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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相聚

作品名称:逐梦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3-03-27 11:49:36      字数:4087

  第二天,石头弯的水泥公路上就热闹起来,这热闹一直绵延到羊家大房子。这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富翁回家了,回到了羊家大房子。很多车送她回来的,小车,客车,一辆挨着一辆,停了几里路,这是石头弯从来没有过的景象,就是大官们来石头弯视察那西瓜地也没有这么多车。回来的人是汤师傅的姐姐,是羊家大房子曾经的媳妇。有钱人真风光,就是死了也这么风光。
  车队到了垭口,停下了。抬匠们站在一辆货车的车厢边,伸手放下了车厢板,一具黑黑的棺材小心翼翼地滑动着,在抬匠们的手里滑到了路上放好的高板凳上,抬匠们又从路边的地里抬了一顶长长的红底黄花的花轿走到棺材边,两个人伸手接过慢慢罩在了那具黑黑的棺材上,棺材顿时美丽起来。花轿里的棺材脊上卧着一只红红的公鸡,公鸡竟然一声一声地叫了起来,就像黎明打鸣一样。
  乐队站在路边,卖劲地吹着,卖劲地敲着。这可是一条大鱼,百年难遇的大鱼。他们的卖力,会给他们换来更多的红包。
  村里人纷纷涌到公路两旁的田边地坎和山坡上,他们明白了,羊财老家的自留坡里修的坟原来是这个富婆的,怪不得修得那么豪华。那坟立在山凹里,瓷砖发着光,就像一幢别墅的大门。有人昨天专门去看过,二十多个匠人,他们在拼命地赶,这是他们修建的最好的坟墓。那坟台前有一个宽宽的坝子,坝子里铺着红红的条石;坟台的四周修了栏杆,那些栏杆雕刻着花纹,被机器打磨得圆润漂亮。这个富婆的坟,不是电视里说的那么占地,却是石头弯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比活人的房子漂亮多了。
  富婆的死,石头弯人没有去分析她死的原因,他们也没有用富婆的死来教育自己的后代,这富婆“回来”的阵势和她的坟倒成了他们教育孩子的东西,有钱真好,就是死了也死得这么风光。谁不喜欢钱?谁会嫌钱多?成为富翁是所有农村人辈辈代代的梦,这个梦里,有人醒,有人迷。
  把富婆送回来的人很多,都是城里人。跪在棺材前的人,石头弯的人看出来了,有个是羊羚伟,他端着烛台;还有一个女孩,那脸有点象羊财,是这死者的女儿,她端着死者的遗像;还有一个男孩,二十来岁,他引起了村里人的议论。“你们看,那个男孩像谁?”“有点象奚兰。”“是奚兰和羊财生的儿子。”“有点像。”村里人小声地议论着,那个拿着羽灵幡的男孩有没有听见村人的议论,没人去担忧,村人议论从来就不管被评价者的感受的。人群里,有人在叹息,叹息奚兰,她生下的儿子竟然为他人送葬,竟然没给他的亲娘端灵。
  羊羚伟怎么会给这个富婆端灵?有什么不可以?富婆是羊家的人,羊羚伟是她侄儿,侄儿给婶娘端灵有什么不行?说归说,论归论,没有乡里人知道羊羚伟和富婆的故事。他们在夸羊羚伟会想,会做事;他们也夸羊厨子两口子会想,想得这么周到。给这样的婶娘端灵,也很风光嘛,有人说。我们送了一辈子的丧,也没有遇到一个亿万富婆呢,有人好像很羡慕。羊羚伟有没有听到这些议论,只有羊羚伟知道,他听到后是什么感受,也只有他知道。
  羊羚伟他们在抬匠队伍的哨子声音的唱停中,不断地下跪,又不断地站起。终于来到了坟前,他们长久地跪着,直到抬匠们慢慢地把富婆塞进那豪华的洞里,他们才站了起来。他们又在山门前站成一排,聆听山门前阴阳先生一句又一句的封正,随着封正话的跑来,他们掏出他们衣兜里的红包一次又一次地丢进阴阳先生的盘子里。红包丢完了,他们又走到刚才那“灵房子”烧成的一堆红红的灰烬处,围着灰烬互相抛掷孝帕子,随着这一道仪式的结束,所有送葬的孝子们也结束了所有规矩的折磨。
  送完丧,送丧的车子纷纷开走了,他们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又飞奔着追逐他们的城市梦去了。羊家大房子,石头弯,又静了下来。羊小娟也走了,羊财的儿子也走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回来得风光,可是她躺在山里却很寂寞,与她有关的亲人都走了,没有一个人留下来,到了晚上的时候,谁去给她送火点灯?按规矩,前三天的送火点灯必须是她的亲人啊!
