾茹烟秀脸一红，笑着对旁边的一下人道：“阿福，你带甄公子去更衣室。”
　　沈梦蝶起身跟着阿福去了，在一所精致的小楼阁前停了下来，沈梦蝶抬头看了看，暗自赞叹。这时也顾不上慢慢欣赏，推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又把四周的轩帘拉下裹紧。只一会儿，便回复了女儿身。
　　沈梦蝶在里头呆了一个多时辰，待内功充蓄完毕，再次使出变身术。沈梦蝶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笑着阿福道：“走吧。”回来昌平侯夫妇已然食毕离开，唯独贾茹烟还坐在那里。贾茹烟一见沈梦蝶，抿嘴笑道：“甄弟，我还以为你掉下去了呢？”又对着一丫鬟道：“桃儿，服侍甄公子洗手。”沈梦蝶尴尬的洗了手，丫鬟又端出饭菜，贾茹烟在坐一旁看着她吃。沈梦蝶笑道：“佳肴独享，又有美人相伴，啧啧，人生在世，夫复何求。”贾茹烟伸出手去弹她脑门，笑骂：“就会胡说，再不吃就凉啦。”
　　贾茹烟没事就领着沈梦蝶在贾府闲逛，一边走一边介绍，哪怕是细小的物事她都说的详详细细的，以免沈梦蝶不适。沈梦蝶自小到大几乎不是在学武就是在学法术，文学修养甚是有限。贾茹烟亦不以为意，两人在书房里一个教授、一个学习，倒觉得甚是有趣。沈梦蝶随手拿出一本《诗经》，拣了一首《采葛》，轻声念道：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沈梦蝶念完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哈，这句原来是出自这里的。”又央求贾茹烟解释，笑道：“好姐姐，我很喜欢这首诗，你说给我听听罢。”贾茹烟示意她坐下来，笑着说道：“这些葛、萧、艾，都是香草名；采葛、采萧、采艾，是指那些采香草的女孩儿；至于三月、三秋、三岁嘛，乃是一种夸张的比兴手法，暗含男孩儿对女孩儿的无限思念。它大意是这么说的：那个采葛的姑娘啊，一日没见到她，好似三月那么久啊；那个采蒿的姑娘啊，一日没见到她，好似三秋那么久啊；那个采艾的姑娘啊，一日没见到她，好似三年那么久啊。”贾茹烟解释完，面如桃花、双眸含羞得看了看沈梦蝶，沈梦蝶大是尴尬，干笑道：“那些男孩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多情呢。唉，我就没这么好文采，写个思念还能整出这么优美的诗来呢？”贾茹烟格格娇笑，深觉自己的这位小相公愈发的有趣了。
　　沈梦蝶之前还惦记着怎么想个法子离开，哪知她扮甄隐竟扮上瘾了。面对着如花似玉、才貌双全的贾茹烟，还不时的感慨自己不是男儿身。就这么玩了两个多月，忽的一天收到大师兄范刚用传音术传来的一个噩耗，范刚传道：“群妖攻山，师门有难，速速返归，不得有误。”沈梦蝶大吃一惊，想起师傅说过妖界与术士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时没了主意。又想使传音术告之二师兄南天然，随即一想，大师兄应该早已告之。
　　沈梦蝶闷闷不乐，她想贾茹烟这般贤惠，自己若是当面向她解释离开的原因，或许她能理解，但又怕她非得跟着自己一起来，到时岂不是害了她。思虑再三，留下一封信，径自离去了。
　　次日清晨，丫鬟唤沈梦蝶洗漱。喊了好久，不见沈梦蝶回应。丫鬟惊慌的推开门，却见内室床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摸了摸，竟然没有一点热气。但见桌上留下一封信，封皮上写着“烟姐亲启”四字。
　　丫鬟几乎跑着把沈梦蝶消失的消息告诉贾茹烟，贾茹烟拿过信展开一看，信中道：
　　“月夜谋福，与汝同理。愚弟叨扰数月，烟姐待吾深切，至感招待之恩。本欲与之长生共乐，奈何师门有难，观之在劫难逃，恨矣恨矣。今日不辞而别，直返青城故所。盼自珍重，勿以为念。若得上天顾眷，自当重回贾门，共续姻缘偶遇。甄隐拜笔。”
　　贾茹烟拿着信，双手不住颤抖，哽咽道：“他……他就这样走了。”
　　
　　6、相守难别
　　又说轩辕飞飞拉着南天然走出山来，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城里。此时天已泛亮。二人抬头看天，南天然道：“天快亮了，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轩辕飞飞笑道：“说了这么久，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不需吃东西的呢？”南天然笑道：“你没听过‘大饱眼福’四个字么，瞧了你一整晚，肚子怎的还会饿呢？”轩辕飞飞“扑哧”笑道：“我瞧你可是越瞧越饿呢，你既说不饿，待会儿你就不要点了，看着我吃就行，继续‘大饱眼福’罢。”
