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浴血

　　黎明，正是黎明，未过黎明。
　　辰时初刻。
　　林万鹏依旧站在铁血旗下，稳如泰山。
　　任何人都看得出，绝没有人能撼动他的权势和地位。
　　现在已是黎明。
　　铁血帮阵中传来阵阵号角。
　　进攻的号角。
　　一千铁血帮众一字排开，气势如虹，杀气严霜。
　　每个人的动作都极迅速有序，显示出极高的效率。
　　战云密布，空气中仿佛已经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万马堂传来阵阵鼓声。
　　黎明终于来临。
　　白昼驱走了黑夜。
　　漆黑的铁，鲜红的血。
　　进攻终于开始。
　　铁血帮众迅速推进，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万马堂顶峰。
　　要命的大青就站在那里，仿佛与群山融为一体。
　　秦二爷并不在这里，但大青在，这已足够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秦二爷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同样是万马堂的标志。
　　若秦二爷是三军统帅，他就是开路的先锋。
　　万马堂的基业，至少有一半是用他的双手打出来的。
　　要命的大青要的不仅仅的是人命，只要他高兴，任何东西的命都可以要过来玩几天。
　　只可惜命往往是不能还回去的。
　　他高大强壮英俊，威武豪爽，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他喜欢笑，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这样的笑挂在脸上。
　　当年他一个人力战牛头寨一百七十八人，身受三十余处创伤时，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一丝极其邪恶冷酷不屑的笑。
　　然后他笑着把冰冷的刀锋刺入敌人的心脏。
　　活着的百余人竟没有人再敢上前一步。
　　因为他们早已胆寒。
　　那笑不是来自人间，而是地狱。
　　要命的大青正是那来自地狱的魔鬼，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但女人却往往喜欢这样的笑容，越是坏坏的男人却偏偏得到女人的欢心。
　　要命的大青绝不会缺少美女陪伴，只是他的笑容，就已经要了女人的命。
　　无论一个人怎样笑，样子绝不难看。
　　一个喜欢笑的人，通常都比较讨人喜欢。
　　但不要命的小安却不笑，从来不笑。
　　一个连命都不要的人，笑容岂非是多余的？
　　小安此刻就站在大青身后，你只要看到大青，通常就可以看见小安站在后面。
　　因为他是大青的朋友，是大青的兄弟，有时候就像大青的影子。
　　可是他不象大青那样喜欢笑，也没有大青那样讨女人喜欢。
　　他的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脸上总是带着谁都不服气的表情。
　　看着人的时候好象总是想找人打架的样子，而且真的随时随刻都会打起来。
　　而他打起架来从来都不要命。
　　现在他看起来就很想打架，一双大眼睛正瞪着远处那面飞扬的铁血旗，一双拳头紧紧地握着。
　　万马堂只要有这两个人在，足以应付任何人，足已应付任何危机的局面。
　　小安瞪着眼睛骂街：“这就是他妈的铁血旗？”
　　大青在微笑，在听着。
　　他早就听惯了，若是小安开口没有他妈的这三个字，那才叫奇怪。
　　小安骂道：“不知道他妈的林万鹏那个老王八蛋来了没有。”
　　大青微笑：“林万鹏那个王八蛋一定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王八蛋来了？”
　　大青笑了笑：“你看看下面的阵势，铁血帮一定是精锐尽出，林万鹏又怎么会不来？”
　　小安鼓着腮帮子出着粗气：“听说那个王八蛋每战必胜？”
　　大青又笑了笑：“从你出生到现在，有没有听到过铁血帮败北的消息？”
　　小安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但是却没有说话。
　　他没有否认，因为他不能否认。
　　铁血帮从未败过一次。
　　大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今天你就会听到这个消息的。”
　　小安的眼睛亮了：“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揍这帮兔崽子？”
　　大青笑着说：“你要你高兴，随时都可以把这帮兔崽子揍的连他妈都不认识。”
　　小安望着如潮水汹涌而来的敌人，脸上终于露出兴奋的表情。
　　一个江湖中人，还有什么能比生死大战更让人兴奋？
　　一个江湖中人，还有什么能比对阵强敌更让人激动？
　　无论敌人有多么强大，都毫无畏惧，这又是何等的豪迈悲壮？
　　即便是死，也义无反顾，这又是何等的英雄？
　　大青笑了，笑的很愉快，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而他也从未畏惧过这一刻。
　　一个畏惧强者的人永远都是弱者。
　　一个贪恋和平的人永远都是懦夫。
　　要命的大青又要开始要别人的命，而不要命的小安真的已经开始拼命！
　　他们冲出去，身后同样有无数不要命的人。
　　无数满腔热血的人。
　　他们早已蓄势待发。
　　他们退无后路，唯有背城一战。
　　一入万马堂，永不还故乡！
　　清新的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双方就像两股互相冲激的潮水，一倒卷向上，一反撞向下，在山路的中段溅出血色的浪花。
