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友情

　　一间破庙，两个人。
　　一把长剑，一只铜壶，一壶浊酒。
　　一堆火。
　　风寂以剑吊铜壶在火上煮酒。
　　虽然已是初春，但破庙里仍有寒风呼啸而过。
　　他的脸上的表情比寒风更冷，冷如剑锋的光芒。
　　这壶酒已是最后一壶酒，喝完了今天就得断粮。
　　风寂盯着铜壶，苦笑的摇摇头，最近半个月来他几乎比乞丐还要穷。
　　穷得三餐都是又干又硬的馒头，喝的酒也是最劣品的酒，好不容易煮了一锅肉汤也倒进萧九的喉咙里。
　　今天却更惨了，他连馒头都没有。
　　本来馒头还可以啃上几天，可现在却多了个萧九。
　　谁都不知道萧九的胃是什么做的，当风寂想要吃早饭的时候，发现二十个馒头没有了。
　　都没有的意思就是连半个都没有剩下。
　　馒头当然不会自己跑掉，现在它们都很安静的待在萧九的肚子里。
　　如果再不接笔生意的话，恐怕只能做强盗了。
　　还好还有一壶酒。
　　不管是好酒、坏酒，喝到肚子里的效果都是一样的，都会让人醉。
　　酒的好坏，并不在它的本身，而在于你是以什么心情喝下它。一个人若是满怀痛苦，纵然是天下无双的美酒，喝到他嘴里也是苦的。
　　但无论什么心情在喝酒的时候总是快乐的。
　　一壶酒已被两个人喝掉一大半，风寂觉得身体稍微暖了些，人也觉得轻飘飘的。
　　天下再没有什么事能比酒鬼跟酒鬼交朋友更容易的了。
　　我叫风寂，秋风的风，寂寞的寂。”
　　“疯子？”
　　“是风寂。”
　　“反正都差不多。”
　　风寂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对萧九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萧九喝完了酒，他觉得满意极了。
　　他正悠闲的躺在稻草堆里轻轻的抚摸着肚子。
　　多日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这副好肠胃。
　　“我叫萧九，萧九的萧，萧九的九。”
　　萧九说完就咪起眼睛，、他觉得这样介绍自己一定很有深度，很有内涵，已至于都没有看到风寂额头上因为尴尬而流下来的汗。
　　为了萧九的废话尴尬，也是为了自己认识萧九这个人尴尬。
　　如果你和你的朋友走在大街上，你朋友忽然说出这么几句废话，而且自己觉得一副很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会不会尴尬？
　　萧九说完这句话，居然直接打起了呼噜，睡的真快。
　　一个吃饱了就能睡着的人，思想一定很单纯。
　　风寂一向喜欢这样的人。
　　一个人往往会在最奇怪的时候，最奇怪的地方，和一个想不到的人交成朋友，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感是怎么来的。
　　有的人与人之间，就像是流星一样，纵然是一瞬间的相遇，也会迸发出令人眩目的火花。
　　火花虽然有熄灭的时候，但在蓦然间所造成的灿烂和温暖，却是永远难以忘记的。
　　就好像磁石和铁一般，一遇上就很难分开，这大概也就是别人所说的缘分。
　　不只是男女之间才会有这样的缘分。
　　岁月匆匆，忽然而逝，得一知心朋友难。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江湖人大抵上都是这样的。
　　他们的身世如飘云，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没有，连根都没有。
　　他们有的只是一腔血，很热的血。
　　朋友两个字的意义他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交过朋友。
　　但是他知道，萧九就是他的朋友。
　　友情本就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甚至比爱情来的更突然，更深刻。
　　只要世上还有友情，还有朋友，他的心里就会是暖些，愉快些。
　　一个人若要是愉快的时候，总忍不住要来喝两杯。
　　就在他又准备喝一口酒时，地上忽然多出了一条人影。
　　一个身穿华丽衣衫的中年人，面带笑容的看着风寂。
　　他的脸上堆满了肉，简直就像一头肥猪。
　　“风先生？”中年人的声音也有笑意。“风大侠？”
　　仰口一喝，酒从嘴角溢出，风寂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后满意的靠在墙壁，闭目养神，就仿佛门口没有站着人，也没有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一向不会和自己讨厌人说话。
　　这个站在门口的中年人居然还在笑，还在问。
　　“风大侠？”
　　风寂仿佛已睡着了。
　　破庙里只听见萧九被打雷还响的呼噜声。
　　中年人居然还能笑，而且笑的很愉快。
　　他伸手掏出了两张银票，轻步的走近风寂，轻轻地将银票放在风寂的腿上。
　　穷人对于钱财都比较敏感些。
　　中年人将银票放好时，任飘伶就微微的张开一只眼，看了看腿上的银票。
　　“这是山西大通行的银票，每张一千两。”中年人说：“请风大侠笑纳。”
　　“我为什么要收这两张银票？”
　　他总算开口了。
　　“听说风大侠的剑是江湖有名的快剑，剑下从未留过一个活口。”
　　“你要我杀谁？”
　　“万马堂的秦二爷。”
