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赌场里的黄狗

　　每个人都要吃饭，每个人都要做传宗接代的那件工作。
　　不管他是不是觉得愉快都一样。
　　这叫做本能。
　　所以每个地方都有饭馆，每个地方都有女人。
　　有的女人只属于一个男人，有的女人每个男人都可以买得到。
　　还有一部分女人只有一部分男人能买得到。
　　一部分有钱有势力也比较肯花钱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也通常喜欢赌。
　　至少有赌性的人总比没有赌性的人多得多。
　　没有钱的男人更喜欢赌，因为每个人都幻想着一夜之间称为有钱有势力的男人。
　　那样不但有更好的生活，也会有很多女人。
　　有很多人通常都在家里赌，在自己家里，在朋友家里。
　　可惜家里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有时候老婆会不高兴，有时候孩子会吵闹，有时候找不到赌友。
　　幸好还有地方是永远不会有这种不方便的时候。
　　那个地方当然是赌场。
　　所以每个地方都有赌场。
　　有的赌场在地上，有的赌场在地下。有的赌场公开，有的赌场不能公开。有的赌场赌得很大，有的赌场赌得很小。
　　但赌场里通常都是些真正的赌徒，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的老婆都输掉。
　　现在是清晨。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
　　每个人都很有精神，都在为新的一天开始忙碌，只有劳动的人才能有回报，够体会到付出后收获的快乐。
　　但在赌场里的人，都是些不想劳动但却想赚大钱的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度疲倦的神色。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一定又赌了一个通宵。
　　赌过的人都知道赌一个晚上的确是件很消耗精力，很折磨神经的事情。
　　但他们已经习惯了晚上赌。
　　他们只属于夜晚。
　　赌鬼通常觉得夜晚的运气最好，因为夜晚的时候看不到阳光。
　　在温暖的阳光下，很少有人能够想做坏事。
　　赌，并不是件能够见得了光的事。
　　见不得光的事一定不会是好事。
　　但偏偏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人喜欢做见不得光的事。
　　无论怎么算黄狗都是这些人中精英。
　　黄狗当然不是会咬人的狗，也不是富贵人家养的宠物，黄狗是一个人。
　　他不像狗，一点都不像，至少在人里他还算得上是个看上去很让人顺眼的男人。
　　他喜欢穿一身黄色的衣服，仿佛已经暴露出他的本性。
　　他看见漂亮女人的时候，就像狗盯着骨头。
　　所以人们叫他黄狗。
　　一只喝酒赌钱玩女人的黄狗。
　　这是栋古老的建筑，从外表上看来，就像是个望族的祠堂。
　　可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地方不是祠堂，是个赌场。
　　附近五百里之内最大的赌场。
　　赌场里的赌桌都很大。
　　黄狗已经对着赌桌三天三夜，没有吃过饭，没有睡过觉，甚至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
　　但是他的脸上仍带着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的微笑，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也不像别人那样红得像只兔子，依旧很明亮，从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饥饿疲惫的样子。
　　很少有人不佩服他的耐力和体力。
　　他是赌场里的最幸运的人。
　　在赌场里，最幸运的意思通常都是赢钱的人，也就是赢家。
　　不管别人怎么说，赌场里多多少少总有人会赢点钱的。
　　在赌场里，输家虽然永远比较多，可是你仍然经常可以看到赢家。
　　只不过，黄狗这个赢家有几样很特别的地方。
　　他只赌骰子。
　　而且每一次赌，他都比别人小一点，无论别人掷多少点，他都比别人小一点。
　　所以现在他的银子都还在，只不过在别人的口袋里。
　　这样的人的确很幸运，给别人带来幸运。
　　但现在他却真的像个赢家，输得越多他好像越开心，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真的有这么样的一个人？”
　　“真的。”
　　“他真的每次都能掷出的点数都比别人小？”
　　“真的！”
　　“你看见了？”
　　“不止是我看见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他是怎么样掷骰子的？”
　　“就是这么样一把抓起三颗骰子来，随随便便的掷了下去。”
　　“难道他就这么随便的赌钱？”
　　“好像银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他昨天晚上输了多少银子？”
　　“大概十万两。”
　　“十万两？”
　　“或者还不止。”
　　“那他还赌不赌？”
　　“你看他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难道坐在这里等死？”
　　“难道这个人天生就走霉运？天生就是个输家？”
　　“你还有更好的解释？”
　　“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运气，我情愿折寿十年去跟他赌。”
　　“我情愿折寿二十年。”
　　“你为什么不去？”
　　“难道你不知道我家里有一只母老虎，有她在我怎么能拿得到一文钱？”
　　“唉，如果说你家的是只老虎，那我家那位简直比鬼还可怕！”
　　黄狗微笑着拿出一叠银票来，都是招牌最硬的票号，钱庄发出来的，随时都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他说：“这一注我先押五万两。”
　　钱到赌场，人到法场，这是句很早以前就流传下来的话。
　　人到了法场，就不能算是个人了，因为死人不能算人。
　　钱到了赌场，也不能再当钱花，因为钱随时都可能被别人装进口袋里。
　　但是五万两毕竟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万两铜钱，是五万两银子。
　　若是用五万两银子去压人，至少也可以压死好几百个。
　　人群又开始骚动，本来在别的桌上赌钱的人，也都挤过来看热闹。
