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岳飞进衙门会宗泽 牛皋小校场战双龙

　　话说岳飞带着四个兄弟王贵、张显、汤怀、牛皋漫步出了客栈，一直去留守衙门。却见衙门果然威风雄伟，门前军兵站哨，刀枪铮明瓦亮，岿然不动，威威武武，有神圣不可侵犯之势。
　　岳飞上前，赔了小心问站哨道：“将爷，借问一声，大老爷可曾坐过堂么？”
　　站哨道：“你是何人？有何贵干？”
　　岳飞道：“我乃汤阴县武生岳飞，有书信呈交留守大人。”
　　站哨道：“原来你就是岳飞，你可进去，留守大人正在等候。”
　　你却道站哨为何知道是岳飞，马上让进，原来留守老爷宗泽曾有交代：“倘有汤阴县武生岳飞来，可着他进来。”
　　你却道宗泽为什么知道岳飞要来，原来那相州节度按院大人刘光世先有一书曾送与宗留守，信上道：
　　留守宗大人：
　　国强则黎乐，世平则国泰。如今大宋国家，内忧外患，着实堪忧，下官寝食不宁，敢不忠心报国，处处留心？今下官治下武生岳飞有匡扶社稷之心，安邦定国之志，人间少有，盖世无双，文武全才。实乃国家之栋梁，还望留守大人提拔看顾，为国取士，不宜偏私，忠君报国，当有赤诚。若假以时日，岳飞必能成为匡扶社稷良才，抵抗外强，安定黎庶，当为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也。
　　相州刘光世书。
　　宗大人接书，却也疑惑，心道：却不知道这个按院大人说的是不是真实，如今这大宋国，能有这样的高才吗？还真不相信，心里却怀疑岳飞是个大财主，刘光世收了他的贿赂，买情嘱托。因此，嘱咐手下军兵，若有武生汤阴岳飞前来，直接让进来拜见，文武全才，社稷之臣，真假一看便知，这却不是随便可以装出来的。
　　有诗曰：
　　留守衙门坐街前，恰是地府阎罗殿。
　　旗牌军官威风紧，杀气逼人多军健。
　　岳飞嘱咐四个兄弟在衙门外等候，自己大着胆子一个人进了衙门。大堂外，向旗牌官禀告道：“汤阴武生岳飞欲见宗大人。”
　　旗牌看看他道：“你就是武生岳飞，先等着。”自己先进去禀报。
　　一会儿，旗牌出来道：“岳飞！大老爷唤你，可随我来，要小心些呀！”
　　岳飞应声：“晓得！”
　　岳飞随着旗牌直至大堂上，双膝跪下，口称：“大老爷在上，汤阴武生岳飞叩头。”
　　宗爷望下一看，微微一笑，心道：“我说那岳飞必定是个大财主，果然不错。”
　　你却道宗泽老爷为什么这么想，原来岳飞穿着刘光世大人赏赐的新鲜战袍，很新艳，穷人家是置办不起的。加上岳飞人物俊秀，没有一点乡间风尘之色，真像是财主家的少爷，娇生惯养的模样。
　　宗泽问道：“岳飞，你几时来京？”
　　岳飞道：“武生今日方到。”
　　宗泽道：“来此何干？”
　　岳飞便把相州按院大人刘节度的那封书双手呈上。
　　宗泽手下官差接过呈上。宗泽拆开看了，又是刘光世嘱托重用岳飞之书，立时大怒，把案角一拍，大喝道：“岳飞！你这封书札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词，夹棍伺候！”
　　两边衙役吆喝一声，惊天动地，早惊动辕门外这几个小弟兄。听得里边吆喝，牛皋就道：“不好了！听声音大哥不得好，待我们打了进去，先抢了大哥出来再说。”
　　汤怀道：“动不得！不要无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可胆大妄为，不想活了？且看他怎样发落，再作道理。”
　　那弟兄四个指手划脚，在外头探听消息，扯住牛皋，不准他胡来惹事。