　　长长蜿蜒向上伸展的四百多级石阶上，满布双方的尸体和残肢。
　　最少已有三百多人倒在石阶上的血泊里。
　　战争才刚刚开始。
　　刀锋凛冽，血花纷飞。
　　鲜红的血，已染红了地上的土地。
　　山路狭窄，只能容的下两个人并肩而行，的确是易守难攻的险境。
　　刀锋过处，血染霜刀。
　　没有人后退一步，战既是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没有人躲，也不能躲，只有以血肉之躯抵挡冰冷的刀锋。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战的惨烈，这一战也已不能用惨烈来形容。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血，自己的血，敌人的血。
　　所有人的眼睛已血红，没有人如此接近死亡，而对死亡的恐惧已让人变的疯狂！
　　随时都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随时能听到刀锋砍入骨头的声音，但却从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呐喊声，惨呼声，喊杀声，什么都没有。
　　战场上的场面极为诡异。
　　每个人都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不停的挥舞着刀，砍杀着见到的任何一个敌人，直到自己也中刀倒下。
　　尸体已如山，战斗却还在继续，任何人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现在拼的不是刀法，而是气势。
　　三百死士已经伤亡过半，活下来的也都已伤痕累累，但他们却更像一只只因受伤而发狂的野兽，顽强的向山路发起着进攻。
　　拼命的确是一种最有效最可怕的战略。
　　在他们身后，跟随着无数铁血帮众。
　　万马堂众人也正已血肉之躯抵挡着铁血帮的进攻。
　　他们也在拼命。
　　铁血帮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万马堂每守住一节石阶亦要承受巨大的损失。
　　林万鹏没有动，吴桐也没有动。
　　他们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战场上惨烈却毫无生息的撕杀。
　　林万鹏还在等，他在等什么？
　　他就像一条盘紧了身子的蛇，在蓄力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远方传来一声号角，铁血旗扬起。
　　铁血帮的主力终于在黎明时出现。
　　
　　
　　初春，艳阳刚刚升起。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照进来，照在林小溪光滑得如同缎子般的皮肤上。
　　水的温度恰好比阳光暖一点，她懒洋洋地躺在水里，将一双纤秀的脚高高地跷在盆上，让脚心去接受阳光的轻抚，轻得就像是情人的手。
　　她心里觉得愉快极了。
　　她一点都不担心前方的战事，铁血帮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现在她正在享受着热水的刺激。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
　　她喜欢骑最烈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陈的酒，玩最利的刀。
　　她无论要什么，都能够得到。
　　她是铁血帮主金枪林万鹏的女儿。
　　像她这样的人，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因为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林小溪。
　　有人羡慕她，有人妒忌她，她自己对自己也几乎完全满意，只除了一件事。
　　那就是萧九，那个在大白天的街头打了她屁股的男人。
　　想起这个人，林小溪的牙根都狠的发痒。
　　她发誓，如果再见到他，一定把他的手切下来，切成一片一片，丢到街上喂狗，再把那条狗煮了吃掉。
　　但现在她的脑子里却偏偏全部都是萧九拔剑救她的样子。
　　虽然只有刹那，但她却记得了萧九的样子，印在脑海里。
　　他的剑很快，快到毫无防备的刺入到她内心的最深处。
　　那一次，仅仅是和他第一次见面。
　　这世上本就有种奇妙的感情叫做一见钟情，非但别人无法勉强，就连自己也往往会控制不住。
　　这很俗气，但是又有多少人渴望得到这样的俗气？
　　女人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一个女孩子心里想一个男人，不是恨的要命，就是爱的要命。
　　但这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这个女孩子对这个男人又爱又恨。
　　那才是真的要命的。
　　就算她以前对你并没有真的感情，但她的心若已被你得到，她就是你的。
　　林小溪禁止自己在想下去。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让人酥到骨髓里的笑声。
　　这笑声就像一直可人的猫在寻找着它的伴侣。
　　林小溪猛然一惊，她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详的感觉在心中弥漫。
　　门被一只手轻轻的推开了，动作轻柔，林小溪看到一只像猫一样软软的手，一双猫一样圆圆的眼睛，一个猫一样的女人就站在门外，正对着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