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黄狗的怜儿

　　萧九并不是一个笨的人，他当然看的出绝没有人能够拦得住黄狗。
　　若是真的有人想要一个好色的男人不看女人，一个好赌的男人不碰骰子，那么有这个想法的人才是真的笨蛋。
　　所以萧九很无奈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只要是坐下或是躺下，无论什么环境下就能马上睡着，萧九正是这样的人。
　　只有心里没有一点心机没有一丝邪念的人，才会睡的安稳，睡的踏实。
　　既不怕有人来寻仇，在睡梦中丢了自己的脑袋，也不会对谁愧疚而寝食难安，折磨着自己的良心。
　　所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以后，只有三次眨眼的时间里，就传来了一阵比打雷还响的鼾声，甚至压过了赌场里的吆喝声。
　　黄狗无奈的看着萧九，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他：“你真的睡了？”
　　萧九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朦朦胧胧的回答：“现在不睡觉，难道看你赌的连裤子都输掉？”他打了个哈欠：“我一向是个好心的人，一定会为你难过的，但我现在难过的事情太多了些，所以还是装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好。”
　　黄狗摇头：“你现在不能睡，就算睡，也不能在这把椅子上睡。”
　　“我为什么不能？”
　　“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第一次来这里。”
　　“你看不出？”
　　“我的眼睛只看见一只让人讨厌的黄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黄狗转身，真不的不在理他。
　　萧九用很舒服的姿势坐着：“但现在我偏偏想知道为什么不能坐这把椅子。”
　　黄狗头也不回，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很奇怪的数数：“一，二，三。”
　　萧九愣愣的看着黄狗，然后就听见咔嚓一声，他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的屁股和地面重重得来了一次很亲密的接触。
　　有过这样的经历的人都知道，那样的滋味一定不会很好受。
　　萧九简直连惨叫都喊不出，脸憋的比新娘的盖头还要红。
　　黄狗没有回头，好像早就知道萧九会摔这么一个大跟斗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那把椅子努了努嘴。
　　椅子通常都是四条腿，但这把椅子只有三条。
　　萧九不是瞎子，眼睛也不小，但偏偏没有看到。
　　椅子站在那里都已经显得很勉强，何况让人坐着，如果再不摔倒，那简直一定是真的见了鬼。
　　萧九咬了咬牙，居然就在地上躺下，马上又打起了呼噜，好像刚才摔倒的根本就不是他。
　　别人怎么看他的笑话，他一点都不在乎。
　　也许他证实了真的没有鬼，所以更放心的睡了。
　　可惜赌场里还是有鬼的，不仅仅有赌鬼，而且还有色鬼。
　　黄狗连看都没看萧九一眼，他的一只眼已经在这个美女的脸上身上打量了几百个来回。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的仔仔细细。
　　而另外一只眼，还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骰子。
　　她笑了，笑的很甜：“小爷，我们是不是可以赌了？”
　　“当然可以，小爷从来都是准备赌的。”
　　“在赌之前，小爷你还有没有要说的话？”
　　“小爷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黄狗盯着她，脸上带着一种邪恶到极致，猥琐到无法描述的表情。
　　无论谁见到他的表情，就算是十来岁的小孩子都能知道他现在的想法。
　　他现在穿的正是一件黄色的衣服，更能体现出他的思想。
　　她的脸红了一下，就像刚熟透了的红苹果，任何男人都忍不住扑上去咬一口。
　　“如果小爷你能赢我，不但让小爷知道我的名字，连我都是小爷你的，小爷你想对我怎么样都可以，都不算过分。”
　　她说完就羞得低下了头，更显得让人有种说不出怜爱。
　　但大家都知道黄狗一定不会心动的。
　　他一向嗜赌如命，视女人为衣服。
　　繁华的城市里，自然少不了赌和女人，这两样的确是最花钱的事。
　　黄狗曾经赌了七天七夜，然后找了几个最贵的女人，喝得大醉，再走去赌。
　　他本想送那几个女人一人一万两，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忽然觉得这五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讨厌，一个比一个难看，连一千两都不值。
　　有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子的。他们在晚上大醉后看成天仙一样的女人，到了早上，就好像忽然会变的。
　　他简直就像是在逃命一样，逃出了那让他觉得讨厌的妓院。
　　转身又逃入了另一家妓院，又出去喝了点酒，赌了点银子之后，他发觉自己这次才总算找对了地方。
　　这地方的女人才真的是天仙。
　　可是第三天早上，他忽然又发觉这地方的女人，比第一天那几个还讨厌，还难看，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这个妓院的老鸨后来告诉别人，她十二岁被卖入青楼，从妓女混到老鸨，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像黄狗如此无情的嫖客。
　　他简直是翻脸不认人。
　　但黄狗的眼神里忽然有了很奇怪的表情，他的心呢，是不是也有了很奇怪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他的心为谁而跳动？
　　难道他现在真的为了她而心动？
　　这怎么可能，怎么得了？
　　浪子回头为什么金不换？因为要浪子回头简直比在繁华的大街上拣到一个比馒头都大的金元宝还难。
　　所以大家宁愿相信黄狗更为了桌上的骰子动心。
　　“我们就赌一把，就赌大小，怎么样，小爷？”她的声音犹如天籁，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甜蜜。