　　岳飞见宗泽发怒，却并不心慌，道：“武生乃相州汤阴县人氏，出生三日遭黄河洪水。父亲丧于水中，母亲抱着武生漂流至河北黄县，蒙恩公王员外收养，后拜陕西周侗为义父，习学文才武艺。大比之年，前来京城投考，讨个出身，为国效忠，却如何会掏钱买书札？此书札乃刘大人写好让武生投递，写的什么武生却也不知。”
　　宗泽闻言，心道：“我久闻陕西周侗，文武全才，神州无二，本事高强，教出的徒弟个个英雄，无不豪杰，名扬天下。岳飞既是他的义子，或者果有些才学，也未可知，我且试一试再说，真金不怕火炼，本事岂可冒充。”遂向岳飞道：“也罢！你随我到箭厅上来。”
　　宗泽前行，一众军校簇拥着宗爷，带了岳飞来到箭厅。
　　宗泽道：“岳飞，你自去拣一张弓来，射与我看。”岳飞领命上前，取了几张弓拉开试一试，跪禀道：“老爷，这些弓太软，恐射得不远。”
　　宗爷道：“你平昔用多少力的弓？”
　　岳飞禀道：“武生开得二百余斤，射得二百余步。”
　　宗爷道：“既如此，叫军校取过我的神臂弓来，只是有三百斤，不知你能扯得动否？”
　　岳飞道：“且请来一试。”
　　话说军校很快取来宗泽自用的神臂弓并雕翎箭，摆在阶下。岳飞拈弓搭箭，就来了个九连射，箭箭中靶，支支红心。宗泽心里赞许道：“果然有些本事。”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本事？”
　　岳飞道：“武生会枪。”
　　宗泽听闻，却怕场上的枪又不合岳飞之意，很麻烦，道：“来呀，将我的大枪拿来让岳飞使。”
　　却见两个军校将宗爷自用的那杆点钢枪给抬将了出来，宗爷命岳飞：“你且使与我看。”
　　岳飞答应，轻轻捞起这杆大枪，但见：
　　箭场抢一摆，大鹏展翅来。
　　舞动威力足，万朵梨花开。
　　里勾外挑出，献钻把头埋。
　　变化七十二，翻身三十六。
　　出神入化艺，青史写春秋。
　　岳飞练完枪法，面色不红，喉气不喘，轻轻地把枪倚在一边，上厅打躬跪下，等候宗留守评判。
　　宗泽看了心里赞许，道：“果然英雄不凡，刘大人果然没有虚言。朝廷若用你为将，却不知你用兵之道如何？”
　　岳飞吟诗一首道：
　　令行撼山岳，赏罚要分明。
　　帷幄多筹谋，计划攻防守。
　　出战先士卒，施爱重生灵。
　　忠君报国家，建功不图名。
　　宗泽大喜，下座扶起岳飞道：“贤契请起。”
　　宗泽将岳飞带回到内室，让人给岳飞看座，上茶，岳飞受宠若惊，连忙跪下谢恩。
　　宗泽道：“不必谦逊，坐了好讲话。”岳飞这才告罪坐了。
　　宗泽道：“我原以为贤契乃大财主，贿赂求进，不想果然有大才。贤契武艺超群，堪为大将，但是那些行兵布阵之法，也曾温习否？”
　　岳飞道：“按图布阵，乃是固执之法，亦不必深究。”
　　宗爷听了这话，就觉得岳飞狂妄，心上觉得不悦，道：“据你这等说，古人这些兵书阵法都不必用了？”
　　岳飞道：“排了阵，然后交战，此乃兵家之常，但不可执死不变。古时与今时不同，战场有广、狭、险、易，岂可用一定的阵图？用兵大要在于出奇，使那敌人不能测度我之虚实，方可取胜。倘然贼人仓促而来，或四面围困，那时怎得工夫排布了阵势，再与他厮杀么？用兵之妙，在于心也，随心所欲，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和练武之法可通。”
　　宗爷听了这一番议论，道：“真乃国家栋梁之才不枉也！刘节度可谓识人也。只是贤契早来三年或迟来三年都好，这回来争武状元，真正是不凑巧不逢时也！”岳飞不解，道：“却不知大老爷何故忽发此言？”