　　风寂一双懒洋洋的眼睛，总算睁大了些。
　　他看着中年人，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身上有没有五十两银子？”
　　中年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五十两，放在风寂的身边。
　　风寂很仔细的把银子放进自己的腰包，然后将两千两递还给中年人。
　　中年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接银票。
　　剑光已闪。
　　只一闪，剑光就不见了。
　　中年人的咽喉却已多出了一个洞，一个窄而圆的小洞，鲜血这时才开始冒出。
　　好快的剑！
　　中年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惊讶恐惧与不信的表情，人已倒下，就像一滩软泥。
　　不是没有骨头的小虫，是泥。
　　小虫是活的，泥是死的。
　　风寂将两千两银票扔到中年人的尸体上，冷冷的说：“我一向很公道，你的命只值五十两。”
　　风中飘散着血腥。
　　一向鼻子很灵的萧九居然没有闻到，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依旧睡的像头死猪。
　　风寂居然又靠着墙坐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秦二爷却没有睡，他已经奔驰了一天一夜。
　　现在他的身上沾满了血。
　　有自己的血，但大部分都是敌人的血。
　　方圆三百里内至少埋伏着三千敌人，每一个都是铁血帮的精英。
　　但他们都没有挡的住秦二爷。
　　蓝逸风与十八铁卫也都伤痕累累，但是现在他们还活着。
　　这里距离万马堂只有五十里。
　　秦二爷的眼睛已血红，五十里外他的兄弟正在浴血。
　　一定要赶回去，什么都不能阻挡！
　　当赵刚受命在山路等待狂奔向万马堂的秦二爷时，他还以为可以吃一顿，再睡上一觉。
　　他相信不会有人能活着走到这里，绝不会！
　　铁血帮的埋伏就像天罗地网，千军万马也未必冲的出，何况秦二爷一行只有二十人。
　　更何况，他的刀比江湖中最有名的五虎断门刀还要快一点。
　　在他身后是五十名快刀手。
　　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好手，足够应付任何局面。
　　但是这次他却错了，而且错得很严重。
　　锅里炖着满满一锅鲜美的排骨，只有吃的多才能维持一个人旺盛的体能。
　　赵刚一向都很相信这句话。
　　当他揭开锅盖时，他听到的不是水沸腾的声音，而是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嚎，他闻到的也不是排骨的香味儿，而是血的味道。
　　他杀过的人，比吃的饭还要多一些，血的味道自然不会陌生，他甚至能分辨的出不同人的血腥味。
　　他猛然回头，就看到二十骑飞奔而来。
　　五十名快刀手都已经倒在地上。
　　地面是冰凉的，他们却已不在乎，因为死人已没有任何感觉。
　　赵刚的刀已扬起。
　　秦二爷骑在马上，就像天神下凡般，他手中有刀，刀锋上滴着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霸气。
　　赵刚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是这把刀的对手。
　　但他没有退，他的手握紧了他的刀。
　　秦二爷冷笑一声：“你就是赵刚，快刀赵刚？”
　　“我就是。”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万马堂的秦二爷”
　　“听说你的刀很快。”
　　“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快一点。”
　　“也许我的倒比你的刀还要快一点。”
　　“我可以试一试。”
　　秦二爷纵声狂笑：“你真的敢试？“
　　赵刚只是淡淡的说：“能死在秦二爷的刀下，岂非也是一种荣耀？”
　　秦二爷又一阵狂笑，眼睛里带着赞许的表情：“快刀赵刚果然是条好汉。”
　　赵刚淡淡的说：“多谢。”
　　秦二爷大声喝道：“只要让出道路，我保证不取你的性命！”
　　“绝不会。”
　　“好，很好。”
　　“的确很好。”
　　赵刚话落刀出，果然是快刀，这一刀绝没有任何变化，却又带着雷霆之威，闪电之利。
　　秦二爷的刀光一闪，只一闪。
　　赵刚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刀，因为这一刀已超越了速度的限制。
　　他的脸上并没有恐惧，他终于看到了速度的极限，他知道自己败了
　　虽然他败了，但已没有遗憾。
　　能败在万马堂的秦二爷手中，本就是一种光荣。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秦二爷的刀锋砍入他的骨髓。
　　他并没有倒下。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秦二爷的刀锋已经离开了他的头顶。
　　秦二爷长笑一声：“好，有种，老子的刀从来不杀有种的好汉！你走吧。”
　　赵刚咬了咬牙：“总有一天我还会向你挑战。”
　　秦二爷高声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