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麒麟村岳飞洞房花烛 野猫岭洪宪命丧黄泉

　　话说岳飞五兄弟回到黄县麒麟村，王员外、汤员外、张员外，三家员外听闻他们兄弟五人在相州都被录取为武生，下来就可以进京考武状元，尽皆大喜。觉得当真是家门之幸，看来周侗老夫子临终遗言不假，只要儿子跟着岳飞，当真是前程无量，看来荣宗耀祖，指日可待。
　　岳飞带着牛皋回家，拜见母亲，将相州刘都院和徐知县关怀之情说给了母亲，并说刘都院令徐知县已经在查岳家旧时基业，刘都院发银盖造房屋，让他带着母亲回归故土。岳飞母亲非常感激，落泪，心里非常欢喜，毕竟故园留恋难舍，遂准备回汤阴县孝悌里。
　　话说次日，岳飞进城拜见岳父。到了县衙，门吏连忙进去通报，县主吩咐一声：“请进！”
　　岳飞被门吏接入后堂。拜见礼毕，李公命坐吃茶，询问相州考试诸事。岳飞也不隐瞒，将此行前后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刘都院令徐县主查明自家旧时基业，捐银起造房屋，命他迁居故土之事。
　　岳飞道：“相州情况就是这些，我已禀报母亲，我母亲也想回归故土。小婿前来禀报岳父大人，商量此事，同时小婿也感激岳父大人提携恩德，特此感谢。”
　　李县主道：“难得刘公如此恩义，贤婿重归祖业，乃是大事。但我有一句话，你可速速回去与令堂说知。”岳大爷唯唯听命。
　　有诗曰：
　　紫气东来偕玉凤，瑞气千条喜乘龙。
　　金屋笙歌得意时，洞房花烛沐春风。
　　话说李知县对岳飞道：“你要回归故土，我也不留你。你年龄也不小了，鹏程万里自不必说，你令堂在家，也需要人照顾，我女儿你娶了回去，正好和她作伴，也完了我一场心事。你速速回去与令堂商量，明日正是黄道吉日，老夫亲送小女过门成亲，一同与你归宗便了。”
　　岳大爷禀道：“岳父大人在上，迎亲之礼，一时匆促，哪里来得及？还望大人稍停，待小婿进京回来，再来迎亲不迟。”
　　李县主道：“就按我说的做，不必另选日子了，凡事从简。你若回去，我们就离得远了，我又年老无儿，你一家迁去汤阴，山遥路远，跋涉艰难，另选日子却不是给老夫寻找麻烦。世道不稳，不必多礼，不如趁此归宗之时候完姻，可了了我胸中一件事体，如此最好。你不必多言，快些回去和令堂商议。我马上给小女收拾嫁妆，明日准期送来。”
　　岳飞赶紧回家，将岳父主意说与母亲，适值几位员外都在堂前议论搬家起身之事，见了岳飞，问道：“辞过令岳了么？”
　　岳飞道：“我岳父亲听闻小侄要归宗回相州，说家母无人侍奉，明日就要亲送小姐过来婚配。这件事却怎么处？”
　　众员外道：“这是极妙的喜事了！”
　　岳飞道：“匆匆促促，哪里办得了这些事来？”
　　王员外道：“贤侄请放心。我们哪一样没有现成的？你就安心做新郎便了。”岳安人听说归宗儿子娶媳妇，心里自然也欢喜，不消说得。
　　王员外和几家员外在岳飞家准备筵席，悬灯结彩，请了傧相乐人，热热闹闹，很快齐备，只等迎进新人。
　　次日，李县主预先叫从役家人抬了箱笼物件、粗细嫁妆，送到岳飞家，两边排列。岳飞带着四个兄弟去迎亲，黄县城里出来两乘大轿，李县主亲自送亲到来麒麟村。
　　却见：
　　县主送亲女儿娇，乐人唢呐欢乐飘。
　　喜娘扶出新娘来，新郎开心面带笑。
　　拜过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老一套。