　　宗爷道：“贤契不知，云南藩王柴桂，乃是柴世宗嫡派子孙，镇守南宁，封为小梁王。因来朝贺当今圣上，却不知为何，今科要夺取状元。圣上点了四个大主考：丞相张邦昌，兵部大堂王铎，右军都督张俊，还有下官。那柴桂送进四封书、四分礼物给主考官。三个人都收了他的，都把状元许了他；只有老夫未曾收他的礼，这个状元贤契想做只怕很难。所以说不凑巧。”
　　岳飞道：“此事还求大老爷作主！”
　　宗爷道：“为国求贤，自然要取真才，岂可儿戏，只是此事很费周折。今日本该相留贤契再坐一谈，只恐耳目招摇不便。且请回寓，待到临场再作道理。”
　　岳飞亦无奈，只得拜别，出了辕门，汇合兄弟们，非常不开心。兄弟问他：“见兄长很久不出，出来愁眉不展，必然受气了？”
　　岳飞道：“回去再说。”
　　回到客店，老板将酒菜搬上来。这兄弟五人吃着喝着，岳飞这才把留守看验演武之事说了一遍，并不敢提那柴王之话，心里却并不快乐。
　　话说次日中午，兄弟五人又在一起喝酒论英雄，行令。
　　有道是：
　　单刀赴会关云长，一身是胆震鲁肃。
　　刘邦酒醉斩白蛇，打下汉朝四百秋。
　　霸王无敌鸿门宴，乌江自刎乃末路。
　　曹玮吃酒敌将来，大怒出门提人头。
　　林冲大雪上神庙，一枪三命报冤仇。
　　景阳岗上打老虎，酩酊大醉乃武松。
　　杨家八虎闯幽州，不惧辽人百万兵。
　　罗成独拿王世充，一枪打落孟海公。
　　五弟兄为解烦闷，喝酒行令论英雄，开心喝酒，不觉都喝多了，不胜酒力有些眼困乏，就都睡了。只有牛皋喝了酒却来了精神，心里道：“你们都睡了，我何不趁此时到街上去看看景致，快乐一回？”遂轻轻地走下楼来，对店主人道：“他们多吃了一杯，都睡着了，不可去惊动。我却去出个恭就来。”
　　店主人道：“既如此，这里投东去一条胡同内，有大空地宽畅好出恭。”
　　牛皋道：“我自晓得。”
　　话说牛皋去马棚牵了马，提了双锏，往外就走，到了店外，翻身上马，威风凛凛，走在大街上。
　　牛皋走了一段，却看见对面走过两个人来，一个满身穿白，身长九尺，圆白脸；一个浑身穿红，身长八尺，淡红脸。两匹马，都是神骏，都带着兵刃，看样子是进京赶考的，不同凡响。牛皋就注意了，跟在这两个人的后面。
　　白云本是无心物，却被清风引出来。
　　山间精灵欲夺魁，不想黑虎牛皋在。
　　说话的，你却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穿白的本是太行山山中碧玉池玉龙幻化，穿红的本是太行山山中火龙所变，千百年来的修行，吸收日月精华，早得了灵气，可以随意幻化。听闻东京汴梁开武科，就想来玩玩，看看人间是否有武艺高强之能人，也看看帝都景色。其实他们也就是玩玩，寻开心，却并非想觊觎武状元之功名。
　　话说牛皋跟在这两个人后面，却听那穿白的道：“火兄，听说今科豪杰英雄不少，连藩王都有，这可是龙子龙孙，我们兄弟虽说武艺不错，却不要闹出乱子来。”
　　穿红的汉子道：“论才取士，藩王莫非就要取头筹，却也不一定，我们俩既然来玩，何不取了这状元？”
　　白衣汉子道：“我们俩取状元，谁人能敌？探囊取物而已，但状元只有一个人，是你还是我？”
　　红衣汉子道：“这倒说得有理，我们俩去小校场比试一番，谁胜了谁取状元，谁败了谁退出，如何？”
　　白衣汉子倒也光棍，道：“如此甚好，我们比比去。”
　　牛皋在后面听见，大吃一惊，心道：“原来这两个狗头是来取状元的，幸亏我在此听见。若不然，状元被这两个狗头抢去了！”
　　牛皋也不多嘴，跟着这两个人一起去小校场，准备见机行事。
　　话说牛皋跟在后面，却也笨得跟丢了两个人，心里很着急。忽见两个老儿坐在自家门前聊天，马上问路道：“老家伙，问个路，去小校场怎么走？”
