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姐摔伤

　　姐像初恋女孩一样撒着娇，要羊羚伟背她，她说完话，就站在石梯上，举着两手，翘着嘴唇，见羊羚伟看着她，她闪着眼睛，抽着鼻翼，扭着嘴唇，做着各种怪样逗着羊羚伟。“好，看在我可爱的姐姐份上，我就抱你，抱你行吗？”“太好了！太好了！”姐喊着，跳着，拍着手，扑到羊羚伟身上。见羊羚伟搂着了她的肩膀，她吊着羊羚伟的脖颈，双腿一缩一跳，身体就跑进了羊羚伟的双臂。羊羚伟抱着姐，一步一步往上走，来到山上的亭子，站住了，他看着姐，脸不红，气不喘。姐突然仰头，在羊羚伟嘴上亲了一下，双腿一用力，就站到了亭子的石板地上。
　　羊羚伟拉着姐的手，两人紧挨着看山景。他看着山下，姐房子的对面，是低矮下去的山，所有的山坡，所有的树，都一片白。高高低低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幢幢楼房，一幢楼房一个位置，就像小洋楼，这些都是有钱人修的避暑小庄吗？羊羚伟看着，想着，没有问姐，他不需要问也明白，这些山，都成了有钱人的避暑山庄了。
　　公路像带子在山里绕来绕去，一直绕进每一幢别墅里。所有的山上都是雪，那些公路上却没有，它们湿漉漉的，像水汪汪的龙，在满是雪的山里显得格外耀眼。“姐，那些公路上怎么没有雪？”羊羚伟问道。“噜，你看那里。”羊羚伟顺着姐的手指看去，一辆铲车正在推着路上的雪。“它什么时候开始干活的？谁给工钱？咋夜里我们没有听到它的叫声？”“给什么钱？政府为了开发这些山头，专门配的，司机领国家工资。我那玻璃都是隔音防弹玻璃。哦，小伟，你知道吗？昨天那帐篷管多少钱？那帐篷可是隔音材料特制的。一套都市房子的钱。”“什么？”羊羚伟在心里喊道。这富人与普通人的差别就这么大？“你惊讶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城市不像山村，没有你看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听到姐的话，羊羚伟很震惊，这些大山的开发原来就是给富人修别墅，有钱真好，这么优美生态的地方竟然成了他们的私人氧吧。这些水泥路也是政府出资，竟然还给他们配备了清扫路道的工人和机械。羊羚伟心里酸溜溜的，看着远处不说话。那些楼顶上，那些院子里，没有人出来看雪，没有人出来玩雪，他们都躲在屋子里。他们已经看够了雪，没有谁会有羊羚伟这种新奇。
　　时间差不多了，姐拉着羊羚伟说：“走，山顶上看城市去！”走到山顶，走到山顶的另一面，出现在羊羚伟眼前的，是一个深深的坑，这个坑是一个奇大无比的盆子。盆子里立着一根根柱头，那些柱头高高矮矮，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孔眼。柱头的那一边还是柱头，在羊羚伟眼力所及的远处都是柱头。这些柱头在早晨的太阳下闪着光。今天是晴天，有太阳了。可这太阳只属于那些柱头所在的城市，城市这一面很亮，而小别墅那边的山却很暗，就是那些白雪也变得雾蒙蒙的。
　　“漂亮吗？”姐问道，她很高兴，有点炫耀的得意，“幸好我没让你走，不然，你这一辈子都看不到这奇特景象了。整个山区，这里是看城市风景最好的地方，因为这里是通向城市的一个大峡谷，这峡谷口越走越宽，一直走向城里。其他地方，都是山逐渐矮向城里，那些山总是把人的视线和城市隔开，好像怕人偷窥似的。”