  羊羚伟没有走,他回到了自己的乡里,不能不到家看看。
  走进羊家大房子,大房子里很静。爸妈又做乡厨去了吗?“小伟!小伟!”一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的女人声音打断了羊羚伟的思索。羊羚伟回头一看,他惊讶地喊道:“姐!”他立刻停住了脚步,姐身上抱着一个孩子,估计有三四岁。姐笑着看着羊羚伟,身上的小孩捏着一串长葫芦样的氢气球,那些氢气球像可爱的羊角分散成一个“丫”字。小女孩盯着羊羚伟,没有笑意,也没胆怯,不愧是城里女孩。
  “姐,你怎么找来了?”羊羚伟问道。“不是找来的。我要找你用得着今天吗?我也是送你小嬢回来,朋友一场嘛。小娟给我说,你在给你小嬢端灵,我没想到你会同意。”“唉,怎么说呢?小娟姐喊我了,我能不做吗?毕竟都是羊家后人,不能把事做绝了。再说,以前的事已过去了,我不恨小嬢,都怪我自己。现在好了,一切都消失了。说真的,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么多,我可能没有现在这么平静。如果不是小嬢把我赶走,说不定小嬢她们一家人的事情还真把我牵连上了。人一辈子,谁知道哪件事是福哪件事是祸?说不清楚。”姐听着,看着羊羚伟,两人的脸上都没有送葬人的悲哀,姐微笑着。
  “你能这样想真好。真的,姐为你高兴。小娟说,你的家就在这里,我就来看看。没想到能碰上你,我以为你也跟小娟他们一起走了。我可以来看吗?”姐还是笑着,这么多年不见了,姐好像更年轻了,皮肤更白更细腻,身上的肉也好像比以前多了一些。
  “当然可以呀。请还请不来呢。只是,我没有钥匙,进不了屋。”“没事,你站着我就站着,你走哪里我就走哪里,行吗?走回你老家了,有你在,我还怕找不到落脚的吗?”姐还是像以前一样秀丽,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清脆悦耳。羊羚伟看看姐,笑笑,低头用脚捻着一块瓦子。
  “不会怀疑我跟踪你吧?”“说啥呢?”羊羚伟摇摇头,笑着说。过了一会,他抬起头,脸红了,小声问道:“小嬢没有生孩子吧?”说完话又低下了头。姐一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知道羊羚伟问这话的意思,她看着羊羚伟说:“生啥孩子?她那样的生活,还能生吗?亏你还是大学生。她真的要孩子,不知道该有多少个了。”
  羊羚伟没有说话,他又抬起头,羞涩地看了看姐,看了看姐抱着的孩子。他一直担忧,小嬢说了要孩子,姐也说了要孩子,如果小嬢真的生了孩子,那就惨了,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羊家大房子了。现在好了,他的担忧终于成为雾飘散了。很多个夜晚,他都做梦,梦见小嬢抱着孩子找他,一梦醒来,他就想打电话问小娟,可是,这怎么敢问小娟呢?他想问小嬢,又觉得是多事,小嬢真有孩子,真是他羊羚伟的,小嬢要找他,怎么会找不到他?小嬢不找他,就说明与他无关。想虽然这样想,可他心里总时不时地冒出担忧来。好了,小嬢走了,把羊羚伟的担忧也彻底带走了。
  羊羚伟低着头想他的心事,不看姐,不看姐抱着的孩子。
  “小伟!”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幺爸!”听到声音,羊羚伟脱口喊道。随着喊声,他抬起头来,回来的果然是幺师,看到幺爸,羊羚伟就像找到了救星,心里一下踏实了很多。
  “你怎么回来的?脚好了吗?”幺师问着,看着羊羚伟。“没事了。你看——”羊羚伟说着,跳了几下,“我又可以打篮球了。”“这就好!好人有好报!”幺师拍着羊羚伟的肩膀,还在上下打量着。“行!没有变!”