　　做过花烛入洞房，酒筵待客好热闹。
　　岳飞拜谢了岳丈，又与众员外见过了礼，请李县主入席饮宴。县主吃了三杯，起身道：“小婿小女年幼，全仗各位员外提携。因我县中有事，不得亲送贤婿回乡了，就此拜别。”众员外再三相留不住，只得送出大门，李爷回县，不提。
　　那众人回至中堂，欢呼畅饮，尽醉方休。
　　次日，岳飞谢亲，就同了众兄弟一齐进县辞行。见了岳父，行礼已毕，众弟兄亦上前见过礼。
　　李爷开心亦难过，命设席款待，众兄弟饮过三杯，随即告辞。
　　县主道：“贤婿与贤契们同往东京，老夫在此，专望捷音！”
　　众弟兄叩谢县主，拜别回麒麟村。
　　岳飞回来，三位员外都在自己家里，已经商量好了，要和岳飞一家一起搬到相州汤阴县去住。
　　岳飞道：“这怎么能行？山长水远，来往不便，诸位员外都有产业在此，若搬到汤阴县，却如何管顾得过来？万万不可。”
　　王员外听说，不觉眼中流下泪来，叫声：“鹏举！你在此间，小儿辈正好相交，我等也放心。令尊曾遗命，叫小儿辈‘不要离了鹏举，方得功名成就’。如今你要归宗，叫我等怎生舍得？你们兄弟分开，却不是你舍弃了你的兄弟，他们的前程也就不可知了。”
　　岳飞道：“小侄感念刘大人恩义，难违他命。就是小侄也舍不得老叔伯并兄弟们，我母亲思乡心切，岳飞离开麒麟村，也是出于无奈。”
　　张员外道：“我挣了一分大家私，又没有三男四女，只得这个孩儿，若得他一举成名，祖宗面上也有些光彩。我的意思，止留两房的当家人在此总管田产，其余细软家私尽行收拾，一同和岳贤侄迁往汤阴县，有何不可？”
　　众人齐声道：“此论甚妙！我们都搬迁去就是，让他们几个小兄弟不要分开。”
　　岳飞觉得不妥，还要阻挡。众员外道：“我等心意相同，主意已定，鹏举不必多言。”岳飞只好答应一起搬迁，事情就这样定了。
　　岳飞一家三口，牛皋母子，王张汤三家，各自打点车马，收拾行装。过了三朝，都齐集在岳飞家门前，五姓男女共有一百余口，细软车子百余辆，还雇了不少骡马挑夫，离了麒麟村，闹哄哄望汤阴县进发。
　　话说岳飞的搬家队伍几百人，亲眷，车马挑夫，也很热闹，就跟领了队伍一般，却也不整齐。岳飞五兄弟骑在马上前后保护，生怕会出事故，乱世之时，格外小心是必须的。
　　这一天，岳飞一行到了野猫岭，这里山高林密，四外无人，却当真是个野去处，并无人家，荒凉得怕人。天色却黑将下来，却听见树林里一群野猫子哭叫，甚是瘆人，还有野狼的哀嚎声。
　　岳飞道：“这里荒僻，乃猛恶林子，如何能够宿营？此去三十多里地方有人家，车子很重，如何能够赶去？张兄弟、汤兄弟，你们俩去看看哪里可以歇宿？”令车子暂停休息。
　　张显、汤怀领命骑马去寻找可以宿营的地方。
　　半天后，张显、汤怀回来道：“十里周围，并无人家，西面三四里有一座土地庙，虽说败落冷落，殿上两廊，尽够歇息。但是坍塌不堪，又没个庙主，没处做得夜饭吃。”
　　王贵道：“我们米粮尽有，拾柴做饭就是，住宿一晚，天亮就走。”
　　牛皋也喊饿，岳飞令车队出发往西，去土地庙借宿。
　　车队到了土地庙，安顿好了，拾柴做饭。看看天黑了，众员外等并小爷们各吃了些酒饭，只有牛皋独自拿个大碗，将那酒不住地吃。岳大爷道：“不要吃了。古人说得好，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里是荒僻去处，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且待到了汤阴，我请你吃个醉。”
