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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山人》第九章

作品名称:兴安人      作者:北方樵夫      发布时间:2013-04-04 06:40:40      字数:4090

  
  春节对于山里人来说,只是家家门楣上一纸喜庆的“春”字而已,其实窗外照样还是寒风刺骨,如果有春天的感觉,那就是人们那喜庆的氛围。
  年三十一大清早,家家户户就开始忙活起来。立灯笼杆,贴对联,每个人都忘掉了一年的劳累和不快,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喜庆。孩子们在街上肆意地玩耍,小脸儿冻得通红,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不知是哪个孩子从手里抛出个点燃的小鞭儿,在空中炸响,鲜艳的纸屑四处飘落,雪地上像开出了点点鲜艳的红花。
  老艮把自家的院子打扫干净后,吩咐德来和茹姗收拾一下屋子,在家里等着,自己拎一包“光腚”糖块儿和一兜松子出了门。
  老艮没有走远,他是去给玉环家收拾一下院子,林场人有个习惯,家家在年三十的早上都要打扫一下院子,即便院子有些简陋。人们管这叫“除旧迎新”。
  老艮晓得玉环一个女人家不容易,他也想听大家的劝说,和她搬到一块过,相互间也有个照应。但不中呀,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小,他怕伤害了他们。他也和金玉环也商量过,等两家的三个孩子都结婚后再搬到一起。金玉环倒没有反对,但从她的眼神中,老艮能看出她的心思,是呀,等孩子成家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老艮正在金玉环家扫着院子,大黑瞎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虽然今天是年三十,但他身上穿的依旧和往常一样寒碜。他头上戴个帽檐已经耷拉下来的狗皮帽子,身上的棉大衣上粘了不少饭嘎巴,脚上的棉靰鞡早就看不出了本色儿。对于他来讲,过年与不过年都是一个样,唯一不同的是,过年时家里的炕桌上能见到几个肉菜而已。
  俗话说:男人窝囊,窝囊一个,女人窝囊,窝囊一窝。大黑瞎子的老婆天生就不是个利索人,大黑瞎子和孩子穿戴能利索才怪呢!受了老婆的影响,大黑瞎子整天乌漆码黑的,除了一口白牙,他的脸上再找不到一点干净的地方。即便是到了春节,他也想不起来拿把扫帚,把自家的院子打扫一下。
  大黑瞎子见老艮在扫院子,赶紧问了一句:“老艮,你们两家在一起过年?”
  老艮直起了腰:“不了,霍队长跟我说好几天了,让我们爷仨到他家去过年。”
  大黑瞎子叹了口气:“你俩搬到一起得了,这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弄得大伙也跟你们揪心。告诉你,我表妹可是个知疼知热的人,过日子还是把好手,这样的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俩要是把事办了,我还能多一个妹夫呢。这不?我现在就是找我表妹和孩子去我家过年,撇下她们娘俩在家,俺老婆看不下去眼儿。”
  老艮憨憨一乐,没有言语,又开始扫他的院子。
  等老艮扫完院子,金玉环走了过来,让两人进屋。老艮把糖块儿和松籽塞给她:“明天是初一,领着孩子来我家吧。”说着他放下扫帚,走出了大门。
  老艮领着两个孩子来霍队长家已是下午,老霍沏上茶,两人坐在椅子上唠着家常。说是茶叶,其实是仕柱哥俩春天在山边采回的刺玫果花,回来后,放在锅里蒸一下,再在房檐底下晾晒,就成了现在香气十足的“茶叶”,两个人滋滋有味地品着,他们一边品着茶,一边品着年味……
