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31—32）

　　（31）
　　“嗵嗵，嗵嗵。”刘水成擂着刘援朝家的大铁门，他把握得相当好，用力不大不小。刘水成左手拎着塑料袋子，嘴上还叼着烟，他抬起了右手擂门。
　　大王庄的背街道因为没有路灯，虽说没啥租房户，可正街租房户多啊，这样就造成了大王庄不太稳定的社会治安现象，所以，住在这里的人们一大早便会上门落锁。最近，住在背街道的的村民们不少丢失财物，不是丢了钱财，就是电动车被偷去了，有的小偷看电动车上锁了，就把电动车的电瓶偷走，搞得大王庄人心惶惶，真的是鸡犬不宁。
　　刘援朝并没有睡下呢，他的包工头老孙今天晚上也来找他，为的就是要刘援朝给他结算剩余的工钱。老孙很会办事的，虽说是刘援朝欠他的工钱，但是既然到家里来了，也不能空着手不是？他来刘援朝家的时候，顺便在超市里给刘援朝买了两箱饮料，一箱“王老吉”，一箱“伊利优酸乳”，这两箱饮料正放在客厅的餐桌下边。
　　老孙还没走呢，刘援朝当然不能当着老孙的面把饮料放进内室，只有等客人走了之后，他才能嘱咐老伴妥善安排的，这是常理儿。刘援朝和老孙也是刚刚坐下，屁股还没暖热呢，就听到了敲门声。
　　本来刘援朝是想去正街的小酒馆买几个凉菜，好歹老孙拿着礼物来了，总不能不咸不淡，对人家冷落吧，这就是待客之道。正想着呢，外边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刘援朝马上拉亮门灯，去开大门。刘援朝的门户很紧，他一般不会粗心大意的，只要关门就必定落锁。
　　“谁呀？谁呀？”刘援朝走到了门边，但是没有马上去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先探明对方的身份，刘援朝的防范意识算是够强的。他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意给人开门的，虽说刘援朝不是啥大人物，也不是什么腰缠万贯的商贾巨富，但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是难以更改的了。
　　“你开门吧，看你那怂样，俺老刘啊，恁兄弟。”刘水成在门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虽说手里拎的东西不算太重，但是路远没轻重，这一只手拎着东西走了这么远，手臂都酸困发麻了。当他听到是刘援朝在里边试探性地发问，就有点不高兴了，看天天小心谨慎的那样，谁还会绑了你的票儿不成？
　　刘援朝仔细听听，他听出来了，说话这么糙，没有水平，在大王庄能有几人？一定是这个烧不熟的刘水成了。刘援朝有点纳闷，他刘水成可是稀客啊，他找自己干什么呢？这可是百年不遇的稀罕事儿，刘水成主动投怀送抱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快点开门，磨蹭啥呢，生小孩呢不是？”刘水成在门外嚷嚷个不停，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急性子，说话也没个章法，想到哪说到哪，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个“二百五”。
　　刘援朝不急不缓，他腰上挂着一串钥匙呢，取下来之后，仔细辨认着大门上的钥匙到底是哪一把。其实，刘援朝心里有数，这经常用的钥匙就是大门上的，钥匙已经磨得乌亮乌亮的了，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就是不慌，他是借这个机会在考虑问题呢，你道刘援朝真就是“未老先衰，老眼昏花”了吗？
　　“啊，是水成老弟呀，你可是稀客啊，今晚咋想起你这穷哥哥了？”
　　“你快点开门吧，磨叽啥呢？成天酸里吧唧的，废话不少。”刘水成不能心急，他只要心急就回原形毕露的，所有的伪装便会瞬间褪去，回归原位。
　　“急个啥，再急也得让你哥哥找到钥匙，没有钥匙咋给你开锁？”
　　“看那球样吧，俺嫂子跟着你不会不心急的，怨不得俺嫂子总骂你呢。你磨磨蹭蹭的，磨洋工呢不是？开个门都这么难，比俺嫂子生孩子都难，生孩子也要结束了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吃啥喝啥也得等到弄熟了。这不马上就好，人老了，眼睛不好使啊。”刘援朝一边回答，一边捏着一把钥匙去开大门上的锁。
　　铁门是开了，但是开的不是整个大铁门，而是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铁门。刘水成性子急，他一看门开了，就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他边走边嘟囔，随手把烟屁股扔在了地上，又赶忙上前用脚把烟屁股踩灭。
　　“真鸡巴耽误事儿，像个大闺女，一点都不爽快。”
　　刘援朝也不接话儿，只是微微一笑算是作答。不过呢，刘援朝这会儿眼睛不花了，他看到了刘水成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他知道这一定是刘水成的心意，绝对是“礼物”之类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啥“违禁品”。这点刘援朝还是有把握的，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力。可是仔细一想，刘水成夜里造访，意欲何为呢？难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刘援朝不由得暗暗提防起来。
