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女医生的玩笑

　　女医生的玩笑，戳到了羊羚伟的伤口。姐看到了羊羚伟的尴尬，她对女医生说：
　　“姐，不要开玩笑。他是小伟。”姐躺在床桌上，她的话对“金屋藏娇”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小伟，别计较。这医生姐平时就喜欢打闹。”姐偏头看着红脸的羊羚伟。
　　“哟，还会脸红？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会脸红的是小娃子，你是一个大男人了，这也害怕？我这老师妹妹可是少有的好女人。”医生说着，没有看羊羚伟，她弯腰检查着姐的伤势，她检查的方式和羊羚伟的差不多。
　　医生检查完了，她站直身子，看着床桌上的姐，不笑，也不说话。“姐，怎么啦？”姐问女医生。听到姐的问话，羊羚伟才知道检查已经结束。他红着脸看着女医生，女医生一脸严肃，她的表情让羊羚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医生，咋样？”羊羚伟脱口问道，话把他的着急完全出卖了。女医生头也不抬，还是看着姐，冷冷地说：“谁知道？也许这辈子……”“什么？你说什么？”羊羚伟喊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羊羚伟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在姐家里，他最坏的设想就是受伤住院，他不能尽早回家。女医生嘴里的“这辈子”不是说姐要瘫痪？这还了得？
　　“姐，你说啥呀！有你这样咒我的？”姐躺在床上看着女医生，她知道这个姐喜欢恶作剧，她断定医生姐又是在捉弄羊羚伟。
　　看着羊羚伟的样子，女医生笑了，她看看羊羚伟，看看床上的姐，笑着说：“老师，你看把你的小男人吓得……你终于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男人了。祝贺你。”女医生又转身，举手拍了拍羊羚伟的手臂说：
　　“没事，应该只是肌肉伤损。”羊羚伟没有心情理睬女医生的玩笑，他只关心姐真正的病情。听了女医生的话，他疑惑地看看女医生，看看姐，他没法确定女医生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还是打一下CT吧？”羊羚伟看看姐，看看女医生。他没法相信她们的话，他相信那先进的设备。
　　“不！我不！”姐突然疯了似地喊起来。女医生惊讶地看着姐，又抬头看着羊羚伟。“我不要，我要孩子！我要孩子！”姐的喊声里有着哭，好像在哀求。羊羚伟看到了姐眼里的泪花。女医生明白了，她看着姐，惊讶地问道：“孩子？什么时候有的？”羊羚伟感觉到脸很热，滚烫。
　　女医生笑了起来，她说：“行！这是好事，咋不早告诉姐？你也该有个孩子了。那我们打彩超。如果不检查……这红脸男人是不会放心的。哎，你弟弟不相信我这个医生姐姐呢。”女医生说着，看了看羊羚伟，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她把“弟弟”二子也说得很重，在羊羚伟听来就是一种讽刺，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真想离开，可是他不敢，为什么不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彩超出来了，确实没有骨头损伤。“没有伤着骨头，那……还这么疼？”羊羚伟咕噜着说道，他没有这种经历，他以为伤着骨头才会这样痛。“什么？你是说我装病？”姐猛然撑起身子，一阵钻心的痛又让她躺了下去，她委屈地吼道。
　　医生看着，笑着，她伸手牵起姐的衣服，指着姐的背说：“红脸男人，你看，你姐的背肿得多厉害！骨头没有伤着，但是肌肉伤得重，那痛照样厉害。住院吧，把肿消了才回去。”“不，我不住院！我要孩子。”羊羚伟知道姐怕住院的原因。“妹子，住吧，怕什么，不是有红脸男人照顾吗？他不管你，不是还有姐吗？”女医生左一个红脸右一个红脸的话，就像她在用口红涂抹着羊羚伟的脸，越涂羊羚伟的脸越红，越抹羊羚伟的脸越燥热，她使羊羚伟的脸没法平静下来，她真把羊羚伟当着她“妹子”的男人洗刷着。