  一铺烧得通热的火炕上,摆放着一个看不出本色的炕桌,桌子上几个大小不一的盘子里氤氲着诱人的香气。五个孩子在炕上玩耍,时不时地趴着桌旁,眼睛盯着盘子,魂不守舍地等大人们上桌,因为炕桌上摆着他们平日见不到的好菜,摆着盼了一年的“年”。
  大盘里是山兔炖土豆,两个中盘里是炖刀鱼和蒸五花肉,那个小盘仕柱和仕宏都晓得,是炒熟的松子仁儿,这盘松子儿仁是蔺秀兰和几个孩子在油灯下用锤子砸了两个半宿的成果。每到冬天,秀兰都要从仓房取些松子,娘几个用锤子砸松籽仁儿,砸够一盘时就用锅炒一下。因松子油性大,用手捏都能捏出油来,所以炒时根本就不用放油,只需在上面撒些盐面就香酥可口。
  老艮站起来,从棉袄兜里掏出五张崭新的五毛钱纸票,走到几个孩子跟前:“过年了,我给你们几毛压岁钱,嘎嘎新的,还是我上次去山下商店换的呢。”说着他抖了抖手中的新钱,发出“嘎嘎”的响声。
  霍队长要过来阻止。老艮急了:“大三十的,你别把钱弄坏了,不吉利。”说着他把钱分给了五个孩子。几个孩子像得到了宝贝,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怀里。
  仕柱妈还在外屋忙活着,谁也不知道她再端上来的是什么美味。
  “来喽,一盘炸山雀,香着呢,这都是孩子的劳动成果哟!”仕柱娘一脸灿烂地把一盘炸得焦黄的山雀放在炕桌上,额前褶皱里的汗水熠熠生辉。
  “你们还愣在炕上做啥,没听见外面的炮仗声吗?过年了,快去放炮仗呀。”老霍从火墙上拿下一挂小鞭和两个二踢脚。
  几个孩子艰难地把眼光从盘子里拽了回来,看了看霍队长手里的炮仗,蓦地,醒过神儿来,“噌”地蹿下了地,拿着一包炮仗跑出了屋。
  屋外的院子里回响着炮仗那清脆的响声,整个林场也连成一片,沉浸在弥漫的喜庆之中……
  晚饭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个孩子穿着新衣服,神圣、庄严地站在灯笼杆下。
  仕柱从妹妹仕玲手里接过已点亮的大红灯笼,德来用绳子打结把灯系住,开始一点一点地将灯笼升起,望着盛满温暖和喜气的灯笼慢慢升起,幸福和快乐也充盈着孩子们的周身。
  霍队长从屋里出来:“仕柱,你领他们几个去把你赵叔家的灯笼也点上,注点儿意,千万不要弄跑火喽。”
  几个孩子拎着自制的小灯笼走出老远,老霍还在后面喊道:“别忘了,隔一会儿换次蜡烛。”
  夜幕降临,林场唯一的巷子一片喧闹。
  如若是往常,根本见不到今天这样的热闹场面。几十户人家稀稀拉拉地分布在这条土路的两侧。老老少少加在一起也不过二百多人,就连每家的狗都无精打采,因为所有人的面孔都已生硬地刻在狗们的脑海里。时间一长,人还没进门,趴在房檐下的狗从脚步声里就能分辨出是谁来串门儿了。原本看家护院的狗都成了摆设,他们整天除了摇尾巴再就没有了其他营生,就连穿开裆裤的孩子它们都得罪不起。慢慢地,所有的狗都忘却了“汪汪”。如果哪天谁家从山下或外地来了客人,所有的狗就会吠影吠声,痛痛快快地过上一把瘾,以显示一下它们还不至于是哑巴。
  女人们在家照例洗衣做饭,拉扯孩子;男人顶风冒雪去山上采伐,晚上回家已累得散了架。吃过晚饭,躺在烧得烙屁股的火炕上,搂着老婆呼大觉。他们似乎听不到窗外器物被北风刮得相互撞碰的声音,可孩子们不行,他们在梦中惊醒,大声地哭泣。大人在半梦中喊了声:嚎什么?闹鬼呀!立时,孩子停止了哭泣,只留下窗外那肆虐的西北风。他们不在乎山外发生的一切,孩子老婆一铺炕,一觉睡到大天亮。于窗外那嚎叫的风,他们早已适应了,就像稔熟山上的树木一样。
  今天却与往常不同,素日在家操劳、很少串门的女人们也都纷纷走出了家门,一会儿到东家坐坐,一会儿又到西家聊聊。家家的炕桌上摆的差不多都是松子、榛子和瓜子糖果之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人们并不关注这些,他们图的是这种过年的氛围,劳累了一年,早就盼望这一天,在这喜庆的气氛中,松弛一下疲惫的筋骨。