　　刘水成大大咧咧惯了，还没等刘援朝开口呢，他就晃晃手中的塑料袋子，自顾解释起来。
　　“恁老弟想你了，这不，买了几个菜，想跟你喝两盅呢。”
　　“来就来吧，看你，是不是看不起你这穷哥哥呀。你老弟比哥哥强多了，钱多，俺穷得连几个小菜都买不起了，看不起人不是？”刘援朝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故意这样寒碜着刘水成。其实他内心暗暗高兴，本来要去买菜的，这老孙不是拿着礼物上家了嘛，不招待招待岂不是太过失礼。这不正好，刘水成提着酒菜自动上门来了，真是正瞌睡呢给个枕头。正所谓有福人不在忙，没福人跑断肠，看来一点不假。刘援朝想到这里，心中掠过一丝喜悦与甜蜜。
　　“这么早就把大门锁得跟铁桶似的，都老家伙了，还那么猴急猴急的呀？”刘水成就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刘援朝没法接茬儿，搞得刘援朝只能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这不是想你了嘛，顺便买了几个小菜，要不是你还得再出去买，家里总不会这么方便吧，麻烦你不是。嫂子睡下了吗？天这么早，能睡着不能啊？咋还那么多瞌睡？”
　　“你嫂子还没睡呢，这不老孙也过来了，我正要出去买菜呢，正好，进来吧。”
　　刘援朝说的是心里话，刘水成要是不来，他还真的要上街去买菜呢，毕竟老孙是客。这下好了，刘水成自带酒菜，正中刘援朝的下怀，真格是“雪中送炭”，毫不夸张。
　　“老孙也在啊，哈哈，正好，有人陪着喝酒了。”刘水成站在院子中央，他不能独自先进客厅的，必须等着刘援朝一起进去，这是规矩。
　　刘援朝关上铁大门上的小铁门，然后落锁，这才往客厅走去。刘援朝走在前边，刘水成紧跟其后。他们进了客厅，都是熟人，免不了要客套寒暄一番的。
　　
　　（32）
　　
　　刘援朝刘水成和工头老孙一阵寒暄过后，他们就开始了边喝酒边谈话，其实三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有谁的打算。老孙是为了自己的工钱能够顺利到手，刘水成是为了探听虚实，刘援朝呢，则是为了拖延老孙，尽量能不出就不出，真是万不得已了，能晚出一天就晚出一天为好。谁不想把钱掌握在自己手里呢？这就是刘援朝的目的。
　　“来来，都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要想心宽体胖，就别整天净想事儿，费脑子不是？”刘水成反客为主，主动招呼起大家来了。
　　刘援朝的老婆在客厅看电视呢，她看到几个小菜摆在了桌子上，觉得自己要是没个客套话，太过失礼了不是，就假惺惺地问大家：“我看菜不会够吧，我还是去厨房给你们做几个热菜吧？”她这只不过是客套话，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执意要去做的意思。
　　“你去吧，炒个鸡蛋，咱家冰箱里不是有肉嘛，再炒个土豆肉片。”刘援朝在一旁督促着自己的老婆，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老婆一定能心领神会的，他也是“假让客”，并无诚意。再说了，老婆子在这里看着电视，影响他们几个人喝酒说话不是，还是打发她回里屋歇着为好。
　　刘援朝深知刘水成的秉性，他是个二百五，少根筋儿，自己的老婆不回避，刘水成又该说些不吃粮食的话了。刘援朝太了解刘水成，他就喜欢跟当嫂子的开玩笑，净说点不三不四的酸话，刘援朝挺忌讳这些。所以，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的老婆回避一下，其用心良苦啊。
　　“别别，别了，还是让俺嫂子消停一会吧，你就看不得俺嫂子歇一会，这就够了，都是刚刚吃过的晚饭，喝酒不要好菜，能下酒就成。”
　　刘水成赶忙阻止着刘援朝，他不想给人家找麻烦，再说了，自己掏钱买了酒菜，要是再让嫂子忙活，这到底算谁的功劳？到底是谁请谁呀？这不是完全变味了嘛。刘水成算计得相当老成，别看他傻里傻气的，一到动真格的时候，那就是脑子特管用，思路格外清晰。
　　“不要就不要吧，既然弟兄们都这样说了，你也歇歇吧。”
　　“就是呀，嫂子歇一会吧，来嫂子，你也坐吧，都不是外人。”老孙接上了刘援朝的话，他为了讨好巴结刘援朝的老婆，故意满腔热情地邀请她入座。
　　刘援朝心里有点不高兴了，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可是他老婆却不以为然，嘴上谦恭地回绝着，却没有要起身离去的意思。刘水成看到刘援朝的老婆不愿离开，一直注视着电视，像是看得入神了，就跟她打起了“俏皮”，毕竟是兄弟，说点不着边际的话，刘援朝也没法发火，这就是此地的规矩。
　　“听说嫂子的酒量不错，你也来陪陪恁兄弟，鸡巴毛，别捏着半拉装紧了。”刘水成眨巴着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目光直往刘援朝老婆身上用劲儿。刘援朝不是傻子，他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干吃醋的份儿，心里很不舒服。
　　“看你那鳖样，还没喝马尿就说胡话呢，满嘴喷粪，臭气熏天。”刘援朝的老婆知道刘水成不是个啥好鸟，说话带刺，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啊？