　　但没有人下注。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人就是倒霉的黄狗，每个人都知道他逢赌必输。
　　但没有人能拿的出五万两。
　　通常赌鬼和穷鬼这两个词语是可以通用的，如果一个赌鬼不是穷鬼，那么你一定真的见鬼了。
　　黄狗见没人下注，好像很着急的大声的喊：“小爷手痒的很，小爷压五万两，你们随便压，压多少我都赔！”
　　这话刚说完，赌场里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简直就像一群绿头苍蝇。
　　常年能坐在赌场里人，见到能赢钱的机会哪一个不是连命都肯不要了？
　　骰子掷出，黄狗又比庄家小了一点，五万两银子自然也赔得精光。
　　赌场的老板笑的眼睛都咪成一线天，赢钱的赌鬼也都个个都像三十岁才坐上花轿的新娘子。
　　黄狗一把就输掉了五万两，居然还笑的出，而且笑的很愉快，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小爷我再赌二十万两！”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输了钱就会心疼，心疼了就想翻本，就一定会愈输愈多，输光为止。
　　翻本本来就是赌徒的大忌，真的行家，一输就走，绝不会留恋的。
　　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并不多。
　　一把就输掉五万两连一点心疼的样子都没有的人更不多。
　　大家都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疯子。
　　只有呆子和疯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是赌场无父子，只要能赢钱，不管你是呆子，疯子，老子，儿子都无所谓。
　　所以大家没有人同情他，他们输钱的时候同样也没人同情过他们。
　　大家都已经打算下注了，但每个人的手都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因为他们的眼睛都盯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没有人注意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但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
　　这世上本来就有男人多的地方，也有女人多的地方。
　　男人多的地方通常是赌场，女人多的地方通常都是妓院。
　　赌和嫖虽然从来都不分家，但还是很少有女人来到赌场。
　　就算有女人来，也是把自己的赌鬼老公拖回家。
　　但这个女人显然不是来拖老公回家的。
　　通常找男人的女人的眼睛都是四周寻找，而她的眼睛却盯着桌上的骰子。
　　很明显她也是来赌的。
　　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她的美貌，只因她的美并不是来自人间。
　　她就像一个从天外飘来的仙子，不经意间落入到这尘世的迷途中。
　　她的眼睛带着笑，就像冬日里一抹温柔的阳光，温暖的让人心碎。
　　她的嘴唇很炽热，仿佛是融化冰雪的火。
　　她的身体就像一缕轻烟，随时都可能飘向天际。
　　她的手柔若无骨，这只手正轻轻的指着黄狗。
　　所有人的眼睛都带着坏坏的笑，脸上都带着一丝邪恶。
　　赌鬼从来都不是老实的人，老实的人也很少会成为赌鬼。
　　她轻轻的笑了，她的笑几乎已经将离她最近的人击倒。
　　女人的笑永远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尤其是美丽的超凡脱俗的女人那温柔的笑容，简直叫男人无法阻挡。
　　黄狗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喜欢女人的男人，他的眼睛一向很好，甚至连八里以外的美女都能尽收眼底。
　　但现在他却偏偏像个瞎子，好像根本就没看到有一个天仙一样的女人在指着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女子，只有骰子。
　　她又笑了，眼睛里好像带着一丝甜蜜，她说话，声音就像一串银铃。
　　“我来陪小爷赌。”
　　黄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赌什么？”
　　“我赌你。”
　　黄狗抬头，眼睛立刻不动了，像狗看到了骨头一样的盯着她。
　　骰子的魅力怎么会比女子更大？
　　更何况是这样魅力的女子？
　　所以黄狗有了男人应该有的反应，但他居然没有脸红。
　　“怎么赌？”他的声音好像都有些颤抖。
　　如果一个人连声音都颤抖的话，要么是恐惧，要么是激动。
　　她绝不会是一个让人恐惧的人。
　　“如果你赢了，我就是小爷你的人，如果我输了，小爷你就是我的人。”
　　黄狗的眼睛放着光，就像一只狗嚼着肉骨头。
　　这样的诱惑无疑很大。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逢赌必输。
　　但这并不是坏事。
　　一个人开始赌的时候，赢得越多才越糟。
　　因为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手气很好，很有赌运，就会愈来愈想赌，赌得愈大愈好，就算输了一点，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回来。
　　输钱的就是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常常会一下子就输光，连本钱都输光。
　　但自从他看到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好像一下来了好运。
　　这场赌，无论输赢他都是赢家，而且是个大赢家。
　　“黄狗，你不能赌。”忽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小爷想赌就赌，难道有谁能拦得住？”黄狗连头也没回。
　　“本来没人能拦得住，但我却能。”
　　黄狗回头，就看到一张本来很可爱，但却肿得像猪头的脸。
　　这个人当然是萧九。
　　黄狗见到萧九，忽然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囊，可怜巴巴的看着这个美女，就像一只被外人欺负的狗看着自己的主人。
　　她看着萧九笑：“这把恐怕连你也拦不住了，是不是，我的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