　　牛皋道：“大哥也胆太小了，会出什么事？既然你如此讲，我就不吃了。”
　　岳飞放心不下，各处巡查一遍，这才回到庙里，用石头靠住庙门，将那杆沥泉枪靠在旁边，自己穿着战袍，坐在门槛上，仰面看那天上。安排兄弟们各处防守。牛皋将乌雅马拴好在廊柱上，把双锏挂在鞍鞒上，歪着身子，靠着栏杆打盹。
　　话说到了二更天，忽然，远山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异常疹人。
　　忽然，庙外一片火光，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人喊马嘶，来到庙门首，大叫：“晓事的快开门来！把一应金宝行囊献出，饶尔等一班狗命！”
　　又一个道：“不要放走了岳飞！给我往死里打。”
　　又有几个把庙门来砸，却推不开。岳大爷这一惊不小，又暗想：“我年纪尚轻，有甚仇人？那强盗却认得我。”
　　那庙门原是破的，岳飞就向那破缝中一张，火光下，看得明白，原来不是别人，却是相州节度使刘光世手下那个中军官洪宪。
　　洪宪本是响马出身，他曾学了一家道术，惯会驱狼。过去就在野猫岭安营扎寨，杀人放火，明火执仗抢劫，给奸贼童贯招安，遂成了童贯的门生。那刘大老爷见他有些本事，拔他做个中军官，谁知他贼性不改，又和相州贼人游山虎勾搭，残害忠良，祸害百姓。而且他贪贿忌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辕门比武，让岳飞的神矛砸倒，差点丢了性命，又被刘都院给革了职。
　　洪宪想起这些就恨得咬牙切齿，随后联合贼人游山虎夫妻，在半路上设伏准备截杀岳飞兄弟。没想到本领高强的游山虎夫妻从来没败过，竟然双双死在了岳飞之手，洪宪害怕逃走。
　　洪宪无处可去，带领几十个贼人回到野猫岭，又纠集昔日的贼人，暂时驻扎在野猫岭。这里曾经是他的地盘，如今手底下有上百个喽啰兵，个个心狠手辣。而野猫岭却也有成群饿狼，正好施法调遣。洪宪眼都红了，不保此仇，誓不为人。
　　洪宪在野猫岭，却打听到岳飞一家要从黄县搬迁到相州汤阴县居住，哇！要从野猫岭下经过，我正好报仇。好汉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我带领上百喽啰兵，杀光你们这些亲眷，抢劫金银财宝，这口气也就出了。他带领了两个儿子洪文、洪武，准备趁机报仇雪恨。
　　岳大爷见外面贼人甚多，料不会善罢甘休，遂手提着沥泉神枪，挂好弓箭，打开庙门，这就骑马冲了出来。
　　洪宪见岳飞出来，却也心惊，口里一声嚎叫，让人心惊胆颤。岳飞不知道他在玩什么鬼，却见洪宪的喽啰兵往两边一散，奔大庙两侧，忽然，可了不得了，五六十只绿光越来越近，却只见一群饿狼扑向庙门而来。这正是洪宪施法招来的野猫岭上的饿狼，要将岳飞撕成粉碎，报此冤仇。
　　岳飞见了，心惊却不心慌，挂好神枪，弯弓搭箭，这就射出去了连珠箭，有道是：
　　狼牙羽箭射凶残，一箭就是一个眼。
　　九只羽箭连环出，饿狼倒地叫声惨。
　　张显也冲出来了，见事情不妙，也不怠慢，弯弓搭箭，射向逼近的饿狼。
　　谁不怕死，狼也一样，眼见岳飞和张显左右开弓，碰上死，沾上亡，很快就射死了二十多只恶狼。其余的恶狼害了怕，往后就逃，眨眼间跑的光净，岳飞这才松了口气。