　　“你要是不坐，就回屋歇着吧，我们几个说点事儿。”刘援朝忍不住了，他还是给自己的老婆下达了命令，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坐在这里，不会沾啥便宜的，想刘水成这个下流胚子，他能说啥人话不成？与其坐在这里不吃不喝，听刘水成说些不淡不咸的话，还不如让她回避一下，也落个耳根清净。
　　刘援朝的老婆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小肚鸡肠，她能不知道刘援朝的为人？既然他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是不给他这个面子，丈夫又怎么立于人前，算了，不跟他较真儿了，她只好乖乖地起身离座，要回里屋休息去了，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你鸡巴管得也太宽了，让嫂子在这歇一会又能咋地？算了，算了，算你有家法，算你有能耐。”刘水成本来还想接着说呢，可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话太多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万一得罪了刘援朝，闹得僵持了岂不是前功尽弃，真是的，差点忘了自己的真实用意了，他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太过大意，差点误了大事，好悬啊。刘水成想到这里，就马上噤若寒蝉，不再多嘴多舌了。
　　“那你们几个喝吧，俺先歇着去了。”刘援朝的老婆极不情愿地转身而去，随手关上电视，向厢房走去。她真的好想听听他们几个谈话的内容，再说了，她也丝毫没有困意，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可是不情愿归不情愿，还得遵命不是。
　　“咱们小点声，别影响了嫂子休息，来来，吃菜啊。”刘水成真的是反客为主，他倒招呼起刘援朝和老孙来了。他先拿起一双卫生筷子，点着用塑料袋盛着的小菜，邀请着大家，然后夹了一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大爵特爵起来。
　　刘援朝一看，也不客气了，拿起筷子邀请着老孙，先吃菜再说。他才不会作假，这是在自己家，刘水成熟不拘礼，眼看已是反客为主，搞得自己挺没面子的。刘援朝本来就心中有气，他找不到发泄的对象，那就只好针对这些小菜了，争取早日消灭它。
　　老孙可没这闲情雅致，他是来要帐的，具体说，是来结算工程款的。十几号人简直是“嗷嗷待哺”，等着自己跟他们算账呢。可是这刘援朝总是推三阻四的，没个准信儿，搞得他焦头烂额，无所适从。老孙心里清楚，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只有走“曲线救国”这条道了。要是真来硬的，自己根本不是刘援朝的对手，搞不好人财两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一味地忍让迁就，却又助长了刘援朝的“无赖”脾气，他也不说不给结算，总是找借口拖拖拉拉，没个囫囵话，这让老孙没招儿了，这不是“软家什日人”嘛，让你自己没脾气啊。
　　老孙没了吃喝的心情，这是可以理解的。他只有献着殷勤，陪着笑脸，好话说尽，这就是老孙的法宝，谁让自己挣的就是下贱钱呢，老孙这时才完全理解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眼瞅着刘援朝刘水成大块吃肉，自己却毫无食欲，还是心不静啊。
　　“来来，我跟你们倒酒。”老孙满脸堆笑，给刘援朝先倒了一塑料杯，又接着给刘水成倒酒，老孙俨然成了小酒馆的服务员，简直滑稽可笑。不说别的，就连老孙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可悲，怎么竟如此没有骨气？自己在家的时候，虽不是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却也是人前人后备受敬仰，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只能怨自己命运不济，怪不得别人。
　　“来来，老孙，先别忙活，吃菜，吃菜。”刘援朝热情地邀请着老孙，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
　　“是啊，是啊，别外气老孙，到了这里就是到了自己的家，该吃就吃，渴了就喝。”刘水成的嘴被食物撑得鼓鼓的，说话都有点含混不清了。
　　“吃吃，俺不会外气的，都是自家兄弟。”老孙也是碍于情面，才不得不勉强拿起筷子，夹了一粒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慢品味着。
　　“来来，来来，先喝点，尝尝这酒咋样？”刘水成咽了嘴里的食物，马上就端起酒杯，邀请老孙与刘援朝一起喝酒。刘援朝嘴里的食物还没来得及下咽，就被刘水成热情地邀请着，他不好意思，只能先端起杯酒，举在空中，只能等着嘴里清干净了才能喝酒的啊。
　　老孙本就没吃什么，他端起酒杯，先把杯子倾斜了一下，往外稍稍倒了少许的酒，算是先敬天敬地敬各路神仙了，他对这相当讲究，每次喝酒都是如此。
　　三个人准备就绪，三个塑酒杯碰在了一起，酒杯里的酒荡起了层层的涟漪，就如深秋的湖水，谁也不知道这涟漪里深蕴着什么样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