　　打完彩超，姐看着女医生迟疑着问道：“那孩子……”“你真有孩子了？看样子不像。刚才彩超也没有看见……”女医生说。姐本来的意思是问彩超对孩子的形成和发育有没有影响，而女医生以为姐是问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听到女医生说她没有孩子，姐着急地说：“有，肯定有。只是还看不见……”姐要孩子真是要疯了，她竟然不顾及羊羚伟此刻的感受。女医生和她是姐妹，可是和羊羚伟却是陌生人，何况还有彩超医生在场，羊羚伟怎么不尴尬呢？羊羚伟又不是她的男人和情人，她怎么口口声声“要孩子”？羊羚伟尴尬地看着姐。
　　“背我上楼，我要住院！谁让你欺负我？”姐眼里有泪花，她撒着娇对羊羚伟喊道，声音很大，好像怕医院里的人听不到似的。她完全忽略了此刻羊羚伟怕人误解的难堪，她的样子好像就是要把羊羚伟推广出去，让她所有的熟人和朋友都知道，她有男人了。在这医院，羊羚伟是陌生人，可是姐在这里的熟人却非常多，羊羚伟成为姐男人的话很快就会通过姐的这些熟人传遍整个都市，会出现什么结果？羊羚伟不敢想象。没有伤着骨头，羊羚伟不再惊慌害怕了，他的脑袋已经从麻木着急中清醒过来，姐的话让他很快想到了这点，想到了这点他又害怕起来。他看看彩超室的门，他不想出去，他就想躲在这里，好像彩超室的门外已经挤满了记者一样可怕。
　　姐翻动着身子，要坐起来。“快背走呀，后面还有病人。”彩超医生笑着说，她也是一个女医生，看样子和姐也很熟悉，说话一直很随便，“你姐不能做太多的运动，不然，那损伤的肌肉没法恢复。这么大个男人还这么扭扭妮妮的。”听到彩超医生的话，羊羚伟赶紧在桌床边蹲下身子，他背着姐就跑，咚咚地往楼上走去，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可恶的女人们。
　　“走慢点？八楼哈！不行就走电梯！”女医生在楼下喊着，羊羚伟愣了一下，他只管赌气了，连在几楼都没有问清楚，自己真不是男人，这么沉不住气。
　　“放下吧，你扶着我走就行。”姐在羊羚伟耳边说，“不要生气了。姐不会缠住你的，放心吧。不做我男人，做我弟弟行吧？弟弟背生病的姐姐有什么害怕的？”
　　姐的话让羊羚伟哭笑不得，自己被她们捉弄了竟然还不能生气？做弟弟？这种关系的弟弟？这简直就是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他宁愿不要。他最想的就是赶快离开这里。楼上楼下来往的人，看着背着个女人站着不走的羊羚伟，都回过头把惊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羊羚伟身上。那眼光，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嘲讽，对羊羚伟就是毛毛虫，刺得羊羚伟浑身发痒。羊羚伟又转身咚咚地往楼上走着。
　　等他背着姐走上八楼，女医生已经在楼上等着了。“行呀！真是小伙子！”女医生喊着，走到羊羚伟身边，“这么深情？让你姐走电梯不行？”羊羚伟背着姐，喘着气，他真想给这个唠叨女人一脚。“快，八号房间，别把小伙子累坏了。让我来护理你两口子我才不干。”女医生一边往前走，一边唠叨。羊羚伟不想听到她的话，可她的话就像长了魔力，直往羊羚伟耳朵里塞，塞得羊羚伟耳鼓发疼。
　　女医生给姐弄好了床铺，交代了注意事项。拿出一张单子给羊羚伟说：“去吧，交钱拿药！”羊羚伟接过单子，看着姐，为难地站着。他身上的现金不够，带来找关系用的钱都在卡里。“我也没带。谁让你着急催我呢。”姐看着羊羚伟说。女医生听明白了，她夸张地说道：“什么？你两个搞什么鬼？上医院没带钱？”说完，女医生看着羊羚伟，眼里充满着轻蔑，那样子好像羊羚伟不够一个男人，带自己的女人上医院，给钱这么不痛快。女医生不满地看着床上的姐，那样子好像是说姐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人，好像说姐是在养小白脸，羊羚伟好像还听到了女医生鼻子里的“哼”声，羊羚伟刚刚凉下来的脸，又热了起来。“姐，那……你等着，我上街去取，我这点现金怕不够。”羊羚伟像赔礼道歉似的，声音小，没有一点胆气。