  “走吧,我家里坐。晚上就住我家吧。”幺师说着,就往自己家里走。“小伟,我?”姐站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羊羚伟从姐的脸上看到了为难。
  “没事,姐。他是我幺爸,也是我干爹,还是我救命恩人。”“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姐说着,脸红了起来,很忸怩。羊羚伟的脸也热起来,他刚才的疑问肯定要出答案了,他终于该面对自己的事情了。
  “姐,说吧,没事。有什么就直说吧。”“你看妞妞像谁?”姐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在分别的这几年里,羊羚伟把这个问题想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一直觉得自己肯定要和姐见面,肯定要面对姐的孩子,他也做好了面对的心理准备。可真的看见姐抱着的孩子,真的听姐说出孩子和他羊羚伟的关系时,他的心还是慌了起来,他的脸还是红了。还用说吗?只要这小女孩和他在一起,谁都能看出她就是羊羚伟的女儿。“抱抱妞妞好吗?”姐轻声地说,眼睛恳求着羊羚伟,“我的手臂都软了。”
  羊羚伟犹豫了一下,伸手抱过孩子。“爸爸!爸爸!”小女孩突然喊起来。姐惊讶地望着小女孩,问道:“妞妞,你喊啥?”妞妞又喊着:“爸爸!爸爸!”喊着,那小嘴就往羊羚伟脸上凑。
  羊羚伟的脸又红了。他想到过他可能当父亲了,他预想过怎样面对这些事情,可真的面对了,他还是没法自然起来。只是,这不自然就像刚才的恐慌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姐赶紧说:“小伟,对不起,我没有教妞妞,真的没有教!”羊羚伟红着脸说:“没事。她是我女儿,我真的当爸了。这是好事。”说完这些话,羊羚伟也感觉到奇怪,自己还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突然听到小孩喊他爸,他竟然能在羞涩里接受,竟然一点不害怕和为难。 看到羊羚伟一点不犯难和恼怒,姐既高兴又惊讶,她看着羊羚伟的眼睛,要看出真实来。看了一会儿,姐就低下头,慢慢在包里翻找起来,好像要掏什么东西出来,她一边掏一边说:“小伟,你认妞妞吗?”羊羚伟听到声音,把目光从妞妞脸上移到姐脸上,姐正看着羊羚伟的眼睛。姐说完话,手放在皮包里一动不动,好像要等羊羚伟答复后才决定自己的手该怎样放似的。
  “认呀,咋不认呢?”“真的!”姐高兴地喊起来,羊羚伟用力点着头。姐一下抱住了羊羚伟和妞妞,呜呜地哭起来,那声音像哭又像笑。姐放肆地哭着笑着,羊羚伟还是第一次见姐这样,他知道姐心里的心酸和憋屈,也知道姐此刻的喜悦。羊羚伟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姐,让姐痛快地哭着,他的眼睛也酸酸的。姐一边哭,一边说:“你走了,我一直记着你的话。为了妞妞,我自己在城里重新买了房子,我也重新回到我以前的学校教书去了。我一直想,等你认了妞妞,我就跟你到山里学校去。那里更安静,更适合我们的妞妞的。如果你不认,我就一个人带着妞妞,躲在学校里,直到妞妞考上外地的学校……”姐停下了话,她的眼泪继续着她的心情。羊羚伟听明白了姐的话,她听懂了姐心里的担忧,姐话里的“躲”和“外地的学校”刺痛了羊羚伟。他们都是教书的人,他们都明白,科学不能代替亲情,科学不能阻止社会给那些用捐精方式生育的孩子的偏见和歧视。他们造的孽,肯定要影响妞妞正常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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