　　“现在我才明白，城市是漂亮的，山村是清晰的，只有这山里是黑暗暗的。”羊羚伟说道。“什么？你骂我？你是说我‘脏’？”姐突然生气了，羊羚伟正要解释，姐转身向石梯下跑去，边跑边说道：“我脏，你走好了，别让我把你弄脏了。你去找你的干净世界吧。哎哟！”一声尖叫，姐一滑，摔在了石梯上，身体在石梯上滑了三四级。羊羚伟赶紧跑下石梯，把姐从雪梯上抱起来。
　　“姐，摔着了吗？”姐躺在羊羚伟手腕里，忍着痛说：“没事。哎哟！”羊羚伟从姐颤抖的声音里看出了她的痛，他不敢抱姐，怕伤着了她的腰。他轻轻地把姐扶起来，背着着姐回到屋子里，把姐放到床上，脱了姐的鞋子，脱了姐的外套，卷起姐的内衣，用手轻轻压着姐的肋骨，问着姐的痛感的强烈程度。他把姐放坐在床边，让姐弯腰，问姐脊椎骨痛不痛。他按着姐的脚骨，看着姐的反应。检查结束，羊羚伟放心了，只是皮肤埂伤，没有伤着骨头。
　　“对不起，小伟。姐让你看雪的，可是没看到。”姐一脸歉意。“看到雪了呀！只要姐没伤着就行，伤着了可没人护理你。”“你不管姐？”“我管。可是，我伺候不来人，做不好饭，开不来车，买不到菜……”“你是要姐伺候你呀！你太坏了！好，今天开始，做饭买菜都是你做。”姐伸直腰杆，一把把羊羚伟拉翻在床上。“哎哟！”姐喊起来。她刚才的用劲，使腰杆又痛了起来。羊羚伟赶紧把姐放好，轻轻地揉着姐的腰。“姐，家里有没有涂抹扭伤的药。”“没有，我不要药，我要孩子。”姐说着，看着羊羚伟，羊羚伟看着姐，姐伸手拉着他。两张脸对望着。
　　到了中午，姐说她的尾椎和腰杆很痛。“是不是伤着骨头了？”羊羚伟也紧张起来，如果伤着了脊椎，这问题就大了。“姐，上医院检查吧。这样躺着不是办法。”“我不去医院，我不能吃药，我要孩子，要孩子。你扶我起来，我看看是不是骨头疼。”羊羚伟把姐抱放在地上，姐忍着痛前后左右扭着腰。羊羚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他要从表情上看出姐的伤。刚摔着的时候，麻木，看不出伤情，这个时候，痛感来了，应该能看出来。
　　姐额头上冒出了汗，“姐，上医院吧。如果伤着了骨头，不及时治疗成了残疾，你还怎么养孩子？何况你还没有怀上孩子，你怕什么？”“不！医院里麝香这类东西太多了。我感觉到昨晚我们成功了，真的，我从来没有过昨晚那样的感觉。”姐忍着痛说，“我要孩子，我不要去医院。”姐坚持着，她可怜地看着羊羚伟。“不行，姐！必须去医院。”“不去，我不去！”姐喊起来，一脸恐惧，好像面前的羊羚伟就是一匹恶狼，就是一个拿着刀的强奸犯。
　　看着姐的恐惧，羊羚伟也惊慌了。他弯腰抱姐，要给姐安慰。姐以为羊羚伟要强迫她进医院，她拧着羊羚伟的手臂，羊羚伟感到了火辣辣的疼，姐这么用力，这么狠劲，羊羚伟知道姐要孩子是真的了。他捂着疼痛的手臂说：“姐，你到医院做一下检查，如果没伤着骨头我们马上就回来。如果伤着了，我们就先治疗。我保证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孩子，行吗？”姐看着羊羚伟，她的眼光像探照灯在羊羚伟脸上晃着，她要看清楚这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晃遍了，她迟疑着说：“真的吗？你说话算数？”羊羚伟用力点着头。“拉钩！”姐伸出了手。都什么时候了，姐还有心思做小孩游戏。羊羚伟又好笑又好气，可是不满足她，她不会去医院，羊羚伟伸出了手指。拉完钩，姐嘿嘿地笑了起来。