　　二人来到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吃了。南天然寻思：“红狐老祖定下三月期限，说道三月后来松风观复仇，看来他是十拿九稳的要把松风观扫荡了，唉，要是现在回去，飞飞又怎么办，总不能带她一块回去吧。”想了想，决定这段时间好好玩他一玩，待三月决战大打一场，一起死了便是。想清楚了，心头一宽。南天然向轩辕飞飞问道：“飞飞，你想去哪里玩呢，大哥陪你玩个够。”轩辕飞飞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听人说江南那里繁华富庶，又是河沟纵横的水乡，咱们便去江南玩玩罢。”南天然笑道：“好！就去江南。”
　　当下买了两匹高头大马，两人按轡徐行，一路游山玩水，倒也其乐融融。二人都没出过远门，更别说去远在几千里外的江南，但不识路的人自有他一套认路的法儿。南天然与轩辕飞飞边骑边问，幸而二人都甚是宽善有礼，即使到了乡下，但只要跟那里人说明了去向，十户人家倒有九户愿意留他俩吃宿。
　　这一日他二人来到一个叫安顺的小城，小城虽说不上繁华，人口却是甚多，倒也还算热闹。只是这里的人装扮都极是特别，男的多穿青色土布衣裤，女的则穿绣花领衣和百褶裙，且男女都是头裹青色头帕、肩披织花披肩，披肩大如斗笠。南天然、轩辕飞飞走在大街上，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轩辕飞飞笑道：“大哥，你看他们的穿戴与我们的相差好远呢，头上包着帕儿，好好玩哦。”南天然猜道：“听师傅说过，湘黔地带少数部族甚多，这些人披肩裹帕的，想该是苗人罢。”轩辕飞飞道：“问问就知道了。”拉着南天然的衣袖来到卖煎饼的小摊前，买了两块煎饼，向摊主老汉问道：“大爷，请问一下，您这里是什么地方？”老汉道：“这位姑娘是从外地来的罢，怎地连名字都不知道，我们这里叫安顺。”轩辕飞飞又问道：“我看您这里的装束都跟我们的很是不同，你们是不是苗人呢？”老汉呵呵笑道：“我们当然是苗人啦，这苗人的装束，稍稍出过远门的人都识得的，小姑娘还小，未曾出过远门，怪不得不认得呢。”南天然道：“敢问这位大爷，我们想去江南，您跟我们算一算，骑马大抵得花多少时日？”老汉道：“哎呦，这可难说，江南离这儿还有好几千里路呢，你们要是日夜赶路，兴许半个月可以到达。如果是缓缓前行，那没一两个月是走不到的哩。”南天然吓了一跳，谢过老汉。
　　轩辕飞飞拿了块饼分给南天然，二人边走边吃。南天然道：“飞飞，刚才你也听见啦，一两个月，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呢？”轩辕飞飞点头道：“嗯，是太久了，要不，我们不去了，好不好？”南天然笑道：“我看这里也顶好玩的呢，走，咱们再去打听打听，问问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二人牵着马穿过几条交易街道，来到一间大客栈门前，小二见到，陪笑着跑了出来，牵过二人的马，招呼道：“您二位好，要吃点什么。”南天然想吩咐，轩辕飞飞抢着道：“你这里有什么拿手菜呀？”小二道：“那可多了，有牛肉炸香丸、红烧鲤鱼头、麻婆豆腐、凤尾鱼翅、爆炒田鸡、桃仁鸡丁，多了去了。您二位先请，我去喂了这两匹马再来伺候二位。”
　　南天然与轩辕飞飞二人相视而笑，牵着手走进客栈，只见里边甚是宽敞，客人虽多，却也不觉拥挤。二人在靠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另一位小二上前服侍，轩辕飞飞笑道：“听说你们这里的牛肉炸香丸、红烧鲤鱼头、麻婆豆腐、凤尾鱼翅、爆炒田鸡、桃仁鸡丁都还不错，就每样给我来一份罢，还有什么拿手好菜也一齐端上来。”南天然吓了一跳，欲摆手制止，却被轩辕飞飞捉住双手，小二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心想又是一对富家公子小姐，只要他们有钱，想点多少就点多少。