　　气得两个老人浑身哆嗦，哪里来了这么一个不懂礼貌的黑货，便不想理他。
　　牛皋道：“晦气上脸，原来的两个聋哑蠢物，却也不死，活着浪费粮食，若在山里，惹得老爷不开心，一锏打死你。”
　　两个老人见牛皋蠢笨不说，满嘴的污秽，只怕再不说话，还不知如何无礼。一个老者道：“冒失鬼，京城地面，哪里容得你撒野，幸亏是我们老人家，若是后生，让你东转西转二十里也找不到地方。投东向南就是小校场。”
　　牛皋听了，不但不感谢，反而道：“老杀才，早说了不就完了，偏要浪费爷爷的时间，若状元给人抢走，和你们这一对老东西誓不甘休。”
　　两个老儿被气破肚皮，一辈子也没人欺负过他们，偏让这个野货牛皋给骂得个莫名其妙。今天才算知道，世界上还有粗野无礼不通道理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响马强人。
　　话说牛皋赶到小校场，却只见那两个人已经在小校场骑马掣枪在拼杀，但见：
　　白龙枪掀千层浪，火龙举枪气汹汹。
　　银枪吞吐快如电，金枪刺过尘随风。
　　二马嘶鸣斗输赢，二将马上逞英雄。
　　武艺高超无人敌，杀气席卷漫太空。
　　牛皋一见着了急，忙进校场，看那二人走马舞枪。正在酣战，上前大叫一声：“状元是俺大哥的！你两个敢在此夺么？看爷的锏罢！”说着话，打马上前抡锏就打。
　　二人对视一笑，都心道：“来了个野物蠢物。”却不打了，一起上前来打牛皋。
　　但见：
　　一锏砸向白龙顶，一锏抡向火龙颈。
　　白龙枪抬千斤力，火龙举枪气若虹。
　　一枪雪花来盖顶，一枪来刺牛皋胸。
　　牛皋双锏护头颈，架隔遮拦忙不停。
　　英雄无敌小白龙，力大无穷乃火龙。
　　莫道牛皋黑虎星，京城不敢露狰狞。
　　忽听牛皋大叫：“大哥呀，你再不来，状元就让别人夺走了。”
　　二龙一听，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傻子的大哥，必定武艺高强，不要放走他，等他大哥来，会上一会。”二人马打盘旋，困住牛皋，不让他离开小校场。牛皋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了，臭汗直流，喘气嘘嘘，却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话说岳飞等人睡了一觉，醒来，却不见了牛皋，叫来店家询问，方知牛皋骑马带武器出门，已经走了好一会了。大吃一惊，这个傻家伙，本是惹事闯祸的根，却不要在京城惹出事来。兄弟几个赶紧下楼来，拉马带武器出门寻找，若无事便罢，倘若惹出祸来，只好备办逃命了！
　　也是凑巧，岳飞正好看见那两个老者在门前生气，也不知说些什么，遂上前下马，拱手行礼道：“请问老丈，可否碰见一个黑大汉，骑一匹乌骓马，手拿两根铁锏，往哪条路上去的？望乞指示。”
　　老者问：“黑汉子是尊驾何人？”
　　岳飞道：“他是晚生的兄弟。”
　　老者道：“尊驾这等斯文有礼，你的兄弟怎么是个野物，粗蠢无礼至极。”遂把牛皋问路的情况说了一遍。
　　岳飞赶紧道歉赔不是，知道必有事故，带领几个兄弟赶紧去小校场。老远就听见里面牛皋大喊：“大哥呀，你再不来，状元就让别人抢走了，小弟武艺不精，帮不上忙了。”
　　岳飞打马如飞进了小校场，却见一白一红两员战将围住了牛皋，走马灯似的在戏耍牛皋，不放他走，却也不下死手。牛皋面容失色，口中白沫乱喷，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