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33—34）

（33）

　　 他们三个边喝酒边聊天，不知不觉一瓶酒就喝了个底儿朝天。刘水成本来就没有想到会是三个人喝酒的，所以来的时候只捎带了一瓶酒，想不到老孙也在呢，这就打乱了刘水成的计划。刘水成觉得有点不太解瘾，这不刚刚才有了兴致，却突然给掐断，实在难受。正喝得得劲儿呢，却要这样草草了事，岂不是让人活受罪啊。
　　 刘援朝能看出来刘水成的馋相，即便不能看出来，他也能想得到，刘水成是个酒迷瞪，只要开喝了，就得让他喝个痛快才行。刘援朝这时也索性豁出去了，他自己的酒瘾也被勾了起来，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目的还没实现，主要得喝的差不多了，趁着酒劲，才好说话不是。
　　 “别急，别急，我家里不会缺酒的。”刘援朝边说边站起身来，他走到电视柜旁边，打开柜门又接着问大家，“想喝啥酒？今天我包管大家喝个够。”
　　 老孙可不是为了来刘援朝家喝酒的，他看到刘援朝还要拿酒，就连忙站起身阻拦着刘援朝道：“刘哥，不喝了，不喝了，都喝得不少了，再喝就要醉了。”
　　 刘水成看在眼里，觉得老孙是假客套。他脸上有点不高兴了，一双小眼乜斜着老孙，不太客气地说道：“老孙呀，就别假正经了，到了刘哥家里跟在自己家有啥区别，你们经常干这个的，哪个包工头不是海量？就别捏着半拉装紧了，要是俺事先知道你在这里，就不会只带一瓶酒。你就让刘哥拿他的好酒吧，是不是给你主家省呢，到底是一拃没有四指近啊，还老知道给刘哥节省呢。”
　　 老孙被刘水成数落得里外不是人，他真的是百口难辩，只有稳坐不动，不敢再多言了。
　　 刘援朝拿了一瓶外包装很华丽的酒，不过从包装上看一定是价格不菲，绝对是好酒。刘水成也没看懂是什么酒，反正他自己没有喝过，再说了，酒盒上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的，他也认不出来啊。为了避免弄巧成拙，洋相百出，他这次谨慎起来，不敢莽撞。他装作没啥见识似的，满脸的惊喜，嘴里只是不住地啧啧有声，称赞刘援朝就是不一般。
　　 刘援朝一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是羡慕他，他呢也不知道收敛，照样自顾显摆起来，“都是二孩儿给我带回来的，我也是头一次喝，听二孩儿说，这是好酒，几百块钱一瓶呢！”刘援朝有点沾沾自喜，洋洋自得起来，满脸的炫耀之色。
　　 “来来，清清杯子，尝尝这酒。”刘援朝自豪地招呼着他俩。
　　 刘水成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啾”的一声喝了个精光，然后再空空酒杯，把酒杯递到刘援朝面前，等着给他倒酒呢。
　　 刘援朝给刘水成满上了酒，又拿眼光直瞅老孙，意思是督促老孙自觉点。而老孙呢，却是满脸不情愿，他的杯子还剩一小半，他可真的没心思喝酒，他一直摇着手，表示自己不能喝了。
　　 刘援朝拿着酒瓶就是不放下，他明摆着就是强人所难。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你老孙不喝干净，他是不会往下继续的，这不就是无声的命令吗？
　　刘水成还真会见风使舵，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委实可略见一斑啊。刘水成看出了刘援朝的意思，他就顺着刘援朝的意思催促着老孙，“就你磨叽，真不够意思老孙，是不是看不起刘哥？”刘水成故意激将着老孙。
　　 “真不能喝了，俺可不敢看不起刘哥，刘哥可是这个，谁不知道？”老孙颇为为难地解释着，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刘哥有福气啊，俩孩子都争气，个个都有本事，老二还在公安局工作，这可是不一般啊，刘哥能不享福嘛。”
　　 “老孙，别磨蹭了，你做两次喝净吧。来，快点啊，要不一会罚你了。”刘水成下了死命令，老孙一看真的是在劫难逃了，心下一横，端起酒杯，决定放手一搏。
　　 老孙是心里有气啊，的确，他是在赌气。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顿，很是潇洒。但是，他也没有直接把酒杯伸过去，让刘援朝给倒酒。