　　“小伟，对不起。”姐看着羊羚伟的窘态，安慰着羊羚伟，她对医生说：“姐，你给垫着。回头我给你就是了。”“什么？你找男人我给钱？有这本书卖？”“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姐一听，也急了，她是怕羊羚伟难堪，可是她越担心这女医生越说：“你有男人就靠男人，没有的时候再找姐行不？他说去取就让他去取，你是害怕他跑了不回来？”羊羚伟心里被针密密地扎着，他眼前的不是医生，是一个可怕的巫婆，他转身走了，他要离开这里。
　　刚走出门，一只手拉住了他，是女医生的手，羊羚伟挣扎着。“你还当真了？你真的跑了，我这妹子哭死哭活给我要人，我又不能变成男人，我哪里给她找？你真想我妹子另外找男人？”女医生啰嗦着，拿出一叠钱放在羊羚伟手里，转身走出门，到了门口，伸进脑袋说：“拜拜！我不当电灯泡了。妹子，抓紧点哈，姐嫉妒！”女医生走了，羊羚伟愣在床边。姐伸手拉他。
　　“小伟，别生气了。她们就是这样，其实，她人挺好的。以前我来医院，都是她照顾。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话难听，心眼不坏，比你小嬢的心眼好多了。”“有她照顾你还让我来做什么？让我来受她们的捉弄羞辱？”羊羚伟憋着的气找到了孔眼，他的怨气一下冲了出来。“都是姐不好，可是，我有什么法呢？我又不是故意摔的。你不知道我的心吗？可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要缠着你，一定要把你留在我这里。我现在动一下就痛，我不靠你我靠谁？”姐说着，那眼泪又在眼里转。
　　看着女人流眼泪，羊羚伟的心又软了，这可能是他致命的弱点。羊羚伟经常反省自己，这种软弱，让他做决定的时候，总是很犹豫，总是把自己陷进一个又一个的烦恼陷阱中。姐是一个强势女人，因为强势，羊羚伟才闯进了她门里；这又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因为可怜，她对羊羚伟这样一个低贱的男人也很依靠。她可怜？可怜的是他羊羚伟。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羞辱，自己却没有勇气和胆量摆脱。羊羚伟站着，看着姐，心里无比纠结。他闹不懂，这个女人究竟是菩萨还是美女蛇？命运把自己推到她面前是福还是祸？
　　“小伟，去给姐拿药吧。也许三两天姐就好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姐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一汪可怜的就要干涸的水。“我自己要是能动，我就自己去了。我知道你怕见到这些人，要不……你把我扶起来，我们回去……”羊羚伟走到姐身边，把女医生的钱放在姐肩旁。“你真的要走吗？”姐眼里是恐惧和无奈。羊羚伟摇摇头，看着可怜的姐说：“我说过，等你好了再走。我去拿药，我用我自己的钱。”姐点点头，笑了。
　　羊羚伟走进电梯，他不想再走楼道，楼道的人不少，她们看他就像在动物园里看大狗熊。他藏进了电梯里，虽然电梯里不时塞进人，又不时塞出人，可装进这电梯，就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也没有人会去关注：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你和谁是什么关系。都是默默地进电梯，又默默地出电梯。怪不得，一幢别墅公寓里，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就那么一点人，彼此都不认识，都是这电梯带来的好处。走进公寓，塞进电梯，走出电梯，马上就进了自己那蜗牛壳一样的屋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哪管他人瓦上霜。难道这就是城市的生活？