　　“好，痛快，小爷就喜欢痛快的人。”
　　黄狗说着话，眼睛又瞟了一眼她粉红的脸颊，心跳得更快了。
　　骰子的转动比心的跳动要快得多。
　　这骰子就是她掷出的。
　　骰子在她的手里好像已经被赋予了生命，她掷出的好像也并不是骰子，而是心，男人的心。
　　通常人们认为只有男人会赌，也懂得赌，女人毕竟是女人，在有些方面要比男人差得多。
　　但是他们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
　　女人非但不比男人差，而且无论做什么事往往都比男人更有耐心，所以往往什么事都比男人做的更好。
　　她的一双手只能完美来形容，甚至连完美这两个字来形容这双手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简直像牛奶，像白玉，像刚剥了壳的鸡蛋。
　　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一双手会掷骰子，而且掷的这么好。
　　黄狗的眼睛呆住了，这一刻他的思维仿佛都已经停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也没有人顾得上猜他在想什么。
　　因为很少有人看桌上转动的骰子，也很少有人看黄狗。
　　现在的天气依旧很冷，冷得就像情人分手时的气氛。
　　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衣领上的钮子也散开了一粒，露出了一截又白又嫩的脖子。
　　只看这一截脖子，已经很容易就能令人联想到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何况她是个美女，让男人流得一地口水都能够汇集成长江的美女。
　　骰子停了下来。
　　三个一点。
　　观众发出一声惊呼。
　　这里的人都是玩骰子里的行家。
　　行家的意思就是懂得怎么玩骰子。
　　根据一些有经验的赌徒统计，大概要掷三十几万次骰子，才会出现这么三个一点。
　　有些人赌了一辈子，每天都赌，每天都掷骰子，也从没有掷出这么样三个一点来。
　　但是她却很轻松的掷出来。
　　每个人都向她投来了崇敬崇拜甚至仰望的目光。
　　通常女人做成一件事大家都不会把她归结成运气，而是实力。
　　只要女人成功，那么完全是靠实力，从女人出生开始，好像运气都不会好。
　　每天洗衣做饭生孩子，还要伺候一个脾气很差的男人，并不是好运气的人能碰到的事情。
　　大家的目光又都望向黄狗。
　　倒霉的黄狗，永远都是这么倒霉。
　　倒霉的人的霉运就像人的影子一样，这辈子想甩都甩不掉。
　　看样子今天黄狗一定又输的很惨。
　　黄狗的眼睛却放着光，他的手握住了骰子，他的手苍白修长，指甲剪得很整齐。
　　这样的一双手握的应该不是骰子，而是剑。
　　但他偏偏喜欢握着骰子。
　　他笑了，笑得很愉快：“你说过只要我赢，你就是我的。”
　　她也笑了，笑的有些羞涩，又有些缠绵，连美丽的眼睛里仿佛都带着爱意：“只要小爷能赢，无论什么我都答应小爷。”
　　黄狗微微一笑，手里的骰子就随便的扔了出去。
　　他显得特别从容而镇定，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好像绝对有把握赢。
　　但这些行家都看得出，黄狗赢得机会已经没有了。
　　他扔得太随便，完全还没有找到应该有的手感，也完全没有应该有的技巧。
　　这是扔骰子的大忌。
　　这完全就是在拼运气，而黄狗的运气从来都很好，只不过他的好运气全给了别人。
　　但等到骰子落地的刹那，他们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简直能塞进六个鸡蛋。
　　三颗骰子，整整齐齐的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一面，正是一点。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黄狗偏偏就做到了，而且做的很漂亮。
　　又一阵惊呼，比刚才的声音更响，紧接着又一阵叹息，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么诱惑的承诺，居然被运气最不好的黄狗拣到了。
　　怎么能让人不生气，怎么能让人不嫉妒？
　　黄狗又笑了：“你三点，我一点，看样子赢的人是我。”
　　她的脸更红：“小爷你赢了，现在奴家已经是小爷的了。”
　　他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他感到她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是害羞？是兴奋？还是幸福？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怜儿，小爷的怜儿。”她的头垂的更低，咬着嘴唇，一张脸红得像桃花一样。
　　黄狗忽然将怜儿抱起，抱在怀里，抱的很紧，怜儿一声轻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美丽的脸深埋进他的怀里。
　　她温柔的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她听到他的心跳，坚定有力。
　　怜儿知道，他的心跳是为她而搏动。
　　他抱着她头也不回得向外走，连银票都没有拿。
　　钱财固然重要，但比起他的怜儿，又算得了什么？
　　在一片哗然中，他们已经走出了门口。
　　阳光温柔暧昧，就像情人的手。
　　躺在地上的萧九忽然睁开一只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你的手既然还能抱得动你的女人，当然也还有力气拿起你的剑。”
　　话音未落，不知道什么人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正吐在他的脸上，吐得真准。
　　萧九摸了摸，然后放在鼻子前有闻了闻，又自言自语的说：“好像是口痰，我好像还没见过这么粘的痰。”
　　然后他就呆住了，任何人的脸上被吐了一口很粘的痰，胃里一定都不会很好受。
　　然后赌场里就传来萧九标志性的那声杀猪一样的惨号，以及一阵翻江蹈海的呕吐。
　　这些事情黄狗与怜儿当然看不到，虽然没有看到，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
　　幸福的笑。
　　幸福有的短暂，有的长久，无论哪种，现在他们都觉得幸福，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