　　“姐，你能开车吗？”姐摇摇头。“那咋办？我又不会开车。打小嬢的电话吧？”羊羚伟不想见到小嬢，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能想到的人只有小嬢。“等她来？天都黑了。”“那你说咋办？快点呀！”羊羚伟着急起来，他很想知道姐伤着的情况，这牵涉到他回家的时间。伤着了骨头，他这个年就没法回家了，姐肯定不会让他走。这算什么呀？他不是这个女人的恋人，也不是情人，更不是老公和弟弟，他们只是一种交换，一种生意……想到这里，羊羚伟感到了害怕。他每天要去买菜，抛头露面地在这屋子里进进出出，这山里都是有钱人，姐是有地位的人，他羊羚伟癞蛤蟆一只，要是传出去……同学们知道羊羚伟傍富婆吃软饭……他山里的学生们知道了……父母知道还不要紧，要是他的女朋友知道了咋办？他领教过女朋友要死要活的厉害。“姐，把你父母找来行吗？”“为什么？你想溜？今天可是因为你我才摔伤的。你想不负责任？你还说了要给我孩子的。”姐的话里很大成分是玩笑，她想放松羊羚伟的紧张，她哪里知道羊羚伟的心思。
　　她这样一说，羊羚伟反而更紧张，更害怕了，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额头上冒着虚汗。“小伟，你怎么啦？姐刚才是给你说笑的。我们马上就去医院。我打电话喊出租车就行了。好吗？”看着羊羚伟的样子，姐也吓着了，话一出口她就拨通了电话。
　　羊羚伟还是愣着，汗水大颗大颗地滴下来。姐摇着羊羚伟，喊着羊羚伟，摸着羊羚伟的脸。“小伟，你怎么啦？你别吓姐。我们马上到医院，我已经给‘出租’打电话了。你没听见我打电话吗？”羊羚伟在姐的呼喊摇摆中清醒过来。他看着姐，看着这张真正焦急的女人脸，他真的恨不起来，怨不起来。他把姐搂在怀里，搂得很紧。
　　打过电话二十多分钟，出租车就到了。羊羚伟背着姐，把姐放好，然后坐在姐的身边。虽然是水泥路，冬天的路面和车轮都好像变硬了，车有点抖，姐蜷在羊羚伟身上，满脸痛苦。“师傅，怎么这么抖？我姐受不了。”“没有法。这路久了，上面坑坑洼洼的不少。忍一下吧，很快就到。”羊羚伟把姐抱在身上，想尽力减少姐的痛苦。姐靠在羊羚伟胸脯，不喊不闹，好像羊羚伟就是麻醉剂，靠着羊羚伟，一切的痛苦就消失殆尽了。半小时后，车到了医院。姐拿出手机，找来了医院的熟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她穿着白大褂，手揣在衣兜里，站在床桌边，看着走进急诊室的羊羚伟。羊羚伟把姐放在急诊室的桌上，姐平躺着。女医生不急于给姐看病，她打量着羊羚伟，就像第一次见到熊猫的样子，一脸好奇。看了一会，她笑着说：“老师，不错哈。”她说的老师是谁？羊羚伟还是姐？不知道。“医生，你快给我姐检查一下吧。”羊羚伟把“我姐”两个字说得有点重，好像用这两个字就能澄清他和姐的关系，好像有了这两个字，他们就真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姐？老师，你什么时候钻出弟弟来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金屋藏娇也不告诉我一声。”医生一边伸手翻动着姐的身体，一边笑着说。医生的话，像一块举在羊羚伟脸边的烙铁，羊羚伟的心咚咚地跳着。“金屋藏娇”，成了女医生手里的手术刀，这刀不是在治羊羚伟的病，而是在把羊羚伟的伤口越拨越大；这成语成了酒精，成了盐，它在羊羚伟的伤口上涂抹着。
　　羊羚伟窘得不敢看女医生，也不敢看姐。他真想跑出门去，把姐丢给这个女医生，然后赶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