　　 “哈哈，哈哈，够爷们，还说不会喝酒呢，这就是真人不露相啊。”刘水成一看老孙这架势，心中顿觉舒服，这样多好呢，省得多费口舌。
　　 刘援朝他们在第二瓶酒快要喝完的时候，才言归正题。这时，已是杯盘狼藉，醉意顿现，说起话来也跟刚开始不一样了，都是直奔主题，无拘无束起来。
　　 “刘哥呀，这工钱啥时候给结算啊？”
　　 老孙等得不耐烦了，他再也憋不住，就直接问起了刘援朝。刘援朝一愣怔，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装聋作哑，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起来，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慌个啥，刘哥难不成能昧了你那俩骚钱，嘁，太小瞧人了不是？”刘水成真有一套，他知道跟谁近跟谁远，他在帮着刘援朝说话。
　　 “不是那意思，要是兄弟自己一个人，俺说啥也不会跟刘哥说这外气话。可是，毕竟十几号人呢，谁不是拖家带口的，谁的家里不等钱用？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出门在外的，靠的就是这下力钱。要是还继续盖，俺就再等你几天，可是你也不给个囫囵话，让我们等到猴年马月呢？”老孙说的是实情，他真是到了危难之时，要不他是不愿意跟刘援朝闹僵的。
　　 “我也没说不算呀，这不是，不是，唉，这两天手头有点紧嘛，老孙呀，你放心，你刘哥绝不是不讲信誉的人，俺还真就丢不起这人呢。”刘援朝终于开言了，但还是没有诚意。
　　 “刘哥，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你也知道，如今领人不容易啊。再说了，你只要给个痛快话儿，让俺等十天半月的，恁兄弟还是那句话，俺要是给你张张嘴，算俺放屁。”老孙真急了，他差点要对天发誓了，为了表白自己的难处，他极力跟刘援朝解释着。
　　 “就是呀刘哥，老孙也真够意思了，咱要是还接着盖，就让他再等等，反正少不了他一块钱角，是不是刘哥？”刘水成在一边旁敲侧击，套着刘援朝的真心话。
　　 “这，这，我还真说不准，看来难了。这样吧，再过几天，我一定给你算，你放心吧老孙，俺老刘绝不会欠下苦力的一分一文钱。”刘援朝边思索边回答，心情沉重。
　　 “你最好给个准信儿，别让俺瞎等啊。”老孙步步紧逼，他想早一天得到所剩的工钱。
　　 “老孙呀，不是兄弟说你，你别得寸进尺，刘哥既然已经答应了，又何必苦苦相逼呢。老话不是说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要是真的手头紧了，一分一文都没有啊。”刘水成巴结讨好着刘援朝，却一直跟老孙作对起来，不言而喻，还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个人目的。
　　 “刘哥呀，是不是得到了啥小道消息？俺看刘哥就是门路宽，不一般啊。”刘水成故意恭维着刘援朝，人就是这样，一旦高兴了就会放松警惕，放松了警惕就容易说漏嘴。
　　 “哪里哪里，兄弟抬举我了。我只是平头百姓，说真的，我知道的跟你知道的一样多。”刘援朝故意谦虚起来，但说话的口气可不是这样的意思。
　　 “你就谦虚吧，刘哥的实力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跟兄弟卖关子呢，是不是把俺当外人了？”刘水成故意拿话刺激刘援朝，刘援朝可能是不胜酒力吧，禁不住就中了刘水成的套儿。
　　 “还是那句话，老弟，咱不是外人，我才告诉你的，这次可不是走走过程，弄不好有的会房倒屋塌，妻离子散啊，可还真就不是吓唬你的。” 刘援朝还是说漏了嘴，他忽然之间也意识到了，所以马上就闭口不提了。
　　 “喝醉了，喝醉了，胡说呢，别在意啊。”刘援朝转换了话题，故意来了个“节外生枝”。
　　 刘水成闻听此言，心里猛地一惊，一股寒意瞬间扩散至全身，使他不寒而栗。

　　 （34）

　　 旭日东升，斑斓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树叶已陆续开始离开树梢，它们在微风中蹁跹着动人的舞姿，随风飘袅，缓缓落地。