待小二去，南天然急道：“小傻瓜，你点这么多干什么，我们怎么吃得完，而且，你看。”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袋。轩辕飞飞微笑的解下自己的香包，掏出一片金叶子，笑道：“你看，这十桌也够吃的了。”菜陆续端了上来，轩辕飞飞只是略微的尝了尝，南天然却是大口吃着，心想能吃多少便是多少，可别浪费，而且那味却也真是不错。食毕，轩辕飞飞喊来小二，对了还剩下大半的一桌菜吩咐道：“你把这剩下的都拿到外边给那些叫花儿分了，可不许悄悄端了喂狗。”一般客人点的好菜又没吃多少的，小二便自己吃了。轩辕飞飞随口一句话，竟教小二尴尬不已。小二不敢再耍小聪明，一一端出发给了外面的乞丐。
　　小二分毕，轩辕飞飞拿出一片金叶子不住摇晃，笑道：“现在姑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答得好，这里除饭钱剩下的就都归你了。”小二大喜，不住价的点头，拍胸脯道：“只要小人知道的，姑娘想问什么，小人便答什么。”轩辕飞飞笑道：“就说说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罢。”小二听得只是问地方，正是自己的拿手好戏，干咳了一声，声情并茂的介绍了起来，什么水帘洞、黄果大瀑布、天星桥洞、水上石林、文庙、龙宫，无不说的清清楚楚。轩辕飞飞听得甚是满意，也不管小二介绍完与否，随手抛下金叶子，拉着南天然的手欢喜而去。
　　二人依那小二介绍的地方一一去逛了个遍，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轩辕飞飞玩的欢喜不已，南天然却心里计算着时间，心想过不了几天，大师兄便传音与他了。果然第五天晚，范刚便千里传音，范刚传音道：“近日妖怪愈渐云集青城山下，伺机发动攻击，还请师弟速速回山，共商御敌之策。”
　　次日清早，南天然依旧为轩辕飞飞梳好头发，用银丝带挽住了。轻声道：“飞飞，大哥有话跟你说。”轩辕飞飞兀自欣赏着自己的头发，听他说的这般凝重，转过身来，笑道：“怎么啦，大哥？”南天然握住轩辕飞飞的手道：“飞飞，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说的话么？”轩辕飞飞点点头。南天然道：“你爷爷说术士与异族天生是敌人，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师傅和你爷爷谁也不知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轩辕飞飞忍不住笑了起来。南天然接着道：“两个月前，你爷爷红狐老祖找上了我跟师哥，他让我们托话给师傅，说是三个月后登门拜访。后来听你说，你爷爷联络了金蛇、灵猫两大族和众多异界小族要来攻我青城山。我前后一加印证，想来这会儿你爷爷也该快动手了罢。”轩辕飞飞低头扯着衣带不语。南天然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飞飞，这不关你的事，几百年的恩怨，不是说解就解的了的。”说着不住叹气。轩辕飞飞忍不住叫了声“大哥”，反握住了南天然的手。
　　南天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两个多月来，我一直在想这事，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虽是几百年的恩怨，是时也该让它了断啦。只是大哥觉得太对不起你。”轩辕飞飞忙道：“大哥，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只要能让凡异两族化解恩怨，从此相安无事。哪怕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就是死上一百次，我……我也当无怨无悔。”南天然见她娇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竟然能够说出这番大仁大义的话来。不禁大为感动。当下说出自己思考了两个多月的方法，轩辕飞飞只听得两只手心满是冷汗。
　　说毕，南天然双眼含泪的看着轩辕飞飞，二人相对着凄然一笑，紧紧地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