  巷子里最活跃、最欢实的还是孩子们。他们仨一伙儿,俩一串儿,各个都拎着大人们给做的小灯笼,有纸糊的,有玻璃罩的,只有大黑瞎子的儿子盛大林的灯笼寒酸些,一个罐头瓶子里放个蜡头就算完事。因大黑瞎子两口子都笨得出奇,他俩也弄不出什么出彩儿的玩意儿。
  仕柱、德来领着仕玲和茹姗倒是两头忙活,一会儿到老艮家看一眼灯笼,一会又拎着通红的小灯笼溜达回来,给自己家的灯笼换根蜡烛。
  “仕柱哥,我怎好一会儿没见仕宏了。”德来冷不丁说道。
  仕柱四处一踅摸,可不是?果真不见了仕宏的踪影。
  “哥,他八成去明山家了吧。”仕玲猜测道。
  “对,可能去他家了,尚叔年前不是买个收音机吗?他可能去他家听收音机了。这个自私的家伙。”
  小哥儿几个拎着灯笼径直去了尚明山家。张凤英赶紧把瓜子端过来,以为几个孩子是来玩的。仕柱一看弟弟不在,跟尚婶打了个招呼就又去谭主任家。怀志哥俩正在院子里放小鞭,根本就没看见仕宏。仕柱慌了,赶紧跑回家里,告诉父母弟弟不见了。
  霍队长和老艮赶紧出去,走东家问西家,可还是没找到仕宏。素常沉稳的老霍也慌了神:“大过年的,这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呢?莫不是跑到山里去了?”他提着仕柱的灯笼在院子里踱着。
  “不能,这黑夜头,他走不远。”老艮肯定地说。
  “就是呀,这孩子平常胆子小着呢,上山拉柴禾都得他哥领着。”老霍用手挠着头。
  “爸,你听,仓房里好像有动静。”仕玲喊道。
  老霍蹲在仓房边细细地听,听到里面确实有轻微的鼾声。
  “这里怎会有动静呢?仓房的草上是狗呆的地方呀。”老霍琢磨着,他拎着小灯笼探头一看,家里的狗正在小儿子的身边转悠呢。
  “嗨,我的宝贝儿子变成狗了……”
  等仕宏趔趔趄趄地从草里站起来时,俨然成了醉鬼。老艮赶紧把他扶进了屋里。
  原来晚饭时,仕柱妈从柜里找出一瓶夏天从山里采回的笃柿做成的汁儿,每个孩子都给倒了些。因当时老霍怕时间长了笃柿汁儿变质,就往里面放进些白糖,又倒了些白酒,所以才喝了几口,几个孩子的脸都红晕晕的,像炒熟的虾米——变成了“红人”。孩子们放下杯子,就不再喝了。
  老霍和老艮进了厨房,找到那个装笃柿汁的瓶子,里面已所剩无几,两人顿时明白了原委。原来仕宏喝出笃柿汁儿甜滋滋的味道,趁没人注意时又进厨房偷喝了些,等酒劲上来,他不敢进屋,就钻进仓房的草堆上睡了起来。
  老霍没有责骂仕宏,怕破坏了过年的喜庆,他和老艮回了屋里,坐在炕上哈哈大乐。
  一旁的仕柱振振有辞:“小仕宏,上锅台,偷酒喝,醒不来。”
  老霍下炕装模做样地踢了他一脚:“滚一边去,别他妈的就火烧屁吃。”
  仕柱妈早就把狍子肉馅准备好,她把面板放到炕上,老霍和老艮也出去洗手,三人开始包饺子。
  午夜十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又飘出了暖暖炊烟,林场里又响起了阵阵的鞭炮声。仕柱妈把晚上剩下的菜又都热了一遍端上炕桌,接着端上热气腾腾的狍子馅饺子,两家人围在炕桌边有说有笑地吃着喝着,满屋子顿时又填满了温馨。
  仕柱从外屋把笃柿汁瓶子放到桌上:“仕宏,还喝吗?”仕宏瞪了他一眼,夹起个饺子,香香地嚼了起来……
  吃完了半夜的饺子,谭主任和霍队长几人开始走东家串西家,给大伙儿拜年。
  家家户户的灯笼照亮了林场,红遍了半空,周围的山谷笼罩着红红的喜庆。在这氤氲的喜庆中,漫天的雪花不再高傲,在灯笼的映照下,它们变成了飞舞的红精灵;猎猎的北风也少了些霸气,像喝多的醉汉,它们趔趔趄趄、东摇西晃地溜到林场外边的林子里醒酒去了。此时的灯笼,已不再是普通的照明工具,而是作为喜庆、祥和、团圆的象征存在着,那跳动的、红彤彤的火焰温暖着山里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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