　　 朝阳乡的大礼堂里人头攒动，热闹异常，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哝哝聒耳。大礼堂的正中央上方悬挂着红色的横幅，上边写着“严厉打击违法占地动员大会”的字样，主席台上空无一人，台下倒是座无虚席，看来大家一定是等着领导们，会议马上就要召开了。　　
　　 坐在台下的是朝阳乡下属的部门机关以及基层领导，他们一大早就赶来参加这次会议，看来上上下下都是相当重视的。在领导们还没到来的时候，大家私下议论纷纷，也是情有可原的，人之常情嘛。主席台上一个主要领导也没有，只是几个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身影匆忙，他们默默做着属于自己的工作，根根不去理会这骚乱的场景，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
　　 会场里就坐的人员来自朝阳乡的四面八方，都是朝阳乡的精英，大都肩负着神圣的使命，容不得小觑。他们都是村里的领头人，是领导，这次被召集到这里参加会议，注定了是要他们做好配合工作的。他们大都知道了今天会议的内容，所以，个个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他们在窃窃私语，无非是相互交流着自己的看法，谁不是忧心忡忡啊？这工作可不是好做的，谁能不清楚，这事关乎着人们的切身利益。问题就在于，要是小打小闹倒也无所谓，可这次行动闹的动静太大了，简直出人意料，让人匪夷所思。
　　 不大一会儿，朝阳乡的主要领导们鱼贯而入，大步流星地走上主席台。他们个个神情严肃，目光如炬，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给人的感觉倒像是要开追悼会似的，真的是庄严肃穆，令人生畏。
　　 当几位领导一踏进会场，会场里马上就鸦雀无声，刚才哝哝耳语的人们再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他们正襟危坐，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作声。看来朝阳乡的领导们真的名不虚传，他们的魄力可见一斑。
　　 今天在主席台就坐的有郭书记、傅乡长，以及土地所的王所长和执法大队大队长李天一，他们四个是这次会议的主角。今天他们依次走进会场，按领导级别就坐，当然是郭书记和傅乡长坐在中间，王所长和李大队长一人一边，就如他们的左膀右臂。
　　 郭书记端坐在主席台正中央，他严肃的表情令人发憷。坐稳之后，郭书记并不急于发言，而是威严地扫视了整个会场，真的是威风至极，让人敬畏。
　　 傅乡长紧挨着郭书记，他看到郭书记如此神色，自己只好跟着郭书记学习，也板着脸，巡视着台下。不过呢，傅乡长感觉有点不自在，他就双手交叉着放在会议桌上，时不时会来回插动着。
　　 会场的工作人员早已把开水打好，放在了主席台上。渴不渴无所谓，郭书记有个习惯，只要是快要发言了，他就会摆弄着茶杯，仿佛这茶杯就是他的道具，离开了道具，也就没有了灵感，临场发挥就会受到一定的限制。这就是郭书记的特长，他每每尝试，倍觉得心应手。
　　 会场里静悄悄的，大家静候着他的重要发言，郭书记从心理上感到了一种满足与自豪。他心中还算满意，看来大家还是相当尊重自己的，这就是自己的威望，这就是自己的魄力，一种自信感油然而生，令他心情舒畅了许多。
　　 “同志们，大家好，知道今天为什么把大家召集在这里吗？”郭书记终于发言了，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确具有很强的震撼力啊。
　　 台下参加会议的人员没有人敢作答，只是全神贯注地仰望着他，郭书记觉得有种高高在上的自豪感。
　　 “大家有目共睹，如今的朝阳乡跟全国一样，经济发展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大家的生活条件提高了，大家的经济收入在逐年提升。我们都是见证人啊，这都是有赖于党的好政策，但是，大家不要忽视了，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残酷事实，那就是农民不种地，却要改变土地的使用性质，后果堪忧啊。大家该醒一醒了，中央三令五申，我们的土地必须保证在十八亿亩，这就是最低的限度，我们绝不能麻木不仁，漠不关心，一场看不见的战斗就要拉开序幕了，我们一定要投入到这场特殊的战斗中去。”