　　牛皋睡着了，猛听得呐喊声响，忽地惊醒！望外一看，见得门外射进火光，一片声喊叫。把眼揉一揉道：“咦！有趣啊！果然大哥有见识，真个有强盗来了！我们总是要进京去抢武状元，我也不知自家本事怎么样，今天我就杀几个强盗来试试我的双锏。”
　　牛皋提锏上马，一催战马，战马跳出矮墙，正好看见两个强盗，左一锏，将一个强盗打成两截，身首异处，右一锏，将一个强盗打的头骨碎裂，血染大地红。白呼呼飞上脸，嘴旁也有，舔一下，咸丝丝的感觉，什么玩意？
　　洪宪见牛皋发威，遂一马上前，用五股托天叉抵住牛皋，这就和牛皋打起来了。
　　王贵、汤怀也杀出来了，个个都跟老虎一样，近用刀枪，远用弓箭，随心所欲，杀的喽啰兵左右乱窜，不敢触其锋芒。
　　洪宪的两个儿子一人一支方天画戟，围住了王贵。
　　岳飞一见，就知道难能善终，打马上前，挥动沥泉枪，这就动手了。汤怀、张显骑马冲出，一个烂银枪，一个钩连枪，冲出庙门。那些喽罗兵逢着就死，碰着就亡。
　　洪武一见父亲战牛皋不住，斜刺里举戟来助洪宪。
　　洪文单敌王贵，却被王贵觑个破绽，一刀砍下马来，死于非命。
　　洪武见洪文栽下马来，吃了一惊，被牛皋一声喝，胆战心惊。一锏飞来，就被削去了半个天灵盖，追他哥哥去了。
　　洪宪大叫一声，充满悲愤之情，道：“杀我二子，怎肯与你干休！”纵马摇叉，直取牛皋。
　　岳飞叫声：“洪宪，休得无礼，我岳飞来也！”洪宪正战不下牛皋，听得岳飞又来，还是个打不过的，心中自然着慌。正待回马逃命，却听张显道：“打蛇不死反被咬，你哪里走？”一钩连枪就将洪宪给扯下马来；汤怀赶上前来，复一枪结果了洪宪性命。洪宪死了，赶紧追赶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下地狱，倒也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这才是：
　　遇方便时行方便，得饶人处却饶人。
　　劝君莫要结冤仇，冤冤相报损自身。
　　
　　恶狼虽猛也怕死，不愿拼命进森林。
　　洪宪父子报应快，害人害己命归阴。
　　那些小喽罗见大王死了，各自四散逃命。王贵、牛皋又赶上去，杀了个爽快，这才收兵。
　　岳飞道：“天已明了，倘有人晓得，虽然杀了强盗不要偿命，也脱不了吃场大官司，这便如何处置？”
　　王贵道：“我们走他娘的，这里荒郊野外，恶狼甚多，几天就吃完了，官府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
　　岳飞道：“恶狼虽说不少，几天哪能吃完，若给人发现，终是不了之事。”
　　牛皋道：“没事，交给我了。把这些尸首堆在庙里，我寻些乱草树枝来，放他一把火，烧得他娘的干干净净，再叫鬼来寻我？”
　　岳飞笑道：“牛兄弟这句话却讲得极是，倒要依你。”
　　张显、汤怀一齐拍手道：“妙啊！牛兄弟前日放火得了两把金刀，听说还有金银若干，原来这杀人放火也是最拿手的。”众兄弟听了，俱各大笑。
　　岳飞令众兄弟召集一些胆大的庄丁，将贼人尸体都抬进大殿。随后，讨好车马，一行人出发继续前行，留下牛皋在庙里。
　　牛皋见人都走了，寻些火种来，将破碎窗棂烂木头，都堆在大殿上，放起一把火来，这才退出庙来。风狂火骤，霎时间，把一座山神庙烧成白地，几十具尸体也灰飞烟灭。岳飞五弟兄骑马带着兵刃，监押着车辆，保护亲眷赶路，望相州汤阴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