　　 台下异常肃静，大家在聆听着郭书记的发言，谁也不敢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不是我夸大其辞，也不是我危言耸听，试想，农民都不种地了，我们吃什么？古时候孔子就说过，民以食为天，大家理解什么是‘天’吗？\'天\'就是最大的事情，没有比它更大的事情了，也就是说，我们没有钱能过，没有吃的，要钱又有什么用，你拿着钱去哪里买吃的？农民们思想觉悟不高，是我们的失职啊，我们的党员干部干什么去了？我们难道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同志们哪，我们可不敢再这样麻痹大意了，要是不及时解决的话，后果难以想象啊。”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郭书记口渴了，他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呷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之后，仍接着他的发言，继续着他的讲话。
　　 “在这里大家不要嫌我说多了，我是深有感触，有感而发啊。在咱们朝阳乡，违法占地现象相当严重，上次区里开会，已经点名批评了咱们乡，咱们朝阳乡是区里的典型，看看这些，难道我啰嗦了吗？没有啊，同志们，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上级点名批评，难道我们领导的脸皮就不是脸皮吗？这好办啊，上级点名批评我，我就批评你们，这次咱们乡也做了摸底排查，谁是反面典型，谁是落后者，谁心里清楚。在这里，我给你留点面子，咱可说好了，这次给你留着面子，并不等于永远给你留面子，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你不要脸面，我不管，我郭聚法可是还要脸的。”
　　 郭书记说到这里，义愤填膺，他生气地一拍桌子，威风凛凛。他发脾气了，与会的同志们谁不是心中紧张，嗵嗵打着小鼓？特别是违法占地现象严重的几个村领导，更是忐忑不安起来，他们耷拉着脑袋，低头沉思着，连左顾右盼都不敢了。
　　 “谁的工作跟不上谁心里清楚，还是那句话，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别让我给你点出名了，要是到了那份儿上，可就别怪我六亲不认啊。同志们哪，我也不想给大家出难题，我也理解大家的苦衷。但是，干工作不是请客吃饭，是要看你的实际行动的，谁要是还执迷不悟，我行我素，休怪我郭聚法翻脸不认人，大家可一定给我记在心里。”
　　 “出了问题不可怕，犯了错误也不可怕，可怕的就是你不去面对问题，不去解决问题，可怕的就是你不去发现错误，不去改正错误。我们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跟党的路线方针保持高度的统一，我们要经常检查自己，及时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千万不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不要像个发条，我给你拨拨，你就走一会。我们要自觉，一定记住，你不是给我郭聚法干工作的，你们是给党，给政府干的。”
　　 “只有自觉行动起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只是外力，只有内力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不过呢，要是真的有啥为难的话，你们可以提出来嘛，党和政府决不会为难你，干不了可以辞职的嘛，是不是？谁也没有强迫你，真的不行就老和尚卷铺盖-----离寺，政府是不会养些闲人，让你们无所事事的。”
　　 郭书记声色俱厉，字字铿锵，最后一句很有力度，与会的人员无不